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你听,就爱听好话,一辈子就是么个怂毛病,把人打了,骂了,还要别人笑呵呵的两个手把饭送上。你迭一辈子牛的怂呢嘛!穷屁滥干花的,一辈子光会开个车,没挣个怂怂,就一座楼房,nia任个谁家不是楼房?后面盖的房能把你老早盖的房日的跑呢。年轻轻的,光是个蹲呵打麻将,光是个蹲呵打麻将,一分钱的活都不做,你再今个说叫做个啥,眼睛就瞪的这么大,到屋就给你寻事,寻事。一辈子把婆娘没当啥,就当他的奴隶连丫鬟。我任个不怕他,怕他个怂!一扎高个个子,人一推能倒几个轱辘。再放到屋,我西他俩呵再说!可当他老早打我呢。……”母亲咬牙切齿的指着客厅骂。

“妈,你包说咧,这么多年都过来咧,你发么大的脾气弄啥!满库到屋呢,你不嫌人笑欢。……”我不断的阻止也无济于事。

母亲恼怒的容颜吓哭了一旁呆呆不出声的女儿。听到母亲真的在家打父亲,我的情感倒戈了,不由得吼:“包说咧,看把娃都给我吓哭咧!”

我气呼呼的走出房间,直接冲着满库吼:“你也包说咧!既然么孝顺的,眼看着俩个人吵架呢,你不会到你办事处给咱爸找个事做!总不停的说啥修车呢?到别人手底呵活好干?!”说完话的我气呼呼的去了自己的房间坐着。我不知道自己那样做对不对,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不那样做,面对父母又无法交待。冷静下来的我,心里劝自己:“听天由命吧,无论成与不成,我已经在丈夫回家的第一时间按照母亲的意思说了,她不会再怀疑我没有努力。满库如果当面拒绝,母亲也会明白我背底里叮嘱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道理。希望他们吃一堑,长一智,能够从过去的那种思维定势中解脱出来。

“妈,你包着气咧!”静静的,突然满库的说话声从母亲的房间传出。

“妈,不着气,妈不着气,满库来,妈说来坐!”母亲热情扬溢的说话声,完全像换了个人。

“呵呵,不着气就好。妈,你也包着气咧,玉娟上学,你不用操心。大不了,我把蓉城的房子卖了。蓉城房价比泰远市高一倍都不止。咱那个房子卖了,买这个,绰绰有余。这个我连慧娟都商量好了。咱没有房产证,大不了卖的便宜一点。再说咧,玉娟能不能头一年考上学还是个未知数。咱农村娃,头一年考上的少很。重点班也没有几个人。何况玉娟在普通班。普通班剃光头的时候多的是,能考上一半个的,也是很稀罕事。我可不是咒玉娟!妈,你包误解,这个情况慧娟知道。再缓一年,单位那边情况好了,咱不用卖房子,把它租出去,一个月也有不少收入。我的工资,慧娟的工资,还房贷也有余头。玉娟光是一起身要一大笔钱,实在不行,我到别人跟前倒个手,平时挣的钱慢慢再给人还。咱就连这么个混几年,也就好咧,谁知道我明个不会发大财!呵呵!”

“哎,妈知道,妈知道。妈不操心,妈不操心。哎看你说的,你任个有事咧,妈咋能不操心嘛。沃迭是个爷家嘛,是个婆家!她能考上咱就供,考不上了,再补习。好好好,还是满库有背头。这就好的很,好的很!……”

“嘿嘿!老汉,老汉,包着气咧,包着气咧!……”我听到母亲站到了客厅:“看女婿给你说的好不好?咱真是福大很,儿没成,遇咧这么个好女婿。”

父亲的声音也变了,有了缓和的笑意:“呵呵,就是的,我这一辈子是有心栽花,花不红,无心栽柳,柳成荫。老天爷给造呵的,没办法。好好好!吃饭,吃饭。满库爸说赶紧吃饭去,看你妈到这达一弄,咱爷子们把饭都没吃好。”

“好好好,咱都吃饭,吃饭!”满库的说话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推开了,随手又闭上,他摇着我,小声说:“包着气咧,咱爸连咱妈都不着气咧,你还着啥气嘛!赶紧的,赶紧出去吃饭走。没一点眼色。还是我本事大吧,看我几句话,就叫咱妈连咱爸不着气咧。”

看着满库那得意的表情,我真想骂:“你是个傻子,你得意啥!你真以为雾俩个人好咧!其实那都是忍着,不想叫你难堪而已。问题没解决,迟早都是事!”可是理智在我的脑子里不断的思考着如何让问题得以彻底的化解,我实在不想再听到父母背过满库的责骂与吵闹声。

整理好情绪,我低声说:“咱妈想叫咱爸做点活,挣些钱,你心里是咋想的,一安说清楚。办事处能去不能去,你一呵说清,不要拖泥带水的。馍不吃到笼笼抬着呢,你不要以为你会说话,事没解决,迟早还得说。”

“沃就能去嘛!咱爸去了,其它人连咋么个工作家?公司领导听了,都成啥事咧!”满库皱着眉头,不悦的说。

看着满库绝决的样子,我的心里真是百味丛生!我恨自己没出息,我恨自己总想有一个温馨平和的家庭,我恨自己自从接受了满库一天天变成了小女人,不思进取,不图发展,只知道围绕着‘家’一步步退缩,直到把自己退到无路可走,天天人才交流市场找工作的境地!形单影只,无家可归。前无可心的单位,后有父母的责骂与热嘲冷讽,中间是自己失落,迷茫,孤苦无依的游魂。谁是我的大树,谁是我浮舟,谁是我孤独心灵的归宿?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我让着,我努力的适应着,我承担着,我退缩着,我放弃着,为什么没有人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满库凭什么直接剥夺了我去单位上班的权利,他又凭什么在我跟前这样绝决?……。

“去不去办事处并不是我的想法。你有啥事给咱妈连咱爸说清,我不想掺和这件事,也不想着气。”我把头扭到一边,不希望满库看到我的眼泪。

“这着啥气呢?咱爸连咱妈不是都好咧吗?走走走,吃饭走,吃完饭我还忙着呢!”满库一脸的天真,伸手拉我起身。

听到那个“忙”字,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一种吃闲饭的感觉涌遍了全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恨恨的盯着丈夫,我想看清他的心里到底在乎什么!

“满库吃饭咧,妈给你把饭舀好咧,赶紧的,赶紧的,慧娟,也出来吃饭么,还坐房子弄啥!”母亲殷勤的把饭端到了餐桌上。走过来,拉着满库:“走,走,妈说吃饭咧,吃饭咧!”

我赶紧擦干眼泪,低头去了厨房给自己捞面吃。满库不解的看着我从他身边无声的走过。连声客气的应付着母亲:“妈,你看你些,我自己捞就行咧,还要你捞嘛!你也赶紧吃,包管我。”

母亲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不断的说:“吃吃吃,吃完拿妈给你捞,妈再能弄个啥嘛,一天就是这个事么。你赶紧吃,吃饱,这伙家,一天忙的,你给咱挣钱呢,妈就能做个饭,还不把你管好。”

“满库,爸说你吃,你吃,你吃完了,看还有啥事,你忙你的,屋就是这么个事。包客气。”父亲欣喜的说话声听得人心都化了。

站在厨房的我,突然间心酸的无以言比。父亲开车挣钱时,母亲日日新饭,顿顿新茶,白面擀薄切宽,擀厚切窄,菜炒好,面调香,只等父亲进家门。虽然,父亲暴跳如雷,嘴叼难缠,动不动摔碗,砸碟子,可是母亲再生气,依然会依照父亲的要求重新做来。这种待遇就是被母亲捧在手心的弟弟也丝毫不能占染半分。剩饭是我们专利,馋嘴的弟弟总是偷偷的品尝父亲的饭食,因此父亲摔过多少碗,我数也数不清。父亲和母亲如此的侍候满库,除了关爱与客情之外,有多少因素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觉得自己和钱相比轻飘了许多。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使劲的推了一把,紧接着传来母亲的责怪声:“捞个面磨磨蹭蹭的啥呢!起,拿我给满库先捞,男人家吃完了,看nia还有事呵!”我一回头,看到了母亲那张不耐烦的脸。心雨婆娑,我一句话也没有说,端着自己饭碗去了厨房隔壁母亲的房间。那里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有人看见一个寂寞伤感的人独自流泪。

“满库,妈说吃,吃,赶紧吃,这是妈给你重捞的一碗!”母亲端着一碗新饭再一次热情的招呼着女婿。女婿一声声的客气与推辞。他们俩个倒像是一对亲母子,而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农村刚进婆家门受欺的小媳妇。回想起结婚,自己病倒在床打吊瓶时,婆婆一心照顾自己儿子的饮食偏好,眼里根本看不到我那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心里更不考虑一个病人该吃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这么的不招人待见!为什么婆婆的眼里只有儿子,母亲的眼里只有女婿!为什么,为什么,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

“家家家,给我也捞一碗,成晌立到哇,专门侍候你家女婿呢!我饭也完咧!”突然客厅传来父亲笑呵呵的说话声。我不知道他是真吃醋了,还是在侧敲旁击的提醒满库,母亲对他的照顾。

“妈,你也吃饭么,我会捞面,我会捞面。面再不吃都坨咧!”满库不好意思的说话声传入我的耳朵。

“哎,妈说你不管,妈把面都捞出来咧,你爷子俩先吃,吃完了,妈再吃,妈闲着呢。小锅小灶的,一呵拥不下么多的人。你尝味啥适合不,缺啥,拿妈再调嘎。看你爸把他也值钱的,自己不给自己不捞面去,还也要我给他捞呢,成天到屋坐着呢,总么说给大家做个服务工作,还要做活人侍候他呢。我这是今个后晌两点下班回来睡咧一觉,你看他就么会钻空子的。家,饭。”母亲数落父亲的声调越来越不耐烦,那种喜气洋洋的感觉越来越少。

“咋?你既然做服务工作,就一呵做到底。给大家都服务嘎,有啥想不通的。”父亲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感觉,反而笑呵呵的说。

“你一碗饭给吃老咧?”突然满库来到母亲的房间,看着我奇怪的说。

“我捞的稠,连汤一喝就够咧!”我冷冷看了满库一眼,淡淡的说。

“那你慢慢吃,我到办事处去一趟。你连娃耍,我走咧!”说完话的满库,不等我的反应,直接向外走。

母亲和父亲异口同声的喊:“咋还到单位去?忙咧一天咧,么说歇嘎,连娃也耍嘎么!”

“哎,爸,你家没过来的时候,我天天连雾些娃到一垯呆着,吃住都到一垯。么大的摊子呢,那些维修工年龄都不大,街道上的闲人多,万一有个啥事,多不好。我不放心,我还是到单位呆一时,省得雾一伙惹出啥事来。”满库边换鞋边说。

站地房门口,我看到了满库那种领导特有的气质与骄傲;母亲一脸的折服,父亲理解的笑容。我只觉得自己是那个屋多余的人。机械的走进厨房,默默的收拾着碗筷。耳朵里听到母亲口里啧啧的赞叹声:“哎,你看nia满库,年龄不大,人廋廋的,说起话来,就像个领导!一板一眼的,站到哇,就显得精神,连咱农村沃小伙子一比,就是不一样!你看nia不怕当领导呢,人就操心他那帮职工呢。哎,nia他妈他爸命好,不在nia俩口一天赞的流粪呢!”

“嗨!你才说咧么一点点话。老话没说嘛,人比人气死人!一样的先生,两样的徒弟。同样到一个单位上班,有人就是领导,有人就是员工。沃你没办法说!嘿嘿,我儿再是个领导,我也赞的流粪呢。咱可没沃福气!……”父亲说的喜气洋溢。

“……”

“……”

站在厨房,我只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父母有没有我无所谓,只要有女婿就行。一种无法抑制的伤感涌遍我的全身。我忍不住在想:玉立离家出门,誓死不回,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找不到‘家’门。

“妈妈陪我玩,妈妈陪我玩!”突然女儿的小手拽着我的衣角,不断的摇晃着。

“去和玩电动娃去,妈妈洗完锅再陪你玩!”我弯下腰哄着女儿。

“不嘛,不嘛,我要妈妈玩玩!妈妈陪我玩,妈妈陪我玩!”女儿不依不饶。

“去外面和爷爷、姥姥玩去!”客厅父亲和母亲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表扬满库的说话声依然没停,无奈的我推着女儿向外走。

“不嘛,不嘛,我就要妈妈,我就要妈妈!”女儿执拗的站在厨房哭闹着。

“欣儿,来,到姥姥这里来,到爷爷这里来!”客厅终于传来父亲和母亲的招呼声。只是女儿依然不肯去客厅。她开始哭闹了:“不嘛,不嘛,我就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看着满满一天没见着的女儿,再看看客厅稳坐的父母,我的心里真是生气,无耐。一种无法抑制的伤感涌遍了全身。是啊,自己不挣钱了,也只配洗锅刷碗了。站在厨房,定定的看着哭闹的女儿,心烦的我真想打她两巴掌,可是那种受气包的感觉荡漾在我的全身,我怎么舍得让女儿再品尝我的苦楚!是她错了吗?她是个刚满三岁的孩子,一天没见着妈妈,要求妈妈陪陪,她有错吗?无奈的我只是静静的抚摸着孩子的头,想止住的她哭声。

“欣儿,来!到姥姥这儿来,和姥姥玩,和姥姥玩。”母亲终于来了,她伸手去拉孩子。女儿惊慌失措的躲在我的身后,嘴里大声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嗯,我把你个瞎女子,看姥姥是掐你家还是拧你家!你还把你藏到你妈后头是藏啥呢?过来,过来连姥姥玩!”母亲板着脸,冲着啼哭的孙女,操着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吼。然而,执拗的女儿依然哭闹着,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继续洗锅碗。

“算咧,算咧,你连你娃耍去,拿我洗锅,想吃个整在,我看没像!”母亲不悦的推开我,愤愤的说。

我放下手里的活,带着女儿刚想向外走,不料,母亲一伸:“来!……”话没有说完,女儿像受惊的小鹿,大喊着躲在我身后,顺着墙边溜,在快接近姥姥的瞬间,加速逃跑。

“嗯,我想西你一呵,谁像把你咋咧!我把你哄咧一整,我把你个贼没良心的。”母亲那原本友好的手眨眼间半空抡了起来,随着那种狰狞的面容让我一下回忆起儿时常看的可怕与厌恶。

“要打打你娃去,少打我娃!”我随口而出

“坏姥姥,坏姥姥!”女儿逃到防盗门口,大声喊。

“看,沃是谁生谁养的假不了!还坏姥姥?没有我这个坏姥姥看你咋长的大!你家屋你奶奶好,看nia咋不哄你些。我把你个蕞白眼狼,没良心的。”母亲笑了,冲着孩子骂。

“哎,这任个这娃奸的很!你看人蕞蕞的,还知道跑远,胆正了再骂她婆!欣儿,拿爷爷问你,你姥姥坏,那谁好?”坐在客厅的父亲哈哈大笑。

“妈妈好,妈妈好!”女儿歪着小脑瓜,奶声奶气的说。

父亲和母亲都大笑了起来,父亲边笑边赞叹:“哎,聪明,聪明,你看nia人蕞蕞的,给你说她妈好,那你还有啥脾气呢!就是的,谁再好,还能连nia她妈比嘛!”

女儿拉着我的手,不断的央求:“妈妈下楼玩,下楼玩!”看着那一道道楼梯,我真是有些犯怵。却不忍心拒绝女儿的要求,更不想呆在家里,只是去哪里,我却没有数,人却走到门口换鞋子。

“沃把她妈蕞着跟咗咧!她妈那也这么大着,还不是嫌你打她咧,跑远才骂你:‘仁厚皮厚,脸皮更好!’嘛。”父亲听到母亲学说,俩个人开心的大笑。

“慧娟,哎,拿妈问你个事?……”正准备出门,耳朵却传来母亲急切的说话声。

“啥事?”我淡淡的问。

“你四姨家女子一回到你这达来不来?你这达离nia家学校远不远?拿我看,我这都来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咋也没见娟娟把她姨妈看嘎!咦,这娃咋是这个过活折桥的人!……”

母亲的问题就像雨后的竹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等不得我的解释,也听不进去的我劝说:“偶尔也来,也不近!娃知不道你来咧,再说咧娟娟上学呢,周六,周日满库还给帮忙找个工作,娃一天还给自己挣钱呢!妈,你咋是么个人些,叫人把你看嘎,你就高在咧。娃正上学呢,你叫nia娃不停来弄啥?”

“啥叫把我看嘎,我就高在咧?照她不应该把她姨妈,姨伯看嘎?还包说她的大学是咋上的?要不是我这个她姨妈,她娃到垯垯上本科呢嘛!看nia满库认得她家一家子是个光脸嘛麻子!……”母亲生气的吼。

“包说咧,包说咧!还提上大学的事情?提起这件事情,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谁叫你家给人帮忙呢?雾家人还是那能踢灵醒的人嘛!世上垯垯有个求人办事,事办成咧,还驴屁眼甩尾巴的,可垯垯学校都招他家娃呢,就比分数线高咧一分,要不是我家娃帮忙些,你家娃迭还到垯垯上学都说不定呢!慧娟,谁叫你给人帮忙呢?你肉就么溅的!nia娃就是他妈,他爸说的,考上学咧,又不是没考上!娃给你打个电话你就应称呢!咱还是落人一分钱好处呢?”突然父亲转过脸,恨恨的瞪着我骂。听到父亲的责骂,我的心里委屈极了,眼睛冷冷的瞪着母亲,嘴里一句话也没有。

母亲一脸无辜的表情:“你看我弄啥?是你自己主动说帮nia娃,关我的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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