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姐夫一直不松口,谢琊也不生气,在旁边赁了个宅子暂时住下,每日里都带着自家娘子去找姐姐说话。

家里的侄女长得水灵灵的,扑棱扑棱的大眼睛望着谢琊叫舅舅,简直要把人心肝都要萌翻。倒是小的那个侄儿据说先天不足,身体不太好,跟萧小郎当年差不多,少于下地,去哪里都是抱着。

这几日二十三娘的心思也全在他身上,给拟了好几个方子,又针灸又按摩的,短短三日似乎还真有些成效,至少这小孩吃东西比往日要多两口了。

小侄儿长得肖似谢琊,但眉目跟他爹一样。他躺在床上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大姐姐给他念书讲故事。

这日再度提起南下的事,谢琊与大娘子说,就算不看其他人,也该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与他一同南下。这多年来,回娘家避祸的娘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再说他们阿娘也是卢家人,卢家其他人去投靠姑夫人有何不妥。

“十二郎,有些事情你不懂。”谢四娘的坐姿比起当初在家中时要端正了许多,笑起来都没有那么明艳灿烂了,“北地世家跟南方的世家不同,他们若是愿意走,当年就会随着朝廷一同南下了,又怎会捱到今日。”

“是我不懂,还是你们太过迂腐?”

谢琊终是忍不住拍了桌子:“明知留下来死路一条,为何就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

二十三娘在内室守着侄子,听到外间他姐弟争吵,心里着急,频频往外看去。

“舅母不用着急,我阿娘不会跟舅舅斗气的。”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话都才说得明白,却努力安慰二十三娘,“阿娘很喜欢舅舅,常跟阿宇说舅舅的事。阿娘是舍不得阿耶。”

二十三娘搂了下小人儿,拿着药丸让他吞服。

“舅母不担心,小郎好好的你阿娘和舅舅也就放心了。”

外间二人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顿时住了嘴。

“那雨燕是怎么回事?”谢琊过来几日,都看到雨燕在门口与人争吵,他自认对人不带偏见,但是像雨燕这样的小娘子,他阿姐怎么会坚持让她留下?

“雨燕原本是卢家一位姑夫人的外甥女,那位夫人走得早,家里也没什么长辈。前段时间,雨燕的郎君病逝,她遵循郎君遗愿,带着家中弟妹前来投奔夫家亲戚。哪里知道那亲戚家有小儿痴傻一直说不上亲,便将主意打到了雨燕头上。”

“她那弟妹不曾为她说话?”

“哼,别说为她说话了,就是她郎君那狗贼弟弟亲自下药与她,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幸好雨燕机警,装作服了药,后找寻机会从那家逃了出来,晕倒在我家门外。是吴音将她救回来的。后那家人前来讨要,雨燕不肯去,因着她与卢家沾亲带故,我郎君便做主让她留下。只是那家人本就是青州城的泼皮出身,日日前来叫骂,家中又皆是女郎,雨燕便如此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劳永逸的好。雨燕可愿与她郎君家断绝关系?”

“这,不如叫雨燕前来问她?”

雨燕当然愿意。她丈夫在时还好,家中弟妹虽不怎么看得上她,却因着她是长嫂,只能听她的。现在大兄去世,家中那白眼狼弟妹二人眼巴巴的想要扒着亲戚家,竟然出卖长嫂,雨燕早就想跟他们断绝关系了,只是自己家中没有长辈,卢家也只有点姻亲旧故,那位姑夫人都去了七八年了,卢家能收留她都已经是全了情分。

现在谢家郎君愿意帮她,她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彻底跟那家子恶心人断绝关系。

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

卢家可以为她出头,却不会收留她,毕竟卢家人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这些。但现在谢琊说只需卢家老夫人出面找了官府断亲,之后以雨燕娘家长辈的名义将她的户籍迁走回娘家原籍便可。

其实像雨燕这种死了丈夫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去官府断亲,只不过夫家那亲戚有点小势力,跟官府人熟,官府故意拿捏雨燕,不肯断而已。

谢琊找来人写了诉状,又请了卢家老夫人出面做了公断,之后带人亲去官府。

本地官府可以不卖卢家的面子,却不敢不卖谢琊的面子。倒不是说谢琊比卢家地位高,只不过是因为谢维的威名罢了。他们想要苟命还得依仗谢维的军队抵抗前秦,若是为了这事儿惹恼谢家郎君,转头郡守就能把他拉出去当炮灰。

雨燕的事情一解决,卢家在青州城的地位无形中就上升了。那泼皮家还想来闹,谢琊直接让护卫捆了丢给官府处理。而这几日谢维也派了另外的亲兵过来帮忙守卫,虽然名义上是守的谢家十二郎,但是谢琊的宅子跟卢家的宅子就隔了两道门,亲兵巡视的范围放大一点就搞定了。

“姐夫考虑了几日,可有结果?”

卢家的郎君们近几日跟人交谈后已经有了决定。

“大家都同意去东牟郡,有两位娘子打算带着孩子先回娘家避一避。不过。”卢家姐夫低下头,“四娘子和几个孩子,怕是要托付给十二郎了。”

“你想干什么?”谢琊敏锐的发觉姐夫话中有话。

“前日传来消息,我阿娘重病不起,我打算回去范阳。”

谢琊出气都粗了几分,他很想握着姐夫的肩膀摇醒他,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他阿娘如此,他怕早就不顾一切的回去了。

“你就打算抛下阿姐和几个孩子了?”

“何曾抛下。”卢家姐夫温柔的笑,“不是还有十二郎吗?我回去范阳,十二郎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四娘和孩子们南下,等到这边安定了,我一定去接她们回家。”

谢琊瞪视姐夫,胸口急剧起伏。

“让十二郎带着孩子们走,我陪你回去。伺奉阿娘本就是我的责任,郎君不要多劝了。”

两人一副情深意重,生死相随的模样,看得谢琊牙疼。

“你们行了。”谢琊拍桌,“这几日我让布生去探了下消息。北地虽然情况不好,但也没有危急到即将沦陷的地步。”

朝中有消息传过来,但是谢琊没有跟他们细说,有些事情不能说,只能做。而且范阳卢氏并没有臣服司马氏的朝廷,他们只是忠于家族,忠于这片土地。

“我已令人在东牟郡的码头那方置办了庄园,再有几日就差不多可以入住了,那边有我从南方带来的人手,安全上不需担心。你们即刻安排女眷和孩子起程前往东牟郡庄园,大兄派来的侍卫可一路护送。剩下的人如不愿回去范阳,我们可以以青州城为据点,设下堡垒,就算前秦的军队前来攻打,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能抵抗个三五日,从海上过来的援军就能抵达此处。而且青州深入鲁地腹心,地位上虽然不若历城跟济宁,但是就城池大小来说,青州已经足够容纳避战的百姓数万之巨了。

“十二郎有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谢琊顶了姐夫一句,从旁边拖过来一只小箱子,“这里面是我从南方搜集的一些建筑邬堡的资料,但是这方面我不是行家,能怎么建,该怎么安排人手,我一概不知。我需要卢家或者其他愿意承头的家族出来领这个头。”

卢家姐夫想了片刻便明白了谢琊的意思。谢家不能出头,因为他们一直是走的忠军之路,若是在青州建立邬堡,那势必会让司马氏和其他几个大的家族忌惮。若是本地的家族出头就不一样了,名声地位和势力都会得到一个飞跃。

想通了这点,卢家姐夫自然不肯让这好处旁落。但是他自己也明白,他卢家并非青州本地世家,若是他或者他的兄弟们出面,都无法服众,这事儿还得要请出家中的长辈才行。

“十二郎可予我一些时日,我即刻出城前往范阳,一定要请得大伯父前来主持。”

卢家的家主不是他大伯,但是卢家大伯在猜度人心和笼络关系方面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个时候就是他老人家大展身手的时候,个人的能力不需要太强大,关键是要能把诸多家族拧在一起,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四娘你不用跟我一起,我这次过去待上几日就回,到时候我争取将阿娘也带过来送往东牟郡。家中主事的只有四娘子你了,若遇到拿不准的,多去请教老夫人。”

四娘子闷闷的点头,很是不舍丈夫独自出行。

“阿姐,姐夫去游说家中长辈,那这边搬迁一事就需要你出头去与老夫人商议了。这是东牟郡的地契,我来之前已经将之买下,写的姐夫的名字。”

说实话,当初写姐夫的名字时,谢琊是十二分不乐意的,但是二十三娘坚持,说如果不写卢家姐夫的名字,卢家众人是绝对不会搬过去,他想了想,以卢家那正统的儒家思想作标准,还真有可能如此。

不过虽然写了姐夫的名字,谢琊还是长了个心眼儿,将其中最大的一座庄园写上了侄儿的名,借口是当初没有送上出生礼,现在给补上。

当舅舅的愿意给外甥买房子,谁能说个不字。不服?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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