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只有一个弧度及不明显的突起,裴惊鸿突然想起那天看到云让趴在床上,背影瘦削单薄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几丝异样感觉划过,盯着玄明意语气有些焦躁:“你们干什么?”
玄明意微微动了下身子,把床上的风景牢牢挡在身后,笑意不减:“裴门主,是不是管的有些多了?”
裴惊鸿心里知道自己和玄明意从未有过什么过节,也深深知道和他产生芥蒂绝不是好事,可眼下他心中的烦闷让他把这些考量都抛在了脑后,他拧着眉头说道:“堂堂玄英门掌门,天天和一个黑骡子厮混在一起,可真是平易近人。”
玄明意下巴微微扬起,仿佛天生就是万人之上睥睨万物的姿态,沉稳道:“斩月教的门主不也对黑骡子图谋不轨,又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裴惊鸿感觉像是一个燃烧着的火折子掉进了自己一直宛如沸油煎裹的心,瞬间炸翻了天,不受控制的冲上前拽住了玄明意的衣领,瞪着他紫色的眼眸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即使是这样一副落人下风的姿态,玄明意也没有露出一丝狼狈之相,旁人看着好像不过是轻轻一握,裴惊鸿却觉得自己的手腕犹如被铁钳衔住,一阵剧痛袭来,他不得不放开手,玄明意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襟,笑道:“裴门主,你最好还是乖乖去喜欢闲秋,否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
裴惊鸿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床上躺着的人,云让只露出个脑袋,他的睫毛也是金色的而且极长,闭上眼睛安静无声的时候有种诡异而摄人心魄的美感,裴惊鸿心头跳了跳,意外的发现云让似乎处在一个有些痛苦的睡眠之中,眉头紧蹙,额角渗出不少虚汗,他猛一抬头,问道:“他怎么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玄明意缓缓转过身,懒得再装出那副笑脸面具,阴沉的脸上满是阴鸷,就连声音都似乎浸了寒霜:“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裴惊鸿气的想和玄明意打一架,即使他知道肯定打不过,可他最终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床周围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内力波动,想起刚才在门口玄明意声称自己被蛇咬伤要用内力逼毒的话,有些疑惑,难道玄明意真的中毒了?
笑话,堂堂玄英门掌门被蛇咬了一口居然需要一个黑骡子给他逼毒?
裴惊鸿猛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就去抓云让藏在被子里的手腕,他动作极快,然而玄明意也立刻感受到了他的动作,掌心翻飞,掌风直朝裴惊鸿袭来,裴惊鸿急忙拔剑去挡,可这股掌风力量大的出奇,他根本没想到,整个人都被拍飞,直直撞到房间的墙壁上,竟是将墙壁都砸出了一个浅浅的人形,甚至于喉口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玄明意浑身的暴戾气息犹如有了实质,腰间的九曲剑嗡鸣作响,巨大的压迫感让裴惊鸿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劲,他竟从来不知道玄明意竟然已经内力深厚到如此地步。
不,玄明意本来没有这么强的。
裴惊鸿费劲的坐了起来,擦了一口嘴角的血,指尖那温热的触感还没有散去,云让那股脉象,分明是被人吸了大量内力,一时虚弱的脉象。早就从天雪门的药师那里听说了关于这个黑骡子有无穷内力一事,但无论如何再深厚的内力它的载体都是人,皆是由丹田而生由经八脉遍布周身,如果短时间内大量流失内力,很有可能爆体而亡,就算是这黑骡子天生有着这般奇异体质,不会身亡,但身体上的负担和痛苦就绝对无法避免的。
“玄明意……你好生卑鄙,连这种人的内力你都不放过,你可知这样会让他丧命的!”
玄明意嗤笑一声:“在天剑山用他做饵,去猎符箓的裴门主居然也会说出如此之语,让我深感意外。”
裴惊鸿脸色一变,诚然他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担心一个黑骡子的安危,他骄纵自负,凡事对自己有利便好,何须管他人脸色,谁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可如今他看到玄明意这般,竟觉得完全无法接受!
他生硬无比的说道:“那我也没有想要害死他!”
玄明意一笑:“我也没有。”
裴惊鸿喘着粗气,又气又急还想说什么,玄明意却打断了他:“况且,是他自己愿意的。”
裴惊鸿一愣:“什么?”
玄明意居高临下的态度完全是一副俯视失败者的姿态,他道:“他愿意把内力给我,你对我如此针锋相对,不就是知道,他对我什么意思吗?”
裴惊鸿一脸被雷劈了一般的空白表情,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云让听到玄明意被蛇咬伤之后过于紧张的姿态,对自己恶语相向却总喜欢呆在玄明意身边的样子,桩桩件件,即使是他,也不难看出云让对于玄明意有不同的态度。
可如今被玄明意宛如筹码宛如功绩一般的说出来,裴惊鸿依然被震的一时失语,拧着眉头,原本之前他仰慕庄闲秋的时候,就被庄闲秋对玄明意格外的青睐而别扭过,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自己宛如要抱头鼠窜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
玄明意看着裴惊鸿灰败的表情,心中涌上熟悉的快感,脸上反而笑的温和:“我说了,与你无关,天剑山封印不牢一事我想斩月教应当也有所耳闻吧,裴门主,我想你有你该做的事,该去的地方。”
裴惊鸿短暂的无措了一会儿,缓缓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玄明意的话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说道:“我倒是想问,如此危机时刻,流星阁早就已经开始着手修复封印,甚至连求助的消息都发给了斩月教,你玄英门的掌门,居然还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和黑骡子厮混?!”
玄明意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没想到:“流星阁找了斩月教?”
裴惊鸿感觉到一丝异样,敏感的问道:“是又如何?”
玄明意摇了摇头:“没事,很好,裴教主一定会尽力而为,与庄阁主一起还江湖一个太平。”
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没人说话却又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良久,裴惊鸿别过了头,他现在心里很乱,但他毕竟不是整天只能耽于儿女情长的二世祖,比起纠结这些,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既然他们是你情我愿,那这黑骡子若真是被玄明意折腾死,也只能……也只能说是活该。
最终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玄明意转身便走,徒留玄明意在房间里又站了许久。
他看了眼床上有些痛苦之色的云让,淡淡的笑了笑,像是梦呓般的说道:“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云让早已进入黑甜的梦境没有任何回应,又过了片刻,玄明意的身影也消失了。
等云让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三天,他甫一醒来,就看到云樱正眼巴巴的趴在床边,见他醒了,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叫道:“云哥,你终于醒了!”
云让还有些懵,缓缓坐了起来,记忆逐渐复苏,他就记得他帮玄明意排蛇毒,可那毒邪门的狠,他感觉自己都被吸光了玄明意都没有舒服的样子,反而一直紧皱眉头,他还当是他太难受,把玄明意教给他的传功心法加大了好几倍给他传,结果一个不留神就晕了。
他四周看了看,只有云樱一个人,估计玄明意肯定早没事走了,心下松了口气,随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浩和阿宝呢?”
云樱的小脸皱在了一起,说道:“小浩哥和阿宝哥吵架了。”
云让一愣,十分心累:“他俩怎么又吵架了?什么事啊?”说着他就想下地去看看,可晕了好几天,猛地一下地眼前全是小星星,一个踉跄又跌坐回了床上,云樱赶忙扶住了他,一直以来天真无邪清澈透明的金色眸子里,透出一点茫然,她开口问道:“云哥……云哥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你不会害我们的是不是?”
云让扶着千斤重的脑袋缓着气,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说什么傻话呢,有没有吃的啊,我看我八成是饿的。”
话刚说完,马小浩就端着个食盘走了进来,一直都是咋咋呼呼的半大小子头一次周身显出如此沉稳的气质,他把食盘放在桌上,单单端了一碗粥过来,说道:“先喝点粥吧。”
云让饿的头晕眼花,猛地喝了好几口,喝完才后知后觉味道不太一样,砸吧砸吧嘴说道:“这阿宝手艺有所退步啊,不如以前好喝了呢?”
马小浩艰涩开口:“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
云让“呦”了一声,想起他俩吵架的事,喝了一口粥,笑道:“你说你俩也不小了,天天吵什么也不嫌累,阿宝身体不好,你多让着他点,他是不是腿又疼了所以换你做啊。”
马小浩一直低着头,终于下了决心,抬头望向云让的眼睛,说道:“刘阿宝走了,他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