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街坊邻居猜疑的眼光中流失,残余的理解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死去,悲伤没有了,心里只省下了恨,儿女情没了,只剩下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应付,而对于这种应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合理逃避。然而,那点自我安慰,自我平静的心却总被父母当做攻击公婆贪财无品的靶子,日复一日,焦滥无助的心愈发漂泊无依。
“嘿嘿嘿!慧娟,满库把钱打回来咧,你爷子俩县把钱取回来了?没啥事吧!”接电话的我,听到自行车进门的响声,更多的是从后院,由远及近母亲欣喜的喊声。
“奥,妈,我连我爸取了钱,没停就回来了!”玉娟的说话声传入我的耳朵:“我姐呢,我姐人呢?”
“你姐到房子打电话呢,怕是nia单位人的电话!钱拿回来了?……”母亲咋呼声响彻门口。
“小贺儿,你的合同到期了,如果还想在公司呆,那你下周一得到集团人力资源重新签合同来。如果不想呆了,找到好的去处了,你就打个电话,说一下,过完年办手续也行,只要你那边单位不催就没问题!”
“哎,刘姐,咱们热水器不是解散了吗?你怎么还在上班?”我好奇的问。
“整个单位就留下了我和部长俩个人,我们在整理咱们整个公司的人员工资,考勤,以及保险等资料,然而后封存,看集团怎么处理。我这是刚接到集团人力资源的电话,这没停就给你打过来了。姐儿给你说,像你现在这个情况,带个孩子,估计也没找到啥好单位,如果这样,你最好是去集团签合同去。不管怎么说,合同签了,你现在是哺乳假,按国家规定,你的工资比咱这些人还高,不签合同,连这点工资都没有。虽然说现在不发,但是发的时候,你有账,它就少不了你的。何况瘦死骆驼比马大,咱们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倒闭了,能怎么样,缓缓也就过去了。现在一个好单位难找的厉害,特别是咱们这些没人,没情,又没钱的!”
“谢谢,刘姐,我听你的。你说我回去,去集团找谁签合同?”
“找赵子,赵子管着合同这一块。你要呆,就抓紧时间,单位不行了,事儿就多!可别让别人抓住你的小辫子说事儿。好了,我还忙着,就不和你聊了!”
“好!谢谢刘姐,辛苦你慢慢干,咱们这些人的后事就靠你了!呵呵……”嬉笑着挂上电话,正想给满库打电话商量。
母亲,父亲围在我的身边,一脸的疑惑:“咋?单位叫你回去?这马上过年咧!”母亲撇着嘴,笑呵呵说:“慧娟,你爸把钱取回来了,满库一呵给寄了二千!你看这钱……”
“你先拿着,我打个电话!”心里焦急的我脱口而出。
“这么多的钱呢!”父亲一脸的激动,手捏着钱,紧紧的,似乎生怕谁给抢了去。
“过年家,钱都花钱完了。你先拿着吧”看到父亲独占的心思,无奈的我边拨满库电话边说。
母亲‘嘿嘿嘿’的笑了:“女子叫你都拿上,你就都拿上!”父亲砸吧了下嘴,激动的说:“好!那我就拿上了!细发着花。”两个人转身出了房门。
“贺儿,钱收到了吗?我寄了二千!”看着父母快速离开的身影,我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耳朵边传来满库的关切的说话声。
“谁叫你寄么多的钱呢?寄的多,花的多!”生气的我冲着满库吼。
“我嫌你连娃到呢,过年家,我其实也没钱,还是办事处借的。这会儿寄的多了,回来我就少拿些钱,或者不拿钱,只要够路费就行了。花不了,你拿上,省得你没钱了受做难。”
听着满库的说话声,我真想大声说:“钱,寄回来了,能拿在我的手吗?屋一天洪吃大喝,苹果,梨,拿袋子买呢,人面前,故意显摆,这个一给,那个一送,买呵不管不顾,就像自己是地主!大庭广众之下要求我掏钱,你能说我能不掏钱吗?还花不了剩呵?你等着看吧!……”然而,这话能说吗?不能!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沃事不说了!满库我给你说个事,我的合同到期了,人力资源打电话催着签合同呢。让下一周,周一到集团人力资源去签。所以,我得回蓉城了,你过年也别再回来了。……”
“嗨!你好不容易回老家了,咱爸病着,妈去暂时去不了,你一个人带着娃咋办?马上过年了,不行,我去集团人力资源,我替你签合同去!我也想我妈,我爸了,我还想着看能不能老早回来呢!”
“你替我签合同?你觉得能行吗!集团都没有一点法律意识了?我回咱屋,我一个人带娃回蓉城,你不用管了。现在工作不敢丢,咱没人,没情的,非常时期,稍微一点事,别人都可以拿来大做文章。我不想惹事。”嘴里凉凉的说着,心里大哭:“满库,我在这个地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原以为我回家照顾父亲,支撑门面来了,我原以我的到来会让父母温暖万分,我没想到我和孩子成了娘家的负担,婆家的多嫌!我和孩子还不如那几千元值钱!你回来干什么?你的父母眼里没有你的孩子和媳妇,只认钱和衣裳,满眼满心给你哥过日子……”
“行,那你连娃回来,我再接你娘俩。过不了几天,我也就放假了,就能替你看娃了。”满库叹口气说:“咱麿节节呢,我给咱爸连咱妈打电话,我听咱爸身体没事了,不过,这快过年了,咱妈肯定是不跟你走。唉!火车上么长的时间呢,你身体不好,再带个娃……”
“你不用管,我能行!从小到大,弄啥都是我一个人,一个娃我不信,我还弄不到蓉城。”
回家两个多月,买好返程的火车票,公公戏剧般来了,来接我和孩子。手握着回蓉城的火车票,看着公公内心涌过一丝不安,然而,想想过往的件件桩桩,再想想自己在娘家的艰辛,我的心硬了,很自然的解释:“爸,单位叫我回去签合同呢,如果不签合同,饭碗就打了。”父母,公婆,都在这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一脸的不解,浑身的支持。年关在即,我却伤心,悲愤的离“家”而去!
“慧娟,看你明个早走家,你借给邻家你姑的三百元,你看nia也不给你还!我还故意到她跟前说你走家!”
“妈,你咋是么个人些,我姑借钱西安进货了,等她有钱了就还了。你么着急弄啥!”
“嗨,这娃些,人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走了,牛年马月才能回来。咱把钱连么个借给别人,别人谁把钱连么个借给咱?人说救急不救穷么,过完年,我来去你哇给你看娃去呵,你爸到屋来一个人,没钱使唤了,连咋个问人要?……”
“就是的,沃来耍个没脸,说她问你借的,等你回来再还给你,我家还是个口儿干!”父亲瞪大眼睛,一脸的认真。
“那我来给我姑说一呵,她有钱了,把钱还给你家就行了。”看着父母那急切的样子,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那妈说你现在就给你姑说去,你给她一说,看她顺便把钱给你还了,或者说是将来把钱还给我!”母亲伸出手,准备拉我出门。
“妈,你咋是么个人些!你刚说你给人说我走家,别人也许正在琢磨咋处理呢。这就又把我推去,我四爸骂咱的事,你忘了?!”我不悦的摔开母亲的手。生气的吼:“借人钱就为个好,你这么个做事法,还不如不借!”
“嗯,嗯,嗯!你这人些,娃雾个话对着呢,你急啥呢嘛,明个早上才走,你看nia她姑咋处理么,已经说了,急啥呢,钱还能瞎了嘛!不行了,明早让娃去说,也能行么”父亲看看我,冲着尴尬的母亲淡淡的说。
“慧娟,这是妈给你收拾好的行李,珍子、面粉,辣椒,调货,还有你家的大行李包。”母亲扛来一大堆的东西,放在楼道,兴奋的拉着我看。
“妈,雾些东西我不要,我把我娃推车带上,行李放到车子,我把娃一抱,或者把娃推到车子,行李一背,其它东西不要!我带不上。”
“嗯,明个妈叫桥口那个你姨,连妈一垯垯把你送上火车,那邦满库一接,行李要火车拉,还是要你背嘛!推车就放到屋,过俩天娃就大,你就用不上了。放到屋,嘿嘿嘿,也许垯一天就用上了!”看着母亲贪婪的笑容,想想她收拾孙女不穿的衣裳,洗干净放在柜子,心里知道她还在想着玉立结婚生子!
“哎,要沃都弄啥家!你妈一天连个破烂王一样,把娃不穿的蕞棉袄,棉裤都拆洗干净,又缝好,放到柜子。再叫我说,叫沃弄啥家!社会发展呢,再过几年,雾些东西拿出来白给人,都没人要!有钱啥弄不成些。Nia要你就给nia带上!”父亲摇摇头,白了母亲一眼,不耐烦的说:“么个滥车车,百十来块钱,拿走,拿走!”
“滥车车,只要你有!”母亲不悦的白了父亲一眼:“这车放到农村,谁家屋有?这娃过完年,天暖和了就学走路家,又得买别的车子,这车子去了用不了几天。还不如放到屋。放到屋,明个咱用呵,可就不用买了!文明的连啥一样。”
“嗨!再几年,农村这车车也就溢出来咧,后出来的啥比过去的啥都要好,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还是实用上,社会进步呢!……”父亲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
“爸!……”听不下去了我,不悦的大声阻止父亲财大气粗的说辞:“妈,你要留就给你留呵,你看我爸些!真个财大气粗的,啥好,要钱呢。”原本想说的:“你有吗?”硬是压在了喉咙中。
“就是的!你爸这任个不挣钱,一天说个话呵就像他是王世万一个,就是大女子说的,啥好要钱呢,拿你给我些钱,我去买一个!”母亲推了了父亲一把,大吼:“起!拿我给女子收拾,看啥还没带呢!”
父亲尴尬的笑笑,举起手:“好好好!你娘俩对,你娘俩对!你看还有啥要我弄,拿我给你弄去,咱这任个不挣钱咧,你看些……”
天麻麻亮,吃完饭的我背上行李,向大路上走去:“慧娟,慧娟,给你姑说,给你姑说,哎,你姑,你姑,起来咧没,起来咧没,娃走家!……”母亲抱着女儿急切的敲打着邻居家的头门。
“妈,算了,算了!”看见母亲的样子,我不悦的低声吼。耳边传来二姑的应门声:“来咧,来咧!”只见二姑穿着秋衣,睡眼朦胧打开门,高声喊:“慧娟,慧娟,过来,过来!”
二姑客气的笑着,不容我解释,凑齐三百元,满是元,角就差分!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知道情没了,剩下的全是恨。
“贺儿,你连娃到火车站了?几点的火车,你的车票给我说嘎,火车几点到蓉城,东站还是西站……”刚到火车站,满库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重复的问题没完没了。
“你可真是的!脑子没毛病吧,你长途加漫游,我长途加漫游,车次给你说了,上车的时间也给你说了,其它的你不会问蓉城火车站吗?娃哭呢,你真是!”生气的我拿着电话冲满库大声嚷。
“哎,大姐,你看慧娟还会过很!”母亲请来的乡党笑笑说:“到底是咱农村娃,受呵困磕的,你看细发的,嫌打电话花钱很!”
母亲撇着嘴,白了我一眼,不悦的拉长声音,悻悻的说:“娘呀!太会过么!”
听到母亲的话,看到她鄙夷的样子,我的怒火蜂拥而至,恨不得直面惨淡的问问:“你凭什么这样笑欢我的节约?你的财东大方来自哪里?我为什么要节约你不明白?!你还有个母亲的样子吗?”只是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火车站,母亲身边的一堆的送行的东西,我咬咬牙,抱女儿走到远处,等待火车的到来。
坐上火车,母亲相送时的眼泪,我没有一丝丝感动,只是怀里的孩子看着远去的姥姥伸着手,大哭着。看着窗外移动的田野,心里发誓:李家坡生死不再相逢!
回到蓉城,满库又借来钱,交上部分暖气费,买一堆方便面做为我娘俩的吃食,自己立马返回驻外办事处。
时间一天天过着,住在宽大温暖的单元房内,每当傍晚时分,老家那浓烟滚滚的烧炕味便会钻进我的大脑,无处躲藏的父亲被熏的咳嗽不断。我清楚的知道气管炎,肺气肿,肺结核都惧怕寒冬,更怕咳嗽。一种无法饶恕的犯罪感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邀请父亲来蓉城住的想法与日俱增。然而,父亲要来,玉娟怎么办?巨大的经济负担,满库是不是能承受?现实困难与犯罪感日日较量着,折磨的我坐卧不宁。不经意中向满库张口商量父亲来蓉城住的事情,大度的他满口答应。
“慧娟,就说你人都回来了,为啥不回咱屋,人都想娃的!嗯,看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回到蓉城,么大个房子,带个娃,能弄?到咱屋,这个给你把娃抱嘎,那个给你把娃哄嘎,都能看着娃,你也能歇嘎,看过年呢……”寂寞的时光被二姐的电话打破了。
听着二姐的数落声,冰冷的心底却涌出丝丝暖意。虽然发誓不再与李家坡除了满库之外的所有人有任何瓜葛,但听见二姐的说话声,我心里依然有一种辜负好人的愧疚。初见二姐,她那积极主动想交好的心态跃然言行。虽然贫穷,却一切尽心!绝交却仅仅是因为她是公婆的女儿,我心有不忍,却又不得忍心。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让她尴尬、生气是我能做到最大的弥补:“二姐,我也想到屋过年呢,已经回去了,衣裳啥的都带着,可是单位要签劳动合同呢,我也没办法,吃谁饭跟谁转,没办法的事情。再说咧,我爸人不好,我妈也来不了,我一个人回来要看娃要做活的,连个菜都买不了,成天方便面,方便面,到屋最起码有碗现成的饭吃,谁愿意没事回来啊?一个人住到这个房子里有啥意思!”充分的理由,二姐只有惋惜赞同的份儿。
客客气气打发了二姐,我心里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责,寂静时,时常不断的问自己:“你是不是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
然而,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必须这样做,二姐与她的父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与她交好,她将来就像两个舅舅一样摁着你的头,让你做许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鼻子大压着嘴,你若强烈反对,最终也是绝交!与一群没有素质人的参合到一起,吃亏事小,你的身体能否接受?如果真像玉立一样疯了,你的女儿,父母何人来照顾?小不忍则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