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员外家的人就来了,是个看起来上了年岁的管家。

管家大爷带了几个家仆站在门口,看向云让云樱云远三个人眼里的厌恶昭然若揭,可惜云让不在乎,云樱看不懂,云远看不见,这管家自己把自己恶心个够呛,眉头皱起又松开,胡子都要飘起来了,忍着恶心硬邦邦的说:“就是你揭了的告示?”

云让点点头:“对,是我,报酬是一百两银子,没错吧?”

管家轻蔑的哼了一声,似乎并不认为云让能赚到这份钱,嗤道:“当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什么活都敢接。”

云让纳闷道:“你到底希不希望你家小姐能好好下葬了,你们招不到二皮匠我来帮忙怎么还阴阳怪气的,不怕再耽误下去你家小姐臭在家里吗?”

管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也无法再说什么,“哼”了一声,打量了一番,问道:“就你自己一个人?”

云让想了想,感觉还是需要个帮手,刚把目光看向马小浩,他就一溜烟的往楼上跑了,生怕下一个被王家小姐的鬼魂吓死的是自己,云樱见状拽了抓他的袖子,说道:“云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本来云让是想拒绝的,毕竟一个女孩子,可想想这也没什么,又不用她上手,天天憋在铺子里也委屈,便答应了,那管家一看这黑骡子怎么还带买一送一的,只觉的晦气加倍却没有办法,吹胡子瞪眼的带着两人来到了王家三进门的大宅子。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宅子里时不时传来的恸哭声,再往里走走,满宅子都是白绸花,香烛香蜡的味道浓到呛人,云樱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云让捏了一下她的手有点后悔了,没想到这家人把这整个宅子都布成灵堂了,看来是真觉得小姐死不瞑目,着实弄得有点渗人,他问道:“云樱怕不怕?”

云樱摇了摇头,似乎还有点迷茫,回道:“不怕呀,怕什么?”

云让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云樱这个小丫头似乎只怕人,她怕马小浩和刘阿宝吵架,怕别人凶她打她,但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好像从来都没怕过。

也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王管家把人往里头领,走到一半脸色一变,低声叫了句:“坏了,裴门主怎么来了!”

云让还没反应过来,几人就绕过外宅的仪门来到了内厅,白色的纸灯笼密密麻麻从厅门挂到了屋里,内厅正中央一具楠木棺材还未合棺,周围或跪或站了不少人,那从外面就能听到的恸哭声就是其中一个妇人发出来的。

然而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让云让惊讶的是,他又又又看见裴惊鸿了。

对方也十分惊讶,彼此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怎么又是你。”

裴惊鸿三两步就走了过来,云樱躲在了云让身后,老管家战战兢兢的朝他行礼:“裴门主。”

裴惊鸿爱答不理的“嗯”了声,饶有趣味的看着云让问道:“怎么是你?”

老管家低着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个黑骡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认识裴门主?!

云让忍住那股想翻白眼的冲动,平静的答道:“来挣钱。”

裴惊鸿拧起眉毛很快就明白了,笑道:“你还会赚死人钱?”

云让木然的看他:“您连我这种碎催的命都能拿来利用,我赚点死人钱还不正常?”

没错,看到裴惊鸿就想起天剑山上那档子事,虽然裴惊鸿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他依旧很不爽!

裴惊鸿听完眉毛一竖,低声道:“你说什么?”

身旁的老管家都快跪下了,万万没想到这黑骡子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还敢和斩月教的裴门主顶嘴?斩月教可是江湖上人数最多的大门大派,哪是他们寻常百姓得罪的起的!

云让不以为意,看着裴惊鸿平静道:“裴大侠,死者为大,让我去看看尸体先可以吗?”

裴惊鸿瞪了他一眼还是给他让开一条路,云让来到棺材边,发现这家小姐面容姣好,是非常秀气的长相,只不过此时为了遮盖尸斑脸上打了很厚的脂粉过于青白,身上穿着金丝勾线寿衣,脖子上一道狰狞血红的伤口,皮肉全部外翻,上头密密麻麻不少血洞,看来之前确实有二皮匠来过,不过现在的头和脖颈依旧是完全分离的,看着可怖极了。

云让顺着尸体往下看,发现这小姐双手捏着个什么东西,凑过去一看,居然是一个庄闲秋的面人,这一看就是他自己的手艺,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裴惊鸿刚从斩月教被他哥赶过来,心气本来挺不顺的,看到这个黑骡子就更不顺了,再看到这女尸手里的东西,暴躁的气焰冲上头顶,冲一旁跪着的王员外喊道:“拿着的这是什么东西?!给我拿出来!”

王员外抖着身子,小心的解释道:“这是……这是小女生前最喜爱的东西,我就想着葬在一起也好下去陪陪她……”

王员外还没说完,裴惊鸿声音更大了起来:“这是流星阁的庄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居然敢咒他?!这女人也配?给我拿出来,晦气东西!”

王员外听完抖如筛糠,他并不知道也没见过庄少爷,只当是女儿喜爱的玩具,可他哪里敢忤逆裴惊鸿,整个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都靠着丝绸生意吃饭,要没有斩月教在后头保驾护航,生意哪能这么顺当,只能心痛万分的去掰自己已故女儿的双手,然而还没伸到棺材里去,就被一双古铜色的手拦住了。

云让愤怒的看向裴惊鸿,说道:“裴门主,死者为大你懂不懂?!从已故之人手里拿东西是不是太不妥当了?!这面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团面罢了,又不是庄少爷本人,王员外都说了这是小姐的心爱之物,若真小姐真有在天之灵也只会保佑庄少爷顺遂平安,倒是你如此不尊重死者,不怕遭了报应?!”

内厅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句,王员外一直觉得黑骡子这种东西和路边的狗屎是没什么差别的,如今却心中生出几分感激,那位一直在恸哭的夫人也止不住又开始抽泣,裴惊鸿瞪着云让,身上甚至浮现出几丝杀气,但云让毫不相让的挡在棺椁前头,尊重死者几乎算的上是他的职业素养。

裴惊鸿眯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那当然还是怕的,但此刻他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冲裴惊鸿说道:“不要在死者灵堂之上大呼小叫,裴大侠,你可以不信牛鬼蛇神,但有些规矩忌讳,该信还是得信,这是人和畜生之间最大的区别。”

裴惊鸿看了云让半晌,最终嗤了一声,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走到厅外去了。

云让呼出一口气,凑到棺材前看了看,又问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和去世的时辰,意外的发现今天居然是这小姐的头七。

然后他在灵堂前点了三炷香,拿过缝合尸体的笸箩就开始干活了。

说来也怪,大上午□□的这猛地就开始阴云密布,鹅毛大雪纷然而至,云让没下两针,那香便被飘进来的风雪吹灭了。

云让心里“咯噔”一下,把云樱叫了过来,说道:“云樱,你挡在这香前头,别让风吹灭了。”

云樱“哦”了声,乖乖的挡住了,可不知道是她太羸弱还是什么原因,没多时,这香又被吹灭了。

云让虽然是个相信科学的人,但这个世界明显它也不是很科学,这香如果再灭,这尸体便不能缝了,算是个讲究,事不过三。

裴惊鸿在外头看着觉得有趣,走了过来,把云樱给扒拉开,略微使了些内力给这三炷香罩住了,云让看了他一眼没稀罕说话,低头继续干活了,但这次香倒是没灭,三根香明明是一起点燃的,莫名就烧成了中间长旁边两根短。

俗话说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这么不顺,云让也不得不觉得这尸体有点问题了。

云让额头微微渗出些汗水来,停了手,站起来道:“不行了,今天干不了了。”

裴惊鸿挑起眉头看他,王员外惊慌的看向云让,尖声叫道:“为什么?!你也不行?!”

云让思索了一会儿,问道:“王员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我隐瞒了什么?”

王员外怔愣了一下,眼神瞬间不自然了起来,却硬板着脸:“你瞎说八道什么,没用的东西,干不了揭什么告示?!”

云让回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棺椁里的尸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王员外,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员外勃然大怒:“这是你该关心的吗?!你要有本事,去把杀害我女儿的采花贼抓了去!”

云让迷惑不解,采花贼一般不会杀人啊,就算杀人,也不至于把头砍下来吧?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回去重新把尸体的头和脖子往一起接了一下,再细细看去,总觉得这小姐比例好不协调,好像脖子特别短……这脑袋差点就要直接接在肩膀上了。

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里,好像这个小姐的脖子少了一块。

这时一直乖乖站在一边的云樱拉了拉云让的袖子,说道:“云哥,这个姐姐有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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