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莫道东风转,云天不渡人
——某雅拼凑=-=
倏忽已是正月。
转过年来的这第一个月,按例是当王族封笔不理朝政,专注于普天同庆共度春宵的。
然而此番却有不同。
明面儿上仍旧歌舞升平,实际上,暗地的兵力布置、人员调配,均已经紧锣密鼓容不得一丝疏忽。
就现在资料来看,此番襄阳王不会亲上主战场而是坐镇襄阳后方调度,如此一来,赵元忆和赵祯这两个执棋的,真是要在运筹上来一番较量了。
襄阳王估计会在这个年关,大家都沉浸在这欢乐氛围中被麻痹了警觉的时候开始出动,下手时间最晚也不会晚于月末。
正逢此际,有人悄悄将一纸书信捎至汴梁。
襄阳王不久之前最后一次暗地里的全军演讲后,将与夏主联络并最终定下的盟书存于藏北老人毕生心血所集之机关重重的冲霄楼楼顶的横梁之上。
盟书内容记载详细,不仅有两方相关约定详细的利益分配等诸多具体内容,甚至大部分的参与人员名单也附在了后面。
如此一来这盟书所具有的将不仅仅是有无出师之名的精神意义,甚至还具有了及其重要的战后处理的实质意义。
盟书这样东西,赵祯表示必须要拿到。
白玉堂表示,就是你这老头不说,爷也一定会拿到。
眼看着襄阳方面异动越加频繁,一鼠一猫也在紧密的布置中。
展昭研究的是一路上的地图,以及和苏轼的战术方面磨合。白玉堂研究的是智化探到了的前两层,以及那塔楼周围的各种地理布局。
两方研究的东西都不少,每天也都不轻松,但是每日休息的时候,却一定都会尽可能地争取在一起的时间。
很快,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这一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最后的时候,就多在一起,哪怕是一分钟都好。
所求,不过不留遗憾。
直到正月十五那一日,襄阳王调兵。
时机到来。
两方出发。
临出将军府之前,两人互相整理了衣服确定了随身物品没有疏漏,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拥抱。
只是相拥,无关欲望。
即使此时一别,就有可能会是永诀。
即使此番分开,阴阳生死就此两隔。
即使这样,他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前路漫漫,即使没有能够陪伴的人,也要履行完自己应有的责任。
白玉堂一队一路疾奔,由商风领头,欧阳春的黄骠马大黄紧跟在后,智化的月骊(黑马)苍玄与之并驾。
正月十八清晨,这队人马就已经到达了襄阳并且顺利潜入襄阳府。
正月十九,智化与沈仲元顺利接头,白玉堂也见到了柳青和柳清风。
正月二十,大家做好了战前部署,并约定当夜就去探冲霄楼。
而展昭所带领的大部队,此时刚过了小城方城,在往社旗的路上,遭遇了迎面而来的襄阳大军。
当天恰是个阴天,没有什么月亮,也给这一群夜行的提供了不少方便——白玉堂例外,这厮一身白衣就是天再阴都没有丝毫意义。
很快的,众人就到了冲霄楼下。
冲霄共有八层,说是楼,形制却是更像是一座八面玲珑塔。
塔顶嵌有一颗硕大宝珠,辟易雷光,万魔不扰。
为了方便在外面接应白玉堂以及盟书,智化、沈仲元、柳清风、卢方四人各自守着两面塔,分布四方,紧密围守塔周,等待接应。
韩彰就躲在地下,不仅负责四人的掩藏工作,还要在某一方有了白玉堂的影踪的时候将留守那一方的那人从土地里放出去再连着白玉堂一起拽回来顺带领着所有人逃走。
这工作着实艰巨。
而一向笨嘴的北侠欧阳春,则接下了一桩锻炼口才的任务。
——说服襄阳王。
好吧,无论从欧阳嘴笨的程度来看还是从襄阳王部署几十年的苦心来想,这项说服任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好歹……去试试吧,最不济还可以洗衣襄阳王注意力,乱起心神,拖延时间——怎么说欧阳春都是赵元忆唯一的儿子也是曾经最宠的儿子。
若是能分散襄阳王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也算是为白玉堂等人,多搏出一份生存的可能。
白玉堂寻了智化所破的塔外法阵之生门,投身入塔。
走入冲霄,前两层乃是凶险杀阵,但终究算得人间产物。故而白玉堂虽走得小心,但也并未耗费太多精力。
而当过了第二层,踏上第三层的一瞬间,白玉堂惊出一身冷汗。
低头看着出了冷汗的左手,和原本为了行动方便置于随身空间并未取出如今却自动出现在右手的画影。
第三层,果有玄机。
不只因为从第三层已经回不去第二层,更因为……神力,遭封。
是的,原本被白玉堂用作最后底牌的神力,竟已经丝毫用不得。原本充斥着神力的经脉已经空荡许多,只余内力。
所幸,白玉堂内力不弱。而这第三层,似乎也并无须得神力方能化险为夷的机关。
只是……
以白玉堂所负的神力其彪悍来源,仅仅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被封尽,这“阵藏天地”的“藏北老人”,该不会,也与天道有关罢?
白玉堂思及此,静下心来再度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一层楼。
细看之下,心中惊疑更甚。
盘古开天,天地之气衍生万物。万物生长只能向前,无法退后。已经历的、已成长的,无法退回。
这是时间铁则。
而这里的不知什么方式布下的法阵,居然……逆转了这一铁则!
事物发展向前,自是包括了万物固有灵力。既然已经有了便是他已经拿到手的,亦可说一旦有了便无可抹消,除非本主因为某种原因用某种方式将那力量转移,否则要直接消掉,断无可能——须知天道有恒,不可凭空生,亦不可凭空死。
而白玉堂感觉着自己迅速收缩的经脉,只有苦笑。
这第三层里不知道布了什么,居然打破这一铁则,不仅抽空了他的灵力,还将他的身体状况调到了从不曾接触过神力的状态。而矛盾的是,若是仅是调整了时间的话,他的内力水平也该退回到曾经那时候拿到神力之前的水平,而不是现在这般,属于近日锻炼过后已有进益内力水平。
若说这事儿没有天道横插一脚,打死他他都不信!
这阵即已经进了,便再无了退路,只有向前。
向前或许会死,而往后……根本就没有往后这一选项。
天道这一手,果然够狠。
第三层除了没有了神力护持,其他的却也还好,过这一层,就可往四楼而去。
刚一上四楼,白玉堂就着了道儿。
没了护体的神力,白玉堂一时间没有适应,忘记了自己少了一层保护膜,直上四层就中了瘴气,不幸中招的耗子差点儿即刻软倒。
画影在手,竖直拄地。
白玉堂两手紧握着剑柄,撑着身体,这才没有倒下去。
只不过……
他白玉堂当了太久的健康宝宝,这种生病般的难受劲儿真是很不适应啊。
这一调整平衡的短短时间已经足够他判断出这第四层上弥漫的是什么——其实不过是些瘴气,若是中了后得了空气比较干净处休息一段时间,以他的身体状况,一两天时间就可以恢复。
不过,且不说此行出不出得去,现下最为关键的是防止吸入更多瘴气,得赶紧离开这第四层才行。
可能是布阵的人觉得那瘴气已经足够厉害,这一层除了一些机关木石和毒刃箭矢外并无更多花样。白玉堂仗着画影够利,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挥着画影,没力气了就两手各自撑着剑鞘和剑拄地,跌跌撞撞地爬上五层。
回头望着“消失”的四层,白玉堂真不知道除了苦笑之外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先不说这一身着实狼狈,这布阵之人还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留,一上了三层之后,每一层的退路都被抹了个干净,这岂不是在逼着他向前走了!
不过——
向前就向前。
他白玉堂原本也不是什么会后退的人。天道是吧?白爷就和你拼这一场!
且不看我白玉堂纵横江湖,见过多少阴谋诡计龌龊勾当,怕过谁来!
上了五层,飞蝗石按照老规矩探路,却没收到什么反应。
白玉堂绷紧了神经,一小步一小步谨慎地往前走。
离了瘴区,那瘴毒已然去了大半,至少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行走。
走了有十几步,直至快走到这空旷楼层的中央,白玉堂四周景色突变!
白玉堂严阵以待,左手握了鞘,右手已经搁在了画影剑柄。
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
“这是——”
眼前不远处,那断崖上,面向身侧白衣人、含笑而立的红衣,那不是上辈子被娘用了捆龙索时候的……
这时,白玉堂就听见崖上站的那两人说话了。
白衣人说:“若有来世,愿我们亲如兄弟,不再相斗。”
红衣人说:“能与白兄生死相许,展某了无遗憾。”
白玉堂静静地看着那两人在乱箭之中跳下崖去,虽知最后定会无事,但心里却还是不由得空了一块。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却终究在崖边止住了脚步。
那是猫儿不假,但是……那不是他的猫儿,不是。
那是过去的猫儿,不是现在的。即使是他的,也是过去的那一世的他的,不是现在的他的。
那个猫儿,不是与自己许了今生来世、许了黄泉碧落、在陷空岛结了白首、定了生死诺的,现在的猫儿。
那,都已经只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他该做的,是抓紧现在的与他通了心意的那猫,他白玉堂该做的,是顾惜眼前人,而不是重新沉溺于那些已经逝去的虚无之中。
过去的那些,说是思念也好,说是执念也好,最多,只是心底里珍藏着的‘过去’罢了。
白玉堂站在崖边,望着崖下冒出水面的一白一红,笑着举了画影。
“晚安,猫儿。”
画影直直刺入崖壁所在地面,崖壁乱石崩颓,白玉堂不意外地听见了木材断裂的声音。
第五层恢复空荡,正中央只剩下一处高高木台。
那是在最初幻象未出现时候看不见的建筑物。
白玉堂正站在木台中央,手中的画影刺透了木台的木板,并将木台之下衔接紧密的齿轮悉数毁去。
而白玉堂脚前不足三寸的地方,是木板围起的机关。木板围住的地方,摆满了闪着蓝光的带倒刺的铁锥。
而白玉堂站在那里,看着手中剑,微微笑着,轻吻着颈间白玉玉佩。
那上好古玉之上,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幼猫。
“猫儿,若我今日回不去,又归不得黄泉碧落——”
“那么,猫儿,我们……来生见。”
画影归鞘,白玉堂抖抖衣角,再无留恋,直上六楼。
而此时展昭所带领的大部队,已经和对方军队打过一场试探战了。
两方在此碰头,与展昭还算有所准备,与对方那就是完全的意外。
所以在心理层面上,这开场的一场试探性的交锋中展昭一行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以至于赢得了第一场的开场战的胜利,但是他们却并不能放松。
对方将领能受的襄阳王委此大任,必是真正上过战场打过不少胜仗,而展昭一方,最缺乏的,恰恰是这实战经验。
还有一点对展昭他们不利的就是——盟书未到。
他们不能真正放开手脚去打,而对方可以。
展昭他们在得到信号之前只可以尽可能拖延这一队人马的力量,并尽量削弱襄阳王这主力军队的战斗力。
这可比痛快地打一场更加困难。
对方将领无论实战还是理论都是不弱,展昭和苏轼加起来堪堪将两方水准拉平,但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一个闪神就可能万劫不复。
京城兵力不过十余万,而此番赵祯交给他的,只有八万。
而对方有十三万人,又都是战场上磨练过的战士,与这些养在京里的断是不同。
即使这群京里的兵崽子经过了两年来的特训已经不同以往,甚至单论战力已经可以以一敌三,但是见过血的和没见过的,终究是不一样。
杀人这种事情,第一次,总是会有心理障碍的。且不说这东西和杀猪杀鸡还是有着很大意义上的不同,甚至于这群人里,有些真的是没下手见过血的。
于是在第一番交锋过后,这皇帝的队伍里,伤兵不多,却有了不少的士兵患上了心理疾病——恐血症。
以及,横扫了几乎整个军队的,对战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