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导A组的拍摄到中午就直接收工结束,一上午只计划了两三场戏份。
全剧组团队都知道这半天是蔺早秋在预估纪止因状态,所以大家拍起来也比较放松。
这些戏份拍完后,剧组车队陆续回到事先搭好的影视城开机仪式现场。
等中午的开机仪式结束,团队就会转跟B组,和副导拍摄影视城另一处置景的戏份。而没有戏的演员主创们,要么休息,要么被安排定妆照补录和一些造型试妆。
《浮萍歌》作为今年备案的重点项目,在筹备的时候就备受关注,公开探班的开机仪式,自然有不少媒体出现。
开机仪式的布景搭在B组置景附近,场面弄得很简单,但里三层外三层的媒体站姐代拍,还是把现场围得铁桶一般。
裴序从下戏后就一直跟着叶笑羽,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来做的所有事都和他讲。
蔺早秋在边上对裴序这种崇拜看得啧啧称奇。
“我以前见过小裴那么多次,每次都要感慨这个小朋友成熟懂事得不行,小小年纪就有强心脏。但是今天我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才信他真的只有十四五岁。”蔺早秋不能弄裴序定好型的头发,便伸手拍他肩膀,“小裴同学,你这么亲咱们叶老师的吗?”
“终于又能和羽哥合作,我太开心了!”裴序半点没有被打趣的尴尬,嘿嘿地傻笑。
圈子里能遇见相性合得来的人实属不易,于是情谊便也变得尤为珍贵。
“诶,小纪,你也来,干等着无聊,咱们唠个嗑什么的呗。”蔺早秋回头看见下房车有一会儿了的纪止因,招呼他过来,“你看没看过小裴和笑羽合作的那个剧?那时候小裴还是小小朋友呢,哈哈哈!”
车队正停着等影视城安排现场,剧组人员趁着空把器材搬到B组的置景地,只留主创导演们在车队边等安排。
“我没看过。”纪止因微笑,眼睛飞快从叶笑羽身上扫了一遍,然后抱着胳膊安静站在一旁,很是好相处的样子。
叶笑羽偷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嘴上倒是很配合地跟蔺导聊天:“弟弟那时候也就才长到我大腿这么高,皮实的小崽子一个,活泼得很。”
蔺导搭腔:“哈哈,现在小裴有一米七的了吧?长个不少了!”
几人在等待时间里絮絮叨叨聊了不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不上话又站得比较远的纪止因,已经见缝插针到了叶笑羽和蔺早秋之间。
事事细心周密的蔺导这时候反而大意,一点没察觉,还在继续讲:“诶,小裴和小纪都比叶子小,都是我们叶老师的弟弟啊?那你们俩都要加油,争取给咱们这部剧锦上添花!”
“这剧爆不爆,你们仨占大头!”
蔺导虽然是开玩笑,但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难免吓得两个小辈心生压力。
纪止因从出身到现在一帆风顺,自认为没有遇到不过什么不自信的事情,就算是追求叶笑羽,也从没动摇过“他也爱我”的笃定。
可熬了这一上午后,发现自己在演戏方面没办法像唱歌一样游刃有余的纪止因,产生了一点微乎细微的不安。
尤其是在被和裴序比较的时候。
事实太过明显,他和裴序的差距不是短短几个月的表演培训就能拉近的。
想到这,他表情都有些委屈,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叶笑羽的方向。
情谊深笃的时候,一个人轻易能从对方的一举一动里看到他想表达的东西,叶笑羽只瞄了纪止因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真的是...一天到晚净爱想些有的没。
叶笑羽外套袖子长得手指都能藏住,他借着衣服的遮掩,不动声色地去勾了纪止因的手指。
等对方反应着看过来的时候又对他笑,先后给裴序和纪止因顺毛:“给你俩摸摸毛,别听蔺导唬人,竭尽全力就是最棒的了!”
蔺导也哈哈笑:“对对对,尽力就好,不过你们要是表现不好,我也会凶人的!”
正说得欢呢,蔺早秋就感觉到有人在使劲儿怼他腰眼,惹得他一下大嗓门,响得全世界都能听见:“诶,顾设你拱我干嘛?”
“...没干嘛。”顾设一脸不忍,终究还是放下了想继续提醒蔺早秋的胳膊。
他特想说,你没看见纪止因脸色都变了吗?叶笑羽弟弟是谁都能当的?
作为编剧兼选角导演的顾设,知道的有点多了。
爱咋咋吧,反正他是管不了了。
现场氛围融洽,各人都有心思。
给纪止因撑伞的助理小姐姐默默叹了口气,替自己给将来预计的工作难度值狠狠double!
恋爱期的老板根本就不能放出来工作!!
真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吃飞醋,什么时候又要对叶老师撒娇......她现在真的好怕老板趁他们戒备松散的时候当众出柜啊!!
心里明明有无数吐槽,却一句也不能说。
蔺导,别再说亲不亲的了,我们老板才是最亲叶老师的弟弟好吗?
裴序小朋友,也请你不要再做这些让热恋期当事人狠狠吃醋的行为了好吗?
还有顾编,我知道你懂!你是我们的友军!!
但是真的没有人可以出来救救她们这些打工人吗?
......
半小时后,开机仪式如期进行,众人纷纷点香祭拜。
蔺早秋原本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
他觉得心意坚定,这些拜神拜佛的仪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但最终蔺导还是被顾编用“既要走心也要走量”的理由劝住。
拜得多了,上天总会眷顾——好像听起来也没错的样子。
主创和导演先后致辞祝福,在一连串的采访后,制片组开始给大家发红包。
开机仪式的红包也是和祭拜一样的惯例活动,总是要大家沾沾喜气,才好叫接下来四个月的拍摄一路顺畅。
纪止因没什么忌讳,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看,红包拿到手的第一刻就被他拆开。
没拆时有些厚度的红包,在拆开后变成了明晃晃几张纸币,垮得连张彩票都没有。
花絮老师的镜头直直对准他,在录到纪止因不可置信表情的同时,把顾设的声音也带了进去。
“不是吧小纪,咱们组发的最小的红包,就轮到你这儿了?!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之心显而易见。
纪止因气得抿嘴,一言不发,拉着叶笑羽的袖子要看他的红包。
打开一看也就只比纪止因那叠纸币多了一张十块。
叶笑羽:“......”
纪止因:“......”
倒霉夫夫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叶子,你拿到了咱们这儿倒数第二小的红包!”顾设笑得更大声了,“你俩什么运气?!整个剧组总共就两张塞了零碎现金的,怎么就正好到俩主演手上!”
他说完,便急急拉住经过的裴序:“小裴,你给哥看看你的红包!”
裴序不明就里,乖乖把自己的红包拿出来。
打开一看,一叠少说有两千的百元现金,外加五张彩票。
制片人闻风而来,笑意盈盈地翻看三人手里的红包数额,掩面笑:“小裴这运气!这是我们塞的最大额红包!”
蔺早秋也跟着凑热闹,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哈哈哈哈!你们这三人主演小团体也是好玩。裴序拿了最大的红包,你俩哥哥反而拿了最小的两个?哈哈哈哈哈哈!”
好事不出门,缺德传千里。
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工夫,叶笑羽和纪止因缺德运气这事儿就被传得全剧组都知道。
谁见着他俩手里的红色都要过来打趣。
纪止因早被这事儿磨得郁郁,手里翻来覆去总想从那纸包里再摸点什么出来,整个人都变得特别幼稚。
叶笑羽被他这较真弄得好笑,抬手把自己红包里的零钞都塞给他。
“都给你,还要不要?还不够我去把弟弟的给你拿来。”脸上一副认真样子,说着就作势要到裴序那边去。
纪止因被他一句话说得豁然开朗,眼神克制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么些镜头,最终还是忍不住靠近他。
纪止因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拍在叶笑羽腰上,口中轻声道:“我......”
现场闹得叶笑羽有些听不清,于是下意识就侧耳迎过去。
纪止因眼睛里带着笑意,配合地低头说话,眼神表情都生动至极:“我说,我拿你的就够了。”
说完这话,纪止因嘴角还不受控地一直扬。
他偏头又去看附近的镜头,逆反心理似的往叶笑羽身边站更近。
叶笑羽也有所察觉,片刻犹豫后朝纪止因多走了一步。
纪止因朝他已经走过来不止九十九步了,他走这最后一步,又有什么不行呢。
......
转眼,《浮萍歌》已经开机近一个月。
剧组逐渐磨合,工作人员和演员之间的桥梁关系步入流畅的正轨。
原本还总是吃裴序醋的纪止因,在和他诸多对手戏的拍摄后,彼此也慢慢熟悉。
那个在他眼里拿来被比较的小朋友,逐渐成了“多余”的代号。
一方面是叶笑羽对他偏爱够多,另一方面是他深知自己在演技方面确实远比不过裴序。
如此这般,吃醋就显得很没必要了。
而在裴序眼中,这个风评矜骄冷漠的纪神,也逐渐被他摸清了底细——
再矜骄冷漠,到他叶哥这里还不是变成了会摇尾巴的小狗,还是非常认真倔强的小狗!
当然,他还是对慕大哥很礼貌的。
相较于剧组里神仙打架的众人,纪止因的表现着实平平,时不时就要被蔺导和顾编拉到一旁磨演技、磨状态,而且还是磨得狠了,才会出现一些大家都惊喜的闪光镜头。
实际拍摄的这一个月,其实只完成了计划进度中三周不到的内容。
中肯地讲说,《浮萍歌》初期拍摄进度确实因为纪止因被拖慢很多。
不远处,纪止因饰演的慕连珠正要拍摄一段和群演的连贯打戏,武指老师和蔺早秋正在指导他走戏。
“啧啧,说出来我都不信,这一个月咱们竟然只拍了这么些场次。”蔺早秋团队里一个老场务忍不住感慨,说完他犹不死心地翻看拍摄记录,像愣是要把一百场数出两百来的气势,“咱们老大什么时候拍戏进度这么慢过,我都不敢想象万一要是延期该怎么办。”
这人说得恳切,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担忧。
两人闲聊的时候,片场突然热闹起来。
转头看过去,是片场推了一车奶茶果饮进来。
“给,喝个奶茶消火~”分奶茶的制片组组员手上提了两袋过来,一耳朵听到了点他们的抱怨,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儿有闲心怼他们,“用你俩在这儿瞎操心?来不来得及的,老大心里还没个数吗?”
这会儿天气刚入秋,也没见老天的温度有变多凉快,反倒还沁着苦夏的闷热。
场务擦干奶茶杯壁上的水,插了管子就开始“吨吨”地喝饮料。
“爽!”喝完继续叭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还真就是替老大操了这份儿心了。”
“那你把奶茶吐出来。”制片组拍他脑袋,“你这还是纪神请的奶茶呢!”
场务一惊,突然想起这场面已经似曾相识太多遍了。
就这陆陆续续拍摄的一个月时间,纪止因不知道请全剧组喝了多少次饮料,买了多少次水果,实在是细致周到到让人没法开口。
他这才想起来纪神是带资进组,但再细想想,他的带资进组又和别人很不一样。
普通带资进组的演员,一贯把自己捧得特别高,不说和同组演员处好关系也就算了,连对导演编剧都有种趾高气扬的压迫感。更不要说会主动照顾剧组工作人员,不把无理要求提满一张纸都算他们有良心。
但纪止因不是,他不仅照顾所有人,更是前所未有的谦虚。
顾设没事,听见他们闲聊便凑过来:“这有的没的可别瞎说了。”
“对不起,顾编,是我想得太片面了。”场务立刻起身道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蔺导会用他,自然考虑过这许多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小纪初期确实跟不上,但你们哪次见他不是比前一天表现得更好?”顾设说话时看着远处的纪止因,被他虽然皱眉却仍旧努力在调整自己的表情安慰到,“他不带资进组你以为咱们支撑得起那些设备?且等着吧,最多也就再半个月,咱们等蔺导把他□□出来,到时候就不是整天愁进度慢的事儿了,保准一个个给你们累成狗!”
确实,纪止因的进步叫人刮目相看。
裴序、叶笑羽、蔺早秋、顾设,或者和他演对手戏的其他前辈,随便谁空了,都会在间隙里指导他一些小技巧。
幸而纪止因也足够谦虚聪慧,总是能在那些指导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可以用在他身上实践的法子。
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确实有天赋,在这天赋和谦逊面前,那点新人会犯的错误就尤为不值一提。
如果说叶笑羽已经在自己的演艺道路上成为璀璨闪耀的钻石,那纪止因就是一块不断打磨自己,并终将焕然出彩的璞玉。
等这几人停止聊天,那边做好准备开拍的纪止因也进入状态。
这些天是在固定场景拍摄的一段连续剧情——慕连珠一行在寻找慕氏遗址之际,打听到还有知情人打着慕氏的旗号在教导村民制造并使用一些于生活有益的机关火器。调查中,他们得知对方师承一位逝去的慕氏族人,因敬重慕氏,所以并不畏惧将这些实用的东西教给百姓。慕连珠一行为寻找慕氏遗址线索而与对方见面,在一起前往对方村落的时候,被应国死士拦截。
这段剧情里,季立雪站在后方护着霍意和知情人,慕连珠孤身击退应国死士。
在叶笑羽他们的镜头结束后,几人便退到一旁等戏,留纪止因拍摄他和武术老师们的打斗场面。
这场戏拍得尤为顺畅,数十个分镜,一一顺利延续。纪止因只卡了几次,就已经能完整流畅地把这段打戏拍完。
蔺早秋看了三遍拍摄内容,确认没问题后,破天荒给纪止因发了一朵小红花。
蔺导满意了也不说话,显得格外高冷,举着剧本的右手放下来,从怀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朵纸折的小红花。
“表现不错。”蔺导朝他努努嘴,示意纪止因把小红花接过去,“拿着。”
纪止因伸手接过来,有点惊讶。
小红花折痕清晰连贯,一看就是熟练工常做的手工作业。
等纪止因把之前顺手放在摄像机旁的剧本拿起时,又发现他刚才的那段剧情文字边,也戳上了小红花的印章。
虽然是幼稚的奖励,但纪止因一个多月里吊着的那些神经肌肉,忽然就松快了。
纪止因在剧组的待遇虽然一直很好,但那种因为时间和经历而天生落后于人的感觉,还是让他在最开始的这段时间过得有些要强和艰难。
为学习更多接受更多而要强,也因并非十全十美而艰难。
他能坚持下来最大的理由其实并不能算是对演艺的热爱,相反,是因为有叶笑羽这个港湾可以给他避风,他才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他现在真的受到蔺早秋的“嘉奖”后,他才明白,这段时间里的一部分坚持,也是因为期望得到被认可的待遇。
演员们等戏,剧组团队布置下一场的戏景。
纪止因带着小红花回到房车边,坐在位置上五味杂陈,等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一波来自专业人士的奖励后,便迫不及待要跑到叶笑羽身边讨赏。
真的一时三刻都要围在叶老师身边打转。
叶笑羽和裴序还在对戏,对举着小红花过来的纪止因并不感觉诧异。
纪止因脸上有种害羞的炫耀,他没说话,将手里的小红花举得离叶笑羽视线特别近,确认他真的把这朵花看的透彻至极后,才像是摇尾巴的小狗,傲娇道:“看,蔺导奖励给我的小红花!”
叶笑羽被他的动作给乐到了,下意识就用手心扶额偷笑,手放下来看他,只几眼便又继续笑:“行,你真厉害!恭喜纪小朋友!”
纪止因对叶笑羽简直就是亦步亦趋,叶笑羽夸他什么他都当真开心。
叶笑羽的夸奖让纪止因平白生出一股正直的羞臊。
确认小朋友脸红到耳根,叶笑羽才好整以暇地到自己房车里拿东西。
纪止因以为他要拿什么东西,于是乖乖坐着等,眼睛看到裴序还要偷偷扬下巴。
你懂什么叫夸的是我!
前后几分钟折回来,叶笑羽给纪止因打开自己鼓鼓囊囊的一小袋。
——袋子里满满都是小红花。
而再看他之前摊开椅子上的剧本,许多季立雪个人镜头位置的戏份,也洋洋洒洒戳了不少小红花印章。
纪止因顿时惊讶地看向叶笑羽。
叶笑羽笑得更快乐了!
偏裴序从叶笑羽那里学到最明显的也是蔫儿坏,只等纪止因不服气地朝他呛声后,他便立刻甩出自己的杀手锏。
裴序的剧本里,少说也夹了快有十来朵小红花。
一些人的骄傲在随便比比后立影可见。
但不等裴序要发表自己的“拉踩”措辞,叶笑羽就朝他不满起来:“弟弟你一边儿玩去!”
裴序:“......?”
哥!明明你才是带头的始作俑者好嘛?!
于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很明显就看到刚被蔺导奖励过的纪神,一瞬间泄了气。
“啧啧啧,怎么不说纪神还是‘新人演员’呢。没经过咱老大看似嘉奖的‘职场霸凌’,就不会感受到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老大夸人的时候是酷爱发小红花的幼儿园幼师,可他损人的时候也是伤敌一千,再带八百的恶劣德性。”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由得回忆起自家老大曾经离谱至极的骚操作。
严肃的时候凶不拉唧,对待组里主创那就是硕博研究生导师嫌弃学生的真实对标——
演得都是些什么嘎啦玩意儿?小熊猫打架?科班学这么久的表演就让我看这个?
看到很好的戏而为此高兴的时候,又特别酷爱发小红花,对组里演员们的态度就是乖崽们的爸爸!
第一朵小红花并不能意味着是什么伟大的鼓励,相反,大概率是蔺导觉得你可以接受□□,于是会用更严格更认真的状态来要求你的表演。
于是在纪止因基本达到蔺早秋导演拍摄要求的这一天后,迎来的就只有蔺导无休止的指导,以及因此从叶老师那里得到的一些细微可见的垂怜。
......
往后几天,剧组拍摄的还是同一段置景下的剧情,也是慕连珠初期一段重要的连续感情转折。
在慕连珠一行人击退应国死士,和那位知晓慕氏线索的知情人士回村后。
他们见到的不再是与往常一样与世无争的小村庄。
而是应国先他们一步对村庄惨无人道的屠杀与灭族。
和数十年前的慕氏一样,为避免机关火器继续传世,应国再一次当了刽子手。
无关局外人被慕氏波及以致整村被戕害这件事,让慕连珠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在万般愧疚和自责下,终于断了他那根一直绷紧着要回到慕氏遗址完成使命的弦。
慕连珠退避,自暴自弃和自责,听不进季立雪让大家尽快离开,另寻落脚点的劝告,整整两天,不眠不休地下葬了整座村子的百姓,直至累倒。
而彼时,应国返回村庄瓮中捉鳖,带队想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慕连珠累倒了需要人照顾,霍意又是个孩子,季立雪只独自一人力挡庆国官兵,举着慕连珠的流彩,和这些人坚持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季立雪浑身浴血,却未让一人踏进那本就残破不堪的村落。
终于等他力竭之时,慕连珠恢复清醒,和季立雪合力击退了敌人。
而村落最后一位幸存者,为救季立雪不幸牺牲,留下“绝不允许庆国利用火器踏足他国领土”的遗志,也成为慕连珠豁然开朗的关键点。
纪止因在段带着极强烈情感表达的争执和埋尸情节里,遭遇了新的瓶颈。
“这个情节是前中期的小高潮,也是慕连珠的心态拐点。”蔺早秋关注着纪止因和叶笑羽的状态,和他们讲戏,“原本只是执着于自己使命的慕连珠,在这件事后会反思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会思考自己一直坚持的回去是不是正确。因为已经不止一个人因为他、因为慕氏而受到牵连,尤其是这次整个无辜村庄的陪葬。”
显然,剧本里的慕连珠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自责,因此连带出情感的戏剧冲突。
一行人应当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存余力以面对应国随时都会到来的追杀,这是季立雪认为的理性选择。
但慕连珠情感上无法接受这样过分无情的“理性”,他甚至无法忍受让这些无辜村民曝尸荒野,所以和季立雪产生争执,不眠不休地下葬所有村民。同时反思是不是只要自己不那么坚持,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枉死。
荆国因为收留过慕氏被灭国,这个村庄也因为和慕氏的一点点边界关系,也惨招应国毒手。
所以慕连珠怨季立雪这么冷酷理性,也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心里有愧有怨,所以即便在坚持下葬村民的时候,也依然有种狠劲。”蔺早秋拍拍纪止因的肩膀,“就是一种狠厉的慈悲,可以吧?”
纪止因点头示意了解。
但在叶笑羽看来,纪止因的眉宇并不舒展,他可能并没有准备好。
果然,走戏后的正式拍摄,纪止因的情绪就有一种别扭的不合理。
——————
“你让我现在就走?”慕连珠甩开季立雪的手,指着满目血染的土地红了眼眶,“他们怎么办,无辜为我慕氏枉死的人怎么办?!”
季立雪理性地冷酷,他只用巧劲捉住慕连珠的腕子,说道:“那你留在这就有用了?怎么,是要同他们杀个你死我活才叫全了心意?”
“我们如果不趁现在离开保存实力,等应国知道你的踪迹再杀回来,我们可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季立雪面色冷凝,神色严肃,“纵然你愿意同他们死战,那霍意呢?安顺呢?你就不顾他们的死活,只叫自己痛快?”
安顺便是慕氏的知情人,也是这场屠戮中幸而留下的村民。
“那我就能这样心安理得吗?”慕连珠眼神空洞,苦涩着,“任他们曝尸荒野,众狗分食,又或容忍那帮刽子手回来对他们毁尸...你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也要我心安理得?!”
季立雪瞳孔猛然一震,手指卸了力道。
说着慕连珠二次甩开季立雪,怔楞一刻后用双手扒开面前的土块。
眼前这场景不容他想细想深,他只想早早将他们入土为安。
——————
“卡,这场七八镜重来!纪止因你给我再想想清楚怎么演!”
纪止因从埋尸片段起就一直达不到蔺早秋的要求,频频NG。
对他要求已经严格起来的蔺早秋语气比较重,骂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纪止因前一刻情绪还在戏里,下一刻便梗着脖子挨蔺导骂,他本身压力也比较大,出戏入戏的就更容易产生情绪波动。
原本他还能好好坚持,但在被叶笑羽毫不避讳牵手到一旁的时候,纪止因终究还是绷不住了。
他眼睛低垂,后槽牙咬得格外紧,浑身上下都是倔强不能惹也不能碰的冷硬。
但叶笑羽一牵他,纪止因几乎瞬间就落下泪水。
那几颗藏了很久,忍了很久,终于在温柔爱人面前破防的眼泪。
叶笑羽拉纪止因停下讲话的地方并不远,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两人之间的每一举一动,剧组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见纪神哭了。
看见叶老师给纪神搬了张小板凳哄他坐下。
看见纪神坐在板凳上拉叶老师袖子。
看见叶老师扯出自己内搭的袖子给纪神擦眼泪,弯腰摸头,捧脸安慰。
他们真的不懂。
好兄弟是这样相处的?
“这么大人哭什么?”叶笑羽用一种近乎蹩脚的姿势拿内搭袖子给纪止因擦眼泪,另一只手又要防着他去揉眼睛揉花妆,“拿小红花那天不是给你打过预防针,蔺导就这么个人,演到要紧的时候就是会这么咋呼。”
“我也不想哭。”纪止因委屈地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去小声埋怨自己不听话的眼泪,还补了一句,“也不是因为蔺导凶我才哭。”
叶笑羽弯腰直视他眼睛:“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哭。不是不能入戏,也不是不懂,是因为你和慕连珠不一样对吗?”
叶笑羽很能理解纪止因和慕连珠的不同。
纪止因生活经历没有慕连珠那样不断的犹疑,他也不会像慕连珠一样孤勇,再是体验派,也无法把自己变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有的人觉得演员多变,完全把自己剥离成一个角色便能称作饰演的巅峰。
可这不现实,这个人先是自己,才有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纪止因足够坚定,所以即便共情至深,他也无法劝服自己完全变成情感折磨中的慕连珠。
“我们不是要你变成他,而是需要你让我们看见他,看见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