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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炮竹声提醒着我马上大年三十了,却不见满库回家。站在没有人气的家,看着丝毫没有过年准备的房屋,我欲哭无泪。怨满库?没有丈夫全力以赴的工作,哪来自己闲散的生活,没有丈夫拼命的努力,自己有什么能力资助父母?趁着女儿睡觉的空隙,我拿出脏衣服,赶紧扔进洗衣机,自己擦洗厕所墙壁。
“贺儿,你弄啥呢?我回来了!”听到开防盗门的动静和满库的声音,我委屈的一句话不说,只是低着头,干着手里的活。
“怎么了,怎么不理我!我回来了!”热情的满库背着包,冲进厕所,抱着我笑呵呵的,等待我的答复。
“你没说等大年初一再回来,这么早,不嫌耽搁了工作!”看着门外昏暗的光线,生气的我把头扭到一边说。
“哎,包生气了,单位也是今天才放假!我只不过比别人晚回了半天。我是领导,最后一个走,把单位啥都收拾好,门窗关好,锁好,水电啥的都检查了,我才能走的安心。不然,这些活你叫谁干都不合适。单位效益不好,大家工资都拿不到手,心里都有气,大过年的,高高兴兴的走了就行了,大不了我自已干!你别生气了,这活咱不干了,老早休息,明天我带你和咱欣儿给咱买点过年的东西!你就别生气了。如果我不以身作则,怎么带领别人呢?”
听着满库的话,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寂寞,难过让自己暂时失去了理智。擦擦手,却缓不过劲,板着脸问:“你晚上吃啥?咱屋只有方便面,鸡蛋都没有!要不我给你煮一碗?趁娃睡着,估计马上也该起来了。”
“行行行!我自己煮,我自煮!你包擦了,咱屋也不脏,……”满库正说着,听到女儿叫喊声:“妈妈,妈妈……”的哭喊声。
俩个人一块冲进卧室,抱起女儿:“行了,咱们不吃方便面了,爸爸带你和妈去超市,咱买点吃的东西!”
“满库,孩子过年没有外套,出个门都不行。娘俩天天在家呆着,不出门,就凑合着。我也没有裤子穿,两条裤子,一条已经破的穿不出门,另一条也破了,只是破的地方在大腿缝那,长衣服一穿,外人看不见!……”
“嗨,买买买!我一天挣钱弄啥嘛,过年还不给媳妇、娃买件新衣裳!”满笑呵呵的,抱着孩子,拉着我向门外走:“天黑了,咱先去超市看看有啥合适的吃的,然后再看看衣裳,合适就给你娘俩买一件!”
然而,超市一圈,孩子的一件外套八九十,比大人的裤子还贵!我的心一紧,满库看看口袋的钱,迟疑了,两个人商量大年三十早上,坐早最的一班车去泺口批发市场,给孩子买身新衣服。
泺口服装批发市场,大部分的店面关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也已开始关门。大年三十,衣物比平时便宜了不少,看见能穿的,赶紧出手。十块钱一条裤子,十五件钱一件上衣,质量不比超市的差!我和满库高兴极了。
“走,咱赶紧给回走,这个点外头都没有啥卖的了。超市二点关门,人也过年放假了。”提着孩子的衣裳,满库心满意足的说。
一句话,我的心突然间酸了,默默的跟着他坐上车,向回走。沉默中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满库不愿意给自己添置急穿的裤子?一个声音提醒:不说,就是口袋没钱。你的父母要钱太频繁,太随意,满库这样的节约也是不得已!然而,另个一个声音却告诉自己:“再节约,出门也不能露屁股!别说过年,这连最起码的衣食住行都不能满足,他为什么这样做?是心上没有你,所以不在乎你的需求!”
无论哪种想法,我只觉得自己心酸极了,一种孤独无依的感觉强烈的袭击着我的心!我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你总是“亲人们”遗忘的角落?你时时想着自己的家,父母的生活,玉娟的学习,玉立的生死;你可以忍气吞声为公婆洗澡,洗衣,孝敬钱财,哪怕是借来的!揣心为他们添置体面、实惠的衣物;你理解丈夫的辛苦,为他养育儿女,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想不起你?就连最起码的生活所需也不愿意满足,难道非得你自己强行自足?这世间的‘情’和‘爱’都去了哪里?
“贺儿,终于到家了,东西也买回来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今年头一年除夕,咱们一家三口自己过!来,想吃啥,我给你和孩子做。”
“随你吧,我肚子不饿!”抱着孩子,来到房间,困倦的我立马躺下,给女儿喂奶。
“怎么了,贺儿?我看你今天一天都不大说话,生我气了?嫌我回来了晚了?别生气了,你看,咱这什么也没耽搁,超市买点吃的,咱就三个人,吃不了个啥,过年还要窜窜朋友,看看领导,在家也做不了几顿饭!别那么讲究了!……”满库不断热情的拉着我,笑呵呵:“贺儿,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俩下,怪我,怪我!确实是怪我,大过年的,家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看惯了父亲霸道的样子,我接受不了满库那样的“做贱”,闷不作声的我劝自己:“他那样的哄你开心,虽然,语言不对路,可是情真不掺假,从小到大,谁那样对待过你?坦诚布公的告诉他自己生气的事情。也许他会说出你能理解的由头!”
抱着女儿,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衣物,摆在床上:“你看看,我有衣服穿吗?昨天晚上,我告诉你了,我只要一条裤子,别的什么也不要,凑合,凑合,瘦下来,我以前的衣裳也就能穿了。可是你怎么做的,到了买衣裳的地方,你就是只字不提。……”
“我忘了,我忘了,你咋也不提醒呢?……”满库看床上那一堆不能穿的衣物,懊恼的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这些衣裳确实穿不上!……”
“你忘了?你还能记住什么?昨天晚上刚给你说的事情,你今天上午就忘记了!领导给你交待的工作咋没有见你忘记过?……”不争气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没有,没有!是我回来晚了,屋没有一点吃的,要过年了,市场都关门了,超市下午也只上半天班,我怕咱耽搁久了,回来超市也把门给关了,那过年可真得把嘴缝起来。所以着急回来去超市买东西。一时间把你说的话给忘记了,你也提醒一下嘛,你一说,我不是就给买了,你不说,别说过年没新衣服,你这连出门都成了问题,一条裤子,脏了都没得换!”
“我以为你是存心的,怕花钱!我已经给你明确的说过了,到了买衣服的地方,你就不说话,我以为你不想给我买!我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忘性,家里什么事,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委屈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确实因为回来晚了,心虚,一看屋一点吃的都没有,光想着给你和孩子买些吃的,要过年了,咱总得吃饭不是。别生气了。不过,你可别冤枉好人,你说过的话我连圣旨一样,都记着!对了,我还记得你给我说叫咱爸过来养病的事,你咋还没有叫来?”
“你不叫,我爸能来嘛!”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一句话勾起了我心中另外的无奈,不由得想起邀请父亲来蓉城养病的种种——
“慧娟,妈说满库给你连娃把暖气费交了?交了好!交了你就连娃一天呆屋,包出门,外头冷的。你屋地方也大,有暖气呔的,踅躺顺卧都能行!嘿嘿嘿,不像咱屋,你爸不当的,一到后晌烧炕的那个时间,没处来没处去的!到处烧炕把人能呛死,屋不能坐,外头又冷,又呛,你爸雾个病不敢见冷,也不敢见咳嗽。一咳嗽,不当的,把人憋的么,脸红的连下蛋鸡一样!……”
“妈,那不行了,叫我爸到蓉城来住,我这儿有暖气,地方也大,我爸来了,对身体有好处……”听到母亲的话,我脱口而出。
“嘿嘿嘿……”母亲兴奋的笑了,大声喊:“好好好,那你给爸说,给你爸说!老汉,大女子叫你到蓉城养病去呢!”
“呵呵,慧娟,爸不去!爸去了都是你的负担,人马三齐的,费用太大!”
“没事爸,你来了病好的快,咱不吃药,身体好还能挣钱,人也不遭罪!你只要给玉娟说好,把娃的生活问题安排好,就行,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有我呢!”
“呵呵,玉娟念书也没有啥问题,nia任个不到屋住,连她同学到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嫌晚上回来远很。咱屋有个啥嘛,贼来不怕,客来怕的,呵呵,爸不去,nia满库他妈,他爸端端坐着呢,看爸跑nia哇弄啥去!”
“爸,不一样,你人身体不好!事连事不一样,你不用担心雾些事情。我妈到这儿给我哄娃呢,是他家不愿意出力,到了该给我家出力的时间,就跑了。他还有啥脸面嫌你到蓉城养病嘛。”
“哎,也就是的!按情理上来说,我婆娘哄娃着,我人病了,到我女哇养养病,也没他谁说的!照咋,我家把你让到头哩,是你家不想给娃出力,把我家塞到坑里,吃啥利受啥害,一个萝卜你总不能八头都切了!”
“那爸你就连我妈收拾嘎,老早来,早来一天,对你身体早好一天!”
“爸不去,你思量爸咋去呢?我爸不去,爸这一辈子硬气……”
“爸!”听到父亲的话,着急的我刚准备说话,只听见‘咣’的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了盲音。父亲的行为让我丈二和尚摸着头脑。
然而,冷静下来,我明白父亲的心性,第二天再一次拨通家里的电话,请父亲来蓉城养病。父亲嘻嘻哈哈,若即若离,不来是依然的决定。惊讶的我无奈的放下电话,不明白为什么人世间的事竟然那么复杂。明明没有困难,父亲却死拧着不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然而,没隔二天,母亲的电话气势汹汹的来了:“慧娟,就说你还说你叫你爸到蓉城养病呢,你咋不叫了?得是拿话把我家哄嘎?……”
“妈,你咋是么个人!我连住二天打电话叫我爸,我爸都说不来,他提出问题我都解答了,没有问题的事,他自己不愿意来,你还叫我咋么个?我就说过俩天再叫,他也就考虑清楚了,你这就打电话骂我……”生气的我冲着电话大声说。
“嗯,还说你聪明呢!你傻的比谁都傻!你思量,你连么个叫你爸呢,你爸就么没架关的赶紧给你哇跑?……”母亲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鄙视的吼。
“那还要连咋么个邀请呢?你的意思,我连满库一样,再专程坐火车回家接我爸去不成?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吗?你觉得我爸要那样摆谱还有意思吗?……”气极的我却压低声音,冷冷的问。
“嘿嘿嘿,……,不是的,不是的!咱要连么个浪费钱弄啥,我连你爸还是满库他妈,他爸嘛,人爱摆谱,你爸不,可连么个浪费钱有啥意思嘛。你爸是个男人家,你既然孝顺,你就再叫,再叫看你爸咋给你说。你爸不来就有不来的道理呢,你也不思量,看你垯垯做的不合适,或者是你爸有啥想法呢,妈说你包着急,你再叫一回看他你爸再咋给你说。”母亲笑了,一本正经的说。
气愤的我不由得想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古训。面对那样父母,如果可以,我宁愿到死不见面。然而,那样家庭,我却无法说服心中的担当,拿起电话,再次邀请父亲。
“不去,不去,爸去了都是你的负担!你任个有娃咧,负担也重,咱屋再拉扯嘎,nia雾邦也在拽抹嘎,看你能受了,不去,不去!”父亲笑呵呵的说。
“爸,你不用担心,能叫你来,其它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你到屋少得一次病,少花一点钱也就出来咧,环境暖和了,你病好的快了,咱就把钱节省呵咧。你来了,只要吃饱穿暖不嫌啥,咱就能给过熬,爸,咱任个就是磨日子,等机会。等玉娟考上了,毕业咧,咱屋就好咧。那时节咱也就不看谁的精神咧,你来,你来,你来了,只要你来了不攀不比,高高兴兴,病老早养好就是节约资金,不是负担。”
听完我的话,父亲正色说:“比啥,咱就是个农村人,爸不是你妈,连人比的啥嘛!有啥可比的。谁连谁的情况都不一样,说句结实话,爸还靠你养活呢,这么大的负担丢给你,爸还连人比啥呢?爸再连人一样些,孙子也抱到怀里……当老汉咧,爸有啥……有啥连人比的嘛!……”电话那头,我又听到了父亲呜咽的说话声。
“老汉,老汉,包难过咧,包难过呢,女子这么孝顺的,你难过的啥呢,娃叫你去蓉城,你就去,老早把病养好,咱一天精精神神的,看不好的连啥一样!这世上谁的福,谁享,谁的罪谁受,照nia不回来,你有啥办法呢!……”母亲兴奋中带着无奈,无奈中带着悲伤。
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声,我闭着眼都能想到家里的凄凉。寒冷的空气,瑟瑟的北风,团缩佝偻的父亲满脸的泪水,花白的头发,一脸的皱纹,清瘦的面容,失神的眼睛,想想我的心都碎了。一屋的老弱病残,没一个能支撑门面的劳力,没一点能带来生机的气息。我似乎看到街房邻居们背地里看笑话的面容,我似乎听到别人耻笑的声音。骨子里一种力量在膨胀着膨胀着,我真恨不得自己立马就有神仙的力量,瞬间让父亲返老还童,身壮如牛;我恨不能立马招回在外流浪的弟弟,还他一个正常的思维;我能彻底改变母亲的心性,让她知书达理,做事平稳;我能把万卷圣贤书眨眼间全部塞入玉娟的脑子,助她一路平顺,步步高升。只可惜耳边父亲的呼唤打断了我的臆想症。
“慧娟,慧娟,你听爸给你说,爸不去,爸去了,不光是经济的上负担,nia坡上老汉,老婆心不自在!你毕竟出门咧,你沃屋任个姓李,你对爸再好,爸总是个客,你妈去了,是给你帮忙哄娃去咧,是给你家出力呢,沃没有他坡上老汉老婆说的啥!照咋么个,看娃不看娃,咱先把他家让到前头。Nia把他家看的大,媳妇,孙子都是nia屋人,爸连你妈都是客,这个,我家心里清楚的很。农村就这么个讲究,也不怨人nia么个做法,么个想法。我就再花钱把你供到大学去,那是我家应尽的义务。你能知道,你家那还没有娃的时候,刚结婚,你阿公到咱屋就给我连你妈亮耳呢,说你将来有娃了,他就连老婆到蓉城去给你家哄娃,看门,等娃上学了,他再接送个娃。说他家也没有啥负担,两个孙子都大咧,咱屋还玉娟念书呢。人那么说,其实是变向的阻止我连你妈有给你家看娃的想法呢。话说实在,我也把你苦心扒力供的大学出来,你给农村看,谁家把一个女子娃连么个供呢,供一年考不上,供一年考不上,咱把书给老哩念呢。就凭这一点,我就是住到你城里,也理直气壮的!没他谁说的……”父亲说着说着怒声大吼。
不提往事,我心切如初,一提往事,心中怨愤如同长江之水滚滚而来!复读的时光,非人的日子,我咬牙坚持,父亲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的内心不由得怒吼!屈辱的奋斗史,血和泪构成!谁有资格在我的眼前邀功?!
突然,父亲咄咄逼人的吼:“把话说丑嘎,他坡上老汉老婆不该那么出言出语!你儿是大学生,我女也是大学生。雾个屋有你一半,同样也有我一半呢。咱就是不好事,不愿意连人脸红,nia爱说啥说啥去,他要哄娃就哄去,不了,爸当时一听nia俩口子去咧,就叫你妈赶紧回来,你妈眼里容不进沙子,我嫌到哇给你惹气呢!……”
“爸,你包说咧,这个屋是我和满库一手置办的起来,没有谁给添一根筷子,一个碗。我愿意请谁,不愿意请谁没有谁说话的份儿。你放心,谁爱不自在,慢慢不自在去。大家和平共处,有困难共同解决,这绝对没问题,如果光自私的想自己,使绊子,他一辈子也包想到我这个屋来!他那个屋我也不想回去。只不过嘴不上说,面上过的去就行咧!谁也不傻,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还有啥脸再给别人添不自在。你放心,你来你的,你不管别人!”我打断父亲的话,冷冷的说。
“爸知道你心肠好,孝顺,对!咱就算不管nia满库他妈,他爸咧,咱也不满库咧?你到雾个屋最多也就能拿一半的事,算咧,算咧,你的心爸知道咧,你的情爸领咧,蓉城就不去咧!”父亲又一副笑嘻嘻,轻飘飘的感觉。
“爸,我第一次叫你来,就给李满库说过咧。满库说你来了好,你来了,咱屋就一条心咧,最多是玉娟念书的事情。再说她也住校了,等你病养好了,或者不放心,天热了再回去,到天一凉可赶紧来,没事。你来吧,我已经说好咧?满库人挺好的,没有啥怪心眼,你放心就是。人都催过我两回咧,叫你连我妈老早来,说是早来早好!……”
“可惜你一个大学生咧!还讲究你聪明呢,你笨连猪都不如!”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父亲像疯了一样的怒吼:“nia娃叫咧,nia娃叫咧,nia光到你跟前说,看我就能么没脸没皮的?”“咣”的一声电话挂掉了。
刹时间我血液上涌,浑身颤抖,真想摔了电话,绝交。自己的父亲岂有不懂,准备工作已然做足,满库腼腆,不敢张口,却一再强烈叮嘱邀请父亲蓉城住。自己怕他口不对心,满库信誓旦旦:谁口不对心,天打五雷轰!父亲这样,给满库把话点透,似乎晾晒了父亲的毛病,平白的制造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