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急踪踪的背影,听着父亲嘻嘻哈哈的说话声。我觉得这个家真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无尽的恨与悲伤搅和在一起,我觉得人活着还不如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无耐的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那一株株绿菜苗,不想再参与到邀请父母的行列中。我对自己说:随他们去吧,强扭的瓜不甜。不自省的人,你再替他们着想也是枉然。清凉的夜风,一点点吹散了我心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我对自己说:“去前面看看,不论结果如何,不要发生明面的冲突就行。去与不去,由父母选择。放下思想负担的我再一次来到房间。
“哎,不了咋说,农村人富咧,生活质量不见得比城里人差。我看咧,城市那混的不行的,到街道捡菜叶子的人还不少。农村这,贫富差距不大,家家户户基本上差不多,谁也不笑欢谁。你家能买起肉,我家也能吃起。你家买空调了,我也给我家装一个,有个啥嘛!……”
进门的我看见父亲吐着舌头,极其夸张的说:“照上坡那个二党,就一个出窑下苦人,nia给他都把空调装咧,咱这街道上,nia装空调的不止一家半家。河渠边边那家,人盖的房子你看连你城里人的在啥区别?屋的家家具具听说都是名牌。Nia他爹当咧一辈子的官,儿任个是个包工头,两个女子屋都是有钱的主儿,你说人要钱弄啥?人活着不就是个吃喝的事嘛!你二伯家你立建哥,沃可是标准的无业游民,今个这儿打俩天工,明个跟那个做两天活。就这,你看任个整个夏天几乎啤酒就没断过。你看吧,隔几天提一爪子,隔几天提一爪子。说具丢笑话,我都羡慕很。你还给nia娃提旧衣裳呢?哎,叫我说你就给出包拿,nia人看不上!要送就把新的送了算了,省得惹人不高兴!”
满库看看我,一脸的报怨:“看,我说不拿,不拿,二千里路呢,慧娟细发的非要把娃穿的旧衣裳拿回来送人呢。”
看着满库与父亲一脸的不屑,我似乎感觉到自己节俭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柄与不齿。火啦啦感觉从脚底升到脸,只是我依然不相信农村人能有如此大的变化,无耐的我大声反驳:“咱娃的衣裳有多旧的吗?有些衣裳几乎就没穿俩回,蕞娃家长的快,同事,朋友送,再加上咱买,娃的同一阶段的衣裳太多了,么新的,蕞了,穿不了,直接扔了不觉得可惜?我拿回来,给我嫂,她换着给娃穿去,看不好的连啥一样!我家娃到城里也穿别人娃的旧衣裳呢。再说了,我也给娃买新衣裳咧,不光是给旧的,能惹谁着气?包说新的,就是旧的,咱这些门子有谁能受得起我这份情,我还不是为了你连我妈到屋,有个三紧四慢处有人能帮你一把。都送新的,看我挨的起?”
“好好好!不说咧,不说咧,我管你沃闲事弄啥,你爱送了送去。送丢人,可包说我没提醒。”父亲气极败坏的厉声打断我的话吼。
“算了,你明个把新衣裳一给算咧,不要给旧的了,现在的农村人真是生活条件高咧,比咱的情况还好,咱再包人面前丢人了。……”满库抬起头看着我说。
“就是么,你好心给人,万一那个不要,你不白丢人嘛!沃你嫂任个有钱咧,本来性子就连人不太一样,脾气厥很。看你再为好丢个人,咱就划不着咧,她总拿旧黄历衡量现在的农村人呢。……”父亲白了我一眼,对满库说。
父亲一声声打击的我觉得自己多少年的努力是白费了,竟然混的连普通的农村人都不如!生气的我走出房间,去了隔壁自己睡觉的地方,希望自己能冷静一下。耳朵却依然关注着满库与父亲的谈话。
“不是,农村人有钱咧,可不比你家那蕞着,谁给个旧衣裳啥还惜钱很。这任个只要钱,啥买不到些,再一个任个娃也少咧,人就打扮个娃么,你给咱芒上看,谁家娃任个穿的不好!都穿的洋气的连啥一样!你看慧娟还嫌人说呢。”
“哎,爸,这是咱这垯人先进,我家哇人还连老早一样。我嫂子、我哥,我姐都还穿人的旧衣裳呢。我哥贩菜,人本来也不是个爱好人,我嫂子人细发,总舍不得把别人给的旧衣裳给我哥穿,总抬着。我妈一回总数说嫂子,嫌我嫂子不给我哥穿好一点衣裳。事实上,我哥穿的也确实不像啥,嫂子嫌做脏活呢,就叫那个穿的不像啥。我的旧衣裳,啥的,慧娟都看不上,嫌滥咧,不要我给回拿,我妈总给我说叫我包撂,旧衣裳拿回来,好一点给我哥留着,不好的,给我爸穿。”
“的啥?细发,细发!还是你家哇人细发。你看就差咧这么一点点路,你看差距就这么大的!再一个,我家这儿沾个街道,人本身就艳乍些,不像那真正的农村人那么朴实。……”父亲又恢复到嘻嘻哈哈,阴阳顿挫的声调。
听着父亲的话,我忍不住小声说:“爸,你看nia别人呢,人nia屋有劳力,没有硬伤,垯一个农村人像你一样游手好闲,讲吃讲穿,好体面?自己本身就像个药罐子一样,隔俩天感冒咧,咳嗽咧,头痛咧,脑热咧。一分钱的经济效益都不创造,还要靠我一个女子支撑着家庭花销,你连你最基本的抚养义务都没完成,还包说有一个疯癫的儿子流浪在外!你不挣钱了,都知不道勤俭持家了?满库给你说他家屋人节俭的样子,你还好意思再说,真的不怕别人问你‘凭什么’。就你是小时候骂我家的话,看人nia呢,人nia她爸当省长呢,你爸当省长咧?这话倒过来,为什么在你的身上就不适用?”生气,担心的我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过去,不过去,犹豫不决。
“爸,咱闲话不说了,单位开始重整旗鼓了,我到屋也呆不了几天。天天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咱老家的信号不行,耽搁事呢。所以,我打算后天要走了。不管你连我妈如何决定,我把我连慧娟的态度给你说清:我俩个人希望玉娟上学走了,你俩个把屋啥收拾好,来泰远市,咱就再也不回来了。就是我说的,除非特殊情况。咱一家人人呆到一块,都同心同德,节节约约把玉娟供出来,等玉娟大学出来,再找个工作,咱负担就轻了。啥也就好了。至于玉立啥时候回来,这咱也无法知道的事情。走的时候,把我连慧娟的电话号码留给可心的人,如果娃回来,就叫人给咱打电话。这一回娃再回来,咱一定要把娃留住,看情况,是看病家还是给找工作家。将来俩个帮一个,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咱大家努力把这几年的难关过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咧!”
听到满库的话,我的心里真是充满了感激。一个女婿能三番五次的邀请丈人去城里和自己居住,不嫌后面供养小姨子的辛苦,不嫌世俗对自己的抨击,毕竟他的父母健在,毕竟他正处在经济崩溃的巅峰。危难之时见真情,满库的这份爱与担当让我久久难以平静。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就感觉不到他的宅心仁厚,为什么感受不到我这个女儿的用心良苦!
“哎,哎,哎!你又说这话呢,爸都没办法答复你。不答应去,你连慧娟三番五次的叫呢,也是好心。答应吧,你看些,玉娟要上大学,本来就是一大笔的费用,我家俩个去了,光是个吃,又弄不了个啥。都给你添了负担咧。再一个农村现在有农合呢,看病弄啥比过去便宜了许多,可不是便宜一点点。你家城里看个病呵,钱就像消雪呢,医院问人要个钱呵狮子大开口,光是个胡要!你问去,病能好吗?也不见得,我看有时候还不如咱农村这赤脚医生。你家把爸连你妈都带到大医院看过,结果如果呢?还不都是大炮打苍蝇,本来二毛钱能看好的事,到你城里花几百元还是白玩!不了,去了俩回,我一下子害怕咧。钱再连么个花,看谁家有多少钱?再一个人还受罪呢。农村福利越来越好,看病国家给补助呢,现在听说堡子正在统计低保人数,我连你妈还想申请个低保,等我的那些补助也罢,工资也罢都下来了,我家到农村也能呆的下去。到你哇,咱这是一里一外的账,还给你添麻烦呢。你看慧娟厥儿厥儿俩呵,说实话,我家受不了。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家到屋能活下去事,为啥要到你哇受气去?我屋是没啥吃,没啥喝,还是没处住些?到我屋,我想吃肉害死人不想做了,三六九集上端个碗一买,想吃豆腐脑了天天有人送到门口呐喊着卖呢,任个街道的超市,商店满着呢,看你是喝饮料家还是喝啤酒家,都能由心来么。我这房,虽然说没有现在人新盖的洋气,但也是楼房,用料把一般人的房子辇的跑呢,住我老俩口它有个啥麻达?去了,说白了都是给你家服务咧,我一个老的再受你小的气,我家划不着!……”父亲语气平淡,阴阳顿挫,依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爸,城里就是雾个样子,没办法,还是咱太穷咧,放nia有钱人些,么几百元,没有个啥!慧娟心好,心群,总盼着自己屋啥都好!有时候可能也是实在控制不住的她的毛病,你自己的娃还着啥气嘛。亲气好着,过去就好咧。不是说你到屋住着不好,而是一家人呆到一垯垯,着气也好,高兴也好,相互照顾起来也方便。等将来玉娟毕业了也在泰远市安家落户,你随时都能看到你俩个娃,想见谁立马的事。你这样呆农村,想见谁还得等一年半截的。……”
“哎,老汉,看满库娃不停叫你呢,你总没说把娃的话接住,嗯,看你么大年龄咧,咋总是个端起碗知不道饱些!嘿嘿……”突然,我的耳朵传来母亲的说话声,我知道事情肯定会有转机,不由得走出房间,站在母亲身后,听她继续劝说父亲:“对咧么,自家娃么,还着的啥气呢!nia一回总顶的是我,到你爸跟前不敢,我都不着气,你还着啥气呢!走么,娃都不嫌他家负担重,叫咱老俩口呢,你看你些,还驴屁眼甩尾巴的弄啥?满库,妈给你说,不听你爸的,等玉娟上学走了,妈把啥一收拾就来咧,他个老怂爱到农村呆了,叫他一个人呆着去,看冬天沃罪,他咋熬家!”
听着母亲的话,父亲的表情丰富极了,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面带微笑,时而恼怒瞪眼,只是一切的表情,他都努力的想控制在微笑下。满库腼腆,低着头,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发现父亲表情的变化,母亲虽然看到,她依然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话说完。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母亲,愠声吼:“你知道个啥?我爷子俩个到这达说话,你能知道个啥?你光知道个去,……,咱现在能行动的,再等几年,咱永远是个俩手吊,咱呆到屋,看病基本上花不了几个钱,种地国家不要钱还给补贴呢,我再给咱申请个低保,它还不给俩个?秋夏俩忙,我就不动弹不动弹,他谁不给俩个钱能行?三六九集个,你再卖个小百货,它挣几个是几个,还不够咱俩个人吃嘛!混上俩年,我就月月有那六十块养老金咧,部队上边农机站的钱再下来,你说咱一年下来还攒不下几千元嘛!你医疗上不是也有钱呢。你看农村这个大形势这么好的,咱放呵金碗讨饭吃呢?”父亲一副斗鸡的姿势盯着母亲吼。空气几乎冷凝了。
母亲不知所措的左右看看,不经间她发现了站在身后的我,尴尬的对我说:“看看看,……”
满库沉默着,一言不发。父亲就像定格了一样,伸着脖子,看着母亲。虽然生气,可是我知道自己到了非说话不可的时候:“爸,说的这些,还不都是井里的烧饼,看着吃不着嘛。再说了,你要攒钱弄啥?是我家平时给你的零花钱不够,还是说你老了不管你?真是的!……”
满库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拿着手机出门了,直径去了后院接电话了。父亲目送着满库出门,眼光随之暗然失色,他低下头一声不吭。母亲在身后捅着我,呶呶嘴,示意再邀请父亲。
我改变语气,缓声对父亲说:“爸,咱呆到农村弄啥?农村有个啥好的?你留恋谁?自己一家人能安顿到城里,多好的事,非要留到这二分钱都睁眼睛的地方?你嫌你老了跟前没有攒的钱,是农村钱好挣还是城里钱好挣?我家吃喝穿戴全部供应,零花钱也不少你的。你想挣钱了,超市离咱么近的,冬暖夏凉,活又轻省。不好的连啥一样。……”
父亲脸色渐渐缓和了,他突然抬起头,微笑着问:“那咱堡子任个正在统计低保呢,农合基础信息,nia迭还有啥呢,今个要填这个表,明个要找那个人,你说这些事咱办家?”
“沃有啥难的,咱堡子书记还知不道谁家啥嘛!你本来就连书记关系好……”我的话没说完,满库从门外进来,接过话说:“就是的,沃可有个啥难的嘛,给书记提点礼当,咱屋的信息,你给人一留,电话也给人留呵,一般的事情人就替你办咧,省得连去年冬天一样,稍微有个啥事你人就得回来,太麻烦咧!”
“哎,对着呢,对着呢!看,还是满库男人家办法稠。你家说,你家说,拿我去芒上叫娃去。”母亲惊喜的说。
父亲瞪着着眼睛问:“那咱送人啥家?咱有个啥东西能送人嘛!”
“爸,这是我从泰远市拿回的刀具,我妈不是嫌她原来拿的那一套刀具少一个水果刀嘛,我这有了,就给重新拿了一套新的。要不拿这个送人算了。自己堡子人,关系本来就好,再送个东西,填个表的事,有啥办不了的!”说话间,满库去了隔壁的房间,拿来我们带回的一套刀具
“哎,这东西,没有啥,不实用!农村人可不像过去咧,任个买个啥,赠品也是一堆一堆的,这东西人不惜钱。”父亲一脸的不屑。
“哎,爸,一个堡子人,帮忙填个表,有个啥嘛!本来关系就不错,这个事还要送多大个礼?再说了,这刀具挺实用的,水果刀,磨刀棒,砍刀,刮鱼鳞的,……,八件套全呵的连啥一样。自带个刀架,美观大方。我屋都没有,就是想着你连我妈准备彻底搬走呢,看有个啥人情的,咱少花一点钱,还体面点。你还嫌不体面!”满库惊讶的说。
父亲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嗯,嗯,嗯,你家真是小瞧农村人咧,任个这人缺啥些,有钱啥买不到些!哎,你不管咧,你不管,我来给人送上二百元,钱活翻,人想买啥了,买啥去。省得咱把钱花了,还送不到人心上!……”满库看看我,我看看满库,尴尬,丢人极了。
“哎,慧娟,你二嫂来咧,你二嫂来咧,你不是说给娃捎了一身衣裳嘛,快,快,你二嫂来咧。”父亲正在说话,突然听到母亲大声的吆喝。
“哎,咱娘说你给娃买了一身衣裳,硬叫我把娃引过来看呢。哎,看你些,么远的路给买啥呢!”听到吆喝的我和满库走出房间,只见二嫂红着脸向门里边走边说。
“哎,沃是他姑个心么,”母亲笑嘻嘻的说。寒暄中我去了房间拿出了新衣裳给嫂子。
“看他姑这么见娃给买的还大大的,今年穿了明年还能穿,颜色好的,这质量就是好,比咱农村的啥好多咧!”二嫂翻看着,满脸的笑容,嘴里不住的赞叹着。
“就是的么,人省会大城市里的东西呢,可当是咱集上那哈哈笑!”母亲得意眨巴着眼睛,满脸的笑容,那感觉好似多年的亲人,让人看不到一丝过去的愤恨。
“哎,二嫂,我是估摸着给娃买的衣裳。没见娃的人,所以宁大莫小”我站在一边,笑笑说。
“合适,合适!不敢再小了,这么好的衣裳呢,多穿俩年!”嫂子连声说。
“哎,慧娟还给你娃带了一包她娃穿过的旧衣裳,看你要不要!”母亲出乎意料的提出旧衣裳,满脸笑容的说。
“哎,看你姑对你好的,给你买新的,还给你带旧的,娘衣裳到垯垯呢,拿我提回去!”二嫂惊喜的脸庞挂满了红晕,她转头四下打量着,焦急的说。。
我指着母亲旁边的旧衣裳包说:“二嫂,你看上垯个,拿垯个,自己挑,不喜欢的就扔下,没事。”父亲的话在我的耳边清楚的记得。
“哎,城里娃的衣裳垯垯有个差的嘛!不挑,不挑。我都要咧!嘿嘿,这一回有衣裳穿咧。省得我给这一伙买。一个个脏的连猪娃一样,一时一身衣裳,一时一身衣裳,一天下来,三身衣裳还见不得个净。成天没衣裳换,没衣裳换,这回好很,她姑拿咧这么多衣裳,一下有啥换洗咧!娘,那我提回去咧,呵呵。”二嫂提起旧衣裳,满心欢喜的向外走,边走边向房间的父亲和满库打招呼。
“哎,这是咋回事?全拿走了?你不是说还有咱四爸家孙女的吗?全拿走了?”满库走出房间,不解的问。
“奥,全拿走咧!她要,就她拿,算咧,给谁都一样。谁下手早就是谁的!”母亲笑呵呵的,满脸的兴奋。
满库正想张嘴,我挥挥手,示意房间坐着的父亲。满库回头看看尴尬的父亲,会意的笑笑。
“三娘,三娘,欣儿娃到我家屋吃饭咧,你包管咧!”二嫂回过身站在头门口,大声说。
母亲笑呵呵的应着:“哎,看些,欣儿叫不回来,到她舅舅家可吃饭去咧。好,那你就操心着俩个娃吃饭。”
兴冲冲的母亲,一转身,得意的喊:“哎咱也喝汤咧。我做的糊嘟,菜啥都好咧。赶紧的,你爷子们收拾桌子,就到房子吃饭。慧娟,灶火端饭,端菜。”一进门却低声嬉笑着说:“看,啬皮今个高兴了,把娃留到她屋吃饭呢,便宜占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