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取药返回蓉城,一进家门,母亲满脸的笑容,抱着孙女,连声的委屈:“老汉,你看,你看娃不当的,哎,我娃这是遭啥罪了!……”

父亲看看孙女,笑笑,认真的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以后看娃仔细点,操心支架包掉了,满库说也不怕啥,只要坚持戴,娃就好了。你的责任重大,千万要按医生说的办!……”

“哎,妈,咱房后面是你种的树?”突然,书房传来满库的说话声。

“哎,不是的,不是的!你开窗子弄啥?后面脏的,嗯,不知道谁一天到雾个巷道一天扒尿呢,臭的,特别是天热了。我连慧娟一天都不敢开窗子。”母亲抱着女儿走到窗户口,指着外面的一排树苗说:“沃是四楼聋老汉栽的!不是咱栽的。”

“嗯,不是你家栽的?”父亲看看窗外,笑笑说:“你连四楼人不和适,这树将来长大一遮咱的光线,咱到一楼呢,二来给那些不自觉的人有了遮挡,咱这个地方就真正成了茅子咧!”

“砍了,省得以后惹事!”满库一句话,立马招来母亲的赞同:“就是的,砍了,砍了,他妈的屁,这长蛇吃过界了,咱的窗子外头别人种树了!”

满库从工具箱拿出斧头,用衣服遮着,走出家门,向房后的巷道走去。母亲站在窗户口,大声吆喝:“砍,砍,砍!谁叫他给咱后院种树呢,长虫吃过界咧,砍,砍,砍!妈说从底呵砍!猪日的,看谁给咱房檐底扒的脏的,嗯,还说城里这人素质高,高他娘个屁!……”她吼声响彻上空,整个人突然间像打了鸡血,疯狂,得意。

“妈,妈,你想弄啥?”着急的我低声怒吼:“满库为了避眼,都把斧头藏起来了,你呐喊啥呢!”

“就是的,你看你些,嗯,疯咧!”父亲白了母亲一眼,她终于住嘴了。

“满库妈说砍的好,砍的好!看还是nia男人家有主见!”满库一进家门,母亲便竖起大拇指。

“呵呵,妈,我不想以后再因为这个树两家发生矛盾。趁树蕞砍了,谁都不稀罕,等长大了,有问题了,现砍,又是闹仗的事情。”

“哎,对着呢,对着呢,看还是nia男人家思虑长远。”母亲满脸笑容,把孩子递给我,对满库说:“满库,妈想给你说个事,你看你能不能……”

母亲一张嘴,我赶紧阻挡:“妈,嗯,包说咧,你咋么爱管闲事的!……”

“啥事些,你叫咱妈说”满库不解的看看我。母亲更是白了我一眼,不屑的说:“你看我女不要我给你说。人没说嘛做成一桩媒胜似十年修,慧娟一天光自私很。”

“啥事?这娃些,你看你沃样子”父亲不解的看看我,似乎我人前不尊母亲。

满库笑笑问:“得是可是给我蕞舅说媒的事情?”

“呵呵,不是,不是!建新的事,咱不管了。叫nia自己谈去。妈这一回想给你说,你给你利平姨看到你单位能不能给介绍一个对像。你姨不当的,么大年龄了,还到屋长着。……”

“哎就是的,沃你姨人能行很,再能到城里给找个婆家,也是你家功德一件!……”父亲嬉笑着,一边帮腔。

看着自己的父母,我的头一个有两个大,明知不可为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张嘴求人。满库一个小伙子,他哪有这样的才情和时间?然而,父母开口了,我无奈的看着,看着,心里不知道满库的热情什么时候就被磨平,不知道自己处心积虑的为父母扬美遮丑的行为什么时候就被满库识破!

满库答应了,他背起行囊返回驻地,一天一个电话,母亲总在旁边督促。终于,满库物色了一个与利平姨年龄相仿,人品,家境都不错的小伙子。兴奋的母亲立马电话通知了利平姨。建市、陕西,电话恋爱的事情终于由母亲一手促成。

热心的母亲时不常电话联系利平姨,寻问别人的进展,满库电话回家,总是打听男方的意见。

父亲再一次来了,天气热了。俩个人几乎天天抱着孩子坐车把蓉城能游玩的公园,广场N次转遍。母亲染了头发,烫了花卷,穿着皮鞋,戴着手表,耳朵上那两只银耳环小的换成了大的。父亲清瘦白晰,打扮整洁得体,谈吐温文尔雅,笑容常挂腮边,整个小区恭维之声悄然雀起。母亲满面春风,得意之情跃然脸上。

孩子病了,我和满库的心再也无法宁静,每每看到孩子那勒细的肌肉,我的心能疼滥;夜夜看着戴支架的女儿无法翻身,一只腿半空悬着,我真恨老天爷心狠!每次重新穿戴支架,女儿懂事的模样让我心酸。

为了补偿女儿,无论自己多么累,多么头晕眼花,我都记得给孩子一个笑脸,陪她看书,给她讲故事,逗得女儿开心的笑出声;无论自己多节俭,我也要给女儿买回补钙的糖片,大虾,哪怕一天只给吃三个。

周五下午,走下公交车,远远看着农科院实验田的小麦青绿整齐,麦穗像用割草机削过一样,一般般齐。我知道忙天又要到了,父亲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来回路费,收庄稼的费用,生活费,眨眼又是玉娟的学费。手攥着工资条,心里无尽的悲哀。

走进小区,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四下寻找着女儿的身影。不远处的铁门上,女儿的支架掉到了脚踝处,像犯人的脚镣一样禁锢着她的行动。然而调皮的女儿却努力的爬着铁门,一次一次掉下来,她却毫不灰心。一转头,母亲正坐在石凳上与人聊的正欢。生气的我提着饭盒,紧跑几步,抱上女儿,给她戴好支架。

“哎,欣欣姥姥!你女回来了,你女回来咧!”抱孩子的亮亮奶奶冲着聊天的母亲大喊。

“到垯垯,到垯垯呢!”母亲惊喜的转过身:“慧娟,今个咋回来的这么早?”

我阴着脸,冷冷的说:“公司有事,我今个出来的早!”说完便抱着孩子回家了。

母亲站起身,笑呵呵的向那一群老太太告别:“我女回来了,咱明天再聊,明天再聊!”说着便快步追上来,打开家门。

“妈,你一天哄娃操啥心呢?闲话有那么重要吗?娃的支架掉了,你不管,你管啥?啥在你心里重要?支架戴好的重要性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记性?还是为这个事,我没发过脾气?你是爱我娃还是害我娃呢?有你这么当姥姥的吗?……”

母亲的脸由讪笑急速变成了阴天,不悦的辩解:“沃可怕啥呢,沃可怕啥呢,没见过碟碟大个天!听医生一天胡说呢!我咋么个不爱娃?还要我连咋么爱娃呢?没见你这么人,一回来就给你妈红脖子烧脸的,嗯,真个是怪咧!我一天迭为啥些!……”

听到母亲的话,无处发泄的愤怒登峰造极——无语!看着她不屑的脸庞,听着她不负责的话语,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弟弟会长驻我与满库这样人的心底,为什么他的亲生母亲除了过年,过节,过生日的特殊时节会痛哭两声,眨眼就会喜笑颜开的享受自己的人生!我也更加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母亲哭弟弟的眼泪,心中没有半分的感动与怜悯,反而是一种极度的厌恶与愤恨。

孩子吓哭了,她的哭声提醒我儿时自己看到打捶争吵的颤栗。我闭上嘴,抱着孩子坐到自己的床上,陪她摆弄玩具。毛绒玩具摆在床上,给它们排队,讲课,提问。女儿乐的拍手,争着抢着当老师。

看着孩子开心的笑脸,我的心里充满了悲戚。我的孩子在外人的眼里多幸福:有爷爷,有奶奶,有姥爷,有姥姥,有大伯,有大姑,……。她的亲人好似爱她到骨子,然而,孩子病了,谁真正替孩子考虑?姥姥闲篇聊的扯的不断,哪管孩子的健康和安危;姥爷下象棋,游玩在外管它三七二十一,回了老家更是远的鞭长莫及!爷爷、奶奶在哪里?尿布不洗,奶瓶不涮,回老家不闻不问眼里只孙子;孩子出生与健康否大姑丝毫不关心,……。北京回家三个多月了,‘李’家无人关心过孩子,哪怕是一声虚假的问候都懒得应付。我真为满库心慌意乱给孩子治病时的孝心而悲哀:“不能给父母说,么远的路给父母说了白让人担心!我妈我爸心小,爱娃……”

看着眼前欢天喜地的女儿,我由得问自己:你常常觉得你的叔伯亲戚对你们姊妹们不好,那是因为你的父母不会为人做事,你们家没有出特之处!那么同样的事情发在女儿的身上,这又是为什么?二个姐夫跟着满库讨生活,公婆的钱不少给,兄嫂的东西没少拿,你结婚自买的所有家俱都归她所有,你还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为什么他们除了二姐一个电话责问返程,其它人一个个三缄其口,不理不采?你是言语有失还是做事无理?!不是,不是,统统不是!那为什么?……。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响了,随手翻开盖子,耳边传来婆婆的说话声:“慧娟,赶紧的,电话通咧,引弟,来电话通了!赶紧的,……”

“妈!”我正想说话,却听到婆婆督促大姑姐的说话声。听到这个人的名子,突然间浑身的肌肉颤抖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冲到头顶,我努力的控制着,控制着,一句话不说。

“慧娟,是我!……”电话那头大姑姐开口了。我依然沉默着,冲天的愤怒不知道如何得体的表达出。

“是我,我是你大姐!”等待无声的大姑姐再一次开口了。

我浑身抖索着,冷冷的一句:“我知道!……”心里恨恨的骂:‘我叫你一声姐,你好意思应吗?娃叫你一声姑妈,你配吗?……。’

“nia说能知道是我,知道是我打电话呢!……”电话里传来大姑姐尴尬的说话声。

“知道好,知道好,那你赶紧问娃,问娃!”电话那边婆婆急切的劲督促声传入我的耳朵。

“慧娟着气咧,nia着气咧!”大姑姐悻悻的对婆婆说。

“你问娃,问娃,nia嫌你没问娃,你问娃!”

那娘俩的说话声是那么的清楚,电话这边的我真想合上手机,然而,一种不甘心的执拗让我支撑着,想看看那对母女如何演戏。

“慧娟,那娃啥都好么!”一句淡淡的问话犹如怒火上浇满了汽油,霎那间,我失去了控制,用颤抖的声音厉声问:“你还能知道我家屋的电话?”

“我知不道!这是咱妈打电话呢,叫我顺便把娃问嘎!”大姑姐一腔的委屈。

一句话,浑身颤栗的我突然间凉了,脑子里回想着大姐夫蓉城帮忙的始末,自己建市之行的嘲笑,想想孩子出生以来那俩口子的冷漠,我不知道天下还有没有比这更浑蛋的人。我冷笑一声,劝自己:何必要与这样忘恩负义,牲口不如的人计较。

“哎!慧娟,你姐成天问娃呢,不管谁打电话,你大姐都赶紧把娃的啥事问嘎,你姐爱娃很,一提起娃就眉开眼笑的,爱娃的松呢,人是好人,就是口沉,你问起一天把心操扎咧,人前面还不会说话,不像你二姐花稍……”突然手机里传来婆婆的说话声,那语气,似乎我冤枉了一个天下最大的好人。

虚伪的话我听的太多,太多。听着婆婆佛口魔心的言语,我冷笑一声对自己说:“要不是你和满库为了孩子的事争吵,忍无可忍的说到了他们家人的薄情,要不是满库为了面子,给他的父母电话说明,这个电话也来不了!算了吧,她爱说啥说啥去!你只当是听鸟叫,各端各碗,各吃各饭,她毕竟是婆婆,是长辈,你用不着撕破那张虚伪面皮,不为别的,只当是为了自己做人做理事的原则和满库的舒心!”

“你二姐也爱娃的松呢,你二姐人花稍,会说话,会做事,手巧。给娃织的那毛衣,虽说是你二姐的织的,但那毛线可是你大姐买的,她光出咧个力!……”

提起那一堆废品,我再也忍不住了,冷冷的一句:“妈,那毛衣硬棒棒,能穿吗?手套,帽子你一个老婆都嫌差不要,给我娃用?还包说三个指头都塞不进去的东西。……”

“咋不穿不成呢?新新的,好的连啥一样!谁说穿不成呢?能穿,能穿,人都说你姐手巧的,给娃织的好的,穿去,能穿!……”婆婆急眼了,大声不悦的吼。听着婆婆那满嘴的辩解与劝说,我只觉得亲人到了这个程度真是可怜,可悲!割袍断义的感觉越来越浓。

“慧娟,那娃啥都好?把娃好好管,没事,哪妈就把电话挂了!你哥连你姐还想把娃问嘎呢,时间大咧,算咧,我一说,他家就知道咧,挂咧。”

“好着呢,奥,行!”我淡淡的答应,心里冷笑着:“自己掏钱打电话,知道心疼钱了?!”

一旁抱孩子的母亲一脸的探究,笑呵呵的问:“得是她大姑打电话咧?”

我接过孩子,不高兴的说:“算是吧!是她婆叫她姑打电话呢。”生气的我看到母亲的示好,不得不压下不悦,应了一句。

“我看你不高兴!她大姑也真是不像啥!就说娃病咧这么长时间咧,当她姑的人呢,对娃不闻不问的,看沃就是个人!打电话咋还要她婆叫呢?她大姑不敢打?”

“嘿!”我无耐的叹口气:“娃病了算个啥嘛!娃是你家的娃,关别人啥事呢?一个女子娃,谁惜钱嘛!……”

“慧娟,人nia嫌咱是个女子娃,你咋也能连这么个说话呢!操心……”母亲一脸的惊讶。

“我就说是李家坡的那一帮人!欣儿刚生下来,满库给她大姐打电话说是生了女儿娃,她大姐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咧,从那个时候开始,到如今娃从北京看病回来几个月,都没有打电话问过,你再包问咧,我嫌着气很!”

“nia姊妹俩个打电话的事你咋知道的?满库给你说咧?我思量怕……”母亲一脸的猜测。

“满库嘴么严窝的,护他家屋护的么紧的,沃咋可能说滥子话嘛!是我婆娘给我说的!”看到母亲的样子,我白了一眼,不悦的解释。

“你婆子么精的人,咋会说这么个话?沃成天到你跟前恨不得把她家的沃娃表扬滥,总想到你跟前落好呢,将来挖抓你呵也就顺咧,咋还能说出么傻的话呢?”母亲奇怪的问。

“沃老婆才不傻呢!是坐月子的时候,她嫌是个女子娃,着气很,可不敢当面直接到我跟前说,借她大女不爱女儿娃的话,表达她的气愤呢!人当时的话是这么说:‘你大姐也嫌你家生咧个女儿娃,一听满库说生咧女子,一句话都没说,把电话给挂咧!’那会儿拿她大女给她当垫背的呢,这会儿知道事弄错咧,使劲给一垯垯缝呢,心没到一垯,就能缝到一垯!娃马上两岁了,她大姑这是头一个电话,还是我连满库吵架的结果。人不能太虚了,虚的过头了就叫人恶心。不过话说回来,虚还是有想法,不虚了,也就是说你对人没有任何价值咧!”

母亲笑了:“你家当然对别人有价值呢,没有你家,她大女婿咋跑到建市去,二女婿咋跟你家!大儿盖房咋就知道问你要钱呢?你对别人的用处大着呢,不了,谁巴结你弄啥!”

“妈,你再包说咧,帮不帮,沃是她儿的事,与我有啥关系呢?人要有自知自明呢,满库是一个认亲的人,不管别人做事多过分,只要是他家屋人,nia一句话不说,就帮呢,咱算个啥嘛!再不要一天连么个说话咧,人有她儿呢,求不到咱门上……”

“咋求不到你门上,你也占这个屋的一半呢,虽然说事不是你直接办的,可是她也怕你一天到底呵打蛋呢!谁办事都为了光光堂堂!”母亲瞪大眼睛,不以为然的反驳。

“家家家!这就是人手做的活嘛!还夸她女儿手巧很?嗯,明显三个指头都伸不去的筒袖,真个眼瞎着呢,么远的路就给人往来捎呢,还有这帽子,看给娃戴的上嘛!这就是给你织的东西!猪眼都能看出来,两个东西的毛线织一个帽子都紧张,还给织成两样东西,家家家,还有这毛衣,厚的连锅盔一样,线硬棒棒的,瞎的不能再瞎咧,还蕞洽洽,看么大的娃就能穿嘛!你利平姨当年给她姐家娃织的毛衣,好的么,连买的一样。包说式样,就是毛线,搭眼一看就是好东西,用一摸,软豁的,沃娃也就能穿咧,这挝都挝不下,蕞娃家连咋么个穿呢,这毛线撂到咱街道上都没人拾的滥货就给娃用呢,还姊妹俩个合伙买的?嗯,都不嫌人笑欢,不嫌人过去骂!还好意思说呢……”母亲边说边从书房柜子拿出二姑姐织的筒袖与帽子,扔给我。

“妈,你包说咧!农村人不都心空吗?不管你能穿不能穿,给你拿两样东西总比一样东西好看些!当年我爸腿断,在炕上躺着的时候,上面子我姑结婚,你不是也只给人一米的布吗?硬从上面扯了一截布下来,给玉娟做咧一件衣裳。不撕那一点布,别人回家也能做一件大人衣裳,一米布,人能干啥?不就成废品了吗?扔了可惜,拿着不能做啥。她姑不就连你一样的心思吗?想落人情,还不想正常付出,咱那时间是穷的实在没办法咧,她姑,算咧,再包说咧,能给你做样子,总比咱屋沃我伯,我爸强!人做事搭底膳面,装样子,说明还想连你处,至于你感觉到不舒服,心知道就行咧,何必一天总要挂到嘴上!说出来惹人生气?有啥意义吗?人到她家屋,你说与不说能起到啥作用?再说咧,人心连你没到一垯垯,你再说,只给引起别人的厌感,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别人的做法与思维!你说你一天总这个样子,除了给我心里添堵,还能弄啥?”生气的我打断母亲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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