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满库,爸说你的心意,爸领咧。爸确实不要么多的鞋!你家俩个人都是农村来的第一代职工,这邦拽嘎,那邦扯嘎,本身就不是那富人,两邦再一要,本身日子就比较艰难。这任个有个娃,还个房贷,我家老俩口再到你这达住着,嘿嘿,紧够受!不了,爸还给慧娟说呢,爸不要那双贵鞋,就是想给你家减轻一点经济负担!鞋么,能穿就行咧,非要么贵的弄啥家?你还想给爸买两双!哎!咱真个是钱多的没处发犯子咧?你再钱多,那是个这,你给爸上十头八万的,哎,也包说十头八万,就是给上个一两万,对,再少嘎,给上七八千,拿爸回去把屋的房给咱拾掇嘎去!屋的墙也确实被烟熏的不像样子咧。你看咋样?”父亲看着跟上来的满库嘻嘻着一本正经的说完,顿了顿,两只眼睛定定的盯着满库,等待他的回答。
“没事,没事!只要你高兴,一双鞋算个啥嘛!大过年的。”满库尴尬的笑笑。
猛然间,父亲哈哈大笑:“看看看!还不是没钱么,对爸说粉涮房子的事,就吓的不敢念喘咧!”
满库的脸微微一红,紧声道:“哎!等玉娟考上大学,你连我妈就彻底住到城里咧,咱还管沃房子的事弄啥嘛!现在楼房啥都好好的,就是熏黑咧,也不是不能住!玉娟上大学,我得攒钱供,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其它的,以后再说!”
“对着,对着,对着呢!玉娟考上大学,这才是个大头,这任个供个大学生不是么容易的事情!”父亲点点头,大度的说:“你好好干你的,好好攒钱,后头的事还多着呢!粉涮房子的事咱以后再说。”
“你看咱爸,心还想给屋的房子上花钱!咱俩人都给他说了多少次了,雾个屋不要再添置家具花任何钱了。没意义!玉立不回来,他俩个现在是一个长期跟着咱,另一个光是秋夏俩忙到屋呆一时,平时大多数时间都跟着咱到蓉城。你说还给雾个屋花钱弄啥家?你说玉立回来了,那咱咋么个都要把屋收拾嘎,给娃结婚,娶媳妇用。这现在,一天连么个花钱弄啥?……”满库边走,边低声报怨。
“你给我说,我有啥办法呢?这个话,我早都给说了多少遍了。咱妈一高兴,就说等玉娟考上大学,她家老了,就把雾一院桩子送给咱大妈家孙子。说利胜哥俩个小子,任个农村划桩基难很,有钱都不行。说我连玉娟将来就有娘家了!……”
“你说啥?你说咱妈说啥?咱妈老糊涂了吗?”我的话还没说完,满库急急的打断我的话,不解的问:“咱妈说把屋的楼房给了你大妈家孙子?那她老了准备连谁过?我不是听咱妈说你大妈家几十年都连你家不着嘴,咱妈为啥要把楼房平白无顾的给人呢?”
“你问我,我咋知道!这话,我还问过咱爸,咱爸说咱从我考上大学,咱大妈路上见咱妈开始影尔,影尔的问呢。咱利胜哥大大方方的问。咱妈雾个人你知道,心善,给人不记蓄,谁一凑哄,就上劲了,何况是本家。不了我每次回老家,咋总叫我提着礼当看人呢。”
“这事连事不一样!关系处好了,好。但是把桩子白白给人,咱妈不考虑玉立回来了,都不考虑你连玉娟了?别人因为一句话就连咱半辈子不着嘴,咱还把咱的楼房连桩子白白给人,你说咱妈脑子里想啥呢?我以前就听咱妈说过这话,我还当咱妈是随口一说,开玩笑呢。”
“嗨!那是你的理论,依照咱妈的意思,她就是考虑我连玉娟没娘家,才那么做的!你包着气了,我听到雾个话也不舒服很!我一个亲女都没办法说,你一个女婿还能咋?我不想落个想贪人家产的名声。雾个堡子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去,房子咱妈爱送给谁送给谁,只要玉娟愿意。只要咱妈心里觉得那样做事合适,对得起玉立!我劝你也不要生气,更不要想别的!你妈,你爸给咱分文未添,咱结婚还从咱身上拔毛,就这,咱年年还给钱,屋也没有咱个啥啥,咱结婚的家家俱俱都占了,我看咱也一样过呢,你还是个男娃,我家屋咱只有帮扶的义务,没有分家产的道理。所以说,他家爱咋弄咋弄,与咱没有关系。”
“贺儿,话不能那么说,不管雾个家产咱要不要,咱妈都不能那样做事,那样做事,人笑欢呢。咱真个不等玉立了?就算咱妈到老没等到玉立,那还有你连玉娟呢,她咋能么心狠的,老早把娃回来的后路给挖了?也许玉立真的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但是做为老的,咋能到娃跟前是么个样子?我不知道玉立为啥变成雾个样子,但是就凭咱妈这样的做事方式,我都无法接受!太寒儿女的心了。是,我妈到咱前不咋样,那是因为我妈、我爸知道咱比我哥强,我妈就没从咱这儿拿些钱,拿些钱也都贴到她大儿身上了。我妈连我爸是为他娃过日子呢。垯个不强,他帮垯个。自己一天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俩半用。到芒上,我妈嘴不得罪人,给谁啥,不给谁啥,人心都有数儿呢。咱妈这差距也太大了。平白无故的把自己一辈子努力的么一点楼房送给别人,还当是关系好,人娃到她跟前孝顺?人一家子半辈子连她不说话,跟仇人有啥区别嘛!不是我贪她雾一点家产,是这样的做法实在让人想不明白!咱爸也不说咱妈吗?”
“满库,你包问了,咱爸咱妈的事,我管不了。鼻子大把嘴压着,何况那只是现在的说法。你就是问咱爸,咱爸能给你说个啥?那里有一万个不对等着你。”满库的责问,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就是你说的,咱又不图人的家产,管人么多闲事弄啥!咱俩个人只要一天努努力力,勤勤快快,屋啥平顺比啥都强!”走,大过年的,看你还缺啥,咱买点啥!满库拉着我的手,向食品区走。
玲囊满目的食品分门别类,造型各异的的摆放在顾客的眼前。混杂的香味,熙攘的人声,热情的音乐,我只觉得自己难以承受那份强烈的热闹,一阵阵心酸想哭冲动总在体内升腾着升腾着,搅的人难受极了。
“贺儿,过年了,你看你想吃啥,包细发,咱少买点,过年呢!”满库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指着满目的食品,笑呵呵的说。
“嗨!你真是的!你引咱爸咱妈来了,你不去问咱爸咱妈,问我!”抬头看看满库笑呵呵的脸庞,我心里说:“你真是遗传了你们家人的作派,一步近两步远,三步踢到门外边!这样的做事方式,遇到我爸,我妈这样的人,你分分钟把自己的功劳就抹杀完了,还给我把小鞋穿上了!”
“呵呵”满库摸摸脑袋笑了,抬头向远处看看,只见父亲和母亲带着孩子围在美食前,一样样研究着,兴奋的说着什么。
“没事,咱爸连咱妈新式很,根本不需要咱管,你先看你想吃什么,看好了,咱再问咱爸连咱妈。各人挑各人喜欢的。”满库执着拉着我手,指着吃食:“包细发,咱有钱!”
“满库,你去问咱妈连咱妈去,我没有啥特别想吃的。咱赶紧一买,回!我人不舒服,这个环境,吵很!”抽出手,强挤出笑容,我对满库说:“其实屋的啥都买好了,咱爸咱妈本身就是个讲究人!”
“行行行,我看你脸色又白啦啦的,那我去了,你再看看,看看有啥想吃的,千万别担心,咱有钱!”满小跑着,穿过人群,满脸笑容的招呼着父母。
站在熙熙攘攘的超市,看着穿戴一新的父母满脸笑容的挑选着,欣赏着,我的心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我不知道满心欢喜的父母此刻心里还有没有玉立,有没有考虑孩子在外边是生,是死!他们站在温暖如春的超市,满心欢喜的享受着女婿孝敬,可曾想到外面冰天雪地,自己的儿子饥寒交迫,风餐露宿流浪在哪里。过年了,母亲昔日的嚎啕大哭也变成了满脸笑容,父亲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忧心玉立。我不仅问自己:“玉立在父母心里重几分?假若当年你真的死去,或者赌气出门,一去不复返,他们……?”
理智笑了:“你更是一纹不值!他们最多是人前流俩滴无用的眼泪,然后大骂你没有人性!甚至于能拿起鞭子抽尸。”
“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供养他,如此费尽心血?!玉立用命也未曾唤醒他们的良知,你想用锦衣玉食唤起他们的反省?!这些年其效果如何?”伤心的我问自己:“你这样做是不是对玉立不公!?”
理智说:“为了做人的脊梁,蒙尘的门楣,可怜的弟、妹!”
“妈,爸,你看你家想吃啥,咱到食品区呢,这么多好吃的,你挑,挑好了,我给咱称去!”满库满脸笑容的指着手边的点心:“妈,这是桃苏,比咱农村的好吃!苏。要不?”
“我要吃旺旺雪饼,我要吃旺旺雪饼!”女儿仰着小脸,大声的嚷嚷。
“哎,好好好,你爸爸在呢,旺旺雪饼,旺旺雪饼!哈哈哈哈,看些,我孙女这一回找到地方咧……”父亲开心的笑声超市响彻。
“爸,你想吃啥?我看见超市卖火鸡肉呢,你爱吃肉,雾个肉咱也没吃过,买点你尝尝?……”满库转头冲着女儿连声说:“买,买,买!爸爸给你买,你装,装!”
“拿我给咱观察,观察……”父亲笑呵呵的站在熟食前,一脸的幸福。
“……”母亲说,
“……”满库劝
“……”父亲笑。
看着那和谐、孝敬的场面,突然间我觉得满库不是父母的女婿,倒像是他们的亲儿子。脑海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公婆朴素节俭的身影。我忍不住问自己:公婆四个儿女,个个不说出色却也生活无忧,在满库的照拂下,个个村子人羡慕;家家平顺,儿孙满堂,没有欠款,楼房光显。满库一件件给公婆置备着彩电,洗衣机、电磁炉……,年年有钱孝敬。公婆依然保持着原有生活水准,钱财帮扶了农村的儿、孙!为了儿子多挣钱,他们不顾年迈,拿着镰刀,不请麦客,不让儿子帮忙,六七亩地,一点点割完,打好,晾开。苹果园里日日除草,施肥,防虫……,从不休息。如果换作我的父母,他们拥有这样的家庭又该如何张扬?
今日的公婆被自己家的楼房和车所迷惑,父母的一切消费只当是有存货,玉立的流浪也只当是暂时的隔阂,它日都可以烟消云散,一切正常。然而,‘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自己家的颓废随着时间推移将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我不知道那时的父母遇到公婆是否还会趾高气扬的笑出声?!自己的颜面又何存?
回想起自己劝说母亲节约用度,动员她劝说父亲节约钱财,照顾看家庭,严管玉娟读书,告诉她自己劝说满库偏帮自己家不容易。母亲责骂的话,我心长存:“满库再是雾个样子,满库不孝顺!”她亵渎了我的孝顺,我的担当,同样把满库的孝顺与心酸踩在了脚底!她忘记了何谓‘孝顺’,满库最想孝顺的人是谁,忘记了自己的家能称几斤,而我却清清楚楚懂得。
我明白:它日玉娟争气,这个家还一线尊严可享,如若不然,丢人的日子还在后头,无论自己如何努力!
我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母亲糊涂,难道父亲真的也不明白?
渐渐的,公婆的那张脸不再让人厌恶,反而有几分敬意长留我的心底。
看着超市嘻嘻哈哈,满心欢喜的父亲,我真的越来越不明白:父亲这些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真的觉得自己家这样就可以一直走下去,难道玉立真的就可在抛在九宵云外?!
“贺儿,发啥涅呢!叫你给挑好吃的呢,你看你又想啥呢!”满库拍拍我的肩膀:“看,火鸡肉!桃苏,香焦,还有……”
“慧娟这娃迭咋咧,不像个年轻人么,你看一天总蔫呆呆的,嗯,谁像把你的蔫脉给挑咧!”母亲说着说着一脸的鄙视。
“嗯,嗯,嗯!”父亲连声的阻止没有起来作用:“看你沃人些!”他推了我一把:“走走走,包听你妈的!看你还想要啥呢,咱一买回!回去我还看电视呢。”
看着满库两手的大包小包,我淡淡的说:“我没有啥要买的!回,这儿吵很!我人不舒服。”
“那走走走,回走,回走!”父亲连声吆喝。
天一亮,满库急急出门单位办事。家里除了吃饭,便是看电视,睡觉。
一阵开心的笑声把生病的我从睡梦中吵醒,耳朵传来父母的说话声和电视剧的播放声。
“嘿嘿嘿,老汉,看你这一天骣的,沙发上一躺,电视一看,嘴里再嚼着点心,看这一天活的啥翩嘛!”
“唉!城里这过年没意思很,不看电视弄啥家!这连那文明监狱一样,吃的好,穿的好,没处来没处去的……”
“嘿嘿嘿,你出去跑去,nia谁把你拉着嘛!”母亲大笑:“你一天光奸很,看大过年的咱都守到这蓉城不回去,操心那个鬼再包给你从广东引个媳妇回来,咱屋没人可咋办家!”
“外头冷的,……嗯,操你的心,玉娟到屋呢,有事她不会说!引个媳妇咋?引个媳妇咱就回去待客,任个这火车快的连啥一样,睡一晚到上就到。有个啥嘛!只要他给回引,看沃二野有本事了。照你看堡子任个到外对打工的娃,给屋引的媳妇还少?……”父亲一本正经的说话声让我吃惊。
“只要nia给咱引回来,咱光待个客看它能花多少钱些!说不定,到时候咱是给孙子连媳妇一垯垯待客呢,我以前算过卦,说是我是两扇门上大红花,中间一杆红旗插,算命的说我儿还是个教书先生的命!两个女子都是大学生。人的命天注定,包说我沃滥儿,这回出门五六年咧,得是到垯垯教书呢?咱大女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咧,这二女儿也上高中咧,将来也是上大学的命。我儿再教个书,看你老汉将来得是享不完的福!算卦的老汉说我将来手拿蒲扇,躺椅坐,高楼大厦夫人命,一楼不停二楼行。老汉你看我的福大不?……”
听着父亲与母亲兴奋的闲聊,我的脑子回放着玉立昔日每次流浪回家的样子:蓬头垢面,衣服褴褛,面黄肌廋,浑身惊觉,眼神飘忽不定,稍微一声呵斥,随时就有下跪,颤栗的姿势;席地而坐,狂躁不安或是整日哑雀无声,对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外界的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样一个从小流浪成性的儿子,一个初中没毕业,实际水平不足小学文化程度的玉立,几度精神病院进出!这样带病出门的儿子,是否还有自保、生存能力?我不明白父亲和母亲为何还有这样的臆想。他们是伤心过度,还是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