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便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甚至能成为当地土皇帝的外地官吏。有些是盘据于地方数百年、横跨数个朝代的世家大族。有些则是封疆大吏。这年头信息传播并没有后世方便,也因此加强了他们一手遮天的可能性。若皇帝想维持政权稳固,还得向他们妥协一二,不能严苛地要求他们得如冯家一般干干净净……
例如冯梓容母亲娘家的周家,便是代代为当地的父母官,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地头蛇!
平日若是分位不够的京官到当地办事,也都还得瞧瞧他们的脸色。这也是皇帝最不待见的一股势力。但若非他们,又镇不住许多当地的顽劣分子──若是那些地痞流氓们三天两头生事,恐怕百姓们的田不用耕了,生意也甭做了!这影响的,可是朝廷税收的根本!
最后也就是那些不与官场沾染,却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了。
他们或不与官场沾染,或是如周幼芍娘家人一般选择科举走入仕途。在当地经营了数百年的他们在当地德高望重,呼风唤雨。并且也与地方官吏相互制衡,有时候甚至外派的官吏们都还得看他们脸色。
皇帝对他们亦是又爱又恨,爱得是他们能平衡地方势力,恨的是他们亦不借力与朝廷,只是一心“安分守己”,不染俗事,而那样的清高虽不会给朝廷惹麻烦,但当朝廷想要探查些什么而得经过他们时,亦得花费不少力气与他们周旋……
冯梓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以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陛下想清查朋党?”
靖王颔首道:“眼下就得从赵光本那儿下手,他的眼线多,人又精明,让他成为皇亲也不过是父皇的筹码。父皇明面上不防他,私底下也想知道他究竟是否忠心。”
冯梓容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但这么一来,几乎无自己的用武之地了?──不,还有。
或许,他们也想用自己这个偏门的方法来探探赵光本,甚至赵明韵!
靖王看见冯梓容的表情,心里自也猜了个七、八分:“你且别想远,这事父皇还没有指示,况且我平时负责的也多为军务,因此这些日子你放心休息便好。”
冯梓容眉心一动,还真不知道靖王所说的“心里有话”究竟是什么了。
靖王也知道她要问,便道:“庄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我那好强的八弟,另一个是十弟。十弟年纪还轻,眼下也还没什么心思。父皇也是知道的,便利用了他们……”
靖王如此说着,也没再说下去。
冯梓容点了点头,知道皇帝想要知道吏部尚书是不是真正忠诚,顺便也要探查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异心──虽然冯梓容在前世只有看过历史故事,知道身在天家,就连血脉相连的血脉也不见得能够相信,但如今亲耳听见也很是感慨。
而想到了这里,她不禁担心起靖王,毕竟靖王也是皇帝的儿子,那……
冯梓容看着靖王,一脸担忧尽显,而靖王也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冯梓容急着想说话,又是咳了几声。靖王又替她的茶杯给添满了水,冯梓容饮下后,发现嗓子好了许多,便也开口道:“今日你也问我对那个……有没有兴趣,我当真没有的,但我怕……”
冯梓容消停了一会儿,看着靖王的眼睛,这才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怕扯了你的后腿。但只想让你知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靖王的嘴角勾了起来,道:“你放心,我既是不愿只待在皇城里,便不会与其他手足一般争抢。当年缪王府里的事情,我可是从小看过来的,自也不愿再搀和其中。”
冯梓容又是看了靖王的面容许久,这才稍许安心了下来。于是脑子转了转,又是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
虽说靖王方才是要她这几日好好休息的,但却又与她说了那么多后话,这也不禁令她多想。
“届时,陛下可会需要用我?”冯梓容问得很小心。
“父皇或许真打着这个主意,但还得由我点头。”靖王提醒道:“父皇向我承诺过的。”
冯梓容知道靖王是指方才在通明殿面见皇帝时,皇帝说了自己的事情全凭靖王作主的承诺。
“那,你会需要我做什么吗?”
“目前没有,近来我还得与伯父交接些北方的军务,名清他或许也会一同商议,但每日我还是会过来看看你。”
“你忙你的,我多看些书便好。”说着,又径自给自己添了茶水润润喉。
靖王看着冯梓容如此懂事的模样,心里也多少有些感触。毕竟根据他看着几个姊妹──尤其是他那位胞妹的经验,女孩子在这个时期,直到快出嫁前总是会任性,闹点小脾气的。但冯梓容却未曾如此,这也让他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担心。
冯梓容假装没注意靖王眼底的感慨,只是道:“我平时也没什么本事,只会傻傻地读书,只要能写在纸上的,我多能背上,背过了就难以忘记,这几日也够我多背几本的,就希望往后能帮得上你。”
靖王没就这方面多说些什么,只道:“你按着自己的意愿走便好。”
接着,在一阵沉默当中,靖王又道:“今日我得去齐王府商讨军务,明日再来看你。”
冯梓容点了点头,坚持要亲自送靖王到门口,直到回房间后,鱼竹与方纯也准备好热水,帮着她早早地洗漱更衣。
鱼竹又道:“小姐体内的毒才刚解,最要紧的便是休息,把这十来日身子的亏空好好地补足,这一睡恐怕是明日清晨才会醒来,奴婢会在厨房备着粥水,不会让小姐饿着。”
“谢谢。”
鱼竹这些日子以来早习惯了没架子的冯梓容,便也像是方纯一般叨念道:“小姐想做什么,奴婢们最多跟着做就是了,但眼下可得好好歇息,莫操劳了身体。”说着,便将床边的帘子给放了下来,关上门忙活去。
冯梓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虽然身子有些沉,但还是没有太浓的倦意,便也想起了皇帝同意有野心的景王娶吏部尚书嫡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