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我,刹拉间,怒火烧心。恨不得立马拔下吊瓶,起身便走。一样掏钱看病,哪里不行?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无法起身的我恼怒完医生,我生气母亲: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说话不看对像,不分轻重。
满库一脸愕然,愣愣的站在那里。
母亲尴尬的笑笑,放缓声音:“哎!你这娃咋是个这些?就说谁家医生看病不给病人开处方?你咋还么崴的?我家是给你送钱来咧,还有你这么说话办事的?……”
“我这人怎么啦?怎么啦?我给你把病看好就行咧,你管我开不开处方的事?开的处方也是我看呢,你是能看懂吗?你要处方干什么?……”小伙子怒目相睁,咄咄逼人。
“说你没资格,你还嫌我说你呢!你连个当医生的常识都没有!医生开处方不光是给你和病人看呢,上级医疗卫生单位也会隔一段时间检查呢,万一有个啥问题,有处方在,别人也会知道采取什么措施来补救呢。你怕看我是个哄娃的老婆,我年轻着,也是到药房抓药,打针的人……”母亲恼了,一本正经的吼,只是眼神飘忽不定。
“你有资格,你有资格!你有资格,你咋不当医生呢!你……”小伙子强势的吼。
“妈,你走,你走,你哄娃去!”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满库的拳头攥了起来,几乎和我同时出声。母亲不吭声了,退了两步听着医生的吼:“管的闲事!上级单位检查不检查,关你的啥事!我给你把病看好就行了……
“小伙子,和气生财呢,老人都不说话了,你还喊什么啊?她本身也没有恶意。”攒足气力,我冲着医生‘大声’喊。
小伙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矮了下来:“有没有恶意倒其次,她说别人没资格当医生,那话好听吗?”
“哎,老人的话不是你想的意思!咱都是年轻人,听话得听全了,她其实也是在为你考虑!”没等我开口,满库停下推母亲的手,回头说。
“就是得么,你年轻轻的,一个知识分子,连话都不会听!我老婆给你娃说个好话,你都听不懂!……”突然,母亲再一次踏进诊室,大声吼。
“妈,你没事了,连娃到外头耍去,这达没有啥看的!走走走,给回走!”着急的我,冲着进门的母亲不悦的低声说,满库赶紧回过身再一次推着母亲向外走。
“谁不会听话?就你会说话!有你这样张口就说别人没资格当医生的吗?我二十多年的书是白念了?谁要这样说你,你会怎么样?”小伙子再次站起身,冲着母亲吼。只是声音随着我和满库劝阻止母亲而变得缓和。
母亲终于走了,诊所里平静了下来,医生一句话不说去了自己的内室。我和满库呆在空荡荡的大厅,心里不舒服极了。
“嗯!真是的!你要是没挂上吊瓶,咱到垯垯看病不是一样的。咱妈也是的,非要处方弄啥家!”满库边给我盖被子,边生气的低声吼。
“咱妈就是么个,不会说话,好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像是给人寻事呢!没办法,生人生心性呢。这儿没事,你想去银行,赶紧去,看时间一时晚了。”听到满库的报怨,我心里像油煎一样的难受!
满库抬头看看天色,挠挠头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行!你去吧。”心里不舒服的我,看着满库肯定的说。
然而,时间不久,满库便回来了,放下自行车,讪讪的问:“你啥时把工资卡给咱爸咧?”
“今年暖气停了,咱爸回去的时候,不是你让我把工资卡给咱爸的吗?你说嫌咱爸拿钱不安全,说是把工资卡给咱爸,给钱的时候打电话叫咱爸到县城取钱吗?咋咧,咋可连么个问呢?”看着满库那极其不自然的表情,我不解的问。
“咱爸知得道那是你的工资卡?”满库再次问。
我点点头问:“咋?工资卡里没有钱?”
“哎,咱爸准时很,每次都是钱刚一到账,他就把钱取走了!”满库淡淡的笑笑,递过银行对账单,悻悻的说。
看着那一笔笔刚刚到账的工资悉数被取走,再看看满库那一脸的不悦,憋屈的我,不由得低声吼:“是你叫我把工资卡给咱爸的,你怨谁?没钱还爱打肿脸冲胖子,非要到商场买衣裳!这会儿给我看,我有啥办法呢?”
“我没说啥,我没说啥!你包着急了,星期一,我去单位问问我的工资发咧么,我的工资如果发了,就没有事,你放心,你放心,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满库突然换上笑容,握住我的手温柔的说。
“发工资?你家单位工资都拖欠了七个多月了,啥时发,谁知道?根本就没有个准性!”着急的我冲着满库吼:“干的没蜡咧,跑商场买衣裳去了……”
“哎,你急啥嘛!不就是两三千元的事情嘛,一千挂一点还房贷,一千元给你家当生活费,这不到一千元的钱归我出门用。么一点钱,我只要去了单位不管给谁开口,还有借不来的!你包管,我没有埋怨咱爸的意思。”满库急急的解释。
“那你把取款记录专门打印出来弄啥?”听到满库的话,我只觉得他和他们家人一样虚伪。
满库尴尬的笑笑:“我到柜台上取钱,把存折给人,问人有多钱,叫人全部取出来,结果,人抬头用怪异的眼光看看我说:‘钱都取完了,你不知道?’还问我这是谁的存折!好像我连小偷一样。我给人解释半天。所以我才到柜员机上打印取款记录了。记录一出来,我一看,嗨!咱爸取工资积极很,除了咱给说里面有钱,叫取,自己竟然到了不用通知就把钱全部给取走了。我那时间让你把工资卡给咱爸,一是图咱爸回家路上安全,二是觉得你有存折,咱爸拿卡,谁缺钱了从里面取都方便!我没想到,咱爸理解错误,他还以为工资卡给他,那里面的钱就由他随便取。咱的经济能力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我是觉得他用的时候,缺钱的时候再取,这样,两边都能照顾到。我一回给你生活费,没有让你把你工资取完,就是这个原因。我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算了,你也包着急咧。周一我想办法,你包管咧!”
满库的话,我无颜以对,只觉得脸上火啦啦的烧,胸口一股闷气,怒火像到处乱撞的猛兽,霎时间头皮发麻,浑身抖索,两肋一阵阵的抽痛!打嗝不行,屁放不出,整个肚子涨鼓鼓的。一种想哭的冲动萦绕在心头。这些年父亲手上钱财宽裕了,他都在干些什么?买衣柜,购沙发,添茶几,换电视柜,千元现金不在乎,白色衬衣胸口装,招来无望之灾;打麻将,街道吃,地里庄稼雇人做;外债不管,子女死活不顾……。他完全失去了父亲的本色,家庭的脊梁!我在等他反省,等他重振门楣,重整家风,我在等他同心同德,我在等他寻找玉立,我在等他照顾玉娟,我在等他……。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觉得两腿飘飘,大脑发沉,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的,静静的死去。
满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沉重的经济负担,让他不敢有半点懈怠。突如其来的重度流感,让原本身心俱累的我更加迷茫。常常呆呆的坐着,躺着,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脑子里空空如野,眼前发生的一切像隔世的尘埃,一种想哭的冲动常常袭击着心灵,天天面对各种各样的药,大把大把的吃着,却丝毫不见好转。
“你爸明个周六就来了,火车票早买好咧,你到时候去火车站一接!慧娟,妈连你商量个事,等你爸来了,拿妈回去!娃任个大咧,他你爸能照顾。拿妈回去,到屋给咱弄个啥,把咱屋门开开,把你姨都看嘎,你看你蕞姨任个病咧,娘家也没有个人,妈不管咋么个说总是个老大,拿妈回去把你蕞姨照看嘎,也准妈个心。再一个,妈到几处都问过爷,爷都说玉立今年过年就回来咧!妈回去操心玉立回来,你爸到屋,娃就是回来了也不敢进那个门!玉立今年都三十的人咧,照他还不回来,等啥时去?”母亲端着碗,一本正经的说。
“妈,你想得太好咧,看我爸就是那哄娃的人嘛!等我爸来了,你连我爸商量!我爸愿意你回去了,你就回去,我没意见!”郁闷的我低着头说。
“嘿嘿嘿,你爸?你爸沃老怂任个变得太会惜恩自己么!沃来了一天腿伸的长嘎嘎的,连爷一样光一天蹲呵等着吃呢。叫沃哄娃?沃才不呢,沃要你说,你给你爸说,拿妈回去,妈回去了还能弄个啥,你爸没盖楼房着,一天急扑急挖的,起及起,打半夜的,自从楼房盖起来,啥时出过么大的力?光就是一年忙天,也就是秋忙下个苦,给人没黑没明的播个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地播的好,人都叫呢,不去不行么!后来是你考上学咧,才出门开车挣钱呢,就这也是淡淡漠漠的,不像没盖房那急扑急急挖的,你这毕业咧,挣钱咧,才当老太爷呢,才知道坐呵好咧,……”看着母亲眉开眼笑的样子,我抬起头,厌恶的瞪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继续给孩子喂饭。
“哎!这也不怪老汉,老汉身体不好,一辈辈受咧苦咧,照把你大学供出来咧,不指望你指望谁呢?农村人谁把女子连么个供呢?”刹那间母亲一副怜惜的样子,换上悲苍的语气,却难以掩饰心中的得意与兴奋。
我实在不想再与母亲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说辞真是太可笑!父女,母子,血浓于水,原本就有抚养和赡养的责任与义务,一味的用那并不美好的过去当做功劳,紧紧抓住来安慰自己的心虚,不如改变自己自私自利的行为,与儿女心向一处想,劲向一处使,努力走好后半生的路。这样的父母道理再讲也只是风过无痕,接合事实,换来的只能是无休的指责,实在是无趣的厉害!我快速扒完饭,母亲会意的抱着女儿进了自己的房间,给我留出上班的机会。
走出小区,来到公交站牌前,脑子乱哄哄的‘玉立死了,玉立死了!’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不断响在耳边,大脑却并不明白它的意思。突然间,浑身一相机灵,谁是在咒我的弟弟?是我吗?!陡然间一身的汗水。随之便是每一个细胞的歉意。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近期常常出现这样的幻听。
提到玉立,我不仅问自己:母亲真的爱玉立吗?!
理智不屑的笑了一声:“爱才怪!她和你的父亲一样,只爱她自己!千万别被那俩滴无用的眼泪所蒙蔽。爱是什么?爱是付出,是担当。她考虑的只是她的衣食住行,嘴有那点有限的‘关爱’只是赢得世人认同的幌子和为自已争夺利益的匕首!如果爱玉立,何至于这么多年不为寻找玉立付出实际行动?不吵父亲,不想办法?还总在讲吃,讲穿,讲旅游!她的行为早都超出了农村人的度,更别说是个长辈!”
浑身一个机灵,我忍不住再问:母亲爱你吗?
理智笑的更欢:痴人说梦!你的小家若有事,你的父母一定会离你而去,并且会给世人留下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妈连你爸回,我家回去了,就不给你家添负担了!’
理智说:“这么多年,你的努力,你的孝顺,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眼里,她只感觉到了自己从此有了一个方便的钱袋子,她根本就没有想着与你同心同德改换门楣?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吃穿用渡,人前显摆的实事。遇到这样的父母,没有快速增长的经济支撑,翻脸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又该如何摆脱丢人尴尬的结局?你得明白你的小家稳定,经济快速稳定增长,你才有能力遮掩一切丑……”
“玉娟考上大学,玉娟考上大学!”另一个像魔咒一样声音从心底响起,只是阵阵暖流温暖全身。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不知道老天是否肯帮我这样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孤独人。
父亲来了,拉着行李箱,一身西装,皮鞋噌亮,皮肤白晰,面目清瘦,走进小区,立马招来院里一群老太太们的唏嘘。
母亲满面春风的迎上去,嬉笑着惊呼:“哎!老汉,怪不得人都夸你是退休老干部呢!你看你,穿得棱尔噌尔的,人长的白白净净,手上再拉文明箱子,人不认是老干部认啥呢?”
父亲满面红光,不断回敬着周围人的问候,低头嬉笑着:“哎,哎,哎!再包打杂咧,看上午吃啥呢,赶紧的!人肚子都饥咧!”
“耶!你来咧,老太爷就来咧,还能把饭没做好嘛!早起娃接你去,我就起来做饭咧!来,给餐桌上坐,给你坐的鸡蛋,娃说今后晌到街道再给你割些肉,订包奶!你没到,我娘俩都甚不吃肉!”母亲小跑着,跟在父亲的身边:“欣儿,爷爷来了,爷爷来了!”
打开防盗门,只见餐桌上摆满了炒菜,我一摸,有些菜已经凉了,打开微波炉,准备热热,却发现里面还有一碟拌好的牛肉。我不仅问:“妈,你啥时买的牛肉?”
母亲转脸高声嘻嘻:“照你爸来咧,老汉爱吃牛肉,我就少买些,就买咧怕一斤多点儿。你婆娘连你阿公来咧,满库不是也买的牛肉嘛,你爸来咧,还不给吃牛肉?……”
“哎!哎!少说一句,少说一句,比多说一句强!满库他妈他爸来咧吃牛肉,咱也就非要捏个一来,立马下线的吃牛肉?这有啥比的嘛!咱到这儿给娃哄娃呢,我女有钱了,哪怕给我把天上龙肉弄来吃呢,我女没钱了,哪怕白水煮面我都吃呢!你看你些,买个牛肉可说些闲话,吃饭,吃饭!”父亲边说边伸手接过母亲怀里的孙女:“欣欣,你想爷爷不?爷爷回去都想你咧!”
菜全了,看着满满一桌的炒菜,父亲不仅皱着眉头问:“炒这么多的菜弄啥家?咱就三个人!”
母亲回头看看我,讪笑着:“吃么,弄啥家!你来咧,人给你炒一桌子的菜,你还批批当当的,嗯,真是知不道瞎好么!”
父亲边吃边郑重的说:“话不是么的说的,现在人谁缺吃嘛!你少做些,顿顿吃新的,你一呵做这么多,吃不了,下一顿成了剩菜,任个人嘴都叨咧,谁爱吃剩饭嘛!……”正说着,母亲从厨房端出剩菜,“噗通”一声倒进自己的碗里,嬉笑着说:“你家不吃,我吃,这个菜还好吃的很!”
父亲和我都忍不住笑了,他白了母亲一眼:“何苦把你受的,别人都吃新菜呢,看把你一个人可委屈的吃剩菜呢,这紧亏是亲女子,这要是媳妇,外人看到了,一呵就给媳妇bia脸上咧!就像是谁虐待你呢。”
“tiang吃你的饭,看饭把你的嘴捂不住咧!”母亲脸变了,不悦的吼。
“好好好!我可说错咧,我可说错咧,那你以后就这么个弄,剩饭你吃!”父亲举起手,嘻笑着,满脸的嘲笑。
“照剩饭不是我吃,还是你吃咧?你成辈子啥时吃过剩饭?达一个娃敢把剩饭倒到你的碗里?锅里剩饭再多的,你成辈子总要吃新饭呢!”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一本正经的说。只是父亲嬉笑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爸,你赶紧吃,我妈好心好意的给你做咧一桌菜,你也没说把人表扬嘎,一来就数说!你看你些,一点都不懂得别人的热情!”看到那张阴沉的脸,我知道那是暴风说的前奏,赶紧圆场。
“你只要不嫌吃剩饭,我无所谓!”听到我的劝说,父亲哈哈大笑:“我回去了,一个人到屋,想吃顿省数的,还得自己戳锅底,这到这儿来了,不管咋么总有一口热饭吃呢!你看看,你看看,爸就回去咧不一到半年,人又瘦了一圈,你看这个手表链子,回去的时候到这达,你看看现在,现在一呵到制达咧!嗯,害怕的很,这才仅仅几个月时间!我一天总骂沃瞎老婆呢,我看离了沃瞎老婆还不行!”父亲伸出手,拽着手表链,吐吐舌头,一脸的怜惜。
脑子里回放着父亲老家的快活,看着他自我的怜惜,我心里一阵阵的厌恶,暗暗说:“你正值壮年,一天肩不挑手不拿,不打麻将,就下象棋,一坐一天,一坐一响,一坐通宵,瘦了真是我妈不在的原因吗?”嘴里却不得不笑笑说:“你少打些麻将,按时把饭吃了,就瘦不了咧!”
“我这人自治力差,自己管不住自己!你家没人管了,我就打麻将娱心慌呢!”父亲嬉笑着,理直气壮的说。霎时间,我的心火井喷,却不得不忍着。
“嗯!么大年龄咧,不嫌怪么!看还到娃跟前说咧么个话!那我家娘俩个把你也当三岁娃一样照看上!不像啥么!垯垯有个死守呵打麻将的?赢了,咱就走,它还能落俩个,实在是输咧,咱也走,它还能少输俩个!谁就是你,一天没黑没明的打麻将,病了手上挂着吊瓶还要打麻将!咱真个是钱多的没出发贩子咧!……”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不悦的说。
“老小,老小么,照我任个老咧,就连蕞娃一样咧,那你就连照看欣儿一样照看我,我没意见!嗯,你这才是外行!打麻将的人都知道,赢了,咋可能舍得走嘛,输了才走不开,还想翻本呢!不了,真正打麻将的人都是你家骂的:没脸没皮,死不堪场!嗯,再包胡说咧,听雾一伙给我扬名呢,我是那一天碰巧咧,我到医生家打吊瓶呢,人正好三缺一,寻不下人,就叫我的支个腿子!……”父亲听着母亲的数落,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的反驳。
母亲哈哈大笑:“你看看,弄啥人有弄啥人的道理呢,就是人都爱赢,谁爱输嘛!照你挂吊瓶的那天赢了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