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看着展昭沉默,也猜到展昭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不去打扰。
两个丫头在楼上洗澡,短时间内不会出来,商风忆巽霸占了阳台,窝在榻上估计也不会突然冒头。
这时间,就留给展昭,叫他静一静,梳理梳理,沉淀沉淀。
白玉堂伸手揽住展昭的腰,安静的将头靠上展昭肩膀。
电视里播放的电影还没开始就被按下了暂停,安安静静地停留在黑屏的状态,冒着微微的光。
法阵上的图纹,是琴和剑。自己的必然是剑,那么猫儿遇到的就是琴。
和琴相关的,能有什么事叫自家猫儿难受成这个样子?难道是高山流水,伯牙失子期?
白玉堂想到这,忽然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不信自家猫,只是……还是忍不住会吃醋,尽管他也知道,自家猫这般情绪低落,委实不是个他该吃醋的时候。
可是白玉堂还是醋了。
展昭原本还沉浸在那一曲《凤求凰》之中,就感觉到身周的气场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总之,是得醒过来看看怎么扫尾。
于是展昭回了神,一侧头,就被那耗子扳住下巴一个深吻。
展昭一头雾水。
若是极尽温柔,还可以理解为安抚,但是这稍微带点凶狠委屈的……是个什么情况?
展家猫咪这方面情商一向着急,白玉堂认识这家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强压着委屈,在心里默默翻过一个白眼儿。
不过这么做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猫崽子终于从那恍惚状态里钻出来了。
司马相如一世已过,如今在这个空间的日子还要继续。卓文君的命运已然无可挽回,但是他可以开始去寻找方法,避免今后这类悲剧的发生。
展昭从不是喜欢沉溺过去的人,现实如此,便只有向前。
何况……
他并非孤军奋战。
猫崽子看着搂着自己一脸委屈的大耗子,伸手按住那人后脑,吻了上去。
他在那个空间陪伴了卓文君那么些年,对这耗子,终究还是思念的。
(某雅:唉怎么感觉这句猫崽子有些渣?)
楼上原本应该一派和谐,此时却响起了一声惊叫。
楼下一鼠一猫一听就辨出,这是珩丫头的声音。俩丫头都在浴室,能出什么事?
展昭不放心,抓着楼梯栏杆一个翻身借力上窜就到了二楼,白玉堂紧随其后。展昭敲敲浴室的门,“珩丫头,怎么了?”
李雅珩足足过了两三秒才回话,声音有些飘渺,“展哥,你没说过云姐姐泡久了水会变回六角龙,还是……这么大一只啊!”
门锁喀喇两声,浴室门被从里面打开,珩丫头围着大大的浴巾,头发湿湿的披着,表情却是风中凌乱,望了两人一眼,一咬唇,让开了身。
大大的浴缸里,一眼望去,全是蓝光。细看了,才见那是一只身长一米左右的兽伏在那里,那兽甩着尾巴,浑身幽蓝,皮肤光滑如上好的水缎一般——
“云丫头?!”展昭和白玉堂进门,蹲在浴缸旁边,看着云儿小姑娘委屈地在浴缸里边扑腾,四只‘小’爪子扒拉着划水,却一步都动不得。
便是美人鱼的传说再多,像这般美人变成鱼的事情也不是每一颗心脏都能承受的,李雅珩小姑娘面对此等境况居然只是惊叫了一声,简直是十分强大。
而这强大的小姑娘此时居然还有心情担任解说,“给她洗完头我叫她泡在那里,好一会儿方便给她搓澡,结果就我洗头冲泡沫刚冲完,就听见什么扑腾的声音,再睁眼睛我就叫出来了=-=。”
展昭看着李雅珩,最终不得不得出结论——这丫头是真淡定毫无作伪。
所以说,我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但现下委实不是个扶额的好时候,云儿这样子不宜挪动,家里的缸子,装得下云儿的也不过一楼那养着金龙鱼的大鱼缸……但是云儿明显是不愿意住进去的。
何况那可是玻璃缸,又是一进门的,万一云儿在里面变了人形,一进门也忒香艳了。
他和白玉堂养多了女儿自然不会多想,但是万一有人来呢?这缸子可是在一开门的地方做玄关用的!
云儿在浴缸里待得难受,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扑腾到了地上。展昭和白玉堂拽了毛巾给她擦干,却不想这一擦干——
云儿居然就变作了人形缩成了一团。
展昭暗暗决定,云儿的修炼必须提上日程了。
自己和白玉堂对妖修都不很理解,要是黄龙在的话……
“猫儿?”——想什么呢?
“我想要是巨阙在就好了,起码能指导一下云儿修炼方式……商风忆巽不会说话,和云儿没法交流啊。”?
“巨阙不在,但是画影已经回来了,”白玉堂拍拍展昭肩膀,“咱们先出去。”
展昭点点头,两人退出客房,留着云儿和李雅珩在屋子里换衣服。
两人回了主卧,白玉堂关上门,手腕一翻,画影已然在手。
“这次去的地方遇到的?”
“嗯,画影是追着先天剑意去的,也不知道你的先天剑意散去了什么地方,有了方向就好找了。”
“知道会找到就不担心了,”展昭笑道,“这下云儿可真有机会好好儿提升一下水平了。”
黄龙承影此等上古神物本质上都是妖修,妖修是一个很大的类别,凡是非人形的修成人形,都叫做妖修。这其中相通之处自然不少,何况黄龙承影堪称是妖修里极其古老的一批,掌握的方法比之流传至今散佚不知道多少的那些版本要正宗得多。
云儿跟着承影学习,好处只多不少。
不过承影离主太久,虽无消亡之虞,却也需要沉入白玉堂意识中闭锁的静寂之地休养生息,云儿倒不能得其全程指导,暂时充其量也就能领她进个门而已。
只是这样,也已经比展昭和白玉堂之前无处下手的境况好了太多。
晚间,展昭送李雅珩回家,白玉堂就关了门,放了画影,叫云儿拜了师。
云儿自此,开始真正的妖修生涯,第一个目标,自然是能保持人形,不受泡水与否的限制。
展昭送完珩丫头回来,云儿已经在客房里闭了关。
一楼客厅茶几上的牛奶还没有动,展昭想了想,把牛奶倒去面包机里,抓了把面粉,丢进去两只鸡蛋,又放了块黄油,按了开始,就给那一块布置了隔音结界。
不然的话,面包机实在是太吵了。
展猫咪又热了两杯新倒的牛奶,上了楼。
白玉堂正在床上盘着腿,鼓捣手机,展昭凑上去,看见上面是一款小游戏。
俄罗斯方块。
而白玉堂此刻正好堵死了上面通路,GAMEOVER。
手机丢到一边,白玉堂接过一杯牛奶,喝掉,又拿了展昭的杯子下楼刷好,回来就看见这猫已经钻进被子一副等他关灯睡觉的架势。
时间还不到八点,真的就要这么睡了?提前步入老年期么!
白玉堂爬上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猫儿,你今天去的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展昭眨眨眼睛,坐起身,低了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玉堂,你说我当初分离法魂下界填补空间裂隙,是不是做错了?”
白玉堂没想到,展昭居然纠结的是这个问题。
他以为展昭不过是在那一界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却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其实一开始,伏羲下界,还走得这般决绝不留余地,古长庚不是没恨过。
恨他丢下自己,恨他未曾知会自己,恨他……没为自己想过。
可是后来,只剩下悲伤和心疼,所以他义无返顾地追了下去,弃了所有,分了法魂,孤注一掷。
若是只有这样才可能追上你的脚步,陪在你身边,我,甘愿。
三千世界那么大,若是一步错开,则相见无望。所以古长庚一点都不敢和伏羲所做的不一样,唯恐有一丝一毫的误差,造成两人永诀。
伏羲剃了所有法力,还剥离了仁善,这般作为简直就是送死。古长庚不想死,其实也没有死去的觉悟,但是为了不追丢伏羲,他还是这么做了。
修炼法力的过程何等漫长,何等艰难痛苦,一朝舍弃,那剥离时的痛,竟不下于修炼之际。
甚至,十倍胜之。
割裂灵魂的痛楚更是不必说,只有他古长庚最根本的凶煞之气,才能和伏羲的仁善之力对等,这煞气剥离,其痛楚相当于生生抓出心脏,疼痛直击灵魂。
可是他都挺过来了。
尽管剥离法魂抛却凶煞之气之后,他已经痛得除了瘫成一团什么都不想做,却还是拼了最后的力气,倾身下界。
所幸,头一世,他便追到了,两人的灵魂没有错开空间,还有了交集,这才有了以后的那两世的关联,才有如今这历世轮转,生死不弃。
何其侥幸。
若说伏羲下界给了谁最大的伤害,毫无疑问,是古长庚。
对古长庚而言,失去的不仅仅是家人,还是爱人。
痛失亲人,女娲一家子都极度悲痛。一家人亘古以来共同打出的这以人类为主导的天下,那其中经历的何止是一两事,一两年。
从天地初开,到上古洪荒;从混沌化形,到逐鹿天下,这一家子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无可置疑。
可是伏羲就这么任性地消失,即便大家知道他还可能回来,但是,那毕竟只是可能。
古长庚那时候,很自责。
他最初并不知道伏羲是因为空间故障和天道的问题决定下界,而那时候发生的可能扰乱伏羲心神的,明面上只有一件。
那就是宝华山上,温泉池中,伏羲刚刚遭遇了古长庚的表白,还直接被古长庚在那温泉水中吃了个干干净净。
七天时间,中间几乎没有什么停歇,足够他被自己宠了这么些年的弟弟从头到脚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而那之后,伏羲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下了界,由不得古长庚不瞎想。
由不得他不自责。
古长庚从来都没觉得伏羲这件事做的是对的,即便是空间出了问题天道出了问题,你拿出来说,一家人集思广益也未必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对他别扭,说开了也就好了。
可是伏羲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最决绝的路,一声不吭地踏上,远去,连个信儿都没留下。
此刻看着猫崽子那低落的样子,白玉堂却也只能长叹一声,末了默默地给自家猫的情商再加上一位小数点。
自家猫从来都不会因为什么而逃避,只不过是他在做什么事之前,低估了自己对旁人而言的重要程度。
幸好,自己现在已经抓到了他,并且再也不会放手。
白玉堂握着展昭的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展昭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
“猫儿,这件事无论对错,你都已经做下,大姐他们从未放弃过等待,家里的门也从来都没有对我们关上过。我追着你而来,并不是为了叫你自责。至于各个空间因为这件事间接受了伤害的那些人,这是我们当初任性的罪,尽己所能弥补他们,是对我们当初这般任性的惩罚。”
白玉堂感受到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震。
白玉堂收紧了手臂,搂着怀里的人,“猫儿,我记得清水县媒婆那件事的时候你就说过,凡事尽力而为,该做的都尽了力,便可说句此事不悔,你忘了么?”(见第三十三章)
展昭动了动身子,半晌,低低地道了句记得。
白玉堂知道那猫已经懂了,便也不再说话,只静静抱着展昭。
没多会儿,展昭从白玉堂怀里抬起了头,那一双眼睛里雾气氤氲,却已经没有了迷茫。
做过的事情已经做下,后悔无用。为今能做的,是尽力的去弥补,将那些伤害降到最大,将尚未开始的伤害掐灭在摇篮中。
展昭伸手回抱住白玉堂,埋首在他颈间,良久。
久到白玉堂都有些昏昏欲睡,才听见展昭的话。
他说,“幸好有你。”
不是谢谢,而是你在。
白玉堂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无论经历了什么,如今亲耳听到这一句,都值得了。
白玉堂觉得颈上微凉,是那作为热源的猫头从他肩膀上撤了开。
迷迷糊糊地,唇上,却贴上另一片温热。
白玉堂睁开眼睛,那一双猫眼儿近在咫尺,含着笑意,微微闪着水光。
白玉堂柔和了表情,按住那猫的后脑,深深地吻了回去。
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在背后收紧,白玉堂浑然不觉,仍旧专心于与那人气息交缠,直到后背的抓挠有些凌乱急切,他才松开手,放了那颗脑袋自由。
屋子里响起了那猫凌乱的喘息。
这些年,这猫仍旧总是忘记换气,时不时就要被憋得死去活来,逃命般喘息。
白玉堂心下柔软,待那猫喘息渐轻,便又缠了上去。
仍旧是温柔抚慰,唇舌交叠。
此一吻毕,展昭咕咚躺倒,努力平复呼吸。
白玉堂俯身,拨弄着展昭额前凌乱的发丝,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这一吻,便是千帆尽去,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