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三月五日戊戌(1085年4月1日)神宗赵顼崩殂于福宁殿。

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四月。

王安石因司马光废除新法,于失望中抑郁去世。

新法就此彻底夭折,大宋经历了这一番中兴未成的折腾,最终无可挽回地走上了下坡路。

赵顼死后,哲宗赵煦即位十五年后,由徽宗赵佶即位。

赵佶在位期间,大宋的政治场上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叫人不忍观瞧,但是这江湖庙堂之间,却有了令人惊喜的新发展。

诸葛小花受命建神侯府,手下四大名捕名震京师。

大师兄无情,成崖余;

二师兄铁手,铁游夏;

三师兄追命,崔略商;

小师弟冷血,冷凌弃。

四人分别各擅一种绝技——机关暗器、铁臂神拳、无双轻功、冷酷剑法。

四人性格上又各有千秋——沉静淡然、憨厚耿直、跳脱狡黠、冰冻三尺。

什么?你说冰冻三尺不算性格?错了!就是有人是有这般的性格的。

无论是谁,在见了这些描述之后,都很难想象这样的四个人在一起还感情很好的模样,但是事实就是这么玄妙,这四人感情深厚,乃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而铁手一直喜欢着的女孩儿,当朝丞相傅宗书的女儿傅晚晴,就在前些日子与人订了婚。

对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顾惜朝。

因为铁手的缘故,这四人对这个叫顾惜朝的了解得还多些。只是即便多些,也不过是知道这个叫做顾惜朝的书生不仅中过探花,还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只是当初似乎因为出身不好被夺了职位,一直不怎么得志,如此罢了。

没过几日,便传出了李龄叛宋、顾惜朝受傅丞相命前去追讨逆贼的消息,由于这消息听着并不像是与江湖有所牵扯,故而这四位也没怎么多关心,仍旧忙活在一众要多悬疑有多悬疑的案子里。

结果这追讨没几日,江湖上就传出了玉面修罗顾惜朝千里追杀九现神龙戚少商的消息,顺带着,还捎了一条……戚少商原本所在连云寨被灭的消息。

连云寨多年来抗击辽军有功,八大债主威名传遍江湖,大家都敬他们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平日行走江湖也都多给他们几分脸面,怎地这好似一夜之间就被人屠戮殆尽了?

结果这还不是最叫人震惊的消息!

其后还不到七日,居然就传出了李龄交予戚少商的名剑逆水寒中藏有傅宗书私通辽国意图卖国谋反的证据,而这消息,居然是戚少商顾惜朝联合雷家庄主雷卷儿还有神威镖局老当家高风亮一并放出来的,而这信,现下就摆在这四人面前!

诸葛小花向站在一旁秘密出宫的圣上请示过后,当着四人的面拆了密信。

那里面不仅有傅宗书与辽国的往来证据,还有辽主印鉴和傅宗书相印端正的待在纸上。

事情已经无可置疑。

傅宗书一系除却一直在京中乐善好施于成德医馆坐诊救治百姓的傅晚晴被一个不知名势力保下之外,其余人等全部落网。

傅宗书、黄金鳞,被判凌迟。九幽神君由于被捕时抵抗,死于戚少商顾惜朝双剑合璧之下,判鞭尸百下,示众三日。

而铁手在第一时间跑去安慰傅晚晴,居然就得到了两个令他极度震惊的消息。

其一,顾惜朝已经悔婚,傅晚晴恢复未嫁少女自由身。

其二,保下傅晚晴的,居然是传说中百年前就势力消失殆尽消逝于历史的江南展家!

要知道,从约一百五十年前,南侠展昭死去之时起,江南展家就一点点衰败着淡出了这个大宋,便是开国之时三家并立一度鼎盛,但时至今日知道赵家之外另外两家存在的人却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展家是消亡,唐家却是专注于江湖,再无关庙堂。

可在展家衰败了这么多年以后,傅晚晴居然告诉他她是被展家所救?晚晴交友并不多广,又是如何能引得展家之人出手,而展家之人又是如何还能有这般力量,连谋反罪名都能帮着傅晚晴轻松脱逃?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傅晚晴却是没有多说,只是拉着铁手出了门,去了一个地方。

成德医馆。

汴梁成德医馆建馆百多年,坐诊医师经验老道且无论是看诊还是抓药都堪称价钱公道,是京中百姓最为信赖的一家医馆。

这家医馆最初创立之时,东家身份便就不明,只是那馆主是个女子,故而也有人说是馆主为了压下诸多不良舆论聊作自保,才放出风说有幕后东家的。而事实如何,直至今日仍旧不得而知。

这家医馆当初创馆便是女子掌权,坐馆大夫几乎也是男女各半,而这传统居然就这般传承,百多年都没有改变。此医馆招收医师,从不问出身,亦不管性别,只要两样东西。

医术,以及人品。

医术自不必说,作为京中医馆中的翘楚,这医师医治水平自是十分重要。而这人品,也不仅仅拘于医德,拘于诊费药费不虚抬价格,更在乎其心良善,兼济天下。

而傅晚晴符合了上述两点,在几年前就已经进了医馆三楼,做了坐馆大夫。

这成德医馆内部百多年来几经翻修,如今格局已经成了体系。

一楼一半是药局,一半是擅长看寻常生活类病症的大夫;二楼就是稍微高些的规格,医师也是各有所专精,且有半层是专擅医治普通的江湖争斗造成的看着很惨烈的伤口的包厢;三层一般针对于妇女儿童以及江湖上较棘手的各种伤病还有各家各户疑难杂症;这四楼,就是馆主坐馆的地方,三楼拿不定主意或是想不出法子的病症都会有馆主解决。

而傅晚晴带着铁手到的,正是四楼。

敲过门,傅晚晴报了身份,便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待铁手也进了屋子,便将屋门关上,带他往一处屏风后走去。

过了那大屏风,又掀了帘子往里走,途径两个诊室,又绕过一处玉摆隔石,便才算到了地方。

铁手望着屋里那些人,着实十分惊讶。

上首坐那四人他着实不曾见过,但是那四人身侧立着的成德医馆当代馆主他却是见过的!做了捕头历来不少受伤,古怪毒伤也并不见少,这一来二去,反倒是叫他兄弟四人与这医馆当家混得极熟。

此代馆主姓于,正是初代馆主的后人。世人皆道这馆主当是一人,其实却是两人。这两人乃是孪生姐弟,平素都是姐姐掌权,弟弟以馆主身份往各地各医馆考察,一方面观察经营情况,另一方面却是将各地各种病症的状况和诊疗方式加以记载整理,再在全国的成德医馆共享资料,借以使得这些诊疗方式得已推广流通,救治更多病人。

也不知这四人是何来历,居然能使得这两位平素谁都不理一心研医救人的家伙这般尊敬?

而那四人下首,坐着的是自家师父诸葛小花还有三位师兄,以及刚见面不久的戚少商和顾惜朝二人。

剩下的两个空座,怕就是他与晚晴的了。

那两位馆主请他二人入座,便又退回了那四人中蓝衫之人的身侧。

铁手目光也就顺着他们二人的行动,定在了那蓝衣之人身上。

那人眉目俊秀,气质温雅,眼带笑意。即便是隔了这些距离,一眼望去仍旧叫人浑身上下十分舒畅,有种漫步于江南春景的感觉。

只是那一头白发,却是颇有些扎眼。

窗外却是忽有两红一绿三道影子闪入,落在那蓝衣人身前。绿影站定,盈盈一拜,一抹红影却是疏忽变做白狐,窜进了那蓝衣的怀里。

而余下的那一红衣人影却是单膝着地,向那蓝衣之人抱剑施礼。

此等速度,竟是何等高手!

铁手自知天外有天,却从不知道会有人有着这般的速度,快到若不是他们自主停下,便只能看见光影。

而这般高手,明显都是受命于那蓝衣之人,也不知那蓝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铁手的好奇心就这么被勾起,却见上首四人中那蓝衣人身边的白衣之人对那青衣女子调笑道,“一别百余年,碧笙夫人竟是越发的年轻了。”

那女子掩口而笑,“白五爷谬赞,一别经年,只是不知二位此次……”

那白衣之人笑着点点头,“我和猫儿此番确是来接你和苏苏,只不过君墨尚不到归去的时候。此番相见与她讲不过黄粱一场,相忘江湖。”

“怎会……”那执剑的红衣女子闻言,豁然抬头,直直注视着那蓝衣之人,“可是君墨有何处做错……”

蓝衣之人将怀中白狐围上肩头,起身扶起那红衣女子,“君墨,你并无何处做错,甚至你做的已经很好,按照此等进度,不出百年你便可以达到大成之境破碎虚空往来诸界,那时候,才是你当归去之时。冥冥中自有注定,昨日之因已定今日之果,无所谓何前何后。我终是不能因此扰乱天数,也不能为此毁了你的修行。”

君墨点点头,起身,收了剑,立在那蓝衣之人身后。而那绿衣女子却也似有所明悟,微微一笑,到了白衣之人身后站好。

一番话前后并未耗费多长时间,可是里面的一些信息却足以叫人心惊。

譬如说那变成白狐的红影,譬如说那所谓的破碎虚空,譬如说那句“一别百余年”……

这几人……不,或许是这几位非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与这成德医馆又有什么关联?

这时候,就见那四人中一直静坐的黑衣之人微微一笑,意态慵懒,却又有几分怅惘,“我说小昭小白,你们叫了我和欧阳前来小聚该不会就是叫我们在这医馆里喝茶的吧?”

“唉智化大哥,你这话可说错了,我们叫你和欧阳大哥来,才不是为了小聚,而是有些关于你们瓶颈攻克的话说……当然是要处理完这医馆的事情之后才说的,所以原本给你们的时间是今天傍晚,谁知你们竟来得早了,这也要怪爷和猫儿么!”

“我说白五弟,这可是怨不了我们的,毕竟欧阳这家伙这些年御刀而行已经熟练,我们接到传信便即刻出发,早到了也是很正常的么!”

“智化大哥何须这般说,只说是想念我们故而迫不及待不就好了么,何必说得这般——”

黑衣人拍了桌子,“白玉堂!我就是想念也只会想念小昭,谁会想你这个毛毛躁躁的大耗子!”——你这家伙将小昭一人留在这里那么多年,如今竟敢若无其事地就这么出现?!

那棕衣的一把拉住已经激动起来的黑衣之人,劝道,“慕沣,小昭他们难得能见到一回,五弟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何必与他吵嘴?”

那蓝衣的却笑道,“智化大哥,你便是想念玉堂,也无需这般激动,我们此番不过是来打个招呼,数年之后,终有常见之时。你两人若是一直这般相处,怕是以后生活将会……十分有趣。”

那白衣的听了这话似有些着恼,举手就去探那蓝衣的肩膀,“展昭!你这话说得,莫不是嫌弃你白爷我了?”

“展某哪敢~”那蓝衣的微微一笑,“不过是劝你莫要太过激动,毕竟我们现下可还有事情要做。”

白衣人这才安静,端正坐回了位置。那黑衣的也整整衣领撩袍坐下,抖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诸葛小花起身,冲着上首四人极恭敬的行了礼,复才问道,“若不才猜得不错,四位可是当年仁宗时期破了苗家集断了襄阳案的那四位英雄?”

那黑衣的合了扇子,“苗家集确是不错,但襄阳一事全是小昭从中周旋,与我等却是没有什么功劳的。”

听了这话,那白衣的却是望向蓝衣,眼神中有些悔恨,还有些疼惜。

而除了戚少商和顾惜朝之外,在座的四大名捕外带一只傅晚晴,却都是十分震惊的。

当年南侠展昭首上战场,未费一兵一卒却将襄阳军士尽数俘获且未杀一人,此等手段胸襟,历来为四人所景仰。

当年展昭之事虽是受了朝廷封锁以至于言论稀少,但是有白芸瑞与其妻子将南侠生平整理成书流传后世,世人便知道了不少当初被封锁的秘辛。

只是……

当初襄阳一役白玉堂葬身冲霄,如今怎会就活生生的坐在这里?这四人都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人物,怎么可能活到如今?当初都有些什么事,是发生了但未能尽述于书的?

大家心里都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那几位当事人明显是不准备解释得太过清楚。

此时却是那一直充当着围脖的狐狸说了话,“东家,我们遵照约定也巡守成德医馆百五十年余,若是要离开此间,可否容我等先去处理些琐事?”

展昭点点头,“原应如此。此番我等将会于京中暂住几日,若是临行你等未归,我们自会寻你们去。”

那白狐晃晃尾巴,蹭蹭展昭脸颊,便现了人形拽着那绿衣女子化作两道光飞出了窗外不见影踪。

而事情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等此来,其实是为了说清两件事。其一,便是连云寨毁于顾惜朝之手,原本就是一个障眼法,为了使傅宗书增加对惜朝的信任,便于将证物平安送至六扇门。至于那八大寨主,如今都已经在智化所居之处养伤,两月内便可恢复如常此事戚少商自可证明。其二,便是请傅姑娘勿要责怪惜朝悔婚之事。此番千里追讨,一番做戏原本是给各处耳目做个样子,却不想这人在戏中,便分不出戏里戏外。惜朝既然已经算得展某徒弟,展某便厚颜求傅姑娘原谅惜朝,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东家,”医馆于馆主有些不解,“东家既已经亲自与皇上谈过救了傅姑娘性命免了她凌迟之刑,又何必做小伏低求什么原谅!”

“是你救了我?”傅晚晴惊呼,“你说你亲自与皇上谈过,那你能否……能否救我父兄?”

“抱歉,展某不能。”展昭看着傅晚晴,“种因得果,鱼池子里那诸多人命都是业障,你父兄此去赎了业消了障,来生必不会更加难熬。若是展某一时之义叫他们错过这次机会,却又不知会累的他们用未来多少世的苦难去还这些业障了。”

傅晚晴呆呆坐下,有些茫然铁手握着傅晚晴的手,聊作安抚。

原来这成德医馆东家居然是展昭,展昭出身江南展家又为大宋做出不少贡献,能求得晚晴脱罪自是不难。只是没想到原来展家势力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却以为展家早已消亡,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话一说完,也没有其他事情,诸葛小花正备请那四人往府上一游,却见顾惜朝直奔展昭而去,抬手就是一斧。

奇怪的是,戚少商和那白玉堂智化欧阳春等竟不觉丝毫意外,且并没有要管的意向!

甚至,就连一直守在一边的君墨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追命赶忙上前,跑到一半,就停了。

那令江湖人闻之色变锋锐无匹的神哭小斧,就被那展昭伸出一根食指轻松挡住!

南侠展昭……其人武功究竟已经修行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却听得展昭道了一句,“方向不错,只是出手时候有所犹豫,似是并未确定欲攻击的确定位置……手腕力量很足,但力道未能集于一点略有分散,须知力集于点才能有最大化的击破效果。”

顾惜朝点头,道一句弟子受教,便又出了手。

眼看着已经傻在那里了的四大名捕,戚少商好心地做出了解释,“展白两位前辈不日将离开此界,并告知惜朝在他们临走之前能学到多少就全靠他自己,所以惜朝这也不过是为了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

四大名捕中的三只望着那边的指导战,默默陷入纠结。只有用暗器的无情看得十分专注似是有所领悟。

诸葛小花看着那边打着的俩人,忽然问道,“不知戚大侠是如何遇见这几人的?”

戚少商一笑,“其实我也是今日才遇见智化和欧阳两位前辈,原本与那白前辈和展前辈相遇,却是个意外。”

“哦?”诸葛小花抚须,“愿闻其详。”

半个月前,夜,旗亭酒肆。

戚少商与顾惜朝弹琴舞剑,饮酒和歌,转眼月已中天。两人昏昏沉沉间,只觉得眼前似有两个人影。

最初时明明是一白一蓝,也不知怎地,竟就变作了他们自己。

他们看见这一夜过后,两人各自离开,之后虽有再见,可再见却已经物是人非。?

八大寨主死伤殆尽,戚少商自此天南海北地逃亡,顾惜朝一路追杀,两人多次交手,却次次都叫对方死里逃生,倒常常累得无辜之人惨死。虽有惺惺相惜,但终究是皇城之前,不死不休。

最后,惊才绝艳的顾惜朝抱着傅晚晴的尸体就此疯魔,终日沉迷酒中,长醉伤身,几年后猝死于街头酒肆。戚少商兄弟朋友死伤无数最终入了六扇门替了铁手的位置,爱人红泪嫁与赫连小妖,一生再无伴侣。多年后入主金风细雨楼,虽也威震一方,却再没了年轻时候的意气。临老回忆此生,却总是不自觉地忆起自己人生中那最大的转折,就起于那人——那个叫他又爱又恨,引为知音,却最终绝弦的人。

场景忽然一片黑暗,两人努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此间种种原不过是黄粱一梦,而进入那梦境之前所见的那一蓝一白两道身影,正用不知哪里弄出来的精致酒具对饮着那“炮打灯”。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同时出手,一对一,直袭向对饮的两人。

逆水寒袭向那白衣之人,却被那人伸出两指轻而易举地夹住,无论戚少商如何努力都无法拿回。

戚少商知道,这人,怕是比自己厉害了太多。

戚少商转头看着另一边,神哭小斧却是对上了一根手指。

是的,只是一根手指,指腹轻触,就叫那锋刃无匹的神哭小斧止了去势,再不能前进半分。

顾惜朝想撤回小斧,却不想那人居然轻轻巧巧地将指头往下划划,那手势一变,已然是用拇指食指将那小斧边沿捏住,一向如臂所指的神哭小斧却就被彻底制住,再也收不回来!

顾惜朝大惊之下反手出剑,那人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眼神宠溺就好似在看着一个玩闹着的孩子。

顾惜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剑被那人以两根手指引着神哭小斧挡开,自家这从未较量过的两样兵器,倒在此刻充分印证了其坚固度上的势均力敌。

这实力上的差距简直是高下立判,俩人一见这纯粹待宰的状态也便撤了攻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其他的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

见他俩变乖了,那白衣的似乎是起了什么活泛的心思,刚递了个眼神,就被蓝衣的喝止——

“白玉堂你给我适可而止!擅改他人命数你是想看着这世界再出状况么?”

“猫儿,你敢说你就不想看看这世界被改变之后的样子?放心啦,这般程度的改变不会有事,毕竟出发点在他们自己,他们自己选定的未来,自己做出的决定,便是天道都不能说是有人强制扭转。”

那蓝衣的皱了眉,似有些挣扎,末了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之前陪了你胡闹,叫他们看了一番原本的命数未来,如今再叫他们忘记也着实有些儿戏,对他们也未免太不公平。”

“这才对嘛~”白衣人攀上蓝衣的肩头,把玩着指尖那一缕白发,“不过真是奇怪,怎地终于再度回了这个世界,在这个空间你这头发就自动变成这般模样?”

“……这都是谁害的你不是清楚得很么,还来问我作甚?”蓝衣的狠瞪了白衣的一眼,末了自己却笑了,“说起来的确奇怪,上回直到接引诸方归去都是正常黑发,这回之所以会这样怕是因为拿回了此界身份,受了天道默认,归复了我们此界属于那一世的模样吧?”

“是么……”

白衣的只是懒懒趴在蓝衣的肩头,捉着那一缕头发不肯放手。

一边的戚顾二人听了这半天,心里有什么猜测很明晰地泛了上来,却又不敢去确定。

却见那白衣的扭过头来,一双长眉斜挑,桃花面上似笑非笑,“怎么,两位听了这好些话,可对我二人身份有何想法?”

戚少商沉默,顾惜朝却是抿了唇,半晌涩了声音,道一句不知。

却见那白衣的满目嘲讽,冷哼一声,道了句——

“懦夫!”

戚少商原本颇为顾惜朝不平,谁想嘴唇微动还未及想好该说些什么,却就叫那白衣的打断,“怎的,还想辩驳?枉你顾惜朝他自诩‘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仁和;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盾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比乐毅、管仲之贤’,如今,却是连这般摊在眼前的真相都不愿意去相信,不是懦夫是什么?”

顾惜朝张张嘴,却终是扭了头,再不多言。

只是这白衣之人这番说法也算是自爆了身份。他之前被那蓝衣的叫做白玉堂,而世间能被白玉堂这般叫做猫儿的怕也只有一个展昭。

一百五十余年前惊才绝艳主宰了江湖风云变幻的那一双人,居然在他们有生之年还有缘得见。

只是不知,这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二人一出现便就叫他们看见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未来,如此仁慈,却又如此残忍。

即便顾惜朝之前心智再坚定,经历了如此一生,终究还是有所动摇。

他爱晚晴。

但是最终晚晴因他而死。

他与戚少商互为知音。

但是戚少商却遭他千里追杀多次命悬一线生不如死,最后却在他输的彻底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救了他。

命运弄人,当真是命运弄人。

一切都从这一夜开始。还记得鱼池子双剑合璧之时曾言“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那真真是肺腑之言。只是那时候,已经不容回头。

可是这时不同。

旗亭酒肆一夜尚未完全过去,人生一场大梦,大梦初醒,回归现实的此刻,他们还可以选择。

顾惜朝爱晚晴。

仍旧爱着,却再无梦前那般执念。

他要她活着。

若是因为他的爱,会造就她的死,顾惜朝宁愿自己从一开始就放手,给她自由,或者至少,要她活着。

戚少商却有些迷惑。

他之前爱过红泪,或者至少他以为他爱过红泪。

可是这般大梦醒来,他却不敢确定了。

自己真的爱她吗?真爱,会就这么放任她不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都不去看望她么?

这五年来的事务繁忙,真的不是借口么?逃避着自己不爱的真象的借口?

若是爱着,怎可能不相思入骨,不辗转反侧,不牵挂成狂?就一如,那皇城决战之后,自己对惜朝那般……

惜朝……

莫非,竟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知音么?所谓的知音,原来都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一个掩饰。他戚少商,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敢承认自己真心的胆小鬼!

戚少商忽然有些悲伤,原来自己那时候以红泪之名骗了天下人不说,竟还骗了自己的心!戚少商啊戚少商,你真是一个懦夫,懦夫!

有些时候,心念有动,但有所决,便会使得所谓的未来就此转弯,奔向另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动一念,种一因,转一运,换一果。

他们的未来,从有所决断的那个瞬间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与原来不同。

主观的改变,主观的选择,无违天道,更不算有所插手改命,便不会引起法则的受损,天道的失衡,世界的崩塌。

只不过,属于他们两人原本的旧世界已经在那一转念间轰然坍塌,同时打开的,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其后便是惜朝拜师,两人制定计划请展白两人帮忙做一场大戏给天下人看。随着这边千里追杀杀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真正的证据却也是在这追杀过程中跟着戚少商一步步接近京城,接近天子。

沿路经过的雷家庄和神威镖局都成为盟友,而那毁诺城,此番戚顾二人倒是有志一同地未去招惹。

俩人一路杀一路逃打情骂俏十分自在,可是负责一路收尸体打包邮去昆仑山丢给智化欧阳救活的鼠猫搬运工真心过得十分苦逼。

戚顾两人为骗过傅宗书耳目,无论是打架还是毁坏建筑物都做得十分尽力,而这负责善后及重建的一鼠一猫跟在俩人后头净干着吃力的活儿,一天天都难得有大块儿的私人时间,没几日就叫白玉堂十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管这俩人的事儿。

好容易到了皇城,戚少商佯装被九幽手下抓到,靠着展昭教的武当心法保了一身正气,最后与顾惜朝双双卧底成功,寻得机会双剑合璧将九幽神君斩于剑下。

而在这时候,俩人居然不自觉地复原了梦中所见的此时的对话,倒也算是默契了。

其后,便是抓紧时间将证物带去六扇门,按照约定,戚少商顾惜朝雷卷儿高风亮四人联合将此事公诸天下。

事情落幕的意外的顺利,叫人颇有些不真实感,世人都道戚少商顾惜朝布局缜密运筹帷幄,却不知这是两人一世凄苦所得血泪经验。

顾惜朝第一时间就去向皇上求情请他放过晚晴,却不想皇上给出的答复竟是傅晚晴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人为她求了情,至于是谁,由于牵扯太多势力秘辛,他顾惜朝就不必知道了。

顾惜朝这才放了心,虽有不忍,却还是悔婚书送至傅晚晴住处。

大梦醒后已有数日,数日间,自己却并未如何想起晚晴,脑海里闪现更多的,竟是几乎日日都隔不了多远是不是就要碰面打上一场的戚少商。

既已如此,便不能再拖着晚晴,累她一生。

受了展白二人指导,这俩人武功剑法那是有了质的飞跃,顾惜朝的剑中收了狠辣,更多的是一种恬淡悠远;戚少商的剑却是越发像当年的展昭,大开大合,霸而不骄,像极了刀意。

这俩人互相对打绝不留手,一方面是做给别人看,另一方面确是得一敌手的惺惺相惜。因为武技的升级,这俩人打架时候的破坏力也有所上升。

于是在这俩人酣畅淋漓的时候,后面的一鼠一猫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某人形硕鼠时常望着干活儿的展昭各种磨牙悔得内牛满面。

待得展昭与顾惜朝的师徒切磋告一段落,一蓝一白直接就被一黑一棕打包带走,再无踪迹。

君墨小姑娘无视这一群被丢下的,直接拽了顾惜朝和戚少商叫他俩在剑上站稳,就带着两人御剑直追而去。

诸葛小花并四大名捕外加一只傅晚晴,就被两位馆主请出了四楼,丢到了大门口。

半月后,铁手再见戚顾二人,却是两人前来辞行,自此天高地阔,再无所拘。

十年后,连云寨八大寨主与辽军战至危急之时,戚顾二人神兵天降,只凭一剑一斧,瞬间扭转局势,连云寨八大寨主全员生还。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宋与金订立“海上之盟”。

宣和七年(1125年)十一月,燕山府宋守将郭药师投降,金兵遂长驱直入,渡过黄河向东京进军。

同年,宋徽宗听闻金兵南下,急传位于太子赵桓,南逃避难。赵桓即位,是为宋钦宗,改明年(1126年),为靖康元年。

靖康二年(1127年)正月,金军先后把宋徽宗、宋钦宗拘留在金营,二月六日金主下诏废宋徽宗、宋钦宗为庶人,另立原宋朝宰相张邦昌为帝。史称“靖康之变”,北宋由此灭亡。

北宋灭亡之时,智化欧阳君墨并那戚少商顾惜朝御剑立于开封城上空,看着那曾经繁华的汴梁如今那颓败之相,虽有怀念不忿、知晓万物无恒强、无恒弱,往复周转,此乃天意,无可违抗、无可扭转,到底意难平。

只是这世界有它要走下去的轨迹,大宋开国时种下的诸般因由,如今已经得了应得的果。国运,非个别凡人可以插手,可以改变。便是一时扭转,这救回来的运道,总有一天会加倍地从那国运中扣除,造成更加悲惨的后果。

天道恒在,天纲自悬。

大宋之运并未断绝,但那个纸醉金迷毫无筋骨的南宋,却也再不是这几人所眷恋的名为“大宋”的家乡了。

1276年,蒙古帝国攻占南宋都城临安,俘5岁的宋恭宗。后南宋光复势力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连续拥立两位幼帝。

崖山海战失败后,陆秀夫背着刚满八岁的小皇帝跳海殉国亡,南宋灭亡。

自此赵宋宗室在中国自319年统治后失去政权,无法光复。

纵观中华历史,大宋有着不逊于唐的繁华,远超元的统治时间,绝对凌驾于明代的自由,清永远无法赶超的庶富。

史称积贫积弱,冗官残兵,并不是那个时代的全貌。

大宋富庶,若说那时候的普通百姓过的便是所谓现代的小□□活也不外如是。

大宋兵力强盛,足可吞并西夏,但那之后便会被大辽借势攻打,故而这三方鼎立之势乃是注定。

大宋词人无数,那些人里有几个不是靠着那官位养着俸禄供着不愁吃穿之后才有那心情跑去勾栏吟咏风月嗟叹花雪?没有那些虚浮官位,怕就没有那流传后世的三百宋词,或至少会将其数量砍到一半以下不说,质量也定是远不如后世流传。

大宋兵非残兵,只是受了兵不定将将不定兵的□□开国政策影响,缺少了系统的训练以至于整体水平稍显不足,但即便如此,单独对上辽或是西夏,从纯战斗力上比较,一样是可以将其中一国灭掉。

只是那余力,便不足以抵抗剩下的那一个了。

世人大多赞大唐繁华,但是大唐并未有宋那般漫长的稳定的发展时间,百姓生活,远不若宋前期的百姓幸福。

世人大多叹元代版图,但是元代蒙古族以外的百姓,尤其是原本大宋的子民,是被当做奴隶牲畜,过的是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

世人大多觉明朝安逸,但是明朝礼法拘谨,对女子要求越发严苛,社会层级越发森严,如北宋那般可以明晃晃抗旨的日子一去不返,抗旨,即死。人权凋零,百姓远离政治,民智在此等境况下被迫变得平庸迂腐,以求生存。

世人大多称满清富强,但满清明面上讲什么满汉一家,实际上却是连那传说中最开明的康熙帝都做过不少当着太子面用极端偏僻的知识考校太子师,不顾那些汉人老人的面子,借此辱骂那所谓的“汉师”,更是只有清朝才要求所有人跪奏跪朝,以至于发生过老官于上朝中途跪死朝堂的惨案。

近现代虽是努力开民智增民财,却碍于元明清三朝连续打压损毁而起点极低,便是经历百余年,也不过才恢复到小康时代,距离大宋鼎盛时期,尚还需努力。

如此大宋,这般凋零,呜呼哀哉。

到头来,回望所谓历史,也只不过能这般叹一句——

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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