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可恶。”谢琊怒气盈胸,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交趾国君看样子是跟占婆国君已经商量好了,如果不是这姑娘,我们怕是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攻打南疆的打算。”
谢琊也觉得自己是运气真好,偶然认识的一个农女都是个混血儿,还一心向着中原。如果不是有她借机传信,他们这一离开,恐怕交趾跟占婆下一刻就要出兵去。更有甚者,他们直接在路上就被劫杀,然后随便甩锅给山林中的夷族,难道大晋还能找人来查?
“这个消息可靠吗?”二十三娘不是太明白谢琊是如何发现丝绸有问题的,他跟那农女又是如何联系的,但是她相信谢琊的人品,也不会去追问究竟,只担心这个消息是否可靠以及他们该如何应对。
谢琊把同色系的小布块收起来,打算去找毛郎君说说这事儿。但是他不能出卖那个农女,对方能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送来这么大的情报,他这边要是没处理好漏了消息,对方估计都活不过今晚。
毛郎君的表现很出乎谢琊的意料,他十分的冷静,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其实这个消息我们的人也探得过,只是找不到证据。”毛郎君摸摸下巴,露出苦笑,“没有证据就囤兵于边境上,那就是造反。”
谢琊皱眉:“正常囤兵难道不可?”
毛郎君知道谢琊没有出仕,对很多官场上的潜规则都不清楚,他的叔伯兄弟也不会跟他谈论这些,所以只能简单的三言两语给解释了一下,让他实在不知就回去问他叔祖父去。
谢琊捏着那片丝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不如我们直接遣人将铁矿之事报与官家知道,然后不就可以借此囤兵?”
这事儿毛家人已经上表给官家了,不过是经过的褚家之手,其他世家并不太清楚这事儿,如果像谢琊说的那样,势必要走正常渠道,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晓了,怕是交趾跟占婆也不例外。
谢琊把这事儿交给毛郎君去伤脑筋去了,他则捏着丝绸块儿回了房间。
二十三娘也回自己屋去休息,整个房里就他一个人,伺候的都被他拦在门外,让守着不许人进来。
桌上的丝绸被二十三娘小心翼翼的复了原,但还是看得出被拆开过。谢琊掏出那块同色的丝绸,愣是找不出刚才贴合的位置。
二十三娘的好奇谢琊看在眼底,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事儿。农女送来的信充满了感激,粗看上去完全正常,但是谢琊很敏锐的发现里面藏了话。这是中原文人常用的手段,连很多世家子都不知道,也就擅作诗赋的文人能玩得转。谢琊虽然对诗赋不太精通,可他的直觉很强,更别说还有系统在提点他。
准确的说,是直播系统里的观众通过系统给他了提示,他才确定下来的。而开直播也是个意外,是因为系统在搜集不同地方不同国家的风俗人情的影像资料,否则大部分时间直播系统都只是个摆设。他这个主播佛,系统更佛,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升级,找他们俩的这种随缘直播的性子,能吸引观众赚到经验值才叫怪事。
谢琊都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变得佛系的,好像是那次升级之后就这样了,一副“你爱播不播他们爱看不看我大爷就是懒得升级”的样子。
他一边思绪涣散的想着系统的事情,一边又拆开了丝绸打算把这块布夹进去,这可是证据,需要小心保管,没有哪个地方和哪种方式比原样恢复更合适的了。
然而想法很好,动手起来很难。谢琊折腾了好几遍都达不到原来的贴服程度,想一想,干脆让人把丝绸拿出去让人赶着做两身当地人穿的服饰出来。
他这么一吩咐倒是阴差阳错的打消了外面监视他们举动的人的怀疑。
那人最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谢琊跟二十三娘从丝绸里取东西出来的场景,他是在谢琊去找毛郎君的时候才潜伏进来的,那时候二十三娘正在叠丝绸。后来又看着谢琊在桌上翻来覆去的折腾那匹丝绸,就怀疑丝绸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但是他的怀疑还没确定下来,就看到谢琊干脆把门打开,指着桌上堆放的丝绸吩咐人去做衣服,还说赶着要穿。
那人撇了撇嘴,觉得人人称赞的世家郎君也不过如此,连匹上等的丝绸都没见过似的,还让人赶制衣服出来。
“十二郎怎么突然让人做衣服?”二十三娘带着婢女给谢琊送汤过来,正好听到他的吩咐。
“我刚才看了一会儿,这丝绸跟我们平日穿的丝绸不太一样,想着整布带着麻烦,回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分,就干脆做一身本地人长穿的衣衫试试。我听毛郎君说,过几日还有个什么法会,到时候有高僧讲法,我们也去听听如何?”
二十三娘无所谓的点点头。她近几年都是跟着葛师夫妻在学习,修的是道经,对高僧讲法没太大兴趣。但是看谢琊很高兴的样子,她也就不拒绝了,否则定然会让谢琊觉得扫兴的。
“等高僧法会结束,我们也该启程回去了。你若是喜欢什么,趁这两日好好去逛一逛,还有你师姐,她来此地之后就没出过门,需不需要替她买些礼物回去送给葛师鲍姑?”
“师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无需去操心她。来的路上师姐不是采集了很多药材吗,那些就是她给师傅准备的。我这个俗人也就只能送一些吃用的东西了。”二十三娘淡淡自嘲。
她跟随鲍姑时间并不长,所学也多是诊断之法,药学上拍马也难及师姐,她也就不愿意去献丑。
“鲍姑善于调养,不如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好的珍珠和海中的药膳食材,买上一些送给你的师傅师姐妹们。”谢琊也觉得不能用自己的短处去跟人的长处比,他们啥都没有,就钱多,这点也是优点,而且花钱买来的也是他们的孝心,不能说就比人差对吧。
潜伏着的那人见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谢琊又在院中读了一会儿经书,弹了一曲,之后就让人抬水洗漱上床休息了。
谢琊吹灯之后良久,那潜伏之人才慢慢的找机会溜了出去。
等他回到宫中如实跟交趾国君回报之后,对方松了一口气,对新纳的美人的提防之心也降低了几分。
“既然她与那谢郎君确实无联系,那就先将她安置在王后处,等她诞下子嗣再做安排。”
美人得令之后,从暂居的偏殿搬到了王后所居之处。她怯生生的跪在王后面前,被下令抬头的时候,眼里全是对王后的惊艳,那张小脸上丝毫没有掩饰的痕迹。
“我看她也长得不怎么样,怎么都说她是天女?”女人善妒,王后也不例外。
这女孩子真要是天仙下凡王后可能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现在看来,这就是个长相还尚可的普通女子。王后估计国君对她的宠爱根本就延续不了几天,等到她失宠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弄死她,现在忍一忍,也免得国君觉得她心太狠气量太小。而且对王后来说,最大的威胁是国君唯一的王子的生母李夫人,其他人只要没儿子,都不足为惧。
得知美人没有名字,乡邻都唤她‘萝’之后,王后善心大发的给赐了名,唤她‘女萝’,依旧是没有姓氏。
女萝做出惊喜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王后。之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最偏僻的宫殿住下。女萝挣扎了好一会儿,掏出一颗蚕豆大小的银豆子给了宫人。
这银豆子还是谢琊给她准备的,数量也不多,但是也足够她在没有得到银钱赏赐之前用来打发宫人宫婢了。
那宫人回去之后将银豆子呈给王后看,后者哼笑了一声,点头让宫人收下。
这银豆子的来源很是光明正大,是谢琊的回礼,过了国君耳目的,她也不能借此就污蔑女萝跟谢琊有什么关系。
“王后,那中原来的郎君为何独独找上她?要不要……”
“不许多事,要查国君自然会吩咐下去。我们要做的放着李夫人和大王子,其他的少去管。”
夜深人静时,原本该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女萝睁开了眼睛。她双手合握搁于小腹上,目光涣散的盯着屋顶。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她嘴唇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她的父亲教她的,教了很多,然而她记得的只有寥寥几首。她最不能忘的就是她父亲跟她说的,他是中原人,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回去家乡,然而到死,她父亲都没有能离开这里。她之所以主动去帮助谢琊,就是希望这位中原来的郎君,能帮她实现送父亲的遗物回到家乡的愿望。
交趾国君以为她听不懂官话写不来文字,其实她会的不少,只是都深藏在心底而已。
那片传递了消息的丝绸上的文字也是父亲教她的。那美丽的像图画一样的文字,被她绣了出来,裹在国君赐下的丝绸里递了出去,而掩人耳目的是她拿出来呈给国君的香囊荷包,上面的图案也是她亲手绣的,连在旁边伺候并监视她的宫婢都没有察觉到她在其眼皮底下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