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妈这么大年龄咧,还能给你胡说嘛!”母亲瞪大眼睛信誓旦旦的说:“咱屋人的心性,你还是不知道嘛,咱啥时候讹过人?妈那年轻着,你能知道,缺花家的猫跑到咱屋来咧,卧咱炕上,把妈刚拆洗的被儿都尿脏咧,妈听缺花家在芒上呐喊寻猫呢,没停就叫人进来把她家猫拉走。那时间,人都土墙,土房的,老鼠多的能把人绊倒。人就指着猫逮老鼠,护粮食呢。街道上一个狼猫都二三十块钱,还包说是个女猫!你想想那时间钱多值钱的!堡子多少人把人nia猫逮住就送到亲戚家,过一年半载的再抱回来,说是自己买的!咱不弄沃事,他谁爱昧叫他昧去,人没说嘛,人在做,天在看,贪别人的东西,爷罚呢,就算你活着,啥都顺当,就是你死了,阎王那儿才算总账呢!……”

“包说咧,包说咧,沃事我能知道!当时医生家老婆连缺花不对眼,人跑到咱屋来挑嗦你把被儿抱给缺花,叫人给咱拆洗,你就听咧,缺花抱猫家,人说给咱把被儿洗嘎,你连人都好好的,非说不让人洗,你自己一洗就行咧。过后听人挑嗦,可把被儿给人抱去,专门叫人给你洗呢,一样的事,你非做的两样的颜色!自己本来没有恶意,对别人也挺好的!猫给咧,被儿也不让人洗,话已经说出口,事后可反悔!你觉得你的好心,缺花会领情吗?真是的!”提起往事,母亲为人处事的方式在我脑海里一拥而上。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在体内翻腾着。

“八百年的事咧,她爱领情就领,不爱领了就包领!反正妈没贪过别人的东西!乐乐她婆把咱娃的镯贪咧,人不罚,神罚呢,神不罚,鬼罚呢!总有一天,她要遭报应呢!”

“妈!你再包是么个人咧,人活到世上,一天不务实,不管好自己的事情,总把错误归结到神神鬼鬼的拨消,惩罚上。神鬼的事情,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谁眼睛见到了?你信咧一辈子迷信,结果有个啥落头?娃镯的事情,你如果自己操心,垯垯来两场争吵的事情发生?咱把镯丢了,娘母俩个再连人争吵,一人一次。你觉得在人面前是个啥影响?前一段时间刚连四楼人闹了几场,这两天又和乐乐她婆发生矛盾,妈你说,小区里人连咋么个看戴咱娘母俩个?……”

“咋没落头!你考上大学就是我一天求神拜佛的落头,要不是我一天爷面前烧香,你还能考上个大学?四楼睁眼欺负咱呢,是妈爱连人吵架嘛!乐乐她婆心明口亮的要昧咱娃的银镯呢,那你的意思就是妈装鳖包念喘?明个满库再回来了,一问娃的银镯呢,你来一说,看都不成了妈的事咧?小区人多的是,人都长眼着呢,事非曲直,自有公断。你一天光说你的话呢,我为你家把心都操碎咧,到头来还这么数说我呢!”母亲说着,说着一脸的委屈。

听着母亲委屈的说辞,我内心阵阵怒火上拱,理智却不断的提醒自己:她的认识就到了那个水平,站在她的角度也许那就是她的理由!算了,你和她永远也讲不出个道理来,把自己该说的,说清楚,她能理解多少是多少。

平静下来的我,缓缓的一声:“妈!你再包说咧,小区人再多,没人仔细听你家吵架的是是非非,人光是看热闹呢,你今个因为这件事连这个生气,明个因为那件事连那个人生气,其结果是小区里的人经常看见你和别人吵架!次数多了,你觉得别人会说你好?农村人现在吵架的都少咧,何况是城里,你这个样子,叫我一天连咋么个在小区里走呢?咱西边的老刘家,你是不是也连人发生的争执了?老刘那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好显摆,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人,选房子时我和满库就看出来那人不是个善茬,所以,宁愿选到咱东边这个单元,让物业把地面修好,都不愿意和他住对面,就是怕时间长了是是非非。我曾经也给你交待过,老刘说啥,你应声就行,不要和他争辩,这样就不会发生矛盾。你还是不听!上个星期六,我抱娃出门,碰上老刘,老刘人面前正在学说你的事非。妈,你说,你一天和这个吵一架,和那个闹一通,你觉得……”

“就是的,任个没人听闲话,都是看热闹呢,四楼沃屁女子,牙大个人,到我老婆跟前要欺头呢,看把她沃腰包闪咧!我年龄大,为啥要让她?还讲究当先生的人呢,一天迭咋教学生呢?我还叫她把我给欺住咧,划不着,就是划不着。镯是你女不愿意取下来,管我的啥事嘛!老刘咋西的,他还学我的不是呢?他也没撒泡尿把他自己照嘎!一天光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啥都是他说的对,别人就不敢有不同的说法!他再说个啥,别人只能附和,谁再说个反对意见,娘呀,就把他的王法给犯咧,一个劲的就连你辩到底,总是他对着呢!嗯,没见过么个怂人,么有本事的,nia选国家席咋没把他选去些!……”母亲振振有词,配合着丰富多变的面部表情,真是让我头痛。

听着母亲的话,看着她声色俱厉的样子,我再一次感到无法沟通的鸿沟,心中的厌恶剧增,真想大声吼:“你骂别人,没把自己看嘎,看你是个啥人首!这本来是先人给娃讲的道理,我一个小辈给你一个先人讲不明白!”

然而,天下哪有儿女骂父母的道理,我压下心中的不快,劝自己:少生气,能说的时候尽量说说,母女本是一体,她在外面丢人,你自己脸上也不光彩,实在受不了,就不说了!沉默中,陪着孩子看着动画片。心里琢磨该如何说,不伤母亲的自尊又能把该表达的意思说清。

“慧娟,妈说你不着气咧,乐乐她婆不讲理了罢,妈说你去找乐乐她妈去!你家这都是知识分子,年青人,话好说!再包连妈治气咧,你连妈治气,娃的银镯总回不来么。看么值钱个东西,娃还带爱的,你听妈的,你去要嘎,去去去,这会儿就去!现在别人家也把晚饭吃过咧,趁人还都在,赶紧去。晚了也不好!”母亲看到我和孩子嘻嘻着,坐在沙发上,笑着说。

片刻的修复,心情平静了下来,听到母亲话的,我苦笑一声:“妈,不是我不去!沃镯要不回来咧,乐乐她婆铁了心要昧呢,你说我有啥本事要回来呢?去了也是白丢人,还要着出气来。”

“咦!咋要不回来呢,能要回来!乐乐她婆不讲理,屋总有讲理的人呢!我就不信乐乐她妈也眼皮么薄的,也就要昧咱娃的银镯呢!去,去去,妈说去,可不要弄啥呢!”母亲吃惊的喊着,伸出手拉我站起身:“嗯,平时到你妈跟前嘴利郎很,一套一套的,正经事上就没有咧!去!”

我冷冷的推开母亲的手,压下心中的怒火,瞪了母亲一眼:“妈,你觉得现在这个程度,光是银镯的事情吗?乐乐她妈离你近还是离她婆子近?人就是有心把银镯还给你,乐乐她婆死拧呵要昧呢,而且因为这个故意给我找茬,恶人先告状,目的就是昧镯。两场闹腾,那么多的人都知道银镯是咱的,你觉得乐乐她妈是维护她家屋尊严重要还是维护她个人的尊严重要?不给你,是个单面丑,给了你,婆媳不和是小事,屋的名声臭咧,夫妻两个还得着出气来。你觉得乐乐她妈有么傻的吗?咱连乐乐她妈是个光脸还是麻子都不知道,人连咱有啥交情?为啥要为了咱弄的她家屋不得安宁?……”

“那依的你意思,娃的镯,就这么个算咧?”母亲愣了,失神的说。

“不算了还能弄啥?再连人打锤去?”抬起头,我看了母亲一眼无奈的说。

“人咋这么不要脸的!不是自家的东西么,就么爱的!看把我娃的镯昧着去吃药去!她妈把屁给卖咧,真个是碰上扑死鬼咧,人稍微不留神,你就到后面拾参呢,没银镯像给渴咧,嗯!羞先人呢,还城里人呢!……”失神的母亲突然气愤的吼,“嗵”的一声,扫床的笤帚给摔出二丈远。女儿陡然间呆了,浑身一个机灵,她呆呆的看着姥姥,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小嘴瘪得越来越厉害。

我一把搂过女儿,大声的喊:“看你把娃吓着咧!欣儿妈说不哭,不哭,姥姥没骂你,姥姥没骂你!”

孩子哭了,母亲不好意思了:“欣儿,不哭,不哭,姥姥没骂你,姥姥没骂你,姥姥骂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不哭,不哭,来到姥姥这里玩,到姥姥这里玩!”拾起笤帚的母亲,笑眯眯的拍着手,叫着孙女。女儿钻时我的怀里死活都不去母亲那里。

我本能的推开母亲执着的双手,生气的说:“算了,算了,娃不到你哇去算了!妈,你再一天包是么个样子咧,有本事把自己的东西看好,再包张口闭口的怨别人咧,别人和你没交情,你也没有什么能量让别人高看你一等,咱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

孩子的拒绝,我的批评,母亲尴尬极了,她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以,两只手不停的搓揉着,脸上硬是把那份给孩子的笑容保留着,保留着。

哄乖孩子,突然间看到母亲那副做难的表情,心里莫名的难过了:母亲再不好,她也是养大自己的人,我怀里的孩子虽然说比自己幸福多了,可她的母亲是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再怎么说,做为儿女也不能让母亲如此的难过,尴尬!何况她是来照顾我们母女的。心里的愤怒、无耐顷刻之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温柔的叫了一声:“妈,你坐到沙发上,娃没事,哄嘎就好了!”

听到我的招呼,母亲的表情正常多了,她笑笑坐下,逗着孩子:“欣儿,婆说婆又没骂我娃么,你害怕啥呢?慧娟,给你娃包瓜子,包瓜子”突然间,母亲像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两袋瓜子。

“妈,算了,银镯的事你也不要太上心了,丢了算了。事情已这个样子咧,再上火,也是没用的事情。以后记着把自己的东西看紧,不再出现这样的错误就行咧!人和人不一样,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连你一样,不贪别人的东西。你自己把自己的东西看紧了,也就不给别人那种贪财的机会,自己也不着气,大家见面还客客气气的。你这,自己把东西叫人给昧了,自己连人吵架不说,惹得旁人看笑话,自己还气的哼哼,影响还不好!妈你说对不对?”我边给孩子剥瓜子边说。

母亲平静了下来,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就是的,你说对着呢,人没说嘛,会怪了怪自己,不会怪了怪别人!这事就怪妈不操心,把娃的银镯给弄丢了。把娃的银镯丢了,妈也心难过很,么值钱的东西呢,看nia满库再回来了,一问娃的镯呢,你看妈这么大的人张口说啥家?说妈哄娃把娃的银镯给丢了,叫人给讹了?看nia满库嘴不说,心里再骂呵:‘你就么百屁不中用的!’”母亲说着说着,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

“妈,沃事你就再包管咧,镯已经丢咧,娃也蕞,你再包给出拿着戴咧,咱收起来,满库看不着了也就不问了,他一个月能回来几天嘛,回来了还总是带着工作。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淡忘咧,更想不起来问银镯的事情。”

听到我的话,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快速站起来,收拾好银镯,放到衣柜的抽屉内,边走边说:“你说这话对着呢,对着呢,拿妈赶紧把镯收起来,看再可包惹事咧!”

看着母亲孩子一样的言行,我心里不仅觉得好笑,不由得说了一句:“何苦把咱受的!”

母亲“咯咯”的笑了:“不敢叫满库知道了,不敢叫满库知道了,”收拾好银镯的母亲再一次坐到沙发上,笑着说:“哎,还是nia沃书念多的人素质高,你看圆圆她姥姥,妈给了人洗衣粉,你看nia老婆就不白占你的便宜,媳妇连儿发肥皂咧,人就给咱也送了些来!你看看,一送就送了八条肥皂。”母亲一脸的欣喜。

“妈,你看你些,你当着圆圆姥姥的面一个劲的总给我说别人给咱那么多的肥皂,别人给咱那么多的肥皂!人常说无功不受禄,你不觉得我听到那样的话尴尬很?”

“哎!沃可怕啥些,圆圆她婆人好的,我给人咧怕有十袋洗衣粉吧,你看人,一下子给咱了八条肥皂!其实肥皂买去比洗衣粉要贵些,人也没占咱便宜!城里人还是硬气,不像咱农村人,总想点别人便宜。一天总到沃分分厘厘上抠呢。”母亲边说边拿起肥皂:“你看这肥皂比咱农村卖的那肥皂好得多,你家沃洗衣粉一袋值多钱?我思量怕还是nia圆圆家的肥皂贵些吧?”

“妈,你咋总是么个人些!洗衣粉是你先给人的,我又不知道,你人面前光说别人好,那你觉得我成什么人了?我张口该说什么?让人把东西带走,是不是太不尽人情,光说谢谢别人,那不成了白占人便宜的事情?我又与人没什么交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何能还了别人的人情?你怎么说话做事总是么个样子?连人关系好,总是以物质交换为先,然后斤斤计较得失,衡量别人的情份。城里人,今天还在这里住着,明天就不知道会搬到哪里去,你一个老婆家,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亮亮的奶奶,你看亮亮的奶奶说话做事谦和有礼,一心哄着她孙子,没事没非的,多好!……”母亲的话真是让我头疼。

“爷!你可提沃‘三月黄’呢!嗯,小区哄娃的老婆没笑臭!么大的年龄咧,成天露个白腿,半截袖,半截裤儿一穿,才捏个个农历四月,就可介是五黄六月的打扮,嗯,满小区的人的都能笑欢死,你还表扬呢!嗯!”母亲撇着嘴,一脸的耻笑。

“妈!你咋总是这么个人些,人给你说别人的长处呢,你就拽个短处不放?人学人的长处还是盯着短处?!亮亮她婆的穿着打扮与你有啥关系呢?人老婆的勤劳朴实你看不到,光一天看人穿的不好!人老婆真想穿,没你有钱?人nia屋五个人,三个人挣钱,五个人花,如果算上老汉的退休金,相当于四个人挣钱五个人花,咱是个啥情况?两个人挣钱,六个人花?还有李家坡过年过节给的钱!咱有啥……”恼怒的我吼了。

“没,没,没!看看看,可着气咧!可着气咧!你咋连你爸一样,人就不敢张个嘴,稍微说个啥,你就上火呢,咋么爱着气的!我说nia老婆没钱,我有钱咧?真是的!”母亲尬尴的神色渐渐没了,脸沉了下来。

看着母亲,我知道再说,只有不欢而散,还不如早点睡觉,抱起女儿,边向自己的房间走,边说:“妈,我困了,连娃睡了,你没事也老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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