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靖王走进了那小亭子,抽了一柄成人用的弓后,便道:“本王银甲军的弓手,弓骑都用一石弓,但也有用两石弓的,想不到冯詹事平日朝中斯文得体,却也有个喜爱射箭的孩子。”

冯梓容听了,嘴角浮起笑意:“娘说了,是我太野,爹都不知道该从何管起。”

靖王听着她的用词,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接着随意地抽起了一支箭,几乎没有瞄准地便射中了靶心。

只看那箭簇完全埋入木靶,直要穿破厚实的木桩,而箭身直挺挺地露在外头,很是慑人!

“好快!”

那一箭让冯梓容眼睛一亮,立刻拍手叫好,又道:“王爷射艺娴熟,想必下足了功夫!”

靖王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又偏了偏头指示道:“该你了。”

冯梓容原先满脑子的心思都被这一箭给散了去,便是兴致冲冲地拿了自己惯用的弓道:“今日我射了一早上的箭,眼下力气还没能恢复,便在此献丑了。”

她一面如此说着,也因为话说开了,一时之间也没顾得及谦称,但靖王却也没说什么。

只见靖王看着兴致高昂的冯梓容,也不觉勾起一抹未能让人察觉的笑:“无妨,只是玩玩。”

冯梓容并没有看向靖王,而是径自扎起了衣袖,而后抽了支箭,张弓、瞄准、放箭──

着!

那是冯梓容惯用的把戏,唯求精细再精细的结果──

冯梓容那箭几乎毫无例外地穿透了靖王所发之箭的箭尾,裂开箭身,牢牢地嵌在了靶子的裂缝中,咬上了前一箭的箭簇尾端!

靖王并未叫好,而是在眼底深处浮现了浓浓的赞许之意。

冯梓容本来并不看好这一箭,毕竟拿起弓的那瞬间,她便知道了自己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若无十足十的把握,她便不会先替靖王打了预防针,说自己现下的体力与状态还没有达到最佳。

冯梓容将弓姑且放上了亭子内的小桌上,拍了拍衣袖,又向靖王行了个简单的礼道:“这箭实属侥幸,臣女献丑了。”

靖王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好一晌儿,才道:“荀监正说得不错,冯家丫头将来定是个能够出将入相的巾帼。”

冯梓容一愣,方才抬头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靖王摇了摇头,也将手上的弓放了回去,道:“若非日日用心精进,这般技艺也是做不到的,本王长年征战在外,这点小事情也是看得出来。”

冯梓容看靖王都说成这样了,也不再谦逊,便道:“若往后也能日日如此便好,但只怕将来也没这个机会了。”

“为何?”

冯梓容微笑道:“前阵子钦天监的刘主簿捎来了消息,承蒙陛下恩典,在臣女设帨过后,就得入宫学习,眼下也不过剩下一个多月的光景,又能将这射艺练到哪种程度?”

靖王看着冯梓容略带遗憾的表情,内心也微微一动,道:“你若有心学习,也可不在宫中,本王亦能安排。”

冯梓容并不了解为什么靖王会这么说,只知道两人初次见面,非亲非故──噢不,或许也不是非亲非故,毕竟靖王可是当今皇后的儿子,而当今皇后又是自己的表姑母,所以算来,靖王也算是自己的六等亲表哥。

说来这份亲戚已经算有些远,而且家中因为冯煦的缘故,并不许冯家人任意对外说出自家与皇家沾亲带故──这一方面除了能让宫中的帝、后省心,另一方面也能避免招惹上不必要的妒忌或利益巴结。

“我曾想过不要去的,毕竟我讨厌麻烦。”冯梓容停了一会儿,又道:“但是我更讨厌逃避麻烦,更何况这还是个开开眼界的机会。”

而且,藏在冯梓容心中的还有另一个理由,只是这时说出口也未免唐突。

停了一会儿,冯梓容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有句话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祖父也说了,像我这般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往后乐活着的机会不多,不如趁早磨练心性,看能不能将臣女这匹脱缰野马给驯好了!”

靖王勾起了嘴角,道:“小丫头没想过逃跑?”

冯梓容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想过,也没能。”

“但若本王给你逃跑的机会,让你能够重新选择呢?”靖王徐徐地说着,言语间带着一点宠溺的味道:“你可以选择在家快乐地长到出嫁,这样可好?”

冯梓容道:“臣女曾经逃避过一些事物,但那样的感受很不好……所以臣女下定了决心,此世……这辈子不会逃避任何东西。”

上一世,她只是因为从高台摔落,受了伤,便再也无法克服上台的恐惧,导致后来必须放弃自己喜欢的舞台,黯然返乡,转换跑道,也因为如此她才遭受了上一世的劫难。

或许这一世活得好好的,让她未曾想过回去,但“不想再后悔”的心情早是根深蒂固。

也因此,她从此世很小、很小的时候便下定决心,往后不想再逃避任何东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坚毅。”靖王以平淡的语调褒奖了句,道:“将来人生的路还很长,你确定自己当能贯彻自己的信念?”

冯梓容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是臣女好不容易才选择的道路,既然已经选择了,便当贯彻始终……至于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靖王看了眼亭子外的天空,道:“丫头,这话本王只说一次,你可记好了。”

冯梓容明亮而透彻的眼睛看着那名令自己印象深刻的青年。

青年原本高高在上,宛若天之骄子一般的模样有一瞬间在自己的眼中,那番骄傲、那番浓郁的血气与戾气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飘忽着一丝忧郁与一脸淡然:“若你在宫中觉得累了,想离开……那么,本王应你一次逃离。”

我不会逃离。

虽想这么说,但冯梓容还是生生地将那句话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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