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高谢太傅。携妓东山门。楚舞醉碧云。吴歌断清猿。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余亦爱此人。丹霄冀飞翻。遭逢圣明主。敢进兴亡言。

白璧竟何辜。青蝇遂成冤。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猛犬吠九关。杀人愤精魂。皇穹雪冤枉。白日开氛昏。泰阶得夔龙。桃李满中原。

倒海索明月。凌山采芳荪。愧无横草功。虚负雨露恩。迹谢云台阁。心随天马辕。夫子王佐才。而今复谁论。层飚振六翮。不日思腾骞。

我纵五湖棹。烟涛恣崩奔。梦钓子陵湍。英风缅犹存。徒希客星隐。弱植不足援。千里一回首。万里一长歌。黄鹤不复来。清风愁奈何。

舟浮潇湘月。山倒洞庭波。投汨笑古人。临濠得天和。闲时田亩中。搔背牧鸡鹅。别离解相访。应在武陵多。

——李白《书情题蔡舍人雄》

两人在屋顶坐了半宿,直至月升中天,方才回房睡觉。

展昭也不知为何,这一觉睡得极不好。

虽是噩梦连连,却竟是如何都不能醒来。

展昭一向心志坚定,更在幼时听大师父说过“动摇的心神会容易引来妖物”之后专于修心。

故而多少年来,莫说噩梦,就连梦都做的比常人少些——呃,那常出现的章鱼不算。

当展昭一身冷汗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张很紧张的鼠脸。

“猫儿,你可醒了,这噩梦做了一宿,你一直在折腾,却就是叫不醒!”

“是么……”

展昭抱被坐起,脑中似乎还残留着血光火光,破碎的布帛,散落的羽毛,冲天的惊响。

虽是奇异地记不起更多,但将这场景与记忆中的场景搜寻比对,展昭有了一个猜想。

哪怕不是自己现代一世将死之时那一段缺失的记忆!

按照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现代一世就连幼时记忆都大多清晰,却诡异地独缺了临死一段。

莫不是那一段,与冲霄劫亦有些微妙的关联,才会在昨夜谈及那场灾劫后自己心神受震之后这般浮现?

白玉堂见展昭抱被起身后并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眼神并非呆板,便知晓这猫又在思考。

当下也不打扰,反是轻手轻脚推门出去,走到偏房去寻了白福。

“白福,你跟了爷多少年了?”

“从爷五岁就跟着,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

“白福,爷这么多年待你如何?”

“自是极好。爷不说,但白福知道……爷亲自授我武功教我处事,还护着我不叫我吃亏遭人轻看。爷对白福大恩,白福一生无以为报。”

“白福,那你愿不愿意帮爷一个忙?”

“说什么帮?爷但有所愿,吩咐便可!百福这命,早就是爷的了!”

“爷想叫你……在爷不久之后遭遇不测时,好好儿活着,帮爷照顾一个人。”白玉堂抬手指向主屋。

“爷?!这种话可不好说!这乱咒自己——”白福急的都要乱蹦了。

“不是说笑,也不是诅咒,爷只问你,这忙,你帮是不帮?”

“我——”白福仰头,原还欲说什么,但看见那人神色,却低了头,落了泪。

“我……帮!”

说完,带着一脸的泪,扭身就跑,“爷,我去备早饭……您,您先回房做好等着……”

白玉堂站在原地,望着白福跑远,良久,勾出一抹笑。

“白福,好兄弟。”

晨光下,那抹笑容,如斯明晰。

展昭在将梦与那上世最后一部分还记得的地方进行细致比对,最终对上一世的死法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但也不过是猜想。

在那夜记忆补全之后,或许有些一直不明白的事都会明了。

但这并不该是现在关注的重点。

昨日一谈,白玉堂已透露出他可能有必须死于冲霄楼的理由,这天道当真教人摸不透。

他二人的心之所向绝对不是求死,为何这天命却死咬着这一点,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理由?

但若那事将是必然,那就一定会有着非他不可完成的事。或许那事,会与自己和白玉堂那没有雷劫却似乎很强大的神力有关。

若这般想来,再联系白玉堂和自己按记忆综合出来的那记忆交错开的前两世,或许白玉堂之死,未必是死,而会是另一生的起点。

但……

也不过是或许而已。

若是真死了,又当如何?

天道插手,便是他真的追至地府寻魂,怕也是注定找不到的。

但……

那又如何!

那耗子很久以前就应过自己,若是闯冲霄失利,那无论身处天堂地狱、黄泉碧落,都会等着自己去寻。

白玉堂素来有约必践,便是此等约定,也必不会食言。

既如此,大不了活过约定的那些时间,便是与他黄泉碧落,又何妨?

至于那约定之日,呵……

白玉堂啊,你可知你这为我备的百年约,有多大的空子可以钻么?

无论何时,都不要忽视一个间谍的智商,哪怕这间谍已经改行也是一样!

早饭期间,白福守在两人旁边,神色如常。

用过饭,打点行装。

半个时辰后,在陷空岛诸人目送之下,两人登船离岛,欲至江宁,一路往北回京。

望着两人出了岛,江宁收回视线,将自个儿这几个儿子儿媳细细看了一遍,末了长叹。

“你们几个啊……若不久之后有那么一天,你们谁都不许赖展昭。这是我那小崽子做下的决定,要骂,到时候也只许骂那没心没肺的没毛鼠,听到没有!”

四鼠外加仨鼠嫂一头雾水,只有一边远远站着的白福红了眼圈。

“老夫人,我们爷若是听了这话,一定开心得很,保不准都会愿意教您拽他耳朵一天不撒手都行……”

声音低哑,显是才哭过一大场。

江宁有些意外,“你知道?他跟你说了?”末了一愣,苦笑,“我倒忘了,你跟他这些年,他托你照顾人倒也是正常……罢,都散了吧。”

江宁由唐秀秀扶回房间,便叫唐秀秀自去忙,自己独个儿坐在屋子里,就这么望着院中的一棵树。

家里五个崽子,都在收的时候种了树苗。劳务的这棵,当初种的是桃树。

幼时那粉嫩桃花面,长大了却是个修罗神,这叫她老婆子找谁说理去?

到如今,竟还要舍了命保这一界的人,她的小崽子呦……

从来都相信自己这亲手养大的崽子定会是个人物,却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救世主。

救世主太苦,哪家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正因为这般,当初才会点醒展昭,撮合那一对。

但如今,虽未有后悔,却有些遗憾。

昨日和老五谈过后,江宁常常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推一把,若这两人一直未有说破,小崽子是否会变心换人,就此与展昭桥路互归,不涉官场,曳引不来这祸事?

做娘、的在面对涉及自己孩子的事的时候,总是自私的。

只是啊,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便是展昭一直不开窍,自家崽子也会追着,甚至可能追得更紧,可能连那一场谈话都没有,就那么独个儿去死。

她养大的孩子,叫她如何不了解。

一直以来,这老五都是最叫她放心,也最操心的。

老五本身资质能力绝佳,大小事情均可自行搞定,不用太多插手。

但老五这性子太过黑白分明,一旦惹事必是大事,虽他自己多能摆平,但她这做娘、的,终究不能不担心。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出外闯荡,自己那时虽已见展昭一人独闯无恙,但终究挂怀。

结果这孩子弄出来的,果然不少不是小事的。

破苗家集、结交大理、闯宫盗宝、狸猫换太子、受囚辽宫。

哪一次她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崽子到底有没有点儿自觉,叫她老人家睡几天好觉?

这一头的白发,有一半儿都是那崽子折腾出来的!

虽是如此,这最小的孩子,仍是自己最宠的孩子。

如今,这孩子终究要为了所谓天下苍生,去搏一番机缘,舍一条性命。

便是如何宽慰自己,又叫她……如何能不恨展昭,不恨自己?

若当初不叫老五习武,若当初不曾认识展昭,若……

呵……果是妄想么?

自家小崽子那性子,生来就是傲笑江湖的,便是再拘,仍是会走上这条路的吧?

至于展昭,虽是他的劫,又何尝不是他的幸福?总是再相隔,有些人与人之间,终会注定。

听小崽子说他可能会为了此界而死于不久之后的时候,对展昭的那突来的恨意不是假的,且如此强烈。

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那孩子的错。

展昭……到时候或许,会是所有人中最伤心的一个。

自己这做长辈的,总不好随便迁怒小辈。况展昭,确是个不该被迁怒的对象。

只是啊……若那日到来,自己到时的心伤,全岛上下的心伤,又如何解决?

疏导不及,怕会成洪水之势。

那么,这事情尚未发生的时候,便着手准备吧……到时候,若能帮,就尽量帮那孩子一把吧。

那孩子,才是最叫人担心的。

江宁看着那桃树上黄黄的叶子,再望望远方的天,惟叹息而已。

这段时间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这小崽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肯叫她老人家省心!

但她宁可,他以后,还能多教她不省心几次。

展白两人一路纵马回京。

马是在驿站处取得的,虽非商风忆巽那般绝世奇珍,但速度也算很快了。

八百里加急的传讯马,能慢到哪去?虽是在马队检查时候被淘汰下来的马,但是估计是正赶上那时候有什么小病,就被当做‘过期商品’从‘货架’里撤下来了。展白两人都是爱马的,这挑马时候一看这两匹马那精气神儿,当即就确定了这俩绝对是极好的马——虽非千里马,亦不远矣。

驿站那些不识货的,竟将这良种与那些驮货的吃货养在一起,若时间长了这马失了精神,就真是白费了!

白玉堂和展昭挑好了马,也不啰嗦,掏了腰牌叫驿站的做了标记,丢了句“开封府征用”就策马而去,跑了好远才记起,自己早就不归开封府管了,而是归于龙图阁直学士麾下。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两人赶在十月二十四日日落关城门前策马入城。

进了城,翻身下马,直奔自家府宅而去。

这一路行来,两人皆着便装风尘仆仆,却仍旧掩不住那刻在骨子里的温润和张扬,揉在一起,竟如此夺目。

京城百姓虽早就适应了这一红一白阙出影随的风姿,但适应了并不代表可以无视。

这般耀目的存在,能够多看一眼都是福气和享受。

到了府,自有君墨接了马去收拾,碧笙引两人去沐浴休息。

而苏苏却是穷极无聊地坐在檐角,咔嚓咔嚓地啃一个苹果。

展白二人沐浴更衣出了屋子,一抬头就看见这家伙坐在檐顶,坐的舒舒服服的,没拿苹果的那只手抚摸着自家那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仰首望月,咔嚓咔嚓地吃着不知道第几个苹果。

展昭有些奇怪,“苏苏,做什么呢?”

“昭哥?唉对了,你见过那玉兔么?听说养的好肥,估计也能挺扛吃的吧?能够吃几顿?”

“……”展昭有一瞬间的无语,“那兔子我倒是见过,除了会被嫦娥抱着上朝之外,大多时候都在月宫捣药,连睡眠时间都很少,吃的也是吴刚所伐月桂树时飘落的零星树叶……我一直觉得它那体格能坚强地活这么久真是奇迹。”

“它又不是一直待那里,唐朝时候不还给那人间西行的猴子添了乱么?”苏苏一脸的求知欲。

“添了乱不假,也正因为那回度假没掌握好方向,玉兔被罚了很久的苦工和禁闭,简直得不偿失。”

“……昭哥,听你说完,我觉得那小兔子好可怜哦,活得这么不容易,果然还是应该叫我吃掉比较幸福。”

“……”展昭这回是完全无法理解此狐的思维回路了。

白玉堂却在这当口懒洋洋地接了口,“丫头,若是不想惹着玉帝,你还是不要再打那兔子主意了。那兔子和嫦娥本就是共用一个灵魂,你吃了兔子,嫦娥也没得活路,那默默欣赏美人多年的玉帝老头漫长的生活里连个能养眼的都没有了,搞不好会召你上天顶位置。”

苏苏惊得连手中苹果核都掉了,“不是吧?吃个兔子就要被抓上天还回不来了?太不划算了!这兔子算他命大,我不吃了!”说完了继续望月,咔咔啃苹果,不过口水量少了很多,“听说天界还有养鸭子的地方……嗯,真想弄几只尝尝。”

展昭叹气,“那东西味道跟人间的没什么不同,二师父曾带来过。不过因为人间和天上有时间差,担心人间食材带去很麻烦又容易不新鲜,兼之那些厨子懒得来回跑,这才在天上鼓捣出这种地方,在人间收罗一些品种度化,搁天上养着。”

“唉,不是吧?”苏苏瞬间就颓丧了,“这么说那天上宴会和人间帝王御膳房里那些东西岂不是没什么差别?”

展昭认真地想了想,“区别还是有的。天庭有些酒和果子等特产确实不错,且海鲜山珍什么的,由于可以快速赶路,保存的也比人间要新鲜。海物运进宫里,路上就坏了大半,余的味道也不会太好。但天界不会有这种问题,尤其龙王作为水族之主可以随意召唤。所以味道上就会好很多。当然,直接在海边渔村吃海鲜的话和天上就没什么太大区别了,多也就多了些龙肉和一些活的时间比较长的海物,还有些深海鱼……嗯,其实若是运气够好,人间也不是吃不到龙肉。太古洪荒养龙之士不少,后来也偶尔会有坠龙事件,就会有遇龙、困龙者,亦有得食龙肉之人,不过很少就是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