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按例是走亲戚的日子,可白玉堂在这世界没什么牵挂,展昭唯一长辈又在家中,这亲戚也就没什么好走的。
于是这一日,大家一上午并中午就在家补觉,等着都睡足了前一日守岁缺的量,都已经是下午了。
前一日做的面点很多,各种各样的速冻在了冰箱里,此时蒸煮各半,再配些小菜,大家围坐一桌吃着面食也蛮逍遥。
四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敲门。
是于琳。
这姑娘在外出差断续足有大半年,过年还没抢到正时候的火车票生生晚了一天才回来。
自小都当一家人处,于琳和展云鹏何萍早都熟悉得很,白玉堂她也是见过的,李雅珩更是她看上签进公司安排着接自己班的,都不会生疏到哪去,陌生的,也就屋里的另外几只。
花满楼、周云、李青青、徐茂。
于琳一一过去打了招呼,就被一桌子食物勾出了肚子里饥饿的动静,在一屋子人善意的笑声里直扑餐桌,沉醉在了美味的包子里。
“这包子太好吃了哪里买的?”
于琳啃掉一只包子,对于这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吞掉的味道表现出了一生推的势头,周云小姑娘挺羞涩的甩甩尾巴,“那是我做的,好吃你就多吃点儿,还有很多。”
“你做的?”
“嗯,我做的。”
于琳那神色,已然变成扑上去抱大腿的样子了。
周云小姑娘表示受宠若惊。
于琳是做过营销的,这样的人,对于人际交往,总有些特殊的本事,就比如迅速的和这几个新认识的人打成一片。
这个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好几天,初五这一日,展昭和白玉堂带着一家子一大早就出了门。
新春破五,是该去拜财神的,这俩人不管经不经商,这财神到底还是得去拜拜,而且人选也是唯一的。
武财神,杨戬。
必经过年了么,去看看师傅怎么着都是应当应份的。
只是这空间里的杨戬,估计不会是教导过展昭的那一只了。
慈恩寺附近的庙会街在这一日尤其的热闹,各种糕饼点心穿插在各种卖些假镯子假首饰假古物的摊子和三轮车之间,糖葫芦更是成为了装点的亮色。
什么,你说慈恩寺不是个寺么,拜杨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抱歉,这偌大的沈阳城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哪个专供杨戬的道场,而来这里,则是因为这附近的商铺。
卖各种各样的神像的商铺。
商人虽是卖佛品,但是只要能挣钱的,大多数香火商都不会太拘于这片地界的信仰。
所以在这里逛逛保不齐在哪里就能看见二郎神像……更何况,这慈恩寺附近那些小铺子里,根本就混着不少装成道士给人算命的,拂尘什么的几乎是家家挂售,中华民族强大的包容性在这一条小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当看见小屋子里有和尚模样的算命师捧着一碗加了双份孜然肉的鸭血粉丝吃得杠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若非要解释,也只能说,那鸭子和猪并不是他眼睁睁看着杀的,吃了也不算犯忌讳?只是这毕竟是中化佛学的地盘,这么用原始教义解释真的可以?
花满楼带着周云于琳李青青徐茂还有家住附近一个电话就被叫出来的李雅珩一起穿梭在人海中,展昭和白玉堂分出精力去找杨戬的神像。
只能说杨戬在人间的形象委实太过硬朗反派不讨好,大半圈逛下来,两人才在一个铺子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即便算上基座也不过二十厘米高的神像孤零零地摆在那落灰,不仅没有别的住在神龛里的神像那般光彩照人,甚至连表皮的漆都有些脱落。
如果不是那手中武器和腿后黑犬,展昭一眼扫去都未必认得出来。
那神像额间神目蒙了灰,这一眼望去压根就看不分明。展昭看着这神像,有点心疼。
二师父素来不争名利,到头来,在人间竟是受到这般打压,辛亏他不是那种只有靠着信仰之力才能活下去的神,而是他自己实打实修炼靠本事肉身成圣的,不然怕是早都虚弱到从这个三界消散了。
那神像是陶瓷材质,鎏金表层,看陶质尚可,但那鎏金工艺不说惨不忍睹,却也是没怎么上心的。
展昭去问了店家价格,店家估摸着也是嫌这卖不出的东西占地方,在这抬价的日子,居然只要价50元(请注意这是2006年物价)。
展昭也没什么好还价的,直接给了店家钱,就抱着神像,找到了拿着驴打滚啃成一只仓鼠的李雅珩小丫头就近去了李雅珩家。
真的是就近,从慈恩寺正门溜达到李雅珩家只需要十分钟,即便是在这人山人海里减缓了移动速度,也不过二十分钟这一鼠一猫就登堂入室了。
李雅珩家是个小单间,不过30多平米,一室一厅。李雅珩小姑娘常年住在煤气表下,每次煤气公司有人来看煤气表,都会对煤气表下住人这一危险行为提出警告。
但是李雅珩还是十余年如一日地住在了煤气表下,原因很简单。
和爹妈住一个屋果断是没有自由空间,而一室一厅直接决定她若想追求自由就只能住厅里,而另外的地方放的冰箱洗手台大镜子,放床的唯一地点就是这煤气表底下。
曾有诗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李雅珩小姑娘这么多年,一直在身体力行地为了自由看破生死,真是值得抹一把辛酸泪。
而这所谓自由,其实不过是看小说和写小说的自由,罢了。
所以说家庭环境很重要啊,有两个抵制孩子写小说的家长,对写手而言简直就是成长路上的极大阻碍。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小姑娘坚持不懈地为自己梦想奋斗,从高考后一脚踏进晋江写手的滔滔洪流,转眼也已经在这片江里做了好几年的小透明了。
只不过,作为追这更新极其不稳定的小透明写手的文的读者们,估计也都可以一起抹一把辛酸泪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没有对这进了大门直接右手就是姑娘家单人床的格局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奔着洗手池,去给神像做了个清洁,便将神像包好收进空间,三人再度扑回了庙会街。
合该庆幸这一日李家妈爸出去走亲戚没在家,不然的话,李雅珩无论如何都不敢带人回家的——自家妈妈脑补能力太过强大,她根本承受不来啊!
逛完庙会,一行人和李雅珩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展昭和白玉堂没有进那聚堆抱团的慈恩寺大佛寺般若寺三家庙中的任何一家,这一行为也叫那些庙里的神佛松了一口气。
展昭和白玉堂抱了神像回家,直接用法力凝了个神龛出来,在香炉里点了三炷香。
此界的杨戬和主界的杨戬不同,对展昭和白玉堂,更多的是敬畏,如今生受了这一炷香,虽有些坐立不安,但也不至于慌到找上门去。
所以找上门去的,是哮天犬。
哮天犬是被商风忆巽叼回来的。
描述的准确一点,就是商风叼后颈,忆巽叼尾巴,俩狗活活的把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哮天犬给从门口拖进屋的。
展昭和白玉堂看着这只短毛中国细犬,很有些同情。
三界犬王,能当杨戬的法宝在封神之役中有不俗表现的,其武力值可见一斑,居然会在人间这么个不起眼的住宅区从两只看着挺普通的狗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这简直就是叫人不忍观瞧。
丢死个脸的哮天犬从被拖到客厅放好就开始捂脸装死,念及主界哮天犬和自己情谊深厚,展昭到底还是心软,“那俩家伙都不是什么正常品种,犬王无需如此颓废。”
“汪?不是正常品种?那是什么品种?”犬王满眼希冀,等待着那边报出个上古异兽之名给自己个台阶自己好原地满血复活,可是……他面对的是以诚为立身之本的猫崽子,请让我们先为犬王点蜡。
展昭也确实没有浪费这根蜡烛,“白毛的那一只,是哈士奇,也就是西伯利亚雪橇犬;这只棕红毛的是博美犬,属英系博美犬。”
这真是很详实的介绍哈~
哮天犬就差没有怒摔了。
不是什么正常品种?种属都出来了这叫不是正常品种?你他汪的其实就是在逗我吧!
白玉堂和哮天犬曾有拽尾巴之仇,但此时看着这个空间的哮天犬,他只觉得同情。
自家猫神补刀的技能点数真是越来越高了。
后来……
后来,哮天犬是被花满楼递过来的一只肉包子安抚了的。
哮天犬见过花满楼,准确来说,哮天犬记得这个不久前空降此界的神仙的味道。
如果是这个神仙家的狗,那主人就应该是伏羲帝和长庚帝,那么……
果然刚才刺激自己的是长庚帝?
哮天犬化了人形乖乖跑去见礼,却被那人是伏羲帝不是长庚帝的事实再度来了个外焦里嫩。
说好的仁厚慈和呢?说好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亲,你还能不能给我点希望了?
哮天犬叼着一篮子肉包子,忧郁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果然还是带着好吃的回去找主人求安慰才是正道啊!
这个年转眼就要过完,中间除了哮天犬的插曲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事情。
初七下午,展昭开车将何萍送回老区,回了家,收拾收拾屋子,准备早点睡觉。
初八,可就是该上班的日子了。
厨房里面的锅碗瓢勺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白主厨对于厨房的整洁度素来有极高的要求。
客厅茶几餐桌也都早早收拾完毕,上面除了几碟子未动的糖和水果,连点子果壳都看不见。
除了窗户上的大红窗花还在昭示着节日气氛,这屋子里就好像没有经历过一个新年一样。
展昭端了两杯牛奶上楼,到了二楼阳台,递给白玉堂一杯。
两人靠在榻侧,仰望星空。
今夜月亮微明,将星星衬得很亮。离城市中心略远的地界,污染相对较低,这天空的颜色虽是完全无法与北宋时候相比,却也还算好看。
而抛开了所有的景色不谈,最重要的,却是身边,那个陪着自己赏景的那个人。
经历这些风雨,我们还能在一起过这个新年,还能一起这么悠然地眺望星空,何其有幸。
展昭忽然想起,北宋时候,他去陷空岛上追那三宝的时候,被白玉堂拽着在雪影居房顶上一起看的夕阳。
那时候,日头微红,天色渐暗,四野染尽霞色。
身边的这个人彼时一身白衣,抱着酒坛,潇洒肆意。
还记得那时候,那耗子说了要陪自己进官场。那时候的自己,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毕竟,这耗子性子太过自由,又太过干净,即便将那官场看了个透彻,却未必能忍得了那官场的现实。
谁想,那耗子在那之后,一路陪伴,从平常案、太岁庄、乌盆案、苏家灭门案、金珠案,直到夜探辽宫、状元案破,其后共布护京阵,守卫大宋江山,共赴蜀中。
在那之后,便是襄阳一役,冲霄身陨,就此天人两隔。
襄阳战后,自己就那么孤单地过了二十四年,直到这一世。
在这个世界再遇,也已经快一年,有时候看着身边这个人,偶尔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中似乎还是自己独酌,靠着那截墓碑絮叨着芸瑞近况的样子。
二十四年的时光里染上的习惯,到底,还是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改过来,但是展昭并不担心。
因为他还有时间,他们还有时间。
他们还有更加漫长的时间,长过那二十四年很多倍的时间,去培养出新的习惯,代替这一个。
展昭放下空了的杯子,凑过去,轻轻吻了吻白玉堂的耳垂。
白玉堂偏了头,蹭蹭展昭的脸,“猫儿?”
展昭摇头,只微微笑了笑,下巴搁在白玉堂肩头,静静望着这夜色。
岁月静好。
这般安逸的场景,偏偏竟不能持久。
数日不见的光芒骤起,仓皇间,白玉堂只来得及将杯子放上一边的小几。
久违的旅程,终于,重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