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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郎君,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朱夫人哭得脸上妆都花了,被两个健妇压着肩膀,站立不稳,跌坐于地。

屋前谢宽被摁在长几上,只着中裤,已经洇出点点红色。

谢琊赶到之时,谢宽已经嚎得没了力气,翻着白眼趴在长几,他阿耶谢湛还在拿竹条击打他臀.部。

“七哥住手!”谢湛在他家排行第七,也是那一辈中最出色,律己最严之人。

谢琊看谢宽都不能哼哼出声,吓得心脏一缩,上前夺下谢湛手中竹条,一把抱住他。布生则带着人抬了长几进屋。

他们来时谢琊已经猜着大概,所以刚把谢宽抬进去,还未来得及扒裤子,医药郎中便赶了过来。

这医药郎中原是军中医师,擅长外伤,谢宽被他阿耶打成这样,首先就得治伤,然后才能说调理的话。

“七哥息怒,宽郎君还是个孩子,七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人打成这样,你不心疼,你阿耶阿娘还心疼呢。”

隔辈亲是哪朝哪代都有的,谢宽本来天资就好,他祖父祖母更疼爱他也是自然,这是隔得远,若是隔得近了,心肝宝贝的只怕早就扑上来了。

“他行事可不是个孩子!”谢湛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在前线拼命给家里挣面子挣地位,结果就养出这么个目光短浅之辈,家人还在沾沾自喜,哪一日被人踩到泥里都不知道为什么。

谢琊虽然也觉得谢宽做事不仔细,可说起来对方也就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都还没有独立处事的能力,如何能如成年人一般滴水不漏?相比较起其他世家那些纨绔,谢宽已经是不错了。

谢琊劝着谢湛,说了不少好话,方才让谢湛的怒火平息下去。

“七哥突然回来,莫不是前线有事?”谢湛的突然出现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因为他并非主将,所以来去只要主将同意,其他人也没有质疑的立场。

“是为了十二郎你所制之大弩。”谈到正事,谢湛深吸一口气,目光巡过谢琊还带着几分青涩的脸庞,“广陵郡那边已经配备了手弩,重弩。杨将军和刘将军着我回来请教十二郎,大弩和重弩相比较,彭城更改偏向哪一种。”

据说这几种都是在谢琊的指导下改进的,自然他对这几种的优劣更加清楚。现各军都是自备,他们虽然钱财不少,但是要所有东西全部装备还是不可能,只能择其一加装。

刘将军想要重弩,而杨将军想要大弩,其他人也各有支持,久久不能决断。

“彭城的话,我建议用大弩就好。”谢琊使人拿来大纸,用炭笔轻描,一具大弩和一具重弩就跃然纸上。

大弩形制其实跟重弩相差不大,但是轻很多,射程远,配件好更换,但是杀伤力上不如重弩。而重弩形如其名,需要用十二人拖行而走,每一次上弩箭都要两人配合,机动性上差了不少,但是杀伤力很是巨大,适合攻城之用。

“此二者一为守城而制,一为攻城而制,需要用哪种,端看大将军对接下来局势的判断以及彭城到底是作为守关还是中转之用。”

就谢琊本身来说,他觉得彭城易守难攻,最好是作为重要的战事堡垒使用,大弩即可。但是依照官家的想法,他还想趁前燕和后赵交火的时机咬下一块肉来,那么彭城就属于进可攻退可守之地,大弩和重弩都用得上。

广陵那边就不一样了,那边多是鲁地百姓投靠依附晋时朝廷的重要生活区,从头到尾目的就一个,守。所以谢维只要了十二具大弩,另外让谢琊帮忙设计了堡垒的修建图,打算将广陵的坚实程度再提升一到两个等级。

谢湛看了谢琊画的图,还有下面标注和画出来的简单使用场景,心里一叹。

他自认自己不弱谢维,在谢宽出生后,他又觉得儿子好好培养必然不弱谢琊。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同样是六七岁的年纪,谢琊那时已经能为自己所在的旁支谋利,家族中的地位也因他提高不少。可自己儿子呢?鼠目寸光,重那些蝇头小利,只听得进恭维之词,行事破漏百出。若是这次没有谢琊善后,虽然谢氏不会因此有什么实际利益上的损害,但是在普通人之间的名声上可就被黑了一大截了。

“七哥,宽郎君年纪还小,多教导就可,以后千万别如此下手,弟看着都疼。”

家暴要不得,特别是这么狠的暴力教育,只会让谢宽灵光泯灭。

“之前我也是怜他年幼,才许了他阿母跟随过来照顾,现在看来,朱氏还是回去的好。”谢湛能在军中展露头角,虽然靠的是一身实力,但是脑子不灵光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还能混得个将军来当。

“慈母多溺子,把朱夫人送回去也可,不过宽郎君身边的人还需要七哥多费心一些。”到底是另一支,谢琊不可能越俎代庖的替人安排,便是谢湛允许,他也不会接下来。

送走谢琊后,谢湛在屋外徘徊一阵,最后还是进了儿子的房间。

朱夫人坐在谢宽身边低低呜咽垂泪,看到谢湛进来,眼睛一红又想要嚎,却被谢湛冷凌凌的瞪了一眼。

“明日.你便回去侍奉阿耶阿娘,六郎这边我会另外拨人过来照顾。”

“郎君,不要,六郎离不开我……”

“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谢湛情绪毫无波动,“我念着你是他阿娘,此事不追究你,但是你自己想想,这事儿到底是你做出来的,还是他做出来的?朱氏,我谢湛是哪种人你不该不知,你确定要留下来?”

朱氏抬头看向丈夫,目光中充满不敢置信,过了片刻,她颓然跌坐,默认了离开。

她能在家里过好日子还不是儿子给挣的脸面,如果没有了儿子,她不过是跟其他夫人一样,谨小慎微的活着。遇到大夫人心慈还好,遇到不慈的,她别想舒舒服服的活。

谢宽是谢湛第二个儿子,大夫人生了两个女儿,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个郎君,她儿子还能不能有此地位还难说。在当下,他们母子二人想要过得好,全凭谢湛的喜怒。

谢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第二日就让人把谢宽阿娘送回家去,另外在乌衣巷租借了房子给儿子和伺候他的人居住。

谢琊得知后也只能让人暗地里多照顾一些,毕竟他们两族之间还要竞争,若是自己对谢宽太过,怕是会惹来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他倒是无妨,但怕谢宽承受不住。

“十二郎,十二郎。”陈小郎君拉着一头羊进了谢琊院子。

谢琊执书站于廊下,十分惊奇的看向陈小郎君。

“你这是做什么?”他看了一眼那小羊,不过人小腿高的羊羔,正是肉最细嫩的时候,“你想烤羊吃?我这里如何能杀羊宰鱼!不如去酒肆?”

“吃什么吃,十二郎快来帮我把这小羊打扮出来。”陈小郎君露出背后背着的布包袱,“我答应了家中小娘要给她买头小羊,还得给它穿上花衣服!”

谢琊喷笑:“你何时有了女儿,还要买羊做衣服,就不怕我与你娘子说?”

“她若是要听还好了!”陈小郎君苦笑,“这小娘是她三姐的女儿,她喜欢,便接来家中照料。前些日子去她姐夫家的庄子上玩,见着其他小女郎在玩小羊羔,便闹着要,这不,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头羊羔,刚让人给清洗了干净,正好打你家过,便想着让你家婢女帮忙弄弄。”

陈小郎君的阿娘一直想要他们两个生孩子,但是到现在为止两口子还没有消息。这次接了他娘子阿姐的女儿过来,也是希望有个孩子压身,能借由这个孩子带来其他的弟弟妹妹。

谢琊唤了婢女过来替小羊擦干净身上,然后穿上特别订制的花衣服,还弄了个小花环戴在头上。最后才让陈小郎君将之带走。

过了两日,陈小郎君两口子带着侄女和那只小羊到谢琊家做客,正好遇到谢宽勉强能下地行走,前来给他道歉顺便道谢。

谢宽这事陈小郎君并没有去插手。

这是三家之间的纠葛,对他来说,不插手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谢宽在金陵城的世家子里边,已然成了一个笑话,更成了爱捡便宜的人的代名词。

谢宽也知道这件事情。他很羞窘,但是心里却依然有着愤愤不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接受了那对方的赠与,也让人送他们出了金陵城。至于在路上遭到陆家的袭击,这本来就是出乎他的意料,也不在他和对方的约定之内。所以现在出了事情全责怪在他的头上,他心里是极不顺气的。

只不过他阿耶已经给他说了,如果再这样的话,就让他回去老家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谢宽隐约感觉自己这一次是被人算计了。然而人家到底是怎么算计他的,他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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