布生心疼郎君,一路上走得尽量平稳。在半途遇到了萧小郎，对方坐着牛车停在道边，看见他过来，示意他将车牵到路旁停下,说有话要与谢琊讲。

“郎君睡着了。”布生撩开布帘看了一眼，“郎君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过，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萧郎君……”

“不妨，前面有凉棚，去那处等你家郎君睡醒即可。”

布生很想说郎君这一睡怕是要到第二天才会醒来，但又不敢直接拒了萧郎君的话，到底他是主母的亲侄，跟自家郎君又是极好的关系。

还好，并没有等很久。谢琊醒来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在一个时辰多一刻。

“布生，怎么还没到家？”谢琊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还在车厢里,有点疑惑，一边说话一边撩开车帘往外看。

“小郎你怎么在这里？”跳下车，没看到布生，谢琊也不着急，到了凉棚下跟萧小郎盘腿对坐,不客气的把对方的茶水拖过来一饮而尽。

“阿叔，我要走了。”没有多余的话，萧小郎直接道出来意,“今日是专程来与阿叔告别的。之前就说过要出去游历，只是因为书册还未编撰完毕，所以一直未能成行。今次得阿叔相助，平安的心意了却大半，然，师傅说平安还需要了却剩下的牵挂才能出家，所以平安想要四处走走，弄清楚还有什么牵挂没有了解。”

萧小郎一直怀疑恩师不许自己剃度出家是因为自己家族的缘故，说到底，他哪怕爹娘都不在了，他也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大郎君，如果不管不顾的出家，别人定然以为是萧家容不下自己。所以恩师这次的说法萧小郎没有去质疑，他打算趁此机会出去游历一番，一则增长见识，二来也是宣扬一下自己坚定的出家之心。

谢琊早就清楚萧小郎的心思很坚定，他是真正的修佛者，跟萧家其他所谓尚佛的郎君娘子有本质的不同。而且对他来说，耶娘都不在了，家中祖母跟自己也不是很亲近，加上二十三娘的事情让他对家里人很失望，所以完全没有恋栈红尘的心思。

“需要帮你准备些什么？药材药丸什么的你要是需用，就直接去找你二十三姨，她那里东西多。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呃，在寺庙里，逢人只说三分话你得记清楚了。还有，别傻乎乎的看到难民就把自己的东西全分出去，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的安全可关系到你二十三姨的心情，我不想被赶出门去知道吗？”

谢琊随口叨叨，念了很多，就差拿张纸出来把要点一二三全写上去，还有四时衣服鞋袜，还有随身的银钱等等，就跟个孩子要离巢的老父亲似的。

萧小郎也不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放下茶盏，行大礼。

“阿叔，我这就走了。”

“你……你这就走？不多准备准备，不是，你，你不能再等两天？什么都没准备你走什么啊！”

“阿叔，那些皆是身外之物，放心吧，最基本的银钱我还是带了些许的，药材也有，至于其他，出家人不需要那么多。”

行礼毕，萧小郎起身上了牛车，一扬鞭，嘚嘚的往城外而去。谢琊在凉棚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就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布生这会儿才抱着一大包东西赶过来，看到只有自家郎君神情恹恹的站在凉棚下面，心里一咯噔。

“郎君，郎君，萧郎君可是走了？”

“嗯，他走了。”谢琊抬手快速的擦去眼泪，“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诶，不过，这些东西……”布生皱着脸举起他抱着的大包袱，“这些是娘子给萧郎君准备的，只恨布生太慢，没赶得上。”

“算啦，你就算赶上了，小郎他也不会要的。”谢琊知道萧小郎的性子，就算碍于情面带上了，转头他就会送出去。平白带这么多反而容易惹来盗匪，倒不如让他简简单单的出发，说不定还安全些。

“你跟刘苏儿说一声，让各地的铺子多盯着点，发现小郎出现，就赶紧让人送信回来。小郎是个洒脱的人，肯定不乐意随时报平安的，但是我们是他长辈，得多看顾着他一些。还有，你顺便跟那些掌柜的说，要是小郎需要，各地掌柜一定得全力以赴的帮忙。要是有拿不准的，就使人来问。”

依托于朝廷的情报体系，谢琊有时候也会给点好处，借用一下他们的传递渠道，当然，有时候几年都难得用一次。最近使用的一次还是几年前给谢维传递关于北地情报的事情。

回了家，跟二十三娘说了萧小郎的事情，哪知二十三娘一点不诧异，还说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这些年来，但凡她会的药方都给萧小郎看过，寻常的病症不会难着他，即便自己有恙，也能捱到寻来大夫郎中诊治。

听完二十三娘的话，谢琊松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笑脸，说他们可以准备走了，先去永嘉，然后联系杨四郎，坐他的船前往渔阳郡。

原本是想直接去范阳的，但是前线在渔阳，所以谢琊想要直接去渔阳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太好，他打算把阿姐和几个侄子侄女接回永嘉暂住。

“郎君打算何日起程？”

“先准备着，如无意外，后日可走。”

现在金陵城里妖风阵阵，他才懒得掺和进去，有叔祖父他们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为难不了谢家，既然如此他留下来干什么？让官家每日看着他就不自在？

谢琊想清楚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他纠结再多又有何用？如果留下来，舒窈那里该如何处？他不如离开，给大家一个时间空间，让这事渐渐平息下去，如果舒窈有福能诞下皇子，那便是舒窈的运。

虽然这个时代女人比宋明要自由得多，但是在权势和绝对的力量下，她们依然是没有反抗的力量的。他除非能纳了舒窈，否则，舒窈面对的只有死路一条。

人天性是自私的，自私的表现有千万种，而他的自私是不想伤害家人，如果一定要选择，他宁愿牺牲舒窈。

果然如谢琊所料，在谢安和谢滂的周旋下，谢琊从金陵城得以脱身，第三日上午，他带着妻子和家仆，还有当年留在泽园的一些私人贵重物品离开了。

他们依然是坐船，这次路上没有耽搁，很快就到了永嘉。而到了之后才知道杨四郎刚刚带船走了，去的高丽。

“四郎君说若是谢郎君需要船，家中还留有一艘小船，不过长时间航行不太能办到，如郎君只去周围几个岛屿倒是无妨。”

想到如果北上去渔阳郡，这一路上坐船很要费些时间，他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晕海船，到底大海跟大河不同，至少波浪等级就不是一个概念。

二十三娘见过大船，也做过。同样的，能远航的大船跟普通的船只差别很大，因为吃水的问题，稳定性就不一样，就像渡轮跟渔轮，你能说两者相同？

谢琊近些日子泡在海上，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匠人们修补船只。杨四郎留给他的船不大，上下两层，如果要远航真的不太合适，至少吃住就很成问题。他们虽然是近海航行，但是不可能天天或者见天就去停靠补给吧，那样还不如走陆路北上呢。

而且因为北方战乱的缘故，渔阳那边的海上也不清静，偶有海贼出没，这么一艘小船，能配备啥重量武器？遇到海贼就只有乖乖送菜的份儿了。

谢琊没能力造火炮出来，但是改良一下投石机，使其具有投掷火油球的能力还是可以有的。

只要有火油球击中海贼的船，再来一尊弩机射出火箭，差不多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但是想要实现他的设想，这小船肯定不行，就几具投石机就能让小船沉了。

想要进行改造，还得依靠万能的系统君。只是谢琊有用就腆着脸去求，没用想都不去想一下的“小人”行径已经热闹了系统君。最近这位也佛了，原先每月固定时常的直播也不播了，如果不是它的图标还在，谢琊都要以为系统已经对他失望到极点而放弃他了。

许了系统到北地就去找儒家弟子切磋并学习新技能后，谢琊终于得到了三张图，两张是投石机的改进版，一张是船上用的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巨型弩机。

现在就需要一艘足以让他装载这些东西的船了。

幸福就是总在你最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它就自动送上门。

谢琊天天看着小船叹气，时间一长，其他人都知道谢琊想要北上，需要一艘中大型的船只。原先杨家有，可不是因为三吴之乱杨家站了本地士族一方么，本家就跟杨四郎割裂了，现在杨四郎家只有一大一小两艘船，那艘大船出海起码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能用的只有这游玩兴致的小船。于是，便有想要攀附谢琊的商人找上了门。

商人的地位虽然不如后世低，但本身不是士族出身就肯定享受不了士族的优待，所以为了发展，很多地位低的商人会选择投靠在世家下面，就相当于交保护费换取世家的庇护，只不过这保护费有些高，很多小商人根本承受不起。

而找上谢琊的这位，家里颇有资产，拥有三艘大船两艘中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