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儿走后的第七天上,谢琊的大嫂顾氏就前来“拜访”他了。

“大嫂身子不舒服就多在家里歇歇,若是想要跟琊交代什么,使人来叫我就好。”谢琊让人把顾氏扶到软垫上坐好,又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自己才在斜对面坐下。

“十二郎事务繁忙,我不过是随处走走,哪里需要让十二郎丢下事情去找我说话。”顾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话轻言软语,加之长得娇柔,哪里能看得出她是个对自己长女如此心狠的薄情娘亲。

谢琊没有接话,让人给顾氏上了茶水,之后自己也捧着茶盏低眉敛目的抿了一口。

“十二郎,阿嫂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侄女生辰八字与我犯冲,我去请教了道长,说要让你侄女出家,方能保一家平安。”

顾氏挺了挺肚子,脸上带着一抹笑,似乎是拿定了谢琊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哦是吗?不知道是哪位道长,可否请阿嫂引见?”

谢琊还是慢条斯理的开口,不疾不徐颇有风度,看在顾氏眼里,又是暗恨不已。

顾氏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但是每次看到谢琊,她就总觉得不能安生。明明,明明她丈夫才是长子,却为何家中众人都要按照谢琊的想法来行事?她想让自己的族妹嫁给谢琊,谢琊却避之如蛇蝎!

顾氏垂眼,喝了一口茶汤,将满心的嫉恨咽下。明明家族的地位是她丈夫拼死拼活换来的,明明她才该是家里掌权的女人,却连个女儿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处置。

谢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明明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这个大嫂还是个挺软乎的女人,这才几年时间,就变得那么的陌生,就好像一张白纸被墨染黑了似的。可问题是,他谢家一向家风清正,那里就是墨潭了?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都在心中想着自己要怎么改变对方的决定。

顾氏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而且现在谢维在北方随时可能上战场,这个血脉就尤其重要,这也是为何顾氏会趁这个时候发难的原因。

只是她却没有想过,就算要夺权,也需不着害了自己的长女,若是谢维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不会如她想的那么好揭过。

“道长不日会前来永嘉传道,到时候阿嫂想办法请道长同意跟十二郎见上一面。”

“那甚好。待得琊与道长论道之后,再说大娘子的出去罢。”谢琊很直接,一点不跟顾氏迂回,“此前琊遣人去了金陵,正好太后想要与小公主找个玩伴,便让叔祖母将大娘子送进宫中了。总不能前脚进去,后脚就要追着接回来。太后若是生气了,这事儿就不太好办。”

顾氏脸色数番变化,最后只能恨恨的拧了手指起身走人。

谢琊起身送她离去,之后沉下脸让人去请了卢娘子过来。

“她是这般说的?”卢娘子气得一拍桌子,“难怪昨日卖力劝说我去跟何家夫人游园子,还说她身子重不能多走动,怕我一个人闷着了,感情是趁我不在跑你之类耀武扬威来了。当真以为家里离不得她?”

谢琊是不喜有妾室,但是对他娘来说,给儿子娶妾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以前不提,是因为觉得儿子媳妇两人过得好就行,没必要给媳妇添堵,可现在,看顾氏是行事越发的乖张,她觉得有必要给谢维提一提,给顾氏填个姐妹的好。

谢琊没想这些招数,他觉得顾氏的改变很可能是受了外界的蛊惑,最大的嫌疑就是顾氏的亲娘。

“布生,去,找人打听一下顾家的情况。另外,去探探给顾氏出主意那道人的底细。”

谢琊很快安排下去,自己则去了杨家拜访杨四郎。

“十二郎你今日怎么来了?”杨四郎本来正打算出门,听到十二郎来找他,连鞋子都没穿好,及拉着就出来迎接了。

“如何,我不能来找你?”谢琊笑得明朗,“前几日在家里读书,觉得身体惫懒了些,这不,听说你跟毛郎君在南郊买了块地跑马打马球,我这不是好奇得很,想要去见识见识。”

杨四郎正好也是跟人约了去打球,听到谢琊这么说,哪里有不同意的,当下便让人给谢琊准备了一套行头,然后高高兴兴的拉着谢琊往南郊而去。

“这五斗米教在我扬州一带是很兴盛的教派,连王家的郎君也是很信奉此教的。”杨四郎听谢琊说起这个五斗米教,他便很仔细的给谢琊解释,一点没怀疑谢琊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毕竟这个五斗米教一直活跃的地区都在江南一带,而谢家是北地乔迁来的家族,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听了杨四郎的话之后,谢琊再对照自己从书本上知道的五斗米教的各种资料信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个教派的特点和行事做派。

谢琊对五斗米教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知道这是正一道、天师道最早期的道教组织,但后来经过南北天师道的演变,五斗米教也就慢慢的改变了传教的内容和形式。

而这个时候的五斗米教是最为兴盛的时期,也是最混乱的时期。

谢琊有点想利用这个机会折一折五斗米教的风头,如果能让他们的执教之人换个人做,估计后期的孙恩之乱也就不足为惧了。

一路想着,谢琊跟着杨四郎到了南郊。此处地势平坦,多是荒地。杨四郎使人烧了野草,平整了土地,清理掉碎石之后,用木栅栏圈了起来,平时使人在这边看顾马匹顺便清理场地,隔三差五就会邀请同伴前来玩耍一番。

谢琊自来了永嘉之后还没打过马球,不过在金陵那边他跟其他世家的小郎君一起玩过,对规则打法并不陌生。

最初没有急着上场,在场边观战了几局之后,替了一个体力不支的郎君上阵击球。

“谢十二郎的身体真能坚持住?”下场的郎君气喘吁吁的靠着木桌,一口气饮尽一碗清水,抹掉下巴的水渍后,朝身边看热闹的其他郎君出声询问。

“看样子还成,我看他的技术比你还要好一些。”旁边的郎君虽然不喜欢上去挥洒汗水,可喜欢看,对马球也有自己的见解,搁后世就像是解说员那一类型。

“诶你看,那边来了群女郎。”何家的郎君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下巴一抬,“是沈家的女郎吧,我看像是她。”

何家郎君在永嘉是扎根的世家豪族,这沈家原本是在杭州扬州一带发展的,南迁之初的那场乱局让沈家伤了些元气,之后旁支便迁出了扬州,多在临海郡一带发展,而沈家女郎的父辈是十几年前到的永嘉。

南迁的世家很少与本地的豪族通婚,但是这两年因为局势的变化反而有所缓和,大体上还是有婚配往来的,不过多是旁支之间的联姻。

沈家就曾经打过谢琊的主意,然而谢家爹娘都不在,自己还年幼,加之谢家主宗对他很是看重,那位族叔私下跟沈家人说谢琊的婚事是需要主宗同意才能进行后,沈家便歇了这个心思。

今日来的沈家女郎比谢琊大一岁,已经定亲了,不过她身边带着帷帽的几个女郎看上去要年幼一些,怕是听说了这边有马球,便约着过来看热闹顺便相看郎君来了。

谢琊他们之前是在马场的东边摆了木桌,休息聊天也在此处。现在女郎们来了,自然不可能让她们也到这边来,便由杨四郎安排在西边搭了个草棚子,用竹帘遮了阳光,请女郎们在此休息。

但凡事情扯上女子都会往一个鸡血沸腾的方向发展。

之前的马球比赛还只是郎君们之间的友好切磋,这会儿就变成了展露个人魅力的好机会,人人都想炫耀一把,下手不免快狠准了些。

谢琊这些年是真宅,适当的运动有,可真让他跑一整场比赛下来,他是坚持不住的。再说了,他也不需要炫耀自己的尾羽,所以跑了半个时辰之后,便跟之前下场休息的何郎君交换下场了。

谢琊取下藤盔,鬓角已经汗湿,连胸.前也带上了几分湿意,加之夏日穿得稍显轻薄了些,汗水一浸便贴在身上。

他耳尖的听到对面传来小声的娇笑,还有女郎们打趣的目光也让他如坐针毡。

“十二郎若是觉得不适,可去后面稍微梳洗一下,车上有衣物可供更换。”

年长一些的郎君笑着指点谢琊,他已定亲,对那些女郎也就不如这些年轻郎君们热血沸腾了。

谢琊拱手谢过,在小仆的伺候下稍微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衫后,才回到位置上坐下。

“某听四郎说十二郎新弄了些物事,可否有幸让某也开开眼界?”

谢琊不会拒绝对方的善意。对方若是只对东西感兴趣,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杨四郎,找上他,无非是借由这个名头跟他交往。

“前几日正好跟四郎说到此事。”谢琊这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舌头在嘴里一转,先露了个笑容出来,“琊听说有五斗米教的教长前来永嘉,正好心生仰慕,想要求教一番,苦于找不到牵线之人。兄长若是能请到教长,琊便在谢园设宴,邀请众位郎君听教长释义。”

那郎君眉头一挑:“十二郎是想与教长清谈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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