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时候,周云接了何萍回来,这人,才算是全了。
晚饭十分丰盛,白大厨做出的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叫人很有成就感。
为了迎接两人在现代重聚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餐桌经历了一次升级,圆桌上加了一层玻璃转盘,生生把家里的餐桌打造成了酒店范儿。
而摆在这酒店范儿的大圆桌正中的,是一坛子佛跳墙。
闽系的名菜,十八种主料,十二种辅料,不小的一坛子里,简直就是盛着一个微缩版的满汉全席。坛子用的是上好的绍兴酒坛,原装的自然是白五爷最爱的女儿红,而那些酒都进了温酒器,这染着醇香酒气的坛子,自然成了最适合不过的容器。
坛子上封口的荷叶,尚未揭开,香气尽数被封在坛内,等待着荷叶被掀开那一瞬的释放。
坛子四周放了四道硬菜:水煮鱼、红烧排骨、锅包肉、盐水鸭。
再往外一圈,穿插着摆的是小笼包、蟹黄包、炸春卷、水晶虾饺和煎饺拼盘。
第三圈,共八样,分别是水煮白菜、酱卤肉类拼盘、大丰收、蒜蓉扇贝、菌汤、油焖大虾、青瓜烙(苦瓜)、清蒸枫叶蟹。
最外一圈见缝插针地放了小碟的小咸菜花生米和各种酱料,这一桌花团锦簇的年夜饭,就这么精彩地摆在了桌子上。
徐茂看着这一桌子菜从无到有简直都要惊呆了——这个姓白的不是个老板么会洗手作羹汤已经够叫人震惊了可是他居然能做出这种神迹妈妈这一定不是真的!
事实也是如此,这一桌子放在酒店里都是需要提前准备大量材料进行各种繁复的处理,即使是好几个人同时进行都未必会如白玉堂一人掌勺这般利落。
当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白大厨这一次有了两个不错的帮工,更重要的就是……
白玉堂的空间。
饭店很纠结的一点就是做好的菜一旦放置超过一定时间就会影响口感,而白玉堂的空间,因为里面常年居住的是画影那个冰雪之精,所以开发出了点旁的功用。
比如说,对温度和状态的封禁。
只需要提前和画影打好招呼,而需要的封禁时间不超过一周,画影就可以对自己的空间进行二次设置,将空间构筑出一部分的时间温度静止区,这一部分的空间里,放进去的菜会静止在刚出锅装盘的时间,而相对应的“代价”,就是这空间里其他区域的时间会相对变快,以保证整个空间的时间流速的“守恒”。不过画影这玩意儿左右是个冰块子,时间流速快慢它而言完全无感,反正和外界的唯一联系——白玉堂——之间的沟通完全不会受到影响,画影也就从来都没觉得这代价算是什么负担。
这便利的空间,造就了几个大厨同时出手也难以完成的神迹,这一桌子单人掌勺的菜品,估计在第二个身负这种特殊空间的人出现之前,都是绝响。
大家速度落座,徐茂抓紧时间拍了照,存在手机,等着一会儿上电脑发QQ空间里留作纪念,白玉堂却已经起身,揭去了佛跳墙的坛子上用于封口的荷叶。
浓郁的香气瞬间散开来,整个屋子里都是这佛跳墙顶级的味道。
香醇酒气是第一感官,这一口气吸入,酒香过后的味道便都一层一层地涌出来。
李青青以往也没有少吃过这道菜,毕竟很多老板为了场面,总是要有些大菜撑着,而一旦客人里有广东福建一带的人,这道菜出现的频率就变得很高。
但是,李青青从未闻到这样的味道,只靠着闻,她就可以断定,自己以前吃的那些,通通都不及眼前这一坛。
以往的香气,太轻,太浮躁,远不如这一坛厚重。
现代的那些厨师,所谓的改良,到底还是急于求成的意味更多些,小火慢炖,两个小时便已算久,怎抵得这一坛子六个小时文火慢熬的功丨夫?
佛跳墙起于清末,两百来年的历史,算不得很久。而这两百年间,社会动荡人心浮躁,这道菜,未及被历史细品,便被冠以“改革”之名删去了太多底蕴。白玉堂并没有找什么传人拜什么师傅,只是自己吃过几次味道不算顶级的佛跳墙,此后自己做过两三次摸索修改,最终定下了这味道。
没有崭新的瓷坛、没有保鲜膜。
白玉堂用的,是最正统的原料——黄酒坛、荷叶。
可偏偏,这就是最纯正的味道,纯正到那些所谓的改良版完全无法比拟。
这大概,就是所谓正统的力量。
一桌子的菜,每一道都值得细细品尝。一顿饭,从八点,慢悠悠的吃到十一点多,这才转到了酒的主场。
这桌上自然少不了白玉堂最爱的女儿红,却也不会少了展昭爱喝的竹叶青。至于花满楼,也搬出了自己珍藏的百花酿,周云看着李青青,笑眯眯地卷卷尾巴,卷出一瓶红酒。
徐茂四下看看,默默地端起杯子,谢过了帮自己倒酒的花满楼。
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下,钟声终于敲响。
新的一年,就此到来。
白玉堂捧出一坛屠苏酒,放在徐茂面前。
屠苏酒,向来是从最小的一位开始,这一屋子里面,哪怕算上商风忆巽,他徐茂也是年龄最小的。
徐茂乖乖喝了,虽没有当年白玉堂的爽利,也到底是开了个好头。
李青青接过酒坛,乖乖地做了第二个喝下屠苏酒的人。
第三个喝的,李青青原以为会是花满楼,却没想到,接过酒坛子的,是周云,随后才是花满楼。
仔细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花满楼看着再怎么青年才俊,也改变不了这家伙已经活了很久而且还飞升了很多年的事实。
随后接过酒坛子的,是白玉堂。
不管从北宋还是上古的时候算,哪怕再算上白少那一世,白玉堂生的都比展昭晚。
这是硬伤。
之后在这一辈儿里收尾的,是展昭。
从最远的时间看,伏羲乃是和女娲一起在天地初开之时便于人间觉醒,他和这个世界的历史一样长久,无论还有多少人在场,他这个收尾,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还没有结束,展昭之后,还有一个何萍。
虽然单纯从年龄论,何萍应当排在周云之后花满楼之前,但是展昭和白玉堂都没有这样打算。
屠苏虽是按年龄排,但是这里面,还涉及了一个辈分问题。
何萍是展昭的长辈、展昭和白玉堂是花满楼的长辈。花满楼和李青青感情上已经有些隐约的苗头,徐茂又是李青青的弟弟。这链条里,原本独独缺了一个周云,但是周云这孩子,展昭是在当女儿养,认识周云又是在花满楼之后,所以按着辈分,这周云自然算得花满楼的妹妹,而李青青尚未过门,自然要比周云稍退一步的。
所以,这辈分,才是这次春入屠苏排大小的真正规则。
何萍是不知情的,徐茂也不明就里,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周云和花满楼,却都是心思剔透,看着展昭和白玉堂这般安排顺序座次,便都明了这两位可能要在何萍面前对身份有些掩饰,也自是不会去点破。
只剩了李青青,一知半解的,虽然疑惑,却也碍于有何萍在场,忍着一头的雾水没有问出来。
屠苏酒喝完,基本处于很饱状态的几人便齐齐去了院子里,放之前就备好的烟花爆竹。
都是些常见的烟花,但是到底和古时有诸多不同。周云和徐茂玩的很开心,徐茂之前一直以为周云的尾巴是假的,直到这姑娘俩手捂着耳朵,却用尾巴卷了香点着了烟花之后,徐茂从那尾巴上接过香的时候被卷了卷手腕,这才意识到——妈妈呀,这姑娘的尾巴是活的,活的!
恭喜徐茂,再度被刷新了三观。
烟花很美,展昭和白玉堂对当初夜煞在创威大厦顶层那一场盛大的烟花虽是仍旧唏嘘不已,却不会因为那件事而有什么心理障碍。
不拘于后,无惧于前。
过去的痛苦,只会叫人珍惜现在,惜取眼前人,然后,一路向前。
展昭白玉堂,可从来不是什么温室里养出不堪一击的娇花。
这些烟花绚丽而盛大,绽放在夜空中美不胜收,展昭手肘轻抬,碰碰身边的白耗子,“唉,你那个白老鼠的烟花,只有二哥会做?你的信号弹你手里没有配方么?”
白玉堂点点头,“配方我倒是有,但是没什么用……这么说吧,一样的配方,在小筒里的位置有一点点偏差那东西炸到天上都是一团子白,五爷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个,放出去到天上,炸出了一只没尾巴的仓鼠。”
展昭摇摇头,“没了尾巴岂不是变了品种,看来这东西还是术业有专攻啊。”
“可不是,要论遁地炸药,我二哥那可是江湖上的这个~”白玉堂伸出大拇指晃晃,一脸得意,“不过在陷空岛上,单论功夫高低,五爷也是当仁不让的这个~”
展昭看着这又翘了尾巴的老鼠,故作严肃,“所以说,这烟花里的老鼠,没了尾巴可真不行!”
白玉堂得意,“那是自然~”
展昭点头,“白老鼠若是没了尾巴,还怎么翘啊~”
白玉堂立时反应过味儿来,气笑了,“臭猫莫要贫嘴,看打!”说着就伸了手,没用力,招式却是精妙。
展昭弯身滑步避开,两人就这么玩笑般地动了手。
漫天烟花之下,光影绚烂。
两道人影穿插在这光影之中,移步换影、见招拆招,却不似对招,更似……配合。
两人的脚下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圆,阴阳互抱,意蕴绵长。
如坐闲庭观落花般的惬意舒适,如闲看云起的肆意悠然。
这两人的气场,浑如一体。
何萍看着,有些难过,却也欣慰。
自己看大的孩子,到底还是被狼叨走了。只是这狼也是个顾家疼人有本事的,怎么也是个好选择。
只要云鹏那孩子幸福,就什么都够了。那孩子幼年困苦,童年艰辛,青年孤独,如今,也算是找到了能暖心的人。
够了。
她不会去太干涉什么,除非是自家孩子将来若是受了这姓白的欺负,自己虽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大能量,却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但是,更多的,还是希望他们两个孩子好好儿的,好好儿的相互扶持,好好儿的过他们的日子,好好儿的,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多美。她老伴儿结婚时候就说,他们要白头到老,可惜天命无常,最后白头到老的,只有她一个,而他,未及到老,不等白头,便早早离她而去,只留她一人,守着当初的誓言。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老伴儿呀,萍萍一个人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年,也不知还能守下去几个三年,但是啊,老伴儿呀,你看,我们的孩子,他们会走得很远,他们会相守,守住一个又一个的三年。
我们没有完成的事儿,咱们的孩子会替咱们做到,那孩子,我早就把他当咱们亲生的孩子了,咱们没有自己的血脉,却也没人拦得了咱们有个孩子不是??
老伴儿呀,等见了你,我一定要好好儿和你聊聊,叫你知道,咱们的孩子,有多优秀,有多幸福。
老伴儿呀,我的头发已经白了不老少,也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变化,不过就算是你没变化,也不许嫌我老,毕竟我可是为了我们的约定才变老的,你可不许只赖我一个。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愿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
老伴呦,你可别急着过了那桥,可千万,记得等着我!
何萍看着一院子的烟花,和烟花下的那些孩子,眼睛有些湿润。
这般和乐的场景,她已有多少年未曾见过?从云鹏失了娘亲,已经过了太多年,终于又能看见那孩子这般真正的开心,真是值了。
这一趟年,和以往数年的冷清完全不同,能看见这孩子幸福,真是太好了。
这一年的新年,是何萍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新年,这时她第一次,看见自家的孩子这般有生气,看见自家孩子所处的环境,这么有生气。
大抵,看着自己的孩子快乐幸福,这就是所有的父母,最幸福的事。
无论身处什么时代,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血脉,这条真理,都是通用的。
一如,这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