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你连娃老早睡去,老早睡,明个还老早起来去医院呢。妈一个人把地一拖,看一会儿电视!那个电视剧也快开始咧。”母亲兴奋的像只快乐的小鸟:“慧娟,你说你城里一回买啥,说有奖的事是真的嘛假的?”
看着母亲欣喜的笑容,一种压抑闹心的感觉总是围绕着自己,心里说:“天天喊着自己累了,为什么不能减少一点看电视的时间来休息?”嘴上随口答应:“真的,如果你买到饮料,瓶盖上有奖,你不论去哪家,只要他卖那种饮料,他都给你换!”
“妈妈讲故事,妈妈讲故事!”上床的女儿,焦急的拉着我,习惯的嚷着。
头晕脑涨的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给女儿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她喜欢听的童话故事。满心喜欢的女儿一遍遍的要求重复,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看着快乐的女儿,听着她那铜铃般的笑声,一种被感染的快乐在体内萌生。
“欣儿还不瞌睡?”房门突然间被打开了,母亲拿着拖把,笑呵呵的问。
“正耍的高兴呢!光缠着我讲故事,一个故事讲了八百遍也不嫌烦!”我笑着说。
“欣儿,走连婆睡走!婆把我娃今晚给吓着咧,嗯,婆还心不自在,走,走连婆睡走。”母亲拍着手,笑呵呵的叫。
孩子听到姥姥热情的招呼,那种似去非去的徘徊在我与母亲的选择中是那么的做难与可爱。两只小手不知道该向谁更舒服一点,然而,姥姥真的想抱走时,她却是:“妈妈抱,妈妈抱”的喊着。
看着孩子的依恋,我对母亲说:“妈,算了,娃不去算咧!你也哄了一天的娃咧,够累的,晚上就连我睡算咧,你一个人好好休息嘎,明个咱还要出门呢。”
“没事,没事,我上午连娃睡觉咧,晚上一点也不困。妈说你也上咧一天的班咧,晚上又休息不好,拿妈把娃抱走,你好好睡个觉。看年轻轻的成天病病通通的,休息不好,看就是个事?妈说,你今个把《脑心舒》喝了么?《脑心舒》沃药好的很,人一喝就能睡觉咧!”
母亲的话就像一股温泉,把我的心熨烫的是那么的舒服,我觉得自己激动的快要承受不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激动的同时,一丝丝的惭愧在心里上升着,上升着。母亲毕竟五十岁的人了,而我年富力壮,却病病央央,总需要母亲照顾。说是上班了,在单位基本上是闲着。而母亲天天抱着孩子,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她比我这个年青人还要辛苦!
“妈,药我喝过了。你去自己睡去,我能管娃!这娃从生下来第一天就是我一个人看着,刀口那么长,坐起来都费劲的时候,我都能下床把娃抱到我的床上。现在,娃都快两岁的人咧,我还能照顾不了娃嘛,你去休息去,明个还有一天天的时间要你抱娃呢。”
“那满库人呢?刚做完手术么,咋能把你连娃一个扔到医院呢?”母亲奇怪的问
“包提咧,话越说越多,不说就没了!满库去给娃到屋拿蕞秋衣去咧!”
“你去医院该带的东西妈不是给你收拾好咧?咋?去医院家,你家没带?就说一屋大小五个人呢,就算你阿公到屋看斌斌着,你婆子也能把行李提上么,你家去医院总是打车去呢,她是个死娃?也空扎手去呢?”母亲坐到床边,更惊讶的问。
“人就没去!是我连满库两个人,一人一个大包袱,就像是逃荒的!”听到母亲那正常人的思维与做事方式,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昔日挺着大肚子,迎着刺骨的寒风,踩着积雪,拿着行李和丈夫去医院时的情景。更想起公婆站在家门口,那两张恶心的笑容。
“没去?”母亲吃惊的喊了一声:“咋可没去呢?就说你去医院生娃呢,你阿公连你婆子咋都没去呢?那他家几千里路跑来弄啥来咧?你咋也没给妈说些,这么长时间咧?”
听到母亲义愤填膺的话语,我的心仿佛又回到了生孩子时心碎的感觉,那种无依无靠,无人关心的日子地狱般的煎熬,我对满库的恨似乎全然返回。可笑受罪的自己,无论心有多恨,却每天还得装出笑脸,扮出一副贤良淑德,孝顺媳妇的角色,总在幻想有一天别人会良心大发现,拿自己当儿女待,总觉得人心是可以用真心,宽容与关爱来换得!其不知,古人的流传下来的箴言不无道理:“人善得人欺,马善得人骑!”母亲俩句话,顷刻间,封存在心底的伤心与气愤全部窜了出来。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我仰仰头,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伤心的样子,不想让她再挑起来自己的伤心,低声嗔怒一声:“包问咧,我咋知道别人是么个样子些!”
“嗨!咋能是么个样子些?你婆子,阿公几千里跑来弄啥来咧?嫁汉婆娘背咧个好名声,给人说去还是老俩口给儿帮忙来咧,侍候媳妇坐月子呢,来个蓉城,还弄的是威风八面,叫儿专门回去接去,真个有多老些?那边送上火车,这边儿一接,看不是好好的?给儿节约两个钱,叫儿少受些做难,还不是好很的事情嘛,可为啥要么个样子呢?还一路雇的出租车,把他家从屋一直接到西安!嗯,真个当他儿当省长呢,知不道儿贷咧一拉拉的款,嗯,你还给我说雾俩口子细发很,总说咱屋人一天大手大脚的,我这一看,还是你爸眼窝亮!nia俩口子前脚到,后脚你爸就打电话叫我回去,说我到你这儿弄不成!说是眼看着别人是当老太爷,老夫人享福去咧,嫌妈可来看不惯,到时候再给你添麻烦!”
“就是的!你家都有自己的理由呢?我坐月子,需要亲人支持的时候,都为自己面子,尊严,利益,对我的安危和身体不管不顾!你连我阿公、婆子有啥区别嘛!还把你揌咧个离,你心上真有你女些,就是多做些活又能咋咧?他家愿做就做,不愿做了蹲呵,看他家脸皮有多厚,天天吃着你给他家做的饭家?你女的身体重要还是你的尊严重要?你当年也是没人管,吃尽了苦头,你咋就到你女跟前能忍呵心,叫我重新再受一遍你遭的过罪?妈,你过来看嘎,你看看我的伤口,看我遭了多少罪!”听到母亲的话,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扯开裤子,让母亲看看自己那撕裂的刀伤。
肚皮上,把扎长的刀伤,顶部愈合的是那么的平整,可是下面的大三角形,一寸多宽新生肉芽的突兀依然能清楚的看到昔日刀伤撕裂的痕迹。母亲瞅了一眼,不以为然的说:“好着呢,好着呢,你叫妈看啥呢?谁做手术都会留伤疤,沃有啥稀奇的!”
“好着呢?你仔细看嘎,好着呢?一扎多长的刀口,你看上面的有痕迹吗?你再看看下面,那是伤口撕裂才会出现的伤痕!我做手术,专门要求医生做了美容针,内缝合,伤口长好就不会留下痕迹,你看上面不就是这要样吗?下面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宽的新肉芽?你不明白吗?你不明白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一个月子都是高烧不退?你来的时候,我廋成了什么样子?”愤怒,伤心的我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母亲脸红了,凑到跟前仔细的看看,一幅吃惊气愤的样子:“哎,像就是的!看月子里把伤口处累的,那你婆子,阿公都是吃料的?从陕西么远的地方应名舞势的跑来吃大货来咧?不管月婆,不管娃的,跑来弄啥来咧?你咋不骂些?你不骂了,妈来了,沃老婆死人的,光一天是吃了坐,坐了吃的,实在是没意思了,给你做个活呵三包老翘的,你还嫌妈说呢,总护呢,你护啥呢?那时间你应该给妈说,她人在呢,你不好意思说了,拿妈正儿巴经把她老婆问两句,看她乍着那张老脸给我说啥家?一天光是说大话溜西瓜皮的主儿,嘴光能行很,做事连鬼都不如。就说娃坐月子呢,就是要你家老俩口帮扶的时候,放个人些,好好把月子侍候嘎,将来,娃孝顺你,心上还有个念想,你老婆吃娃的,穿娃的东西也就气长咧!放的人道你不走,非要把自己做的没一点人气!娃坐月子呢,你家老俩口才摆谱享福来咧?嗯,你还总给夸雾俩口子明事理,会说话。我这看咧,光是卖嘴的!男人爱占便宜,说话欺人踅地方,婆娘是个眯口狼,一对子配赞咧,……”母亲越说越气,狠不得当面能捧公婆一顿。
“对咧,对咧!你这么骂别人,你自己就没事咧?我是你亲女,你都不上心,就为了顶点尊严,嫌别人拿你当丫鬟使,你就赌气回去,别人?别人为什么要上心?……”看着母亲的样子,我心里莫名的气愤,不由得打断,大声说。
“我想上心,别人愿意吗?你阿公,婆子的表现你还是没看到吗,看我连咋么个到你家屋呆呢?是他家把妈逼走的,他家凭啥不上心?你是他家的儿媳妇,一点假都不掺,叫他家一声‘妈’,一声爸,他家就有义务照顾你连娃!要不,你凭啥叫他家‘妈,爸’呢?‘妈,爸’就么好应的?就算媳妇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女,她也只是月月难难中需要你帮扶嘎,是你自己的娃些,你还要一把屎一把尿的从一尺五寸养大才能借上力!要连么个算,照顾媳妇还划着!他家凭啥不上心?”母亲打断我的话振振有词。
听着母亲的那种人间正道的极度理论,我喉咙‘咯咯’的响,玉立离家出走,整整三年多,母亲除了过年过节和弟弟过生日的时候痛哭几声,平时的她可知道儿子在外流浪多有不幸。她在讲吃,讲穿,讲玩时可曾想起过儿子的可怜,她在大手大脚浪费钱财时,可曾想到过我的不易,为什么批评别人时一套一套全是理?骂别人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孰不知,别人忽视的是媳妇,而她和父亲却忽视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女!这样的至真纯理,为什么在她那里蒙尘遗失?!喉咙憋的我难受极了。
母亲若不说的那么字正腔圆,义愤填膺,我的心情也不会变得那么激动。然而,再激动,理智告诉我:那个不堪回首的家庭毕竟已成为往事,中兴门庭还需要时机。时间是一剂麻痹神精的良药,父亲是一个以成绩论英雄的俗人,母亲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速食主义者,和他们讲道理,自己资格不够,也没人能听懂!翻老账,惹得他们翻脸不说,还得让外人嘲笑。你只有盼你自己有一天能挣一份功名,真正的扬眉吐气,这样你才能在父母面前真正拥有一种至高无上的资格,那个时候,你的话就会有分量,父母也一定会听到心里。当下单位不好,工资都不能照常发下来,人人赋闲,你还何谈业绩?虽然,一家人的吃穿用渡都是从这里供给,可是你却总是劝说父母节约,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并没有达到他们心中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再难受也得忍着,忍着,忍到自己的话真能说到她们的心坎里时再说也不迟。
脑子清楚了,放缓语气:“妈,你包么认死理的!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呢,世上的人还能都一模一样?咱屋做事,不管心里咋想,总先紧其外,后紧其里,总想叫别人心里舒服,不管自家人受多大的委屈。可是社会上很多人都不是这样的,别人都是先紧其里,后紧其外。甚至有许多人自私到连人情世面都不顾的程度!你知道你一辈子为什么没有人贴心帮助你吗?”
“为啥?”母亲一脸的吃惊,她不解的问:“妈也弄不明这个事情!那你给妈说,妈一辈辈对谁都实诚很,谁有事,只要答声,妈都尽力帮呢?可是为啥咱屋有事,一个个亲戚就离咱远远的,特别是你爸的哥儿弟兄们,没一个好球日的!有事呵,一个个就来了,没事了,到你家门上嫌臭很!……”
“妈!你咋总是么个人些!这到城里都几年咧,总农村人的习惯,张口就骂人!你这会儿骂人,是别人能听见,你能解气还是咋的?我成天给你说,到城里了,慢慢向周边的人学习,把自己的言行举指提高一个档次。不要再连农村人一个样子咧,人笑欢呢!”
母亲红着脸,摆摆手:“好好好!妈不说咧,妈不说,你说,你说,你说为啥别人到咱跟前就心空很!他家有事就寻咱呢,没事就连咱翻脸呢?”
看到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稍微沉思,抬起头,看着母亲:“妈,你不困?你要不困,就坐到床上,我给你说说我从小到大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不困,不困,娃每天中午都睡觉呢,妈有时候也就连娃一垯睡嘎,上午我婆孙俩个就睡咧满满两个半小时候,困啥呢,不困!你说,你说,你说拿妈听!”母亲笑呵呵的坐到床边,给女儿顺手递过玩具。
“妈!一件事情的发生,里面有着偶然的因素,也有着必然的因素。就拿你来说,你心肠好,可是语言不美!我能知道你有时候可能不是有心的,可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不经意中你就把别人给得罪了。这是一种情况,第二种情况,你和我爸都是那种宁损自己也要取悦别人的性格,特别是你!别人两句好话,你就会倾力相助,每当亲戚,门子人,不管谁有难,只要咱屋知道,就会立马伸出援手,根本都不用别人张口求!也不管别人以前都怎么对待咱屋人,哪怕是我爸气愤,正处在一种心焦的份上,赌气不愿意出门援助,你都会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劝说我爸看大义,其实,有时候,反来,我爸也会像你一样劝说你。总之,咱屋人真是帮人不记前嫌,而且总是第一时间出现。久而久之,妈你说,你有难的时候,别人为啥要帮呢?获得你的帮助没有代价,你连我爸就是滥好人一个,最多是他家有难的时候,到咱屋来给你说上两句下情话,就把事办咧!别人何必要花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要帮你呢?当然,这话听起来有些绝对,可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忽略的事实。当然,人嘛,总不能是牲口,还能一点情谊都不记咧,你连我爸帮了别人,别人心中刚有一点感恩戴德的地方,你两句话出口,功劳全没了!咱连我四爸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哪一次,我四爸家有事,都是你和我爸冲在前面,替我四爸解围,帮他家渡过难过?咱屋有事,我四爸啥时候像个亲爸爸一样尽过力?打你,打玉立,骂我爸,满口的胡说八道,当面撒谎,都不怕我一个小辈看不起他。还不是你连我爸这么多年给惯的嘛!我二伯家,不也是这个样子?用我爸的时候,就来叫了,也不管自己说出的话合不合道理,自己觉得丢人的事就叫我爸去给他弄去,你没想想,别人是怎么看戴你的?你家如果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们会这样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