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早秋还在窝火。

倒也不是气纪止因频频NG耽误了拍摄进度,而是气他这都进组快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是改不了最开始就有的小毛病。

——难以剥离自己和角色之间关系的小毛病。

这个小毛病不算致命,甚至对一些业内人士来讲,它甚至都算不上一块演员前进道路上的拦路石。大部分人虽然共情,但因为不特别深刻,所以出戏也和阵雨天出太阳一样快。

但对于一些天赋流,共情能力强的演员来说,这个小毛病便是真的致命。

致命点不在于戏会不好,而是伤身伤心,自己会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里反复拉扯。

“......”蔺早秋虽然气得在摔摔打打剧本,但眼神从没从两人身上离开过,这会让见叶笑羽领着纪止因走回来,顿时又吹胡子瞪眼,“啧!我是少教你了还是多骂你了?用得着做这么一副委屈样?!”

叶笑羽赶忙抬手朝蔺早秋比“噤声”手势,求蔺导少开金口。

纪止因却没这么在意,抓着叶笑羽的手放下来,小声道:“别管他骂我!骂就骂,我没事。”

蔺早秋:“......”

怎么他在哪儿都是要做恶人的呢?!

“慕连珠!你想清楚没有?”蔺早秋在拍摄过程中一贯只喊演员们的角色名,毕竟演员本来就是共情沉浸的工作。

他喊完刚好瞥见纪止因还拉着的叶笑羽的袖子,嗤出一声大笑:“呵,小朋友。”

突然也变得很幼稚。

纪止因绷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蔺早秋,一点不怕他。

就,不知道为什么胆子变得超肥。

“过来。”叶笑羽无奈,也管不上发脾气的蔺导,拉着纪止因回到他刚才走戏的位置,“体验派要学会点到即止,你要在共情后抽离自己‘纪止因’的个体意识,然后全身心把这一切灌入到慕连珠的血肉和思想里,等结束,再从他澎湃的感情里把自己释放出来。”

但这种理论式的科班表演技巧,对纪止因来说就些微有一些抽象,纵使他天赋卓绝,也没办法很快就达到令蔺早秋满意的理解程度。

所以,纪止因一双微垂的狗狗眼仍旧满怀期待地看着叶笑羽。

无时无刻可以帮助他的叶笑羽。

没等叶笑羽再准备和他解释,蔺早秋就急吼吼地发话了。

“说白了就是你要给自己找一个切点。”蔺早秋虽然对纪止因严肃发脾气,但也不会真就不管不顾,于是在听到叶笑羽的这些话后,紧接着对纪止因展开引导,“入戏了你就按慕连珠的情绪走,不要去想他的选择和你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不一样。等需要出戏的时候,找一个能让你瞬间变回纪止因的切点,这总不难吧?”

确实。

这样讲之后,不难。

叶笑羽听到后赞同点头。

只是什么样的切点才能快速无碍地让纪止因从两种情绪的拉扯间释放呢?

“这个,因崽和兔球的沙雕视频,行不行?”叶笑羽从助理那要来自己的手机,很快翻出了一条之前拍摄的视频,“你看,好不好笑?”

这条沙雕视频是叶笑羽给安哥拉白兔剃毛时候拍摄的。

第一视角的镜头追拍着刚剃完毛的大白兔子。

大白兔子全身上下粉溜溜的,只有兔尾巴毛还蓬松。

偏偏这只兔子又全然一副小狗做派,正狗里狗气地追着尾巴啃咬,打着圈儿停不下来的样子,特别蠢萌。

短暂陷入慕连珠困顿中的纪止因,顿时变回了清醒的自己。

纪止因:“这不行!”

蔺早秋:“我看行!”

无用的默契在这时候全然显现。

蔺早秋喊完这声还不算,肩膀挤开贴着叶笑羽的纪止因,非要在小叶子的手机里看点别的。

“还有别的视频吗?”蔺早秋没有直接上手去动叶笑羽的手机,而是手舞足蹈地比划,想让叶笑羽再给他翻点别的看,“这兔子没毛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哈!”

叶笑羽给纪止因看那个视频的时候,自己也被笑得不行,这会儿看蔺早秋感兴趣,旋即像在推荐自己的什么大宝藏一般,毫不吝啬地开始在手机相册里翻阅。

“这个,蔺导,还有这个!”叶笑羽点头跟着笑,很快翻找出另一条,“这条是因崽戴他的兔毛围脖!”

视频里全身光溜溜的安哥拉白兔,只有脖子上围了一圈毛绒绒的围脖,侧边还很甜地被装饰了一朵漂亮的红色蝴蝶结。

虽然因崽知道那围脖是用它自己的毛织的,但戴着总是有种异物卡脖的不适感。

所以当被戴上那个围脖的时候,它就开始无意识地扒拉。

两只后腿岔开坐,前爪不住地拨弄脖子上的装饰物,最后实在毫无办法,便一头趴在地板上眨眼睛。

原本立着的兔耳朵也软软搭在了肩膀上。

看着怪...怪可爱的。

纪止因:“......”

兔本兔感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虽说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起到的作用尤其明显。

在叶笑羽和蔺早秋的插科打诨中,原先被影响的纪止因也缓和了许多。

蔺早秋闹完就重新安排团队准备,纪止因和叶笑羽也在补妆后重新回到自己的站位。

监控前,蔺早秋正在指挥团队。

而摄像机镜头里,纪止因已经隔着袖子握住叶笑羽的手指,在扫了眼并不关注他们的花絮老师后,朝他凑过去:“我不要靠看沙雕视频转移视线,我要每天都替慕连珠亲你一下。”

叶笑羽被他称得上“奇思妙想”的念头逗笑了,眉眼一抬,明显就是“你在说什么东西”的敷衍。

可纪止因却尤其认真。

“慕连珠喜欢季立雪,但是他不勇敢。”纪止因紧了紧自己牵住叶笑羽的手指,“所以我要代替他靠近你。”

这或许是纪止因和慕连珠最大的共同点了。

场外团队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场记板“啪”地合上。

“《浮萍歌》三十四场七镜五次,A!”

慕连珠第一次甩开季立雪,质问他冷酷理性,季立雪愣住,再无话说。

“《浮萍歌》三十四场八镜五次,A!”

慕连珠二次甩开季立雪,一腔悲悯沉湎于眼前这片痛苦的土地。

蔺早秋终于满意:“卡!可以,这两镜过了。再没下次了啊!”

......

“我给你那么多钱,就只有这些东西?”

于磬言夹着烟翻查照片,却发现没有一张能用的。

他甩开信封,神色焦躁,刚想抬手吸一口烟,指节却猛然被烫到。

指间的烟卷已经快烧完,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烟蒂。

电脑视频对面的私家侦探知道自己雇主的身份,更记住了雇主这些天一点就炸的脾气,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碍于对方的威慑,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答:“这已经是挖得很久的料了。”

“叶笑羽虽然有过去,但除了几年前被旭日炎阳雪藏的那件事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料可挖。”私家侦探抹了把虚汗,继续道,“他...也算不上童年悲惨,虽然幼年失怙,但人跟着他叔叔也没长歪。身世履历背景,实在是...太清白。”

“老板,抱歉,我们找不到...甚至连可以编排的东西...也没有。”

刚才那支香烟的烟灰没有被抖干净,这会儿正轻飘飘落在于磬言手指上,被他无意识一搓开,蹭得满手都是深灰浅灰。

于磬言看得更烦,像是要用湿毛巾闷死这几根手指一样地擦拭,最后耐心告罄,将毛巾狠狠砸在显示屏上。

“再给我找!就算他没问题,他的家人呢?朋友?!总不至于他身边所有人都干净得像水一样?”于磬言发狠似的撑住桌面,神色疯狂,“你他妈开玩笑呢?人是能干净的东西?”

“就算真没有,你们不能编吗?营销手段不会吗?!”

“他前段时间已经经历过这种情况,再用营销编黑料,效果肯定是微乎其微。”私家侦探胆战心惊,被这股气势压得抬不起头,一时一刻都怕被对方收拾,口中无意识就念着和叶笑羽相关的名字,“他叔叔叶之昂,朋友陶衍......还有他爸.......”

不知道无意中嘀咕出了什么,于磬言猛然抬头:“他爸叫什么?!”

私家侦探愣住,看着资料准确地再念了一遍:“叶历群。叶笑羽的父亲,叶历群。”

于磬言兀地愣住:“......”

愣住后的片刻,于磬言脸上出现了一种绝望中疯癫的狂喜,这表情显而易见是想到了什么。

私家侦探狗腿,见缝插针地把叶历群生平资料传给于磬言,同时讲述起来:“叶笑羽父亲身世神秘,留下来的生平资料很少,或许...可以下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眉头紧皱情绪压抑的于磬言放松下来。

他盯着眼前叶历群这张模糊的证件照,癫狂大笑。

“你完了。”

“叶笑羽,我要你一辈子做于家的狗!”

......

冬令时昼长夜短,天色总是暗得很快。

加之《浮萍歌》拍摄地又是不南不北的中部地区,随着冬天的到来,气温也越来越低。

剧组的拍摄难度急速上升,不管是演员还是团队,大家压力都不小。

“来,下一镜准备!”蔺早秋举着喇叭控场,声音像冬天的冰,硬得要死,“咱们搞快一点早点休息!”

临近春节,剧组接连了赶了十几个大夜,大家都戏称“我们这剧组这不是浮萍歌,是不睡夜歌!”

但想着赶完这十几个大夜就是小年,大家又不由得心生期待。

《浮萍歌》的整体进度都有计划,春节并不会像其它单位一样正常放假。

原本大家应该是在剧组里边工作边度过这个春节,但碰巧年底有一场业内知名的社交活动,导演制片要去参加,算是赶着机会能让剧组在小年休息上两天。

“小年这两天的拍摄就往后顺延吧,或者协调加到另外的日程里。”蔺早秋翻看通告单,和制片统筹一起商量,“我们回来那天正好除夕,晚上大家约了一起去吃年夜饭,嘿,可巧了不是!”

“行,要派车送你们去机场吗?”统筹询问道。

蔺早秋摇头:“不用。又不是剧组行程,我们几个自己开车去就好。”

蔺早秋要去参加的这个活动,是圈子里大资本人脉做的慈善局。

说是慈善局,实际上是打着慈善的名义邀请圈内资本参加的活动。

主要还是是给国内各家影视投资公司和影导、制片之间制造交流机会的一次活动。

蔺早秋自然要带着团队参加。

毕竟他们也不是靠仙气儿和一腔艺术执念就能做到现在这个高度的团队。

休息区等戏的裴序裹得严严实实,正在看剧本。

场务快步走来,把小年夜除夕放假的消息通知到大家。

原本猜测的消息变成了实打实,裴序一下开心起来:“哥,你放假出去玩儿吗?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叶笑羽正弯腰配合着化妆师的动作在补妆,一时无法开口。

“冬天去游乐园,专门出去吃冷风吗?就算去,哥哥也只会和我一起去。”纪止因哼了一声笑话他,“初中生,你作业做完了吗?”

裴序:“......”

他就不该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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