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重组彻底完成,私企人员调整完毕,我进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玉娟进入到了高三的冲刺阶段,母亲过完年打算留下来为玉娟高考助力。不得已的我提前半年将二岁半的送女儿进入单位附属幼儿园,为父亲留蓉城照顾孩子减轻压力。我带着女儿上下班,回家的孩子依然要戴上治疗的器具。父亲在家或是看电视,或是出门四处游转。
刚刚新入园的的孩子都是哭哭啼啼,难以适应集体生活,发烧、感冒常有的事情。女儿病了,我不得不请假回家,带着她去看医生、打吊瓶。然而,新公司、新领导,一切规章制度严格执行起来,请假扣工资,我觉得自己真的到了一种力不从心的地步。
短短几个月,重组初期热闹一时的解决方案并没有彻底执行便因为财力不够而中止了:生产不能照常进行了,工资更不能照常发了,单位车间工人闹事了,其它部门再一次进入到原来那种自由散漫的状态,而我却不行,毕竟总经理办室不同于其它部门。
动荡的环境让我再一次想到了去满库办事处的事情:一家三口团聚,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为家庭的生存发展谋取出路。
“慧娟,嘿嘿嘿,……”电话通了,母亲谄媚的笑声让我感觉到了不安。
“妈,你咋了?有啥事你就说,嘿嘿嘿啥呢?”
“嗯,不是,慧娟,你看开春咧,咱这垯也暖和了。Nia柳西你叔可跑到咱屋来,非要给咱扎后院墙呢!……”
“妈,咱后院墙不是好好的吗?砖墙,扎的又高,还扎啥墙呢?再说了……”母亲的话让我奇怪。
“不是的!咱堡子任个不留粪道了,桩子都向后挪四米,你能知道,你四爸家盖了两院平房,都到后头盖着,整个院子都是nia的山花,nia成天到咱跟前啖打,说咱占他家便宜了。论起,他家房还座到咱楼房上二米多,咱盖房也没座他家的山花。妈嫌着气呢,咱一安把后院墙向后一挪,咱把界墙扎了,叫nia把便宜占了,沃就不说话咧。再一个,咱后院也能宽敞些。……”母亲打断的我话,一本正经说。
“妈,玉娟今年高考呢,咱这些事情能不能向后拖拖?按咱农村盖房的道理,我四爸座咱的山花墙,他应该给咱交钱!过去老屋院墙全部是咱扎的,我四爸一分钱没掏,一晌力没出,他咋就不说话了?咱马上要供学生了……”
“嗯,嗯,不是的!不是的。Nia柳西你叔干么跑到咱屋非要给咱扎后院墙呢,人凑哄咱呢,我还带辇不走,你说这事咋办家!”母亲嘻嘻哈哈,不断招呼着门口过往的人:“你姨,你吃了?奥,给大女子打个电话!nia柳西他叔守到屋要给咱扎后院墙呢,正给女子说这事呢!……”
听着母亲那牵强附会的说辞,我心里明白:找不到要钱的理由,借着外人的嘴来,加上毫无道理的由头,其实目的只有一个要钱。母亲当众要钱,无耐加怜悯的我不得不向满库张口,给母亲寄钱回家。
几经周折,公司领导终于同意外放我出公司。我们全家也终于在泰远市团聚。
母亲总是不断打电话诉说自己在家的无聊与辛苦:玉娟上学了,一个星期都不在家里,有时候周末也不回家,她在家与否对玉娟一点影响也没有!小百货集市上太多,一天下来连本带利卖不了三五十,每个集市为了占地方吵吵闹闹没意思,邻里之间处长了不再是临时回家几天客情,分厘必争,是是非非,……。
从母亲的言语中,我听到了寂寞与渴望。不顾自己租房条件的艰苦,我邀请母亲来泰远市,与父亲同住在出租屋内。
二零零六年五月初的泰远市,同等位置平均房价几乎是比蓉城少二千元,同是二环,蓉城多大,而实际距离,泰远市二环几乎是蓉城的中心地段。有了单位补发的工资,我知道自己必须抓住商机,否则到用钱时矛盾百出。
满库听到我提议,头摇的像波浪鼓:“不行,咱没有钱,就是首付也成问题,还别说玉娟今年要考大学,万一考上,学费,生活费都是问题。”
“满库,你看,咱们国家几十年的住房分配制度,压抑了多少人的实际需求,现在有商品房可以自由买卖了,那种钢性需求多大啊,房子涨价是肯定的事情,咱们如果不抓住机遇挣钱,那么永远也翻不了身!你想想看,咱们蓉城的房子涨价多少?一千多元买的,现在已经到七千元左右了。我知道咱现在没有钱,但是只要先交首付,蓉城房子租出去,可以月月还房贷,如果实在不行,咱还可以卖房子!现在的泰远市相当于四五年前的蓉城,它的房价刚刚开始涨,咱们想很快积累财富就得找加速度更快的地方投资。想想看,这几年,人们挣的工资能赶上房子涨价吗?……”
“贺儿,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现在挣的工资也就是刚刚够一家人的生活,最多是月月还个房贷,补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首付,后面紧接着就是玉娟考学,万一玉娟今年考上,咱垯来钱?当然,我也知道咱农村娃头一年考上大学的人几乎没有。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咒娃,我也盼娃头一年就考上,咱爸咱妈也就彻底不在农村呆了,省得一天是是非非。”满库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如果咱爸咱妈长期到这边住,咱租的雾个房子也确实不行。老楼,楼层又高,下面又脏又乱比不得咱蓉城的房子。”
“满库你听我的,咱欣儿上幼儿园了,我再找份工作,也能增加一份收入。咱现在租房月月交房租还不如紧嘎买房,咱把交房租的钱还成房贷,等过几年咱回蓉城,咱还有套房子卖!你想想看,房子涨价多厉害。买房现在绝对是商机!”看着犹豫不决的满库我心里说:“满库,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难道看不见我的父母这几年下来消费层次,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吗?他们的消费观念比咱们都增长的快,咱们的经济增长速度如果跟不上,以后的矛盾会越来越突出。还别说咱们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大事:供玉娟上大学,玉立回家看病,娶媳妇,收拾屋,咱们欣儿上学,后面父母老了各种问题也随之而来。这只是我们家这边的,同样,你的父母病了,你能眼睁着不管?钱给少了你的心都难受!咱们没有积蓄,你说到时候都怎么办?”
在我极力的劝说下,满库一点点认同了买房的观念,囊中羞涩的我打算在偏远的地方寻找一套小面积的房子。然而,几天的转悠,看着荒芜的市郊,满库的脸一天比一天沉闷。
终于,他咬咬牙说:“哎,这也许就是咱们最后一套房子了,再换房子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必须考虑到欣儿上学的问题。郊区价格是便宜,可是到处的麦地,没有配套设施,上班都成了问题,还包说孩子念书。咱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咱就再累点,就是你说的,咱还有一套房子可以卖,泰远市二环边上也就三千多,咱蓉城的房子要六七千,咱怕啥?房子卖了,玉娟上学的钱都不愁!”
满库开窍了,我觉得勾通顺畅了许多,只是首付资金成了我心头的大事。再紧点,如何紧?我纠结在价格与地理位置的矛盾中。
满库不断劝说:“没事,有我呢!蓉城房子涨价了,涨的那么多,咱大不了把它卖了,房子卖了咱就成有钱人了!房买的太偏,孩子上学,咱们上班都成了问题。我知道二环边上有房子,我带你去看看。泰远市的二环边房价不高,比市里差远了,而且那一块基本都是新建的,配套啥都好。……”
站在新小区,听着售楼先生的介绍,我凭直觉找到了二环边上性价比最高的房源,不幸的是满库没有听从的我建议当机立断,订下一楼———最便宜的房子。接下来三天的比较满库终于明白我的眼光是对的,回来再看时,一楼已经卖了。只得重新选择另外的楼层,虽然价格稍贵点,可是楼层却好了许多。让人更欣喜的是,开发商只是签定了协议并不立马要钱,而是等着他们的证件齐全时再来交首付,签定贷款合同。
我与满库俩个高兴的快要疯了,这真是上天垂怜,多等一天,重组补发的工资便可以到手,虽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总可让人稍稍松口气。接下来的日子,满库到处筹钱,借款以备不时之需。
母亲来了,看着我们租房子的小区脏乱不堪,楼挨楼,没有绿化,没有广场!出租房子不足六十平,一室一厅,还在楼顶;一问价钱,一月五六百。她的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哎,这城里的房子贵很,贵很!看才勾子大一坨地方,就问人要这么多的钱!还是啥好楼层嘛,七楼,光是上下楼一天把人都能累死!我这在一天没事,绝对都不想下楼。”
父亲和母亲都来了,女儿上幼儿园了。本该去办事处工作的我,满库却把我直接排除在公司之外。业务量下滑,办事处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人。原本就是自谋生计他们,怎么能容下多余来的一张嘴。这是满库嘴上的理由。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没有说出嘴,我们都心知肚明的道理:办事处不是夫妻店,他不好管理。眼看着玉娟要考大学,又签定了购房协议,父母都来了,极度缺钱的我相信了满库的另一个共鸣的心里:另找一份工作,既可以补贴家用,还可以有双份工资,如果工作找的好,还可以直接跳槽,离开那个半死不活的单位。只是内心深入觉得丈夫太过霸道,没有商量,没有寻问在,更别说取得我的理解与支持,满库嘴里安慰:“贺儿,你刚过来,身体也不好,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认识一个中药大夫,就在咱楼下,叫人给你调理,调理,省得你一天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的。”
自尊的我日日开始去人才交流市场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与单位。父亲与母亲天天坐在七楼不足六十平方的出租房内。对于这样的安排,父亲与母亲很是高兴,他们满怀着希望:“慧娟,妈说这一回好很,咱不上班,还能领工资,再找个单位,挣一份工资,加起来,比他李满库挣的还要多!妈连你爸也就能说起话咧。叫nia你二姐夫也把咱包小瞧了。”
父母的意思,我深刻的懂得,他们的脸面何尝不是我的自尊与努力。然而,一次次汗流浃背的从人才交流市场奔波着,我才知道,那里根本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饭店招端盘子的,洗碗工,门童;保险公司招业务员;私人做坊招技工,门卫;医院招保洁,护理,车工,钳工,电焊工等等都不是我能从事的行业。即便自己能拉下脸皮,去做里面能干的体力活,我也能想像到父亲与母亲那张能捏下水的脸,更能想到那满嘴的责骂与嘲笑:“羞先人呢,念咧这么多的书咧,寻咧个我一个大字不识老婆都能做的活!”
烈日中,失望与自尊总是在激烈的较量着。我不想让父母失望,更不想让满库小瞧。咬着牙坚持在不同人才交流市场奔波着。然而,一次次的打击,我真的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想想那个日日忙碌的丈夫,我的心里只有恨: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当初决定是不是值得,别人领导忙碌,经济独立,工作充实,精神满足,而我呢?手心向上接人钱财,我的自尊在哪里?没有工作,没有成就,我的价值在哪里?我为爱而来,然而,爱在哪里?孤独的悲伤无处倾诉,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傻到为了那个男人,为了心中那份“爱”总是不惜一切的放弃自己!第一份工作是为他而溜,努力争取董事长的重视后,又为那个男人而逃,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所有,毕业证,学位证,档案与人事调动权。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为了不让单位成为以后的牵绊,毕业不久便领取了结婚证。离开集团董事长,也是为了全家的团聚,从公司到办事处,更是对“家”的渴望。为什么,到头来,我总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为什么我的痛苦丈夫看不到,为什么他做事情那么的绝情?
悲伤过后,我的心里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报怨是没有任何作用!我与他是夫妻,总得有一个人做出牺牲。他的位置是我们俩个费尽心血努力坚持而来,他的地位是我们家庭赖以生存的支柱,他的产出远远胜过自己,毕竟他是男人,男人的挫败对家庭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最清楚!自己愿意看见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子吗?不愿意!家庭能承受得失去他的经济能力吗?不能!收起眼泪,我给自己打气:坚持吧,相信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命!改变方略,通过熟人找工作。
母亲日日送我出门满怀希望,次次回家寻问后失望满脸。无聊的蜗居,让她产生了打工的想法。然而,初听母亲的要求,我的心里自责极了,觉得自己太无能,母亲五十三岁,竟然到了要她打工的地步!叫母亲来城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她的晚年生活过的相对轻松点,少一些体力劳动,多一口美食!虽说自己的在城里算不上什么,可是和农村相比,没有庄稼,没有劳累,没有农村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吃住虽说不能随心所欲,但对于父母总鸡蛋,肉,牛奶不断,这些东西在农村依然是无法达到的奢侈。母亲看到了招工的信息,她再也坐不住了,对于我的劝说,母亲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慧娟,妈说你包劝咧,妈年轻轻的,还能行能动么,你不叫妈打工去,看咱一家子都叫nia女婿养活上就是个事嘛!玉娟马上就考学家,今年万一考上,又是学费,你家又买房咧,看满库着气呵,nia娃嘴上不说,心里都骂呢。妈出去上个班,挣几个是几个,有处吃,有处住的,挣呵钱就是我家的,看世上到垯垯寻这样的好事呢,一天呆到屋,你爸江江水水,纯是事!拿个男人家,连婆娘一样,一天坐呵吃,蹲呵喝的,还嫌这菜炒的多咧,那菜炒的少咧,这菜盐多咧,那个菜可油多咧!嗯,一天把妈能呕死,拿妈出去做个活,给你家也减轻一点负担,也少着一点气!你当你把妈留到屋好,其实一天闲气把人能着死。还不如我做个活整在!”
听着母亲的话,看着她一脸的急切,我一阵阵的心酸。母亲一个农村妇女,心里还想着养家,还有自尊,为什么父亲一个家庭的脊梁却如此的心安理得?耳朵里不由得回想起公公当面的质问:“慧娟,你爸年轻轻的,咋也瞎好不给自己寻个活做些?瞎好做个啥,给儿女也减轻一点负担,自己手上也就活便咧!……”
公公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然而,我却不能实话实说。父亲一句‘我身体不好,年青着把苦下扎咧,老咧身体不行了!’重的不扛,轻的不拿,做为儿女,我能有什么办法?十多年的坐吃等靠,眼里看不到家人的可怜。岁月留下的痕迹愈发封住了我难以张开的嘴。母亲主动要求挣钱,养家,她触动我了心底悲伤的过往:想想读书时,母亲一个人努力支撑着家庭的经济,父亲麻将桌上常客;母亲缺钱进货,站在街道来回徘徊,看着她的样子,我心中那份悲痛,焦急与气愤,真是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想想她有娘生无娘疼的一生,想想父亲卧病在床,母亲驮着半岁的妹妹,风里行,雨里走,奔走求人,如今母亲卷发中偶尔白发熠熠,却能放下优渥的生活出去打工,我**得自己无能之极,万箭穿心。
然而,仔细想想母亲的话是对的!工作可以给人带来自信,带来实惠,更可以带来自尊。母亲出门干活了,既可避免与父亲在家争吵,还可迎得尊重,更可遮掩父亲的丑陋。玉娟考上大学,无论母亲能拿出多少学费,最少她在女婿的跟前不折斤称。自己家人有骨气,夫妻间,我的尊严也自然提升。只是母亲的懂事让我心酸。我宁愿这样的话是父亲说的,也不想母亲去受那份辛苦。
母亲一次次强烈的要求,让我的理性占了上风。离家不足三百米的超市招清洁工。一个月工资五百,一天六个小时,轮班倒。得知这样的消息,母亲高兴极了,觉得城里的钱真好挣。看到母亲满脸的欣喜,我负罪的感也轻松了不少。让人兴奋的是,我的工作开始也有眉目。
爬上七楼,远远听到母亲开心的说话声:“老汉,超市的活轻很,一人分块地方,各把各的地方管好,不要有脏东西就行。城里人干净很,也自觉,卫生好搞很。你也走,咱俩个一月拿上一千元,一年下来,也能挣它个一万元。比你开车都挣的多,咱这还是净落。nia一个月还有两天假,一天才上人六个小时的班,连耍一样,你呆到屋弄啥!孙子又不要你送,不要你接的,她爸就办咧,你成天坐到这秀楼上,有啥意思嘛!走走走,连我一垯走,也给我做个伴,连人聊聊天,说说话,心情也开活。……”
“我一个男人家,跑到超市一天干你家婆娘女子的活去?我不去!再说到满库的办事处弄个啥,那还差不多!公家的沃钱好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