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考了第一名,我不认,我光认学校的奖状呢,你再把奖状拿来,我就给你买个城里娃背的书包!”;“你说你学习好?你学习好,念咧一整书,就算你考上大学咧,咋么见一张奖状些?我侍候的好好的,你家谁只要把奖状拿回来,我就给买城里娃的书包呢,你咋总没拿去呢?”;“哎,你也叫考上大学咧?嗯,你任个大咧,我也就不想说咧,没算算你补习了几年,多花了我多少钱?任个挣雾两个水烟钱,看我敢给人说嘛!从蕞,我就给你说,弄啥赶早不赶晚,你要早考上几年,那时间大学生还少,你也能混出个明堂来,这任个,大学生多的连牛毛一样,一年年国家加大扩招,大学生不值钱咧!大学生能弄啥?我看还不如nia那老早出门打工的。咱雾达,nia有人打工都到外头给自己把房子买咧!”……。

我的内心犹如油煎一样的难受,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那种独自拼搏的心酸与惊恐,惧怕搅和着对打闹丢人的自尊,我看着母亲那一声声的嬉笑越来越恶心,父亲那张白晰,睿智的脸庞让我看到了猥琐与卑祈。钱能换来他们的笑容与“真心!”,血亲的孝顺与担当得到的是无止境的攀比与要求,宽松的环境想不到自己的根基在哪里,只看到了钱与地位带来的利益与虚无的恭维。攀比之后的长鞭与揭短永远是由血亲儿女来承受,留给金钱与地位的只有笑容与“真诚”!

“你有精神病啊?世上有人这样看待自己父母的人吗?”突然,脑海里一声严厉的批评声关上了逃逸的心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的神游了,只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心里充满了自责。

“……,妈,你连我爸放心,将来等你家老了,我连慧娟不管别人咋样,我俩个肯定给你家养老送终,咱东二环已经买房子了,三室两厅的,我连慧娟的意思等玉娟考上大学,你家俩个就不用一天跑来跑去的了,都住到城里,屋的雾一点地给人就行咧!一天跑来跑去的车费都够地里种的雾一点粮食钱咧!任个庄稼不争钱倒赔钱呢,你看到处的好地都空着,咱种地弄啥家?咱又不是说没地方去,得死守到农村!就是我妈说的,只要你不怕吃苦,城里的钱好挣很,稍微打个工,就比咱农村收入高。咱可为啥要住到农村?……”

“好!好!好好好!……”父亲和母亲,眉开眼笑。

“哎,满库,你才给我连你妈说的话,爸也想了,话对着么,对着呢,都住到城里,各方面都合适,花费还少,你也能安心上班,我连你妈呢给你家揽个后腰,也能轻省些,可是话又说回来咧,这样毕竟你家负担大。你妈你爸也守咧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儿,看我家就能长期住到你家这达嘛!算咧,我家来一安回去,你把你妈,你爸给这达接,也叫老俩口享享福。……”父亲听完满库的话,一脸的郑重,言词肯切,严然一位长者的肺腑之言。

母亲吃惊的看着父亲,慢慢的,她脸上诧异的表情舒开了,也不断的附和着:“就是的,满库把你妈,你爸给这儿叫,叫你爸,你妈也享俩天福。照么,你也是儿一个,听妈连你爸的,叫叫叫!……”。

“哎,到这达还当是享福嘛,城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一个人睡不了,一家子都包想睡安稳。一天再拖个地,做个饭,洗个衣裳,接送个娃,你觉得是叫他婆、他爷来享福来咧?人又不是没来过城里,在蓉城的时候,把人憋的,一晚上不睡觉,客厅转圈圈,白天没精神,光是个睡!还把人熬的病犯咧,你说你是叫她婆、她爷来是想折磨人呢,还是叫人享福呢!”看到父母虚伪的表现触碰到家庭敏感的神经,生气的我压下愤怒,淡淡的说。

“哎,来不成,来不成!我妈到这达弄不成,真弄不成!来了真是不帮忙倒添乱呢。一弄还心慌病就犯咧。我妈受不了城里这关起门来过日子的环境,到堡子,饭吃了没事,串串门子,连人谝谝闲传,还觉得松快。到这达,一开门谁都认不得,谁就是给她说个话,一句也听不懂。隔两天还想她那俩个孙子咧,想我哥,我姐咧。不行,不行!真不行,爸,你再包说咧,我妈到这达,给我家能操上心,我妈比屋我妈年轻,新式,干净,到外头能呆,我妈真不行!”满库摆摆手,认真的说。听到满库的话,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瘾瘾觉得他的内心并不痛快。

“哎,看这娃些,你妈,你爸也把你养咧一整,不管到外头享福也罢,受罪也罢,把老俩口接出来也就是个事么,你不接,叫人来在说:‘看,沃他丈母娘,丈母爸像知不道啥,就占住到哇哄娃呢!’叫你妈来,叫你妈来,叫你妈来也把她沃‘乖孙女’也哄嘎,看连娃也就有感情了!我家回,我家回。”听到满库的话,母亲满脸笑容,更是一副贤德的样子,急切的劝说。

女儿在母亲旁边不断的打着喊:“我要姥姥,我要姥姥!”

“去!一边去,惯的屎出来咧,垯垯有个娃打她婆的?”母亲一扭头,一把推开孙女,板着脸,大声吼。女儿被吓呆了,愣愣的站在那儿,两小手举在空中,一动不敢动了。

“至于吗?娃就是爱你,不想让你走,你至于那么吼娃吗?”看到母亲凶神恶煞的样子,我浑身的不自在,三步并着两步,搂过女儿吼。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欣儿乖,欣儿乖,姥姥和你玩呢,姥姥和你玩呢,有话好好说,小孩子不能打大人!”我心疼的抱着女儿,不断抚摸着她说。

“哎,你也真是的!蕞娃家么,你看你,像个她婆的样子!”父亲缓缓的说。

“哎,没事,没事,蕞娃家不能是么个样子,骂嘎怕啥!慧娟也是的,太爱她娃咧,人不敢说,一说,你看把她给急的,她不说话,娃还不哭呢!”满库赶紧开口。

母亲不好意思的笑笑了,她弯下腰:“欣儿不哭,不哭,姥姥和你玩呢,姥姥和你玩呢!”伸出去的手受到孙女冷遇。更是引发了我儿时那种被无理暴揍的厌恶。抱起孩子,在满库与父亲的诧异眼光中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尴尬站在客厅,呵呵的笑着说:“看,嫌我打她娃咧!一个滥女子么值钱的!看将来把你背上转!没见过啥,放过去些,女儿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让人不舒服。

父亲不断的‘哼’着母亲,却依然没有阻止那让人极度不舒服的话继续。

“呵呵,男娃女娃都一样,就雾一个!”满库悻悻的说话声传入我的耳朵。

“看看看看!嗯,人紧挡你呢,你总要把你的话说完!不管男娃,女娃,任个都守咧一个,不值钱娃,值钱你去家!咱一屋的大人,就那一个宝贝疙瘩,全家人都为那个在忙乎呢,拿我问你,你一天到这达弄啥?没有雾个娃,你跑到nia这达弄啥来咧!”父亲一本正经的数落。

“嘿嘿嘿,我把我孙女惹呵咧,拿我把娃哄嘎去!”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越来来越近。

乖巧的女儿坐上床,脱了裤子,等着我给她带那让我揪心的外展支架。看着女儿膝盖上深陷的肌肉,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女儿都四岁多了,可是她的腿并没有完全好。四岁早已过了最佳治疗期,想起母亲昔日照看孩子偷卸支架的举动,我的怒火烧心,只恨辈分颠倒。

“欣儿,来和姥姥玩!哎,咋可给娃带支架呢,不带,不带,我娃不戴!”进门的母亲讪笑着伸出手,推开我的支架,准备抱孩子:“走,走,走连姥姥睡走,坏妈妈又给我娃带花花呢!不带,不带,咱不带。”

原本安静等待支架的女儿起身了:“不要,不要,和姥姥睡,和姥姥睡!”那婆孙俩配合的是那么的默契,一抱一跳,小跑着逃离了我的房间。无论我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生气的我拿着支架,追到母亲的房间,吼:“妈,你想弄啥?你得是把我娃害不残,你心不自在!道理给你讲了多少次了,你一个大人听不明白!”

母亲的笑容僵住了,女儿也不敢再逃避了,她乖乖的从床角爬了出来,跟着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客厅聊天的父亲不断的问:“咋咧,咋咧,这可咋咧,么大女子咧,咋连么个顶你妈呢?嗯,没眉眼么!”

怒火未消的我,大声吼着:“你问我妈一天都弄了些啥事!我上班着,叫她哄娃,她一天不管娃的花花带的对不对,哪怕掉到脚腕子,她都不管,一天光连人谝闲传呢。为沃事,你问她我连她闹过几回!娃的毛病,你家谁不知道,治疗的方法谁不清楚?我妈不但不管娃,有时候我还当着我的面给娃专门卸花花呢,你说她么大年龄想弄啥?得是等着看娃将来做手术呢,娃不做手术她心不自在!”气恼的眼泪忍不住‘哗哗‘的流着,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母亲,为何如此的行事方式。

“嗯,我一尺五寸把你养大,把狼给养呵咧!你说我一天弄啥事咧,就说娃不当的,成天戴个花花,连犯人一样,走个路呵难肠的,你看把娃的腿都勒细咧,她妈么,心恨的,光听医生的呢,医生放个屁都香着呢,娃腿好好的,总听医生的,医生能知道个他妈屁!把任个沃都叫咧医生咧,离开仪器就不会看病咧,死碍碍,有啥本事嘛,看得如咱农村那赤脚医生嘛!光是开药争怂很,一开几百,几百!还是能治病嘛!……”

听着母亲的歪理,体内的血液沸腾了,一股气流直冲大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疯狂了,恨不得上前抽她两耳光。只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压抑的怒火烧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开口了,再开口,我不知道自己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哎,妈,看病不听医生的,那听谁的!咱娃腿的毛病,我连慧娟都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也看咧多少回咧,医生说还没好,,骨头的事有片子呢。戴支架也就是三岁以内效果明显,过了这个时间段效果越来越差,如果还不得好,就得做手术!慧娟嫌娃白天上幼儿园,晚上睡觉给娃戴上,还想再恢复,恢复。……”满库开口了。

“愣麻欣儿就不想戴,你还给那个教呢,你也真的!不在nia女子发火咧,嗯……”父亲淡淡的说。那份淡定,似乎在说旁人家的事情。

看到父亲那种‘儒雅’的风度,我的心凉了:我的孩子无人真正关心,她只是那些人嘴里的谈资,生活中的佐料。那种无法容忍的悲伤在体内翻滚着,身体再累,再难受,我也要给孩子带来温馨的环境。带好支架,搂着她,读故事书,逗她开心,我知道这是女儿最喜欢的事情。只是的内心不断的责问自己:“你做到了吗?有这样的父母,孩子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吗?”

回想着自从孩子出生,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泪如泉涌。哪有一天的安宁与消停?日日是非不断,月月争吵不休,和邻居,和自己,为吃,为穿,为玩,为替别人找工作,为面子,为钱财,哪里有一件是为了我们儿女?

日子就这样磕嗑畔畔的过着,父亲在母亲的极力敦促下去了超市。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是躲避着与父母单独呆到一起,尽量没事的时候,宁愿带着孩子去办事处玩电脑,聊闲篇,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家里。工作的事情,真切的有了眉目,只是等待时间的问题。

等待中,我成了吃闲饭的家庭主妇,做饭,洗衣,拖地,接送孩子。若没有那份希望支撑,我觉得自己活着简值就像行尸走肉。外人眼里,嘴里,我有一个勤劳,质朴,努力,上进,顾家的好老公,我在坐享其成的享受着“经理”带来的清福,父母眼里,我是一个没用的大学生,本事再强,却是背后放光,算不得数。我的心里漫漫长日,虚度,一腔热血,无处染红,看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人们,我觉得自己羞愧难当,父母都工作了,而我一个年青人却日日干着做饭,扫地,洗衣的事情。心中的那份纠结,着急,恼怒,真是犹如涛涛长江水,延绵不绝。心里盼望着,那个千辛万苦找到的单位赶紧打电话,通知我上班去,千万次,我对自己说:到了单位,我一定要尽到自己十二分的努力,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仅仅是对伯乐的感恩更是对自己的多年学习的一个交待。是金子总要发光,是雄鹰就得展翅,是人就得活得有滋有味!给自己一个保护,给带着木头镜子的人一个光环,让他们从此正视。

“贺姐,国家新规定明天执行,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如果你的资金充分,那也不影响,如果你只想交首付,那么影响就大了!看你是怎么想的。”还没有到约定的交首付时间,售楼小姐突然打来电话。

“啥影响?你说的具本点,我还没听明白!”听完电话,我吃惊的问。

“简单说,就是国家规定从明天开始,首付从原来的百分之二十变成百分之三十,一套房子也就得多交三、四万块钱,加上各种开户费和税费。看你了,如果你的资金充足,就不用管,还是按照咱们事先约定好的日期交首付,如果还想付百分之二十的首付,那么现在就得赶紧过来,交首付,带着你的手续,去银行办抵押贷款,今天银行不休看息,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都上班。”

听到这样的消息,挂掉电话,我赶紧电话通知满库,自己在家准备好各种材料。突如其来的通知,打乱了我与满库的计划,钱,钱,钱成了我们极度需求的东西。满库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着,寻问原来计划借钱的朋友。左凑右拼,东颠西跑,站在售楼部门口的我们,依然没有凑全那不足十万元的所有费用。看到丈夫借钱的辛苦,看着一趟趟奔波的结果,我的心蒙发了退却的念头。丈夫的两眉紧锁,手里拿着电话,不断的思索着,试图着,来回徘徊着。每一步,每一声,都揪着我全身的每根神经。站在他的眼前,我觉得自己无用极了,贪心极了,没有力量却给家庭搬来这么大的石头!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辆小轿车张扬而过,摊贩前,一张张百元钞票回来的倒,我不仅扪心自问:你为什么这么没用!竟然到了不添斤不添的程度。

满库终于不动了,我觉得他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由得小声对他说:“满库,实在不行就算了,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就别干那么大的事情!怪我,怪我太贪心了。”我的心情沮丧极了,不敢再看丈夫一眼。

“贺儿,没事,你包管,你只要给我说咱买房这件事情真能像你分析的那样有得有利可图?这事你就不管咧,借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满库转过头,笑呵呵问。

“当然了,你相信我的眼光!咱俩大事做的决定,我哪次失利过?蓉城的房子你不是已经看到了收益了吗?我劝退是因为我觉得咱们的力量薄弱了,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咱,贴着咱都是想沾光的!咱的同学,朋友绝大部分连咱情况差不多,也没有多少经济能力。家里谁也指不上,我不想太难为你,所以打了退堂鼓!”

“好!只要你肯定,我就向前冲!”满库拍着胸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钱的事,你不操心了,我有办法!”

我不解的看看满库,狐疑的问:“吹牛吧!有地方借钱,你止于磨蹭这么长时间!”

“我到办事处借些钱,打个借条就行了!你包管……”满库胸有成竹的说。

“你疯了!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你想犯错误啊!我哪怕不挣那个钱,也不让你那样做!”着急的我没等得满库的话说完便急切的数落。

满库笑了,郑重的说:“我傻啊?我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了,规章制度我不明白啊?我就是借,我也先会给领导打个招呼,你和孩子来泰远市了,没地方住,租个房子吧,还全是事儿!咱交个首付不够,我给领导说一声,我相信这么多年的关系,领导肯定会通容的。再说了,咱借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昨天公司有人给我说了重组的资金一部分已经开始分批的安置离退休人员了,我们驻外人的工资,公司紧接着也补发一部分。等钱一到,咱就把借款还上,也就几天的事儿,不犯什么错误。你放心好了,我打个电话!你就看好吧,你男人不是白混的。”满库一副大男人的样子,只是透过他那单薄的身体让我看着是那么的不相称。

一看时间,该接孩子了,我打电话告诉二姐夫,让他去幼儿接女儿。

几个电话结束,满库一脸的得意,扬扬手机:“怎么样?解决了吧?领导很痛快,还问办事处的钱够不够,不够他私人再借点。我说不用了,咱只要够首付,剩下的贷款就行!没事了,走,回办事处,我打电话让会计取钱,这个地方也真奇怪,还非得收现金!”

“你傻啊,银行今天忙的焦头滥额,都是办贷款手续!贷款手续办的多了,开发商不就成交的多了?他们为什么要占用银行的时间!”满库和我坐上公交车,赶紧向回走。

好不容易返回来了,肚子疼痛,难受的我急急向家奔,满库小跑着去了办事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