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的话,我真想说:“你骂别人不像啥,你把你自己也没考虑嘎,你一天都干了些啥!”

“欣儿,今晚连婆睡,不要再劳你妈咧!看把你妈给累的!”突然,耳边传来母亲厉声的吼。

女儿“哇”的一声哭了:“妈妈抱,妈妈抱!”她张开双手,斜着身子,两只脚不断踢动着喊。

“妈妈抱,妈妈抱,不哭,不哭,姥姥和你玩呢!”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伸过手,想接回女儿。

“包哭咧!哭啥呢,哭!能嘛难抱的,鼓啥闲劲呢!妈说你不管,不管!蕞娃家哭两声怕啥呢,惯的!你赶紧给回走,回去睡嘎。”不料母亲却加快了步伐,吼着女儿。女儿一脸的惊恐,撕心裂肺的大哭不断。

我紧赶几步,追上母亲,母亲再一次粗暴的推开我的手,抱着女儿紧几步向前跑,边跑边鄙夷地吼:“嗯,像没见过娃,渴咧!蕞娃家哭两声怕啥?一个滥女子!”

女儿的哭声又大了起来,鼻涕泪眼,几乎能背过气,我不知道母亲如何能忍受孙女如此的惨状,我却知道我再也忍不了母亲的冷漠,不由得站住,大声吼:“妈,你爱你女,我也爱我女!”

母亲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不好意思的笑了,边回走,边说:“家家家!嗯,看我把你家娃可掐咧嘛拧咧!给给给,赶紧把你宝贝嘎嗒给你!”转脸骂孙女:“嘿,啥货些,我就嫌把你妈累的,你看你些!哭?总不停又哭的啥呢,我看你妈没回来,你也连我耍的好好的,你妈一回来,你真个势回来咧!去去去,叫你妈去!”母亲边说,边把孩子生气的扔到我的手上。

“欣儿不哭,欣儿不哭,和妈妈睡,和妈妈睡!别哭了,别哭了,妈妈抱,妈妈抱!”我不断的亲吻着孩子脸蛋,逗她开心:“姥姥爱你,姥姥和你玩呢,姥姥和你玩呢!咱不和姥姥睡,不和姥姥睡,和妈妈睡,和妈妈睡!欣儿乖,不哭,不哭,再哭,风就把小脸蛋全给吹忖了……”

“哭啥?掌还哭啥?你妈把你抱着呢,晚上你连你妈睡,你还又哭得啥?看连你妈能睡个花?嗯!惯的!把自己看得值钱的。”母亲不断的数落着啼哭的女儿。

“娃不值钱,光你值钱!人好不容易哄乖,你总给哭哩惹!”生气的我抱着孩子加快速度向家里走去。

母亲一个人走在后面:“耶耶耶,nia娘母俩个亲的,咱是多余的!”

回到家里,松懈下来的我躺在舒服的大床上,除了脑子不断的思索着自己工作的去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就连心里一直最注重的给女儿一个愉快的心情都无法做到。我只觉得自己面目呆板,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来,起来,起来,妈说吃点药,药一吃,睡嘎就好咧!起来,起来,年青青的,鼓扎嘎。”母亲端着水,拿着长长的一串药,拽起我

“又是吃药!”我心里不情愿的嘟囔。眼睛一瞥,只见“逍遥丸”三个字映入眼帘。耳朵里不断的传来母亲的督促声:“吃吃吃,吃了睡一觉就好咧!”

看着长长的药带,我心烦极了,鼓足气力说:“妈,你成天没事总给我买药弄啥家?药就是胡乱吃的嘛!”

“嗯,我咋可一天没事总给你买药吃?你把你看嘎,年青青的,成天脸黄拉拉的,说个话呵有气没力的,看不吃药能行?……”

“你是医生吗?你一天成天拿钱,顺手给这个买药,给那个买药,屋的药包包蛋蛋,到处都是!你的,我爸的,我的,娃的!药是么随便吃的吗?花钱不说咧,你都不怕把人吃出毛病了?”

“嗯,你不看药,总说的啥呢些!屋垯垯有多余的药?药都吃着呢,照谁家屋没有一些储备的药呢?人就要隔一段时间拿药把自己保养嘎呢,你看妈给你买的药,就治你一天没精神,头晕目眩,肢体酸痛,胸腹气滞,两胁疼痛呢。你看说明书,你看说明书!”

听到母亲念的主治症状,我觉得和自己真的很对症,不由得拿起药袋子看了起来:逍遥丸主治:头晕目眩,肢体痠痛,胸腹气滞,两胁疼痛;血虚疲倦,五心烦热,口燥舌干,发热盗汗;月经不匀,脐腹疼痛,主治女阴虚骨劳热。

看完说明,我接过杯子和药,一口气吃了下去:“妈,你买了几天的量?我咋看么多的。”

“不多,不多,一天三次,一次一袋,雾一条子你最大吃五天!”母亲提着长长的药带子,笑笑说。

“妈,你当吃饭呢!药不要钱咧?还最大吃五天,我一天药都不想吃!”听到母亲的话,我苦笑一声。

“吃吃吃!妈说tiang吃,这药也不贵!药店还搞活动呢,一包药才七八毛钱,放平时咋么个也得一块二。妈说你放心大胆的吃,只要病好咧,它能花多钱嘛!”母亲接过水杯,情绪高昂的说。

“妈,这一回你办了一件好事!还给咱屋省咧几块钱!呵呵”

听到我的表扬,母亲突然转身向门外走了,眨眼间提来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药品,一个逍遥丸四五十袋,阿莫西林五盒子,感冒胶囊七八板,脑心舒六大盒……。母亲拿着药品一一给我介绍的价格和药店的促销政策,脸上洋溢着合算的笑容:“你看妈今个买的便宜不便宜?这些药统共才也就捏个个一百多一点,要是真正平时买,少说也二百四五!”

看着满满一大袋子的药,听着母亲那种兴奋的介绍,我的头“嗡”的一声炸了。怒火“轰”的一下子涌上的头顶,我不由得抬高声音问:“妈,你买这么多药弄啥家?得是明个儿药店都关门大吉咧?”

“嗯,你这娃咋是这么个?一点都想不开!你爸沃老怂任个都想开咧,三天一集碗碗肉一吃,一天到屋想吃啥做啥,闲了没事打个麻将,下个象棋。任个也知道休身养性,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年青青的,一天病病痛痛的,看就是个事?妈说再包么细发咧,有病就要吃药呢!人一辈子能活多少年嘛,把自己放得合适点!再包老鼠给猫攒咧!再说这药便宜的连啥一样。”母亲吃惊的说。

听着母亲那三六不分的话,我真想吼:“凭啥都把自己放的合适点?你是有钱还是有人?还眼看着有来钱的路数?”然而,看着母亲不解的脸庞,想想自己的责任,我努力的压下愤怒,冷冷的说:“妈,nia世上的便宜东西多咧,咱见啥都买呢?咱有那么多的闲钱吗?我一天总想把钱使到刀刃上,你总是随手花钱!药也有个保值期的问题……”

“嗯!瞎好不分么,死不堪场,光知道个钱,钱,钱!没命了要钱弄啥家!”没等我的话说完,母亲的脸突然变了,迅速的收起药袋子,边说边摔门而去。

刹那间,胸口一阵阵的恶心,疼痛,两只胳膊刹拉间抽麻到不得搓揉的程度。女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毛绒玩具,眼睛却定定的看着我的脸色。看到女儿清澈的眼睛,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内疚与担忧。强打起精神,搂着女儿,希望她能与自己睡一觉。女儿乖巧的躺了下来,意外的没有缠着我讲故事,更没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只是看着我疲惫的面容,静静的,静静的平躺在那里。

‘叮铃铃,叮铃铃’客厅电话响了,我没有半点力气坐起身,耳朵却传来母亲疾奔的脚步声:“喂,奥,满库,哎,找慧娟?慧娟人不好,连娃睡了。啥?你回来了?好好好,那几点到?哎,咋可么晚的?么说早点走么,走夜路容易跟上不干净的东西!你看你一回半夜回来,欣儿娃就没因气道的哭呢,谁都不认,光是个哭。是个这,你回来呵把烟点着,不抽了罢,走到咱单元门口,给后吐两口唾沫,再把身上拍打嘎,两个脚一跺,再进门。行行行,妈候你着,操心给你做饭,你慢慢坐,奥,叫慧娟睡去,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管!”

“妈,满库啥时回来?”听到母亲挂上电话,我坐起身,女儿一咕噜爬起来,兴奋的喊:“爸爸,爸爸!”

“哎,你看些,这真个是亲的假不了,假的亲的不了,你爸爸可得到十一点多十二点才能回来!慧娟,你连娃睡,满库回来妈操心给做些饭一吃就行,你不管了。”母亲笑呵呵的推开我的门口:“我还当你娘母俩个睡着咧,这还都没睡!”母亲说着抱走了孩子。

满库回家了,我觉得自己的依靠来了。然而,想想‘依靠’这个词,我突然间心酸。他是自己的依靠吗?我觉得自己无法说清。是留在集团,还是去民营企业,这个问题其实在自己的心里根本没有悬念。我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深情的呼唤:过来吧,到我们这边来,这边以后能正常发工资不说,最重要的是咱们以后有可能呆到一块,我想你和孩子!想和你们呆到一个地方!我宁愿放弃懂事长的赏识,放弃自己未来可能挣得荣誉和地位,都会为了这一句飞奔而去!温暖的家我心灵的最需,为了她,我宁愿忍饥挨饿,旧衣遮体!无意义的争吵,我真的受够了。

拿起手机,给回家的满库发了一个长长的短信,告诉他集团发生的变化,以及我面临的选择。我想知道什么在他的心底最重,是工作,前程还是家庭?换工作,订婚,结婚,生孩子,两地分居,我觉得自己太累,太累,我只想做一回小女人,只想看清满库的心!

电话响了,满库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考虑,我也说不好。留在集团有留在集团的好处,你在董事长手下,董事长也欣赏你的才华,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机会!缺点就是集团以后是个啥样子谁也不知道!到这边来,工资可能是有保障了,咱的保险可以补齐,想走,想留可以由自己。但是咱娃蕞,离不开你,所以,你也不适合跳槽。咱们俩个人都在一个公司,万一有个啥问题,两个人一起受影响。……”

无望的悲哀,我觉得自己的世界没有阳光,更没有一棵能让我舔夕的大树,有的只是冷漠,无情,自私,算计与要求。失去方向感的我,内心成了一种消极的等待。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点人气,墙壁上的婚纱照,满库僵硬不变的笑容失去了幸福的味道,那不紧不慢的分析让看不到半点的依恋之情。“咣”的一声,我合上了电话,一行眼泪顺着脸夹滚落到脖颈。

道谦,寻问,不解声跌撞而至,我的心里失去了感动。我不知道重复的背后是真的无知还是故意的冷漠,但我却知道明了的事实,用重复大白话消耗昂贵的电话费,那只能是你我不同。

郁闷中,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阵甜甜的笑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十点钟,透过半开的房门,我看见客厅里乎明乎暗的电视荧光伴随着女儿“咯咯”的笑声。

“妈,包看电视咧,都十点咧,连娃睡觉!”我边下床边说,打开房门,我愣了:只看到了女儿戴着支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电视屏幕,猫逮老鼠兴趣正浓。母亲的房间鼾声如雷。

“欣儿,谁给你放的碟片?”郁闷的我问。

“姥姥!”女儿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荧屏。

“欣儿,咱不看电视了,睡觉了,电视看时间长了会伤害你的漂亮眼睛的!乖,听话!”走到沙发边:“来妈妈抱,妈妈抱,小心摔了你!”

“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女儿兴致勃勃的嚷。

“妈妈说你看的时间太长了,电视看久了会伤害眼睛的,就像妈妈一样,戴上眼镜,很不舒服!欣儿听话,这一点看完就和妈妈睡觉,妈妈陪你!”听着母亲的鼾声,摸摸VCD的温度,我知道女儿的碟片看了不止一遍。黑暗的客厅里,带支架的女儿,我觉得自己真到了无言以对的程度。

看完最后一点,关上了电视和VCD,女儿乖巧的被我抱起,倒床的她眨眼便睡了过去。而我却睡意全无。

母亲如何带孩子?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不由自主的盘旋着。孩子一天天的大了,母亲能带给女儿什么样的启迪?想想儿时自己的感受,看看身边的女儿,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焦急。母亲回去,她的生活多么悲惨?生性粗糙,自大的她,农村老家有谁会为她考虑?碎嘴的父亲,打闹的环境,读书的妹妹,一切农活及经济负担都要母亲来承受。忍心让母亲回去吗?左思右想,我觉得人活着真不容易!

想到母亲的可怜,我不仅问:谁主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命运百般?脑子里不由得回放着几个小姨年年在外婆坟头恸哭的场景。外公在世,绸衫墨镜,死时无钱下葬。年年祭奠日,铁锁把门头。想必天堂的他也愁肠绕心,百般后悔。外公家头门上的那把锁就像魔咒一样聚集了世人的嘲笑与怜悯,汇总了家庭的陨落与悲哀。我不敢想像父母百年,我们的家,我和妹妹的悲伤。

弟弟犯了什么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为什么将他的人生损毁的如此彻底!?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常常问自己:父亲对玉立的死活不闻不问,是暗自伤神还是真的铁石心肠?衣食无忧的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正在反思自己家走过的路,犯的错?面对未来家庭陨落,惨淡,他又是如何打算?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的心里到底有多重?

心底一个声音在高呼:你的父亲只是一个自私自利,霸道张扬的窝里斗!他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吃穿玩乐和自尊自大,自以为是,根本就没有儿女,没有家庭!他如果像你一样,玉立根本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他如果像你,过去犯的错早该清楚,衣食无忧的他早已满天下自己寻找自己那可怜的儿子!绝对不是今日如此的贪图享受,不顾你的死活,不管玉娟的成长!多少年,多少天,他霸道,张扬,暴虐,自私,打散了家气,逼疯了儿子,人性可恶的一面全都给家人用尽!他在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关心过谁?!外人面前夸夸其谈,偏偏有理,做作的样子只为自己的可恶寻得可以理解的依据!与摇摆不定,暴虐懒散,与为虎作伥的母亲配合的天衣无缝!个个孩子都能被他们逼疯!……

这样的念头,我死死的封印在洪荒之地,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敢让它有半点的抬头,我怕伤心的过往搅乱自己目前好不容易挣来的和平!我怕它的响声震破我对未来的一切美好规划,我怕自己被搅的一蹶不振!常常劝自己:父亲是睿智的,他也许已经想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只是一时半会不好意思表露!你再等等,等候父亲理智的排兵布阵,等候他与你同心同德,共同谋划家庭的未来!

提起家庭的未来,我心一酸,没有弟弟,农村的那个家在世俗的眼中就是绝户,还谈什么未来!女孩子再出色,在世人的眼里依然是客!即便自己它日能大幅度提升家庭经济,但它依然不能掩饰父母一日日老去,家庭人丁凋零的悲剧。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如同百蚁啃食!我恨不能有双千里眼,万里扫描弟弟的踪迹;恨不能有双顺风耳,千里倾听弟弟的声音,我恨不能百万富翁,满足父母的一切要求,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寻回弟弟,给他看好病,娶上妻;我恨不能是妹妹的手眼脑,把一切知识灌到她的心里,提前高考,一考成名!我恨不能……。

然而,我知道那一切都是空!自己身陷倒闭泥潭,无举手之力,只能从吃穿用度中节约钱财,供养父母,帮扶妹妹,弟弟虽被挂在心头,却只能抛在脑后!

我不明白:三天一集的碗碗肉父亲如何吃的下去,母亲商场的打折凉鞋如何摔的出手?劝谏的话已经说尽,父母的毛病却是越来越多,脾气越来越大,初来时的理缺与谨慎丢失的无影无踪,有钱时的奢侈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难道他们看不到我的辛苦与坚持,想不到自己家身后一地鸡毛?!难道一时的享受比儿孙满堂,平安健康,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来得更加幸福、实惠?!为什么不能脚塌实地努力拼搏,赢它个世人尊重,而要把自己的享乐与尊严强压在心力焦脆的子女身上?!为什么不能……。

时间在纷乱的思绪中飞逝,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除非困到了十二分,否则再安静的夜晚也只能交给天马行空的悲戚!

“叮咚,叮咚,叮咚,妈,慧娟……”突然间满库的呐喊声夹杂着对讲门的电话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哎,来了,来了!满库你回来了!”跑出房门的我看到母亲一脸睡像,急奔单元门口:“妈说把烟点着么着,把身上拍嘎,妈再给你开门,包给后看,直接进门!”满库一一答应着。一进门,孩子哭了。

“看,每回你一进门,娃就哭了!黑天半夜的,人都不走夜路,你这回回都是这个时间才进门呢……”母亲讪笑着,操着手。

“欣儿,不哭,不哭,妈妈在呢,妈妈在呢,爸爸回来了,爸爸回家看欣儿来了……”浑身汗水的我抱着闭眼直哭的女儿无计可施。

“欣儿不哭,欣儿不哭!……”满库说着说着干站在一边,定定的看着。

“满库,就说你给你姨介绍的那个对象,后来没说咋样?你看nia俩个一天谈嘛没谈?我还给你姨打咧好几回电话,nia甚不好好给我说。妈说你没看男方咋样?nia娃对这事上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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