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髻抛残秋草生。高梧湿月冷无声。当时七夕记深盟。

信得羽衣传钿合,悔教罗袜葬倾城。人间空唱雨霖铃。

——纳兰容若《浣溪沙》

神话版

十二月十八,夜。

展昭累得接近于虚脱,拼了最后一口气翻进了展家大院——他已经没有力气绕路去敲门了……

迎面,是猝然亮起的大片火光。

院子里,娘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爹站在椅子后为娘揉肩。娘左手小桌上摆满各色果品,大哥站在桌后,二哥三哥站在娘右手侧。

活脱脱一夜审的架势。

接连十四天四处流窜寻物疲累已极的展家四少看看这架势,直接向大哥扑过去,抱住,闭眼睛,睡着……

展家诸人看着这自觉进入深度睡眠的名为四少爷的人形树熊皆是又好笑又心疼——展家情报网并非虚设,这孩子连日奔波劳累兼之保护包大人以致数日几未合眼的事展家上下均是心照不宣。可是孩子你鸵鸟到直接睡着可否想过惹毛了母亲大人可能发生的后果啊……

只见母亲大人脸上颜色变了再变,终是长叹一声,挥挥手——“都散了,各去睡吧。昭儿何时醒了着他往我处请安。”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

太天真了,这场风波,只是延后而已。

这一觉就睡了整整三个昼夜,二十一日入夜方才转醒。

望着帐顶,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

展昭隐约记得是在云南取了罂粟花和蟠龙角切片,然后不慎被那耍小性子的蟠龙扫了一尾巴,直飞苏浙——当然它有记得给这人类幼崽加上保护层——之后安全着陆于城外荒山,探明方向便径直归家……哦、对,自己回家了。

二师父曾在十岁那年的一次闲聊中说过,天成上神转世出生时若由那十样东西接生则可保一身神力不散于凡间。

那十样东西便是相思引(又名冥钱引,因形似而得名)、引魂归、归去陌、陌桑符、芙蓉雪、血凝灵、灵童子、子蟾津、金线青莲、廉冥香(简称廉冥,即连冥,因其原料来自于黄泉路上联通阴阳两界之物)。

听着玄乎,改个说法便通俗得多,依次便是:

蟠龙角切片;

罂粟花;

黄泉水;

扶桑树上凤凰泪落所结晶体;

根植于昆仑玄冰的芙蓉变种;

彼岸花(曼陀罗花+曼珠沙华);

镇元子道长观中人参果;

月中桂花;

青螭龙颈下一片逆鳞;

彼岸花之叶。

这十种搁在凡间均是难得的东西,可惜,但凡是个仙人就不怎么把它们当回事。

这不能怪那群仙人暴殄天物,实在是因为其中的绝大部分只要想要随时可以去取。黄泉水彼岸花及其叶子想拿时去趟冥界就行,实在懒了还可差小童前去。那两样龙身上的东西,早被四海龙王拿了来送礼,来源就是四海龙族中的叛逆,上斩龙台前身上的好东西可是要尽数留下的——龙那种大型动物,一头的存货够用几百年了,何况不服四海龙族的统治的所谓‘叛逆’,其出现之频繁,甚至让诸仙库存商品的品质越来越高……这些东西中唯一困难点儿的怕就是凤凰泪了吧?不慎,这只凤凰作为一只暗恋小金乌数年而小金乌却只顾沉溺于丧兄之痛中不理鸟的悲催凤凰,常常望着小金乌的方向,暗自垂泪……

所以,这其中对人类而言有较大困难的东西早在十岁那年二师父就随手送与展昭把玩,说白了这次的任务只是麻烦了点儿——蟠龙、罂粟均于云南;青螭居洛阳;芙蓉长于昆仑之巅,这番折腾下来,连他的马都不理我了,于昆仑山脚踢之下马,让他自个儿徒步上昆仑。

情势所迫,展四少不得不将其最不拿手的法咒一门课几乎重修,召唤土地的法咒熟练度越来越高——只能问路而不能要求其帮其他忙,这是原则——以至于其的轻功和咒术都有了质的飞跃。

不过这件事也从另一个角度残酷地向展昭昭示出其果然是没有法术天分的——这些入门级的基础法咒,他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还保持着只有半只脚踩上门坎儿上的状态……小葫芦师兄,昭儿好想念你……

在被娘罚抄三百遍的《女戒》、《女训》——是的您没有看错,娘他老人家所奉行的一向都是精神折磨——外加洗全家的衣服十日后,母亲大人才算是得到了心理平衡,一脸餮足地在家中安心待产。

出世需用到提前准备的那些物品且又在这个时间入世投胎的似乎只有当时与自己几乎同时下世的西王母。况且,依信中信息可知,师父曾明确地告知父母这是个女娃儿,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保有所有能力的西王母妹妹……

果然很有压力。

不过……妹妹这种生物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真似二师父所说的那样呢?

记得当年二师父给自己讲她妹妹的时候,眼中满是幸福温暖的光华。他说他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带着淡淡奶香,’让他一下子就在心中立誓‘一辈子都要保护好妹妹’。

——我的妹妹啊,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展昭陪着斜倚美人榻的母亲,望着那圆滚滚的肚子,心下是掩不住的激动雀跃。

接下来,展昭所面对的是漫长的陪护待产期。

这个妹妹倒是乖得很,不闹母亲,只是待产的时间长了点儿——自其十二月中归家,这一侯就直侯到了三月初四的子时。

公元1056年,仁宗朝嘉祐元年,阴阳历三月初四。展四少的妹妹在十样天材地宝所结阵法中顺利降生。是夜,展府之内光如白昼,有凤凰飞舞于庭,直冲至展家夫人的产房,随后,庭中有诸禽朝贺,热闹非凡。

这场面,将展家爹娘都惊了个够呛。

“昭儿,这是怎么回事?”展骏看着展昭,一脸严肃。

“爹、娘,我亲爱的妹妹,继承了镌刻于灵魂的属于西王母的全部力量,只是在其拥有自保能力之前,其力量与记忆将被一同封印,待到记忆回归时力量可一同归体。”展昭轻轻晃着怀中的孩子,笑得温柔。

“天啊,西王母?!……你那两位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展家老爹回过神儿,严肃地问。

“我师父……”展昭犹豫了——我,不能说的吧……

“昭儿。”一只手拍上展昭肩头。

“二师父!”展昭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昭儿,直至娘娘满月,你都要守在她身边,将那十样东西熬煮成羹,让她一点不剩地吃下去以完成封印。”杨戬很严肃。

“昭儿明白。”展昭肃容,点头。

二师父望望站在一边一脸凝重的展家夫妇,轻笑,“昭儿,我舅母可就交给你了啊,过了满月日,封印完成的同时,她便安全了。”

展昭点头,“二师父放心吧。”

“展先生、展夫人,虽已非初次见面,但是上次因时间仓促未及通报姓名还请勿怪。在下杨戬,家住灌江口,当初抱走昭儿的是我大哥,曾经的杨昭,现在的法海。”

展家夫妇已经被砸木了。

二师父微笑着拍拍自家徒弟的肩,一抖扇,人已不见。

展昭望着仍呆立着的父母,叹气——二师父,你给我留下了好大一摊子的事情啊!

走入阵中,抱起五妹,长袖一挥,那十样物品已收入了袖内专门存放这几样东西的匣中。

“呐,小五儿,我们去给你熬吃的喽!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不知道熬这种东西可不可以加调料……”展昭伸出食指戳戳自家妹妹的小脸儿。

似是不堪其扰,小小的婴孩伸出两只小小的爪子抱住展家信任‘四哥’的手指,张口咬住……

……

她、她,她……就这么睡了?!

站在小厨房门口,静立风中,只觉轻风吹过,带起片片树叶。

天空上,有夜晚梦游的乌鸦飞过,落下片片羽毛,以及未及散去的一声声——“笨蛋,笨蛋,笨蛋……”

啊,展家的夜晚,果然一如既往的安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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