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宝的苏醒让云让开心的无以复加,新年好兆头,他觉得今年一年都会顺顺利利。

人虽然醒了,但毕竟人瘫了这么久,休养的条件也不好,一时半会也并没有恢复正常,但明显是可以动了,怎么说都算是质的飞跃。

云让端着一盆热水一脚踢开刘阿宝房间的门,看见他靠在床边愣怔的阿宝,叫了声:“阿宝啊,来泡泡脚,一会儿你再尝试着多走几步,昨天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今天试试走一炷香的时间,别怕啊,云哥在呢,疼就跟云哥说。”

刘阿宝呆呆的看着云让由远及近最后在自己眼前蹲下,直到双脚浸入了略有发烫的水里,他才回过神,看着面前人金色的发旋,听到他问道:“是不是有点烫?忍忍啊,就烫点才活血。”

刘阿宝“嗯”了一声,他昏迷之前神智已经被瘫痪折磨的不正常了,如今醒来也没有完全恢复,偶尔会头痛,反应迟缓,别人说一句话要好久才反应的过来,这些都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最让他难受的是……

“云哥!”马小浩大咧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紧接着他提着一盒油纸包的糕点走了进来,见云让在给刘阿宝泡脚,脸微微皱成了一团,嘟囔道:“他手又没瘫,至于嘛……”

云让站起身擦了擦手,瞪了他一眼:“大呼小叫的干嘛。”

马小浩兴奋的举起手里的糕点,那是有名的糕点铺子五味斋卖的绿豆糕,他道:“这是小葵姑娘送的,说家里买了好多吃不完,就送来一盒。”

云让稀奇的“呦”了一声,小葵就是那个开业第一天为他说话的那个姑娘,如今大家的都很熟悉了,他拿手巾擦干了手,解开绳子,立刻那股绿豆的芳甜便扑鼻而来,马小浩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块,捧着脸感慨道:“不愧是五芳斋啊,真好吃!”

云让拿出两块放在桌上,问道:“云樱和云远呢?”

“云樱在楼下捏面人呢,她昨天不是卖出去一个自己做的小猫吗,兴奋着呢,云远他还能干吗,看着那颗宝贝糖发呆呗,哪像我啊,家里家外,一根顶梁柱。”

云让好笑的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说道:“那你拿去和他们一起吃,我一会儿下去。”

马小浩飞快的把绿豆糕收好,别扭的往床上看了一眼,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云让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明明最开始在阴山派的时候还拉帮结伙的欺负他来着,如今怎么走到了这步田地,便训道:“刚醒没多久,能有多好,不过比以前好多了,你要问就好好问,你是小姑娘吗,这么别扭,实在不行等他好了你俩打一架,有话说开了不行吗?”

马小浩扁着嘴,想起那段云哥不在的日子,这人疯疯癫癫的只知道念叨“他不要你们了”就觉得窒息又气闷,想起之前在阴山派的日子,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却觉得恍惚到不真切的地步,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猪油蒙了心,把刘阿宝当大哥。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出去了!”

刘阿宝看着两人说话,不大不小的声音声声入耳,迟缓的思维慢慢理解着他们的话,呆呆的看了半晌,苦涩的意识到。

他插不进去话。

不仅如此,他看着这个宽敞的房间,知道同样的房间还有好几个,他哪怕在阴山派都没有自己拥有过一个房间,现在却有了。他还知道楼下有一个门脸铺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面人,每天来买的人都络绎不绝,他还知道后院有一匹毛色鲜亮的马,马小浩每天都要去打最新鲜的马草喂给它,不然这娇气的马儿就不吃。

好像他只懵懵懂懂的睡了一大觉,起来就突然享受起了“荣华富贵”,不愁吃喝,不短吃穿。

他缺失了好多的记忆,在他停滞不前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抱做一团踽踽前行了一大截,他只是被云让用一根破旧的绳子拖着才勉强没有被丢下,如今醒来,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感觉自己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可怜虫,一场荒诞戏剧里角落里的丑角。

他不知道这个铺子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的腿怎么突然好了,他连云让的话都不能好好的消化理解,身体上的痛苦他都已经释然了,可这种格格不入感却让他时时刻刻都难受的要命。

好想,他也好想融入进去,可是小葵是谁呢?云樱为什么会做小猫?云远的糖又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

云让拿了一块绿豆糕塞进了刘阿宝嘴里,看他呆滞的样子有些心疼,刘阿宝算不上什么好孩子,之前在阴山派就是欺负弱小好吃懒做,可也绝不是什么坏孩子,至少没有坏到需要遭这样的罪来赎罪的地步。

刘阿宝机械的嚼了嚼,感慨道:“好甜。”

云让笑笑:“五味斋的呢,自然好吃,下午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我做了一个新的轮椅,在你彻底好起来之前你先用着。”

刘阿宝垂着头,好久才问道:“不……不了吧,再挨打怎么办?”

他还残存着之前云让和他被叫花子欺负的记忆,那一脚踢碎的轮椅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云让揽着他的肩道:“放心吧,以前是以前,云哥现在厉害着呢,没人敢欺负咱们。”

刘阿宝抬起头,眼睛里慢慢又蓄上了泪水,他好想问你为什么会变得厉害,他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可他头痛欲裂,问不出口,即使问了,云让的回答他也不一定听到懂,繁杂的情绪纠缠的他越发崩溃,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云让叹了口气,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抚道:“没事,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慢慢就笑起来了,我们现在很好了,还会越来越好,以后还要靠你做饭给大伙吃呢,他们总嫌我做的难吃。”

刘阿宝的身体僵了僵,无声的又流下了大片的泪,咸湿苦涩,湿了云让一片襟怀。

下午的时候阳光正好,云让推着刘阿宝出了门,现在还在正月里,寒气依旧磨人骨髓,风一吹刘阿宝只觉得骨头缝都在冒凉风,云让给他盖了条厚实的毯子才出门。

刚走不远,就见前头一群人围着一块告示牌不住的议论,心生好奇,推着阿宝也跟着过去看。

现在泉安府的人几乎都知道有个身份不俗的黑骡子在北街开店,虽然不敢惹但不少人依旧觉得他不吉利,见他过来生怕沾了晦气,自动让开了几步,云让乐的其成,不费力的就挤到了人群前头。一看是一家大户人家在招二皮匠。

二皮匠可不是普通的皮匠,不是缝衣服的,是缝尸体的,他上辈子就经常做。有不少人死于车祸或者什么意外,尸体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家属觉得残缺着身子下葬不吉利,便会找二皮匠缝合尸体,如果说的高大上好听点,也可以叫入殓师。

云让看了一眼,报酬相当的丰厚,觉得有些纳闷,难道这个时代这种人很少吗?转而又一想毕竟是古代嘛,科学又不发达,觉得晦气,讲究多,也正常,不过他可不怕,甚至觉得这是攒功德的好事。

想着他一把把招榜揭了下来,周围看热闹的都被他吓到了,不由得窃窃私语。

有个人壮着胆子阴阳怪气道:“居然是个黑骡子,王员外真是倒了霉了,晦气加晦气啊。”

另一个人说道:“欸,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以毒攻毒呢,再说那活儿……啧啧啧,哪有普通的二皮匠敢接啊!”

云让理都不理,推着刘阿宝就回去了,屁股刚坐在椅子上,出去送货的马小浩就回来了,见云让在楼下,立刻大声嚷嚷道:“云哥,你还记得那本《江湖美男宝典》吗?”

云让点头,那已经算得上他的工具书了,马小浩不胜唏嘘的说道:“我不是说那是一个卖丝绸的大户人家小姐给我的吗,最开始在我这买过面人,最近我才知道,她死了。”

云让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马小浩摇了摇头:“听说是家里遭了采花贼,那姑娘拼死反抗,结果被那贼人砍了脑袋,啧啧啧,真吓人。”

云樱颠颠的过来听故事,茫然的问道:“采花贼是什么?”

云让摆了摆手,道:“跳过这块,然后呢?”

“然后那家人就给女儿下葬呗,一直在招二皮匠,前前后后招了好几个,邪门就邪门在,没一个二皮匠把活给干完的,而且回去之后,全都死了。”

云让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马小浩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据说死状都挺凄惨,像是被吓死的,然后大家就传那姑娘死不瞑目,化作厉鬼四处索命呢,这事闹的挺大的,斩月教的人都来了。”

云让不解道:“跟斩月教有什么关系?”

“哎呀我的云哥,你以为在泉安府想做大做强,背后没个靠山能行吗,王员外的丝绸铺子就是靠背着斩月教呢,不过我听说那招告示已经好几天没人接了,还好这天冷,不然再过几天人都得臭了。”

云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掏出怀里的告示,在马小浩震惊的眼神中缓缓说道:“你觉得我被吓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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