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除跟着边珵一步步爬回了矿道。

洞口边,电推车好端端地停在那里,仿佛之前擅自驶离是他们的错觉。

乘除隐隐约约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听不真切。

“有人要炸塌这里?”他问。

“不会。应该只是从电梯口开始逐步堵住通道。”边珵并没显露出焦急的样子,在调试着电推车。之前他以为这里的东西都应该废弃了,就没认真检查电推车的控制器,没想到底下被埋葬的omega留下的程序竟还能影响到地上的推车。那个omega虽然现在看似还算友好,但也没准突然变卦,以防万一,他肯定要保证电推车不会再受影响。

“两拨人都想我死,他们一定会下来搜查确认我的死亡,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把我困在这里。”

“……两拨人?”

“一拨omega,一拨alpha。”边珵看向乘除,“你背后的势力和你背后的势力想要反抗的势力。两边都觉得我是对面的人。”

乘除愣了愣。

“你觉得我是哪边的人?”

乘除沉默。

“我本来应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其他alpha没什么区别的alpha。只是幼时被父亲的仇人恶意注射omega信息素,导致自己体验了这么多年omega的生活,又被暗自以alpha的方式教导着,才会拥有和正常的alpha或omega都不同的视角。”边珵语气温柔,“我常常在想,如果alpha和omega可以互换身份,是不是能更容易相互理解呢?还是说,真正的和平是做不到的,世界不过是一方倾轧另一方,风水轮流转,以此维持平衡罢了。”

“作为一个从小被教育敌对alpha的omega,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他问。

“……”乘除在边珵的目光中垂下眼。

他竭尽全力想要寻找,回忆在大脑中翻涌,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拿出来说的。

轰隆隆的声音更近了。轨道尽头似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说不定我们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哦?”边珵的目光闪了闪,“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说心里的想法,也没什么吧?”

“我喜欢你。”乘除平平地说。

边珵的血液因为这句话骤然发烫起来,但他的心却缓缓地冷了。

不愿交流更多,不愿被了解,那么这种喜欢,到底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的呢?

“喜欢什么?”他几乎是嘲讽地笑了,“喜欢我的信息素吗?”

乘除抬起头看边珵,眼中是茫然的。

“……抱歉。”边珵皱了皱眉,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当初都思索过了,也决定好了。乘除不喜欢他、不信任他、不接受他,都很正常。他不该为此置气。

乘除的目光暗了暗。

他们已经能听到脚步声了。

边珵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乘除后退了一步,转过身。

“你要做什么?”他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从远方逼近的alpha们已经清晰地露出了身形。

乘除手中握着鹦鹉给他的金色怀表,打开了表盖。

这次打开时,空间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涌动。

边珵仿佛听到了秒针咔哒转动的声音,恍然间发现自己僵立在了推车旁,无法行动。他想说话,却无法张开口。

乘除平稳地向前走去。前方的alpha们动作一致地缓慢靠近,直到他们到了足以看清对方的距离。

乘除背对边珵站着,只留给他瘦长的背影,看不见脸。只能隐约感到意识流的流动。不在他这个方向。

边珵看到了alpha们惊恐的表情。

然后,alpha们的脸骤然扭曲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他们的四肢颤抖着,面上青筋根根爆出,眼珠泛红。没有人能发出声音,却显得场面更为恐怖。

这是静默的虐杀。他们将在痛苦中死去。

边珵想起了之前那些alpha的死状。

他突然注意到,乘除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手几乎拿不稳怀表。

人是无法仅凭自己的大脑想象出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的。

边珵的脑中突然响起了边夫人的话。

“这得是,”她说,“经过什么样的训练,才能做到的?”

边珵一瞬间明朗了乘除身为omega的能力。

乘除在回忆。在分享他的回忆,分享那些痛苦的、惨烈的回忆。他和那些alpha感知到的是相同的,只是他能承受,而那些alpha无法承受罢了。

这种方法利用了omega更强的忍耐疼痛的特性,通过把一个omega摧残至死亡的边境来摧毁alpha。

是什么样的人……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出这么残忍冷酷的杀人方法?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这一切无情地付诸现实,培养出这样锋利的刀刃?

所以,对于乘除来说,分享是杀人的利器,是罪本身。所以他只会沉默着把一切负面的东西埋藏在心底,只会在意图伤害时亮出这把双刃剑。

边珵想起了乘除的沉默。想起了乘除的“我喜欢你”。

那是乘除挑三拣四后唯一能说的啊……

怀表的禁锢让边珵第一次厌恶起omega那些特殊的能力,又更加厌恶自己。

凭什么,他只能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omega……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乘除!”边珵嘶喊。

乘除已经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乘除……”边珵咬着牙,挣扎着抵抗那股让自己无法动弹的力量,终于,缓慢地向前移动了一步。

他触摸到了一丝乘除的意识流。仿佛刀割一般,钻心的痛。

“停下!”边珵用力一跃,挣脱了禁锢,向乘除奔去。

`迎面的是混杂的意识流,灼烧的、割裂的、刺骨的疼痛汹涌而来。那是比他作为omega时在发情期因为信息素混乱所体验的疼痛糟糕得多的存在。

边珵抱住了乘除,像是抱着穿身而过的刀刃。血液奔涌,神经跳动。

他的意识流被乘除的意识流切成碎片,又汇聚起来,包围住了乘除。

“停下,我们走。”边珵被淹没在了无数的感知中,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发声,“乘除。乘乘!”

乘除的意识流顿了顿。

边珵本能地咬上了乘除后颈处的腺体,注入了自己的信息素。

乘除的身体僵了僵,接着开始发起抖来。

边珵揽过了乘除的腰,把人抱起,跑回了电推车。

他用力一拉扳机,电推车迅速地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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