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莫不是希望能多养养一只狼崽子、一头老狐狸的心思,将他们养在自己的圈子里,最后要杀要剐还是凭自己的意思──只是,若景王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是牺牲了赵明韵的后半生……
冯梓容与赵明韵虽然不算十分贴近的手帕交,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她不禁又回想起当日她提及自己婚约时的模样,便也猜想或许赵明韵自己肯定也考虑了许多──只是婚姻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身为高官的女儿,更是同时身为一枚棋子、一枚筹码,全凭那些贵人们一张嘴、一个想法,便能决定自己将来的人生。
冯梓容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虽然当年的自己也是被暗中指婚的,但至少她幸运地遇到了靖王,也的确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喜欢上靖王,而靖王至少目前看来待自己还是好的。
靖王战功赫赫,又是皇帝与皇后的嫡子,是以在朝廷中,在皇家里的份量也十分足够,加上他并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这自然也让身为未婚妻的自己放心许多。
虽则未来不晓得会不会有“不得已”之事,但瞧着眼前的情况,她似乎还有充裕的时间能够加紧锻炼自己,好在未来能帮衬得上他。
方才想着赵明韵,眼下又想回了赵光本以及以赵光本这吏部尚书的职位为中心所牵连起如同蜘蛛网一般的丝线。
说到底,冯梓容还是不乐见去揭去这层关系的。
前世在业界可是看惯了这样的事情,而这样的关系有利有弊,她认为只要不要做得过分了,都还算人情之内──不是她太世故、太肮脏,而是有些人就是会有这样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心思,又或者抱持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念头,而控制这样的心思的最佳方法,就是让其维持在能掌控或者不至于出了正轨的范围内。
如同前些日子靖王曾与她说过,平日的官员与商贾们彼此之间都有些往来,为的是彼此之间在官场与商场上都能够互助共利。如若彼此之间都没犯法,或者只有个小过错也就罢了,若是有,那牵连的可就广了。
朝廷命官之间自然也是如此,本来职场上互相帮衬也就是基于一种人情,但若皇帝在乎……
想到了这里,冯梓容不住轻轻地朝着天花板叹气。
这时代毕竟还归属人治,后世法治的国家出问题的虽也不少,但多少还有法条与考选制度可以弥补,加上教育普及的缘故,要先挑个称头的人给填补上去也不算太困难。
但放眼这个时代中,手头真正干净的人恐怕也不多──虽是放眼后世也是如此,而这当代的读书人就那么些人,因此皇帝若真要改动,到时候可能还真的会伤及国本。
而再想下去,那也忒远。
毕竟观念上的改造与转变或许还能循序渐进,但人的心思却是千古以来就是那几种──无论为了名利或者为了志向,总之都是个执念,都是个麻烦,但与此同时却又不能要人完全没有执念。人本身就因为执念而活,况且再退一万步想,人若没有执念,构不成一个现今人人都习惯的社会。
冯梓容只觉得自己越想,脑袋越沉。
起初应承下来时,冯梓容自己只是在对北方的谜题抽丝剥茧,权作场解谜游戏,但抽到最后──也就是现在事情的演变──则发现自己正抓着的丝线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国家的支柱!
也还好,靖王与她说关乎这件事情皇帝尚未明示,仅仅与他轻描淡写地提及,而自己只消多留些心眼即可,当前重要的毕竟还是协助翻译与理清北方军务……
这时,在她的脑中所思考的依据,都是她为大烨人、大烨臣,而前世的自己不过就是一则漫长又清楚的记忆。
冯梓容这时还未曾发觉,自己早已在投生于此世的十年后,也就是第十一个年头,近乎完整地成为当代人。
冯梓容正努力地想着,吏部尚书赵光本本来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虽然杨栋开始升官时,他还没坐上这个尚书的职位,但直到一年前,杨栋的官位都平步青云──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赵光本是个再怎么老练的狐狸,没想过要清算前头造出来的那些事,接连着杨栋的步步高升也总该与他有关系,更何况赵光本与杨栋是旧识,虽说内举不避亲,却也过分扎眼。
赵光本可有这么笨?
而若是暂且不提这些,如此的赵光本又成了皇子的岳父,想必这当中的关系更加复杂,又会更难办了!
毕竟吏部尚书的权位已经很大,若再加上个皇亲的庇荫,就算没有皇帝的主动保护,其他的人总是会看在皇家的脸面上维护几分。因此往后想要查出什么猫腻来可就更难!况且,就算皇帝有心想把老狐狸给养在自己的圈子里,但谁能知道狐狸的爪子能有多长!万一哪处有疏漏呢?
想到了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叹出气来,而随着这大气长叹,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这回梦中,她终于没再梦见前世的自己,而是梦着打出生以来的记忆。
最后,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前,她梦见了她对靖王许下一生的承诺,而靖王也认真地回应了她……
当冯梓容再度醒来时,只觉得外头的天色似乎还有些蒙。她感到自己嘴巴发干,便连喉头也干渴得有些难受,便是自己掀开了床边的帘子,穿着鞋子下了床,看见方纯正在房间角落铺垫着一张席子,倚着墙沿睡着。
冯梓容看她睡得熟,没有发现,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口,想要开门出去打算到厨房烧水喝,却仍是吵醒了方纯。
方纯从浅眠中醒来,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一双眼睁得明亮,不见睡意:“小姐醒了,奴婢去厨房提热水,给小姐漱洗。”
冯梓容看着方纯越自己而过,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只是在房间里呆坐着等方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