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新桥人流如织,谢家买下了新桥外侧一溜儿的宅子,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四间,正好跟谢琊以前那个小宅子连在一起。
最靠桥头的那间被该做药铺,次一间做看诊的地方,再次才是鲍姑带着徒弟们休息之处。
谢家和裴家都遣了人来帮忙,照顾鲍姑他们没有插手,那是该二十三娘亲自去做的,此外诊室和药铺的活计都是两家派去的人协助鲍姑的徒弟们在做。
鲍姑这次带着徒弟过来也是听丈夫的劝说而来的。葛师却没有跟来,他研究的药方正在关键处,片刻离不得人。
鲍姑在广州那边名声很响,然在金陵城其实是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医术高绝。鲍姑来此之后,让门下弟子给人看诊,男女分开,且挂出来的招幡就已经提前书写好,可接诊女症,内科不擅。
来她这边看诊的男人,大部分是冲着针灸来的,这也是鲍姑唯一带来的男徒弟擅长的技术。
贫家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钱看病,能拖就拖,拖不过就等死,家里吃饭的钱都没有,不可能花在她们身上。鲍姑来此之后观察了几日,在第四日上,在诊堂门外高悬了一“义”字。
“你们听说了没有?新桥那边的贵人府邸开了义诊堂。”
消息很快传出,便有家中实在恶疾的,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让邻人帮忙一起抬了病人过来。
鲍姑没有出手,她非重疾不医,这些病症都由自家徒弟看诊。且在堂前,便有谢家的男仆大声宣讲,言明此乃女医所开,男人们的病症这里不看,但若是跌打扭伤,可到隔壁找大夫针灸,针灸也是免费。
“师傅,我们真的不看症?”
“为师此次前来过于匆忙,只带了你们师姐妹几人,你师兄是担心为师路上安危才跟来的。我门下皆女医,看男诊不妥,且还得给本地的郎中留几分情面。”
鲍姑经历得多,情商自然不是女徒弟们可比拟的,她深知做任何事情都得留一线,哪怕她的徒弟是谢家妇,也不能代表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行事。
不得不说,正是鲍姑的取舍让她们在金陵城立住了脚。起先还有对她们的到来很有些气愤的,在鲍姑徒弟将自己看不了的病人婉拒掉后,这份不满也渐渐消弭了。毕竟他们也不擅妇科,而精通妇科的,大都在皇家的太医院任职。
差不多半个来月的调理,舒窈虽然还是没有精神,但是在宫女的搀扶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因着舒窈的好转,宫内的气氛都好了很多,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命人好好看着舒夫人,自己也不时转过去看她一两眼。
“师傅,真的不是皇后或者其他夫人给舒夫人下了什么东西?”
别说其他人,就是鲍姑的徒弟,二十三娘的小师姐也在悄摸的询问鲍姑。她还真没见过舒窈这样的孕妇,才怀上身就这般难受,差点命都没了,如果说没人对付她,这得什么毛病才会这样?
可让她失望的是,鲍姑说真没人对付舒夫人,相反,宫里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似的,连皇后都好几个月没有睡踏实了。
远在永嘉郡的谢琊也跟谢湛谈起此事,最后判断应该是官家血脉的问题。
谢琊没多说,但是心里却笃定是因为司马家的基因不好造成的。你看看,司马家的人通常寿命很短,而且还总出傻子。虽然也有聪明能干的,但是算下来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即便是那些正常长大的司马家的子嗣,也有很多偏执狂。而且历史上记载,现在的官家连二十岁都没活过就没了,而且貌似无子,才会引发后来的皇室争斗。
现在离官家的二十岁还有几年,他不能断定这几年里会不会出现意外,但是如果舒窈怀的孩子顺利出生,那么无后的命运就被改了一半。之所以说一半,是这孩子还得活过他爹二十岁生日之后才知道历史上的这场闹剧是否真的能被改变。
谢琊费了这么多功夫,花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避免悲剧的再次上演吗?王朝的更迭是自然的,他也管不了身后事,但是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知道了舒窈的状况出在哪个方面后,谢琊又从书上摘抄了三个方子,直接送到了鲍姑手上。药方为基石,还得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增减,这方便鲍姑才是专家。
每三日,二十三娘会进宫一次,给舒窈送去食疗的方子。这食疗方子也得根据她的脉象情况来调整,每一个步骤太后和皇后指派的宫婢都会亲自上手,不许其他人触碰。如此到了三月之后,胎像终于稳定下来,不再虚弱无力。
而这个时候,舒窈的肚子跟充气似的开始一天一个样的长大,还不足八月,她已经快要走不得路了,腿脚浮肿,一落地就疼。夜里也不能寐,怎么躺都感觉难受。
二十三娘原本心里还有点疙瘩,可看到舒窈的样子,她恻隐之心发作,想了好久,从十二郎给果儿做的玩.偶身上找到了灵感,令人寻来柔软的棉布缝成人高的长口袋,装入栗米后封口,外面再套了三四层棉布,每一层之间还用碎布料填充平整,最外面一层用的丝绸。
这个长长的枕头缝好之后,就搁在舒窈身边,她侧身的时候,长枕正好垫在肚子下面,又不至于太过坚实伤着腹中孩子。
有了这个长枕,外加小宫女轮班给她按摩手脚,舒窈才终于睡了两个好觉。
她睡好了,孩子也没有之前那么躁动了,太医诊脉说情况极好,如果能保持到皇子出生就再好不过了。
鲍姑和太医合诊之后,暗示太后跟皇后,说舒夫人很可能会提前生产,原本该是冬月出生的孩子,极可能十月中就会落地。而现在已经是八月末了。
这一年的六月,谢尚还是去世了。
虽然谢尚的生平与历史上的记载相去甚远,但是历史在这里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谢尚非病逝,而是在一场小型战役胜利后,与人喝酒时过于兴奋倒地猝亡。
消息传来时,谢家上下皆不敢信,而谢琊猜测应该是谢尚脑溢血去世的。他喜欢吃肉喝酒,又擅音乐舞蹈,估摸着是胜利让他太过高兴而导致的。
这日之后,谢琊去信与谢安,阐明了饮食跟疾病之间的关系,言辞中带有极深的悲痛之意和惶恐不安之情,让谢安等一众长辈皆为谢琊的赤子之心而感动。自那以后,谢家在饮食上更加讲究,还定时延请名医入府为诸位大人诊脉,以求防患未然。
说实话,谢尚的去世让谢琊心里隐隐的焦躁起来。他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虽然改变了一时,却不能改变注定的历史。
因为这个原因,谢琊在永嘉坐不住了,他于八月中北上回到金陵城,顺便还带回来他给孩子求来的百家衣。
其实晋时并没有百家衣这个说法,但是谢琊心里不是很惶恐吗,他于某日跟友人聊天时不知怎么就说起这事。而永嘉的某个郎君也是生一个儿子夭折一个,本来都无望了,结果听了谢琊的话,信以为真,郎君的大母亲自去自家庄子上挨家要来一块布,让儿媳妇亲手给缝制了一件娃娃的襁褓,结果还真神了,六月末生下的那个儿子顺利的度过了满月,长得还白白胖胖的。
这家郎君当即备下大礼,跑去抱着谢琊情真意切的哭了一场。后来这事儿被人传开,永嘉那边莫名其妙的就兴起了给新生的孩子求百家衣的风俗。
这次上金陵城,刘苏儿也做了一件百家衣给谢琊带着。当然这件百家衣不是贫苦人家贡献出来的布头,而是那些世家和富商家族送来的。
刘苏儿手巧,做了一件襁褓,还给做了一件小褂。做工很精致,完全看不出是碎布头拼凑出来的。
带着这件让谢琊感觉滋味很怪的“百家衣”到了金陵城,还没回家便直接去了宫里。他是以私人的身份求见官家的,很快便被召见了。
官家一看到谢琊就拉着他坐下,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担忧和兴奋都说了个彻底。
也就在谢琊面前如此了,在其他人面前,官家越来越有气势,而且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只要他能捱过生死大劫的坎儿,那绝逼没有后来的宋齐梁陈。
而现在,年仅十六七的官家还是个半大小子,他最大的烦恼就是生不出儿子!
“桓家主已经逼近洛阳,他送信回来,说一定可以收复洛阳,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回去……”
“官家,收复洛阳简单,打过去就行,可您后续的粮草供给,兵力增援,可有计划了?”
“这,打过去不就可以就地补给了?”
“官家,这事儿琊不好跟你多说,不如你问问诸位老臣,看他们如何决定。”
“十二郎,为何事事都要问他们?”官家微怒,有种被小伙伴背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