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的腹诽也只敢烂在肚子里,便是生怕靖王一个不快,又将鞭子抽在两人身上,那可就不是只有“没脸”两个字可以揭过去的了。
走出会客大厅后,若不经过冯家人起居的内宅而又不叨扰其余家眷们地前往冯煦的书房,则需绕到主宅旁的回廊。
冯梓容本是依照礼数让靖王走在前头,但无奈走了几步以后,靖王便停了下来道:“不是由你领路吗?”
冯梓容只觉得委屈,道:“这样于礼不合。”
靖王勾了勾嘴角,小小的冯梓容仰头望去,只觉得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好看。
“你在家中,而本王来者是客,于礼应然。”
冯梓容只觉得十分别扭,又是皱着眉头苦思一番,道:“要不,臣女可否走在王爷旁边?这样旁人看到了也不好说什么?”
“可以。”
得到了允许,冯梓容总算放开了些顾忌,又朝靖王一笑,开始走着。
“兄长们在家都在准备科考,内宅也多有女眷,所以王爷得随臣女绕旁边的走廊过去。”
靖王淡淡地应了声,也没再说话。
冯梓容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而走在这名靖王身旁又觉得没由来地感到十分舒适,便也十分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
回廊沿侧都是简单的花园造景,一片绿意盎然。
冯梓容年幼,个子小,腿脚自然也是不比成人,与靖王并行走来虽然愉快,却也得尽力地在正常的步行姿势下,走得比平常快上些许,以避免拖累了靖王步伐,让他不适。
而靖王似乎也发现这小丫头的心思,却也没道破,只是由上而下悄悄地观察这孩子的模样。
冯梓容这才快十岁,的确还是个孩子,但那明亮而无惧的一双大眼,小巧而精致的脸蛋与五官,皆能看得出其长大后,肯定能出落成一位美人儿。
靖王身为当朝皇帝之子,自是看过不少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但却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那些娇弱的女子毕竟无法与他齐肩。
身为能够止得住小儿夜啼的银甲军掌符者,他那一身功绩、他那一身血腥早已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多年来,身旁留下了的人早都只剩下那些与自己共患难的军中弟兄们以及极少数朝臣与手足。
然而,令他莫可奈何的是,便是连自己的手足中,也还是有不少人对自己的一身血腥有所顾忌──明明就是同一个父亲所出,身上也有一半的血脉相连,却还总对自己显露出满脸的担忧与疏离。
而今日,冯梓容这未满十岁的小娃儿无畏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令他升起一股没由来的兴趣──那不是单纯的好奇,也不是对他那张连母后都赞誉有加的眉眼的痴迷,而是一种更深、更深的探究。
靖王一时间还无法挑出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感受,也没办法具体地描述冯梓容看着他眼睛的感觉。
扫除了表面的血腥,划开了覆上的戾气,拨开了与生俱来的骄傲,冯梓容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仿佛瞧进了他内心的深处,乃至那道目光能够蚀刻着自己的灵魂。
那是未满十岁的小丫头能够看得透的吗?
靖王一时半刻间还未能明白。
也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靖王在那刻已经深深地明白,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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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的花园因着整体布局因素,整体狭长,又被分为外花园与内花园。
内花园自是冯家家眷才能进去的,但若有姻亲女眷等来访,也都会在内花园处,一同煮茶谈天。
至于外花园,则除了平日冯家家眷们能够来往以外,还会接待外来的客人。
冯家的规矩并不若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一般森严,因此就连女眷也都会往外花园跑。
若说内花园,便是能够悠闲赏景的好地方,外花园就是冯梓容最喜爱的场所。
除却山石造景有棱有角以外,还有专门为她腾出的一片射箭场。此外,最外头还有一大片没有种花木的地方,可以让她骑着小马游玩。
那处虽然不大,无法策马奔腾,但以冯梓容如今的年纪而言,倒也是恰到好处。
内外花园隔着一道回廊,走上回廊处向右拐弯,便能走到冯煦的书房之处。
这道回廊靠近外花园处是一堵墙,隔开了内、外花园的视野,并且又沿着墙面平行搭了一堵木墙,再立了五个用墨画了数个圆的木牌子作为射箭的靶子。
靶子有五个,往后看去,地上的确也做了不少记号。
靖王看着地上的记号,约莫是十步、十五步、二十步……云云。
冯梓容自然注意到靖王停下了脚步,原本还疑惑着,但看着他看向的地方,自是知道靖王似乎对这小靶场提起了兴趣,便道:“祖父疼我,便是让人清出了一块空地做靶场。”
靖王没有答话,将目光看到了靶场前方的一个小亭子,里头挂着数柄弓,还有箭袋、箭壶,道:“你拉得动弓?”
冯梓容的表情有些无奈:“臣女力气还小,还拉不动骑弓,最多能拉得动一钧就不错了。”
靖王向冯梓容的手臂望去,然而这年头的衣物宽松,自然是将手臂的线条给遮实了,没能视得轮廓,于是又道:“你的射艺如何?”
冯梓容只觉得靖王是好奇,便也随意地答道:“家中没有人像臣女一般清闲,也没人能比较,所以也是不晓得。”
靖王这时方才提起了兴趣,便迈步走向那放置弓箭的小亭子。
冯梓容跟着走了过去,心中只想着早上才射箭射到手酸,眼下如果靖王真要她射箭,能不能准确中靶还是个问题。
然则,想归想,人家毕竟是天家子嗣,若是命令她要射个几箭来看看,能不从吗?
虽然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也预想到这一步,但若靖王真要她射箭,她可是不想服软。
冯梓容向来都秉持着,无论何时何地都得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特别突出,也不特别落后。
但不晓得为什么,面对这位年纪轻轻便战功彪炳的靖王,她却不想随随便便地敷衍了事、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