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要那个，我要那个！”突然，女儿拉着我来到玩具前，小声说。

“妈妈说咱不要，欣儿是大孩子了，咱买个别的好不好，那个太贵了，妈妈给你买个好吃的，你的玩具不少，咱们家放不下，再说了你天天去幼儿园，也玩不着！妈妈给你买个好吃的，欣儿你说好不好？”我一看价格，二十二块！太贵。女儿迟疑的看着我和满库，不肯挪动脚步。

我蹲**子，小声说：“欣儿想不想住咱们家的大房子？”

女儿点点头：“想！”

听到女儿肯定的回答，我顺势引导：“想，那咱们就要平时节约一点，该要的要，不该要的不要！因为买房子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欣儿要的这个玩具也就是玩一会儿，回家就成了废品，咱们还要花那么多的钱，不值当！你说是不是？”女儿认真的点点头。

“哎，么大个娃，给娃说沃话弄啥！算咧，咱大人紧嘎，娃要就给娃买一个。再包么细的咧，咱就一个娃，过俩年你有钱了，就是想给娃买玩具，娃也不要了！买买买！欣儿，爸爸你拿一个，拿一个！”满库打断我的劝说，像弥补亏欠似的怂恿女儿。

“我不要玩具了，妈妈给我买好吃的！我要吃薯片！”女儿仰头对满库说。

“没事，你想要，爸爸给你买！……”

“你看你些，娃都不要咧，你非要花沃钱弄啥？爱娃也不是么个爱法！蕞娃家，不管屋贫富，从小都要养成节俭的习惯，不要对物质有过高欲望，这样对娃有好处。女儿娃，不爱慕虚荣，不追求物质，长大吃不了亏。你以为你这样是爱娃，你其实是害娃呢！只要娃能听懂，娃自己内心愿意就行。人拥有的财力大于自己的需求，这样的生活幸福感才高。你从小给养成没有节制的物质要求，长大了，本事大了，能挣呵钱了，好！挣不下钱了，你觉得娃连咋个生存家？”我皱着眉头，批评一个劲怂恿的满库。

“好好好！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满库笑呵呵的说：“我是嫌娃不当很，想要个啥，咱总是选择性的给娃买呢，我也就这么一个孩子，觉得对不起孩子似的。咱一天挣钱弄啥嘛，不就是为了孩子！人nia娃，有他爷，他婆惯着呢！……”

听到丈夫的话，我的鼻子一酸：“嗨！咱她爷，她婆还等着你给钱呢！不节约能行嘛。”

稍做沉默的满库，笑笑说：“嗨，没事，谁叫咱俩都是农村娃！看你要是城里人，或者我是城里人，咱不就少一项负担咧！”

我带着女儿来到食品区，拿了一包薯片，一回头，只见满库，一头扎进洗衣机的销售区域，一家家，一个个认真的研究着型号，容量，价位，品牌，不时与旁边的促销人员勾通着。女儿手里拿着薯片，流着口水等待满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孩子再也忍不住，哭嚷着，满库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洗衣机，去收银台。

天黑了，明艳的霓虹灯到处闪烁着，给整个城市穿上了一套璀璨的盛装。马路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整齐的路灯像一个个笔直挺立的卫兵，守护着行人，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凉风习习，给人一种清爽，安心的味道。白天的燥热与压力跑得一干二净。空气里迷漫着烤羊肉的香味，女儿紧紧牵在手里，看着她“嘎吧，嘎吧”的吃着薯片，心中突然觉得：哎，我也是城里人了！

再次经过烤羊肉摊时，女儿的眼睛不断留恋的看着，看着，依然没有张口要求。看着孩子懂事乖巧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针刺痛：“给娃买两串吧！”我拍拍打电话的满库说。

“买两串弄啥！来，五串！”满库看到女儿一脸的懂事，他大度的递过钱，亲亲孩子。

女儿开心的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围着烧烤摊，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羊肉串，不断的咽着口水。看着女儿的馋像，我和满库忍不住笑了。只是笑着笑着，我感觉自己委屈了孩子。从小总是在给她讲节约的故事，培养她朴素的本色。女儿乖巧，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欲望，不贪心，不骄奢，只是她的年龄太小，小到让我心疼。看着女儿，我不由得想起儿时的自己。无论家里富裕还是困苦，我总攒着钱，从来不乱花一分，重新归还给母亲时，心中那份得意与骄傲总是常存。觉得自己珍惜家里的一分一文，特别是在母亲极需钱时，我能解决一点燃眉之急，那是做为儿女的一种懂事与骄傲；觉得懂事的孩子一定是父母心中最疼惜的人。然而，慢慢的，慢慢的，我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从口中节约的钱仅仅换来母亲一时的高兴，丝毫没有改变平日的待遇。在节约钱财与吃饭及时的冲突上，母亲永远都在骂：‘你有钱呢，就算我没给你钱，你平时口袋也有钱呢，你为啥不给自己买着吃！’节约反而成了一种罪责。口袋有钱，也成父母心中永远有钱的记忆。我不想委屈我的女儿，我不想让她在承受我的心酸。我不想让懂事成了一种受累。我想补偿我的女儿，我要让她的懂事在我这里成为一种欣赏与疼惜。

“你也吃一根，你也吃一根，娃吃不了，娃吃不了！”满库拿到羊肉串，不断的向我的嘴里塞。

“我不吃，我不吃，给娃，给娃！”我不躲闪着满库的手，女儿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的就吃掉了三根。

“你吃一根，你吃一根！欣儿你和妈妈一人一根，晚上少吃点肉！”女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妈妈不吃，欣儿吃，妈妈说你吃，你吃！”我接过羊肉串递给女儿。我知道丈夫是真心疼爱自己，想让自己也能尝尝烤羊肉的滋味，只是我更心疼我的女儿。她太小了，孩子贪嘴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住在蓉城，荒郊野外，外加我这个节俭成性的母亲，女儿她少了多少普通孩子该有的幸福？我只觉得自己对不起我那可爱懂事的女儿，怎么能听从丈夫的劝说与孩子争嘴。

好不容易爬到七楼，满库敲响了家门，迎接他的便是母亲一脸的笑容：“哎，一家三口回来咧！进来，进来！欣儿就说连你妈到垯垯逛去咧，这么晚才回来！”

“哎，我爸人呢？”进门的满库好奇的问。

“洗澡呢！你爸爱干净，你把热水器给咱弄回来咧，沃就不停洗呢！”母亲笑呵呵的说。

“爸爸带我们去超市了！”女儿边爬楼，边气喘吁吁的回答。

“到超市，你爸给我娃买啥好东西咧，拿婆看。”母亲笑眯眯的问。

“包问咧，娃手上没拿啥，你还问！”我不想母亲过分的关注，提起女儿心里的委屈：“走到母亲身边，我压低声音说：“就给娃买咧一包薯片，把娃哄咧嘎，娃要玩具没给娃买！”

“爸爸给我买的好吃的！”女儿满脸兴奋的向姥姥说。

“娃要呢，就给娃买么，蕞娃家，嗯，你家也是一天细的不像啥！任个这娃，你看nia谁家娃一天要个啥大人不给！可当你家蕞着的时候！”母亲跟在后面数落着。

满库坐在客厅，揉着腿，不好意思的说：“是慧娟不给娃买，嫌贵！”看到满库的举动，我知道他又是因为爬楼腿疼了。

“哎，一个玩具么，它能贵到垯垯去！嗯，不像啥！欣儿，垯一天你连婆出门，婆给我娃买。”

“妈，你可真的！娃都哄好咧，咱都到屋咧，你不停总连么个挑事弄啥？我有钱我知不道给我娃买？……”听到母亲那种不懂事的说法，我心里生气极了，觉得她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扔下负担讲消费。

母亲一旁撇着嘴，鄙视的说：“嗯！娃再想叫你买个啥，牙都能候长。就一个娃么，总么说把娃看值钱嘎，……”“咚咚”!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打断了母亲。

“哎，是邻家你？进来，进来坐，喝茶，喝茶！”母亲的热情的拉着六楼的住户，全家人热情的招呼。

“哎，我看你家这家人都是好人，素质高。今个，我就给你们实话实说了，其实对你们没有任何意见，我是连房东有矛盾呢！你家这个房东不是个人捧的东西，你看吧，他装修房子把厕所的防水层破坏了，装修还没完，我们就发现了，赶紧上来说，叫他重新做个防水，那个玩意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压根就没管这事！你想想厕所漏水叫人多腻味，这个房子只要一住人，一用厕所，我家上厕所就得打伞。我找了多少趟，一点作用也没有。于是，我就下决心，只要他把房子租出去，我就给他把人赶走，他不让我安生，我也不让他挣这个钱！你们家人能看出来都是好人，一开始我的态度不好，其实就是这个原因。但是我看你们上厕所注意了，所以，我找的次数也少，说实话，谁愿意当这个恶人啊，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个房子是我们单位的房子，跟那个房东没有关系，他是靠他老爷子宁占的这个房子，到单位耍泼，领导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了他这一套，并且让他写下保证书，保证照顾候老爷子的生活，他爹病着，说是都躺了好几年了，都是几个女儿轮流在照顾，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到老人跟前去！……”热情的邻居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硬是拉着我去了她家厕所看看。

看到那滴答水的厕所，我终于理解了邻居先前的无理。原先的委屈与厌恶也由同情全部替代。是啊，厕所的脏水像下雨一样不断由头顶滴答而下，是谁谁会不生气，是谁谁会冷静处理。嘴上安慰着邻居，承诺以后会更加注意厕所用水的问题。可是心里却盼望着那套新房真的能借来首付，让我们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少给邻居添堵。

邻居家的真实状况，全家人都表示理解，只是大夏天，洗澡总是必须的，上厕所不用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满库和我一筹莫展，母亲却笑嘻嘻的说：“你家又买房子咧，到这达也就是凑和两天，没事！”

满库苦笑着：“房子是买了，只是拿嘴买了，哎！”那一声重重的叹息让我的心跟着纠起来。

“没事，不用愁，人么说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缓则圆。睡觉，都睡觉。”父亲嬉笑着，不以为然的说。

躺在床上，我与满库盘算着自己有可能借到钱的朋友。然而，屈指之间，竟然没有几人有这样的能力。同是农村出身的我们，一个个在单位靠的都是死工资，家里还有一群需要照顾的人，能攒下多少？我的心急如焚，不觉间睡意全无。

“贺儿，你包着急，有我呢，有我呢。借钱的事是男人家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给咱看好大方向，具本的事情我来办，没问题！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着急这毛病，那毛病的，少吃些药，人身体也好，还能省些钱。”黑暗中满库很男人的说。

“有你呢，你到垯垯弄么多的钱去？咱屋的情况我还能不清楚吗？老公，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给你出那样的主意，把屋弄的这么紧张？”听到满库那强装的大度，我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没事，你说的话对着呢，咱虽然紧一时，可以很快翻身。你的道理我也仔细想过，确实现在的房价涨的比工资快。咱既然看到这个商机，为啥不努力搏一把？咱们都是农村孩子，趁着年轻不努力，不吃苦，难道等着老了再去给儿女增添负担？咱就一个女儿，女孩子到这个社会上基本处于弱势，将来遇到一个好女婿还好，要是不好了，咱再给娃添负担，你觉得娃将来咋过家？所以，没事，钱的事我想办法，大不了，我先到单位借点，等咱俩人补发了工资再还给它。咱俩都是那种很规矩的人，单位的钱从来不占用，别的办事经理早都把欠自己的工资拿完了，就算公司清算也说不出啥来。关系好的同事很多人都劝我，甚至公司内部关系好的同事也劝我趁办事处还有钱，赶紧把自己的工资拿了，他们都说重组没有戏，说不定哪天公司就倒闭了，到时候工资就泡汤了，你哭都没地方。”

“满库，你混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我不想你犯错误，公司不发工资，咱自己先拿了，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合适。”

“哎，你要是担心这个，我觉得大可不必。咱就是倒个向，公司有人给我说，补发工资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再说了，办事处大家合伙还做了一点小生意。公司内部人员的工资拖着，我家驻外人员的工资相对还及时一点，你现在也出来了，工资也会跟着发。咱俩人工资一个月加起来，家里生活费根本用不了，这样就能还借款。再说了，到办事处借钱那只是最后一步，其实，我是不愿意向别人张口，像我现在的位置，认识的都是有钱人，不管向谁张口还借不来三二万元！咱就是交个首付，又不是全款。你放心，你放心！”

“满库，你说咱妈叫咱爸出门工作的事，你到底咋想的？咱妈挣钱了，肯定会不停的到咱爸跟前唠叨，再说了，咱爸一个人成天坐到这七楼上也没个啥事，咱屋也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意思很。咱爸身体早都养好了，成天到屋憋着，还一天给人寻事呢，总嫌饭做的这不行了，那不好了。咱妈就是么个粗枝大叶的人，咱爸可太细咧，俩个人成天叨叨叨的。我觉得还不如给咱爸找个事做，不管他挣多少，最起码出门连人说说话，活动活动，心情也畅快，许多事情不要咱说他也就会理解。”

满库沉默了半天，极不情愿的说：“咱爸跟咱都坐了这么多年了，是那下苦出力的人吗？年龄也不大，一年么一点庄稼，还是收割机收，播种机播，给钱都不行，还要缠扯人回去帮忙呢。你觉得到垯个单位上班，人没有纪律？么大年龄咧，叫人说俩句多不好！算了，就连么个呆到屋。咱妈一天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到屋，看他还骂谁去！咱爸身体不好，我能知道。”

满库的话让我尴尬极了，也震惊极了，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愚蠢。无话可说的我只得背过身子，憋闷的胸口不由得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

“贺，包着气咧，包着气咧，我找，我找，我找还不行嘛！今个刚说的事，你也叫我好好想想，琢磨一下看啥地方适合咱爸去！你咋么性急的呢？找工作么容易的事嘛，你又不是没找过工作！我要有么大的本事，还舍得让你一天跑人才市场嘛。”满库急了，他不断的想扳动的我身体，连声的道谦

听到丈夫的话，我不想再说什么，误解也好，承诺也罢，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强求给父亲找个工作又能如何？父亲本人并没有这样的愿望，他只想不劳而获，坐收渔利。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丈夫的着急与承诺只能说明他还很在意自己。我为什么要和他生气？给他一个舒心的环境，让他能安睡到天亮，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

“睡吧，我没事，也没着气，只是觉得胸口太闷了，肚子也涨很，吃啥便秘的药都是前两次有用，后面就不管事了！”

满库关切的问：“你又多久没有上厕所了？”

“五六天吧！去厕所怎么也不行，使劲多了，痔疮犯了，要不是马应龙，哎，走路都困难！”说到自己的毛病，我的心里充满了无耐。

“哎，医生开的药都试过了，怎么就不行呢？为什么你总是这病那病的！夏天一到，稍微一口水没跟上就是尿路感染，长年四季的便秘连胸闷，脸经常性莫名其妙的发红，发烧，头闷，胸闷。怪我，怪我，怪我月子里把你没侍候好！”满库听到我的话，着急的说。

时隔多年，终于亲耳听到丈夫对坐月子的自责。心中的怨气似乎顷刻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一种有人疼惜的激动在体内升腾着，升腾着，霎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极力压制着波动的情绪，极力控制着自己体内的躁动，那颤抖的肌肉，纷争的情绪让我无法承受。真想找一块无人的境地，释放一下体内集积多年无法倒空的垃圾。然而，时间，空间上都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压抑着压抑着，激动着激动，控制着控制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耳朵里传来的是孩子与丈夫熟睡的声音。

满库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替父亲寻找一份修车的工作。母亲日日追问新的进展，看到这样的状况，我隔在母亲与丈夫中间，一边告诫母亲不要报太大的希望，一边督促满库不要磨蹭。毕竟母亲不管不顾追问在我的心里有着极其不舒服的担忧：满库不愿意张口求人，父亲并无积极挣钱的欲望，母亲极力督促，强人所难，如果满库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对他来说紧张之后会是什么？我闭着眼睛都知道：那就是压抑的恼怒与厌恶。既便满库找到合适的去处，习惯老太爷的做派的父亲，他能否窝**段，寄人篱下干起他眼里“受苦人”的活计？更不用说长期远离汽车行业的他能否给老板一个满意的答卷，这些问题在我的心里就像蚂蚁一样时时啃食着我的心灵。我希望父亲能挺直腰杆，希望他能像父亲一样为我们家撑起一片天空，希望他能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让我在丈夫跟前能伸直腰杆，让我能在婆家人面前底气十足，不留口食。可是我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愿望，我的希望，我的渴望，都在自己日常的生活中，适合的环境中缓言说过，并无半分钱的作用！郑重的谈，招来的只能是生气与指责，“不孝”的大帽子压的我喘不过气来，父母自暴自弃的恫吓，对家庭破碎的恐惧让我不得不把这些希望深深的埋在心底。希望父亲在现实中慢慢反省，希望他从工作中找到快乐。在所有意念的左右下，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摇摆不定的闹钟，不知道站在哪一边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心里却明白，所有的事情我并不掌控，只盼望着老天怜悯，能给出一个良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