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我闭着眼睛也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一个公正,公平的结果。没有了认可度,简单的辩理,亲人间,谁都能找到谁的漏洞!没有了共同的目标,谁的话都失去了根基,吵,只能是越吵越气,越气越吵。满库生气了,沉默,沉默是最有力的武器。沉默可以让对方冷静,沉默可以让自己倾听他的委屈和问题的根源所在。虽然我的浑身发麻,喉咙里有一种冲天的嘶吼,胸口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可我却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这是在自己的娘家,父母就睡在隔壁。知道吵架原因的父母,即便满库愿意给钱孝敬,父母哪里还有颜面再接那种争吵而来的资助。
在我沉默下,满库终于恢复了理性,他放缓语气:“贺儿,包生气了,我也是着急了。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换到我这个角度,你想想,我能有啥办法?”
生气的我不觉反问他一句:“那把你放到我的角度,我有啥办法?”
满库沉默了,然而,短暂的沉默,他不解的问:“难道你平时不连你爸,你妈不勾通吗?你们是一家人,有啥不能说的?”
满库一句话憋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父母有错,自己不说吗?不对,说了有用吗?除了给自己找麻烦外,半分钱好作用都不起。可是这话能告诉满库吗?说了,他信吗?我觉得自己还是忍着不说为上策。
“给你说话呢,你咋又不念喘咧?记仇咧?我都道过谦了。”满库一逼撒娇的样子。
无耐的我避重就轻的反问:“满库,在我坐月子的时候,你明知道你妈懒散,不做活,那你为啥把自己忙死都不说呢?……”
我的话刚出口,满库急了,一把捂住我的嘴,急声的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心累的我不想再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多余的。满库是否真的理解我的意思,我觉得他只是出于保护他的母亲!其实我想说的是:儿女有时候明知道父母有错,也愿意宠着他们,那是爱与疼惜。只要父母不超过一定度,即便儿女生气,依然不会直接说出嘴,那是包容,是想给父母留出反省的余地。而我很多时候不说,是觉得自己说了还不如不说效果好。不说,生气的只有我一个,说了,生气的增加几人,事情,问题一样得不到解决,更能引起其它矛盾。
沉默中,满库鼾声四起,而我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虽然几句拌嘴在满库或者外人看来没有什么,但它却告诉我:你担心的问题已经狼烟四起。如果再没有妥善的方法解决,等真正爆发时,就难以收拾。
天亮了,我听到母亲起床做饭了。没有睡意的我坐起来,趁着满库没有醒的机会,想提醒一下母亲。
“慧娟,妈说你起来咧,你今个走家,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徐家你姨问着说,看你给你四姨家娃找的那个工作还能不能行,能行了,你姨想叫他儿去。你能知道,你五姨不当的,屋穷的,你姨夫还带年轻轻的老胃病,两个娃眼看大咧,要订媳妇,要盖房的。你姨给妈说看能行了,叫她儿去,去到那个厂上班去!那个到屋一天成天连你姨着气呢,抽烟,耍牌,喝酒。你姨还说不下!……”刚出门的我,迎面便听到母亲揽来的闲事。
“妈,你得是闲事大队长当呵瘾咧!啥事过来过去,都由你家了,那个厂子是我开的?我四姨家娃学机床咧,这娃有啥手艺?过年说好的事,我家给人送的礼当全扔了,还落了一圈圈人情!年后我姨一句话,她不娃来咧。我再给人说回情话去,这会儿再叫我给人说重换个娃去!你觉得这事行吗?咱连人有多深的交情!”怒火冲头的我不由得吼。
“不行就算咧,不行就算么,看你么崴的弄啥!”母亲从不好意思到带上些许愠怒。
看着向厨房走的母亲,原本想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想说了。面对这样母亲,我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有用!拿着笤帚打扫卫生。
“你没说多睡一会儿,我听你夜晚好像没睡好,成半夜说话呢。”我扫到了楼房下,父亲闻声起床,见到我呵呵的说。
父亲一句话提的我心酸无比,脱口而出:“爸,你连我妈一回细发嘎,不要再么奢侈的,说个话呵低调一点,……”情感控制了大脑的我,不经意间祸从口出。
“我连你妈咋么个不细发咧?说话呵可咋么个不低调咧?你说拿我听?”坐在炕上的父亲愣愣的看看我,不解的语气虽然平缓,那机器人般的姿态,我心里就有些后悔。多少年的父女,怎么能轻意忘记他的心性!然而。炽热的心里依然希望父亲能有不一样的表现。
“爸,你看你些,咱本来是个细发人,满库到呢,你就说的咱屋的啥都像不值钱似的,看不上眼!把农村人说的消费层次高的,连我家都感觉到惭愧。刚说完人不要旧衣裳,我二嫂来了,连看都没看,全部提走了。你说这样的会给别人什么印象?”看着父亲的脸色,壮着胆把自己想说的话,尽量弱化在想像中父亲能接受的范围内。
听到我的话,父亲的脸微微一红,低着头,沉思了。看到父亲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间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惊喜,觉得自己有点太固步自封,总拿老眼光看待父亲。
“慧娟,算咧,你也包叫爸到你哇去咧,我连你妈就呆到农村,农村瞎也罢,好也罢,这是我的屋。你家屋再好是你家屋。你把你的日子过好就行咧,这么多年,你也对得起我家,对得起我家。”突然,父亲闷闷的一声。
一句话,石破天惊,我知道自己又错了!看着父亲那张白晰,清秀的脸庞,我一句话也没有,默默的扫完房间,去扫楼道。只是喉咙里就像卡着鱼刺一样难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看着明亮,高大的楼房,看着满院红花绿菜,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房门上那一道道刀砍,斧砸的印痕与坑哇,郑重的提醒我过去鸡飞狗跳的一幕幕。回想起从小到大自己心中那份焦急,失落,愤怒、压抑、努力、拼搏和担当。想想多年来自己努力维护的家庭尊严,父母感受,想想心中那份自我规划的家庭蓝图,泪水忍不住肆虐似的狂流不止。
慢慢地我才知道,自己在乎的自尊,在父母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只在乎高压、示弱、钳紧儿女的嘴,肆意享受那带满孝敬、担心、恐慌、无耐、愤怒的钱财!尽情享受当下,把责任、担子、家庭的远景全部抛空或者死死压在我的肩头。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只有消费,只有享受,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儿女,什么是家庭!
看看漂亮的庭院,想想父母的前半生,想像一下他们的后半生,我终于深刻的明白: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成就什么样的人生!积极的人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消极的人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性格决定命运。只是我不明白,我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我们之间竟有如些多的不同!
回想起那一幕幕,诱导父母节俭持家,同心同德的生活场景,我终于彻底明白:除非对方真的愿意,否则你是不可能改变一个人。无论你创造多少个好环境,让他有空间去思索改变,无论你多么善于运用智慧顺势诱导,也无论你采取多少方式鼓励来让他们主动改变,只要他们不愿意,你这就好像是在试图教一头猪在唱歌,不但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时间,而且还惹猪讨厌。
慢慢地我才知道:变老是人生的必修课,变成熟却是选修。心酸的我嘲笑自己:你可以看到父母不自量力招揽着亲戚邻里的闲事,你何尝不是!没钱,没地位,没好工作,还总幻想着能以一已之力托举起一个霉烂到底、破碎不堪的家庭,幻想着自私自利、高傲自大的父母能同心同德!有些黑暗,只能自己穿越,有些痛苦,只能自己去体验,有些孤独,也只能自己去品尝。我想信:父母随着年龄增大,玉立的流浪,我的“抛弃”,世人的眼光,生活的拮据,触目伤情的世事,他们一定会反省自己半生的所为。
父亲的话和多年的生活经历让我明白:通往地狱的道路是不切合实际的期望铺成。整天庸庸碌碌、费尽心思地去改变外在的人、事、物,好让它们符合自己的期望,难怪自己会如此疲倦、气馁,病魔缠身。却不知道需要管理和改变的是自己的期望值,这比改变外在的人、事、物来得容易多了。人生是一场接力赛,有去无回,我依然不愿意放弃自己心中规划的蓝图。条条大路通罗马,直线不行,迂回走,留他们在农村,我终于觉得不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憾事。
要走了,道理虽然明白,可我心依然疼痛。要走了,看着母亲嬉笑的脸庞,我心里有一万个不舍与疼惜,虽然她粗糙、懒散、自私,可我知道她是那个家最让人疼惜的人。父亲?父亲虽然身体不如母亲,虽然儿时的我对他尊敬有佳,敬畏有余,他的睿智,他的预见,他的条理,他的心机等都曾让我佩服不已。然而长大的我却发现,所有的聪明都抵不过冷漠自私和不负责任!反倒不如粗糙,懒散的母亲!在我的心里,亲人间不智者不为罪,智者刻意为已伤人更不可取!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和疼惜,我强烈要求上午替母亲去农田干活。我想多尽一份心,我想多出一份力,我想把自己心中的悲伤与痛惜用强烈的体力劳动所代替。满库心有灵犀,不再邀请,主动下地。所有的一切,父母全然不知!
回到泰远市,走进自己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想到父母再来已经成为过去。悲伤从心而生,特别是走进父母的房间,看着衣柜里他们留下来的衣物,听着满库那种如释重负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是愤恨还是难过。呆呆的,呆呆的,我坐在父母的房间,什么也不想干。就是女儿,我也只简单的打发她去找楼下的朋友玩。
收拾完行李的满库来到父母的房间,看到我,轻松的说:“没事,咱爸,咱妈想来就可来咧,沃可有个啥嘛!这会儿不是咱不要nia来,是人自己不愿意来!”
满库的话听到我的耳朵是那么的虚伪,他明知道,我选择了顾全大局和父母的将来,明知道我已经暂时放弃了再接父母重来。那样说话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显示他的大度还是为了勾起我的伤心。生气的我,不满的瞅了他一眼,并没有吭声。
“贺儿,没事,真的没事,咱爸咱妈想啥时来,啥时来,你说了算,我绝对没有意见!这一回真的不能怪我,我已经下了那么大功夫叫人,你看人到最后也没个准话,要是个这,你再嫌我没叫来,我这会儿打电话再叫。”说着满库又掏出手机,准备向父母拨去。
没等我出手阻拦,手机来电了:“哎,李总你好,成立公司的事正在筹建,是的,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短缺,是,大家信心不足,我正在做工作,做工作。……”满库拿着电话,转悠着出了房间。
“好,行,行,行行行!您放心,您放心,我一定按照公司的要求尽快成立分公司,困难我们自己克服!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公司困难。这边,情况和全国其它地方其实一样,市场在萎缩,没有货,眼看着顾客想要,咱没有货,这样一次,二次的就把顾客推到别的品牌去了。哎,着急,真的着急!……”
坐在房间,我听着满库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回想着他近几年的工作状态,突然间,我觉得他真是个好丈夫!公司处在倒闭的边缘,对驻外机构没有支持,就连最基本的供货都无法满足,人员工资一拖再拖,一降再降,做为基层领导,满库的压力可想而知。回到家里,他需要面对我一个病人,六张嘴,房贷压力,精神压力,时不时还有我给的小气受。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吼过一声,骂过一句,就是板脸的时候也难见几回。他节约着手里的每一分钱,就连生病也舍不得去医院给自己彻底治一治,而每每到了给父母家人钱财时,却从来不吝啬。如果同样的情况换做父亲,我不敢想像这个家会出现什么样鸡飞狗跳的事情,更不敢想像自己得受多少暴揍,哪里还会有供养父母的事情!
重新梳理一下进门时的情景,我不觉问自己:“你是不是紧张过度?硬把丈夫推到敌对面,想像他扔掉父母的包袱而感到庆幸?如释重负的欣喜声,也许就是一夜硬坐火车劳累后,归家的放松……”
“贺儿,我真的是诚心诚意叫咱爸连咱妈呢。咱妈到这儿不管咋么个说,能给咱咱看看娃,做个饭,洗个衣裳啥的,你身体不好,上班回来还能多休息,休息。这是李总打电话给打扰了,你不信,我再打电话叫咱爸咱妈。”说着,进门的满库又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码。
我夺下电话,没好气的说:“我也没打算叫咱爸咱妈来,你算了,包叫咧!”
“你也没打算叫?为啥?你不是一直打算把接咱爸咱妈到咱这儿养老送终的吗?”满库惊讶的问。
“我说不叫就不养老送终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冲着满库吼。
“对不起,对不起!”满库展开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总想发脾气,心烦,肚子涨,觉得活着没意思!”我叹口气说。
满库愣愣的看着我,心情沉重的说:“没事,上午你稍微休息一呵,我去办事处借点钱,下午咱再到医院开点药,可能是你这几天没休息好,没事,没事!”
听到借钱,我的头一个有两个大:“不用了,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你上午做点饭,把娃看一会儿,不要去单位了。或者要去,你就把娃带上,我实在管不了。”
满库扶着我去了自己的房间睡下,他轻手轻脚的出门了,我知道肯定是去了单位。躺在床上,我似乎依然觉得自已坐在火车上,“咣当,咣当”的响声与摇动清楚的能感觉到。满库出门上班了,我心里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在体内涌动着。难,活人真难,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它人一样欢天喜地,精神饱满的活在世上!为什么大脑发达,四肢健全的我成了别人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