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一杯水。难容横海鳞。仲尼且不敬。况乃寻常人。白玉换斗粟。黄金买尺薪。闭门木叶下。始觉秋非春。闻君向西迁。地即鼎湖邻。宝镜匣苍藓。丹经埋素尘。
轩后上天时。攀龙遗小臣。及此留惠爱。庶几风化淳。鲁缟如白烟。五缣不成束。临行赠贫交。一尺重山岳。相国齐晏子。赠行不及言。托阴当树李。忘忧当树萱。
他日见张禄。绨袍怀旧恩。
——李白《送鲁郡刘长史迁弘农长史》
又过了半个月,十一月十日这一天,赵祯再度召各人进宫,于御书房密室密谈。
这一回,细节上的部署,大约都已经有了雏形了。
更重要的是,各路领头人员名单,已经定下。
且不说已经布置好的那些:辽境的庞统邵剑波、西夏边界的杨家将蜀军还有叶家军、固守京城的庞籍。
单说说最重要的那主动出击的队伍。
赵祯最终确定的,是两路队伍。
两路队伍,在消息上,武林人士的是明线,去引起襄阳王主意;而暗线,就是那需要秘密调动的大队兵力。
而在实际战场上,却截然相反——武林人士那一队,只有一个取得盟书的任务和牵制襄阳王注意力的附属任务,而那暗行的军队,却是要成为主要战力和襄阳王所拥京西南路靠着战术经验,真真正正打一场仗的。
武林人士那一队的领头人自不必说,自然是那从四品的武散官“明威将军”白玉堂。
而赵祯安排的掌管军权的,居然会是——
“展昭,朕的云麾将军,此番,朕就将这身家性命和这天下苍生,交给你了。”
展昭惊得瞪大了眼睛,“这……微臣并无战场经验,唯恐出错,这天下……”
赵祯却笑了,“展护卫,朕既然敢将这事情交给你,自然信你。你的能力朕清楚,朕不会把这天下黎民所依附的这一场战争交给不会取得胜利的人。若是展护卫担心布阵军法不明,就来看看朕为你准备的副将,”赵祯说着递过一张纸,“这位副将是嘉祐二年(1057)年的榜眼,苏子瞻。从那一年分官,他就被分在中州为长史历练,明面儿上是在整理史料,实则被朕托付于庞太师研读兵法,受太师亲自教导。当然,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
展昭看着这苏子瞻,担心的却是另一方面。
大家可能疑惑,这苏子瞻,谁啊?哪位?
若是换个叫法,大家可能就都熟悉了——这个人单名一个‘轼’字。
苏轼。
北宋大文豪,苏东坡。生于1037年,卒于1101年,在1057年那一届传奇般的科举之中,因为贡举欧阳修在那被装订了的卷子里看见苏轼文章,却误认为其文乃是欧阳自己弟子曾巩所作,为避嫌不好给高分,而迫得拆卷见名之后苏子瞻退居榜眼。不过苏东坡到底不是平凡人,在其后嘉祐六年(1061)年的名为‘三年京察’的制式考试也就是低等官员参与的比科举取士更加严苛的、由大官员举荐报名的尖子班考试中拿到了第三等。
这可是整个大宋‘三年京察’制度延续的几百年中,唯一的一个第三等!一二三四五这几等,一二形同虚设,故而三等为最高,而这苏轼,拿到了几百年中唯一的最高奖,这又是个什么概念?
这苏轼,是大宋立朝以来,难得的人才!
不能不说,1057年是中国科举制上传奇的一年,不只因为这一群后来著名的大文人有不少都从这一届中步进官场,也不只因为这是因为欧阳修任贡举而使得沿用多年的“太学体”取士就此改革为新文制,更重要的是,这是有宋一朝第一次对殿试之人全员录取,再不用有人在最后一关卷铺盖黯然离场。
虽是早了些日子通过了将科举自一年一次改为两年一次的法案,但是这实践着将所有进了最后一关的人都留下也确实不能不说是一种突破。
估计从那时候开始,赵祯就已经在为了襄阳王在未来有可能的动作而尽可能的招揽可以用得上的人才了。
但是就展昭在上辈子对宋史的研究中,苏轼其人并无在此时有军伍生活的记载,尚且初出茅庐的苏轼……没有经历生活的磨砺,也还没能有那般大开大合的胸襟,这行军布阵,真的能交给他么?
展昭自认军法布阵这点上自己的能力并不弱,但赵祯并不知道。所以才会给他拨来这么一个智囊,但是,这智囊却是个极有风骨傲气的文人。
并不是展昭对文人有什么偏见——他对大人和先生都十分尊敬——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大宋的文人已经被养的太刁,又太自傲狂妄,可是行军之事牵涉诸多将士性命,若是到时候主将副将意见不合,最可能受到损伤的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将士,展昭从来不喜欢叫别人去做出这种牺牲,为上位者的错误付出代价。
再说……
苏子瞻是四川眉州人,对京城到襄阳的这一段路程,真的可以说得上熟悉么?就现在的布置来看,在半途与敌军遭遇直接将遭遇地点开辟成主战场是最可能发展出的一种局势,若是对路上各处环境和境况不够熟悉,这输的几率就会很高。
而战场上,输,即死。
那么多将士的命,输不起。
那些将士背后的苍生百姓,更加输不起!
苏轼啊,你真的能压得住“少年狂”,与我精心地布下这诸多局阵,面迎襄阳大军么?
这般初出茅庐的你,我展昭,可以信任么?
可能是看出展昭的犹豫,赵祯拍拍展昭肩膀,“展护卫,你可以不相信朕的判断力,但是庞太师两个月前将他交给朕时曾说,这人已经出师了。”
展昭终于点了头——庞太师在战场相关方面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他承认了出师的人,必然有其过人的本领,而庞太师所承认的本事,自然不会是什么舞文弄墨,而必然是实打实的战技。
能在战场上放光的本事,若这人经了庞太师承认,就不必担心太多。
再就是——
展昭眼中划过一道异彩——便是这人到时候真的挑不了大梁,他展昭也有的是方法叫这人没了会扰乱战场的办法。侠以武犯禁,况这战场,多死个把人相对着那能得太平的天下苍生……太划得来了!
至于那有可能夭折在战场的一代词人那些未出世的传世之作,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展昭也不介意做一回罪人,叫这些佳作永不得出世!
展昭点了头之后,赵祯就叫了影卫去领苏轼前来,这段等待的时间,这密室里居然难得的安静了一阵子。
待到苏轼前来,大家看着这个从考试之时那少年意气变得气质内敛不卑不亢的家伙,都有些赞赏。
就连白玉堂都难得的夸了人——
“不愧是庞太师教出来的弟子,猫儿,你这回可有个不错的下属。”
“我开始期待未来的合作了。”
展昭看着这人,忽然觉得,或许历史上的苏轼在这个时候是经历过这件事情的,不然如何能将这少年张扬又内敛端方的性子染上铁血狂傲?
不过,这人,确实将会是他不可多得的副手,不过……
“请恕我直言,不知兄台可会武艺?”
他们要去的是战场,即使是智囊,还带要有能独自活下来的能力——战场之上,生死之间,很难有人会有精力护着什么人,何况他们此去人手不多任务重大目标明确,经不起任何无谓的损耗。
苏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手。
虎口有茧,显是已经练武多年。
展昭放了心,看着苏轼默默地收回手立在那里——武艺高不高无所谓,有点能在后方保住命的本事就可以!他需要做的并不是冲上第一线不是么!
至于前锋……
他展昭此去,可不是去当吉祥物的啊~
按照赵祯给出的最终推定路线,大约是从开封出发,东至郑州,向南转道走禹州、襄城,至平顶山,再往西南,经方城、社旗,至西向南阳。过了南阳,经过镇平、邓州,往南,就到襄阳。
不过,在半路就会遭遇迎面而来的襄阳方面军队的可能性几乎已经是百分之百,这时候,据需要先拖住敌方军队,等待消息。
宋朝文人掌权的麻烦就是,无论什么都要师出有名,就连出兵也一样。
这已经不仅仅是宋一国的规矩,甚至在宋朝立国百年之内,这就演化成了那一个时期亚洲诸国的规矩。
哪怕是内战,哪怕是剿灭什么氏族,都必须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师出有名,否则会受到所有国家的唾弃和谴责,使得别的国家有机可乘,对这出师无名的国家下手。
所以展昭要等的,就是这个“名”。
只有白玉堂拿到盟书,赵祯在第一时间昭告天下以示师出有名,展昭得到这出师信号,才可以和襄阳方面真正开战。
如何在拖延之期降低伤亡并且拖住襄阳方面注意力,才是整场布局中最困难的。
襄阳王专于发兵的那个会稍微疏忽其他方面消息的时间点,就是白玉堂和展昭这两方队伍同时离京的时候。
白玉堂带着武林人士走直线以最快速度抵达襄阳取盟书,牵制襄阳方面注意力并要尽快在襄阳王眼皮子底下拿到东西递到京城,之后赵祯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之后就靠着民众那传话的恐怖速度尽快将消息递到展昭那里,展昭得到消息即刻在正面主战场上开战并获得胜利——这就是那明暗两条主线的任务。
而之所以一定要同时出发,就是因为襄阳王有可能会松懈被糊弄过去而稍微忽视展昭带的队伍的时机,只有那一个——
就是襄阳王点兵出发的时机。
所以,这一鼠一猫只能从离京之时分开,就此永诀。
粮草什么的已经到位,部署也已经基本完成,包拯和公孙策那最艰难的前期谋划任务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细节,只能随时靠着新到手的消息随机应变。
智化和欧阳春还有陷空四鼠以及唐秀秀和林羽灵已经在开封这云麾将军府聚集,小诸葛沈仲元和神女教柳清风、白面判官柳青都已经在襄阳城做好准备。
沈仲元和柳清风都是卧底,不过前者是自发的独立的,后者是受命于皇帝的。
而这出身凤阳府柳家庄的白面判官,却是在城里悄悄探听情况联络绿林的。
这柳青会出现在这,不为别的,只为白玉堂,只为义气。
多年前,白玉堂在江湖上飘的时候,结识柳青,并意气相投引为知己,却因为已经和五鼠中的另外四只结拜而仅与之互称兄弟。柳青是个正直义气的人,当初听白玉堂半醉不醒间叨咕过冲霄楼就一直不声不响地打探消息,在听到襄阳城冲霄楼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潜伏进了襄阳城,为的就是给他的这兄弟帮帮忙,尽可能做些什么。
白玉堂那时候不过十三,彻头彻尾的孩子年龄,却一派成人做派。柳青是真心将这人当了自家弟弟,所以这时候做事情做的也是尽心尽力,却并未告诉白玉堂——做哥哥的,总会觉得自家弟弟还是孩子,不愿意叫他涉险。
所以白玉堂自智化处知道自家这位柳青大哥在襄阳忙活的时候,当真是很惊讶和感动的。
至于小诸葛是怎么趟到这摊子浑水里头,可真是个意外。
沈仲元出身陕西华阴,前几年有阵子跑去杭州霸王庄里投靠。
说是投靠,其实不过是本能地觉得那儿可能会引出些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去凑热闹去了。却不想这庄主马强不久后出了事情被抓,余下的人就商量着去投靠了襄阳王,并从引荐的人的口风中探得这襄阳王可能要做大事。
沈仲元一看有这么大的热闹哪能错过啊,就报了姓名假意到襄阳王处做了军师。
襄阳王是个有本事的,沈仲元也收了最初轻漫的心思,认认真真地帮着襄阳王给襄阳城里做了几件大好事,之后博得其信任,一步步成为其心腹之一。
当然,沈仲元这厮是不是真的相帮襄阳王,除了他自己知道或是刻意想叫别人认为他属于某一方,其他人谁都不知道这小诸葛动的是什么花花肠子,又效忠的是哪一方。
只是所幸,小诸葛和诸葛卧龙一样是个关心百姓的,也知道一旦内乱起则天下动荡百姓流离,所以在半年前一次意外遇见智化的时候,就悄悄冲自己这狐狸一样狡猾的朋友透了个底。
这两个如此狡猾的东西之间用的交流方法自然不是襄阳王派来名为保护实为暗地监视的人所能理解的。
于是就在那众目睽睽的光天化日之下,小诸葛其实就已经通过智化向京城一系投诚了……
所以说襄阳王未来在小诸葛身上栽的这部分跟头,完全不在于其部署防范上的疏忽,而是在于其智力上的相差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