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睁开眼睛,伸手捻起自己的一缕发丝。
接近透明的银色。
这发色,叫他想起一些事,好似那个夜晚,冲霄楼倒塌还只是刚发生的事。
这人还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情伤。
展昭还沉浸在旧事之中,就听得门外道童来报,说是圣上御驾就在武当殿前,请他速去。
脑袋里尚有些纷乱,这皇上和这身体原主似乎是义兄弟,他那帝位似乎也是自己帮着才能登上的,如今前来,也不知是什么事。
以这原主对当今圣上的印象来看,这人对他很好,绝不会害他,那么去见一见也该没有什么问题。
展昭披衣而出,推开大门,门外的小道童赶紧跟上。
武当山的景色,还是那般山清水秀闲散自然,和他成为李寻欢时候去的那武当山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大约是身份?
彼时他上武当山,是为给张真人贺寿,如今,他却成为了被贺寿的那个人。
这一次,他是张君宝。
武当丹派创立者,武当上下认同的开派宗师,以自创太极十三式名震江湖的张三丰。
只是时间上有些不同,如今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朱元璋却已经登上帝位,前来拜访他。
这世上也有明教,也有光明使者,却不知,那个杨逍,会不会是自己的熟人。
但,当务之急,却是先去见见,那近在眼前的熟人。
明太丨祖,朱元璋。
展昭记得文姐拽他看过这部片子,而他其实在之前的部分看的都不很用心,只记得结局那一集,出身塞外烈火教的火狼和雪鹰受了刘伯温暗示,火狼受了挑拨跑来取自己性命,此事朱元璋初时并不知情。之后似乎是刘伯温和徐达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张君宝陷入困境,雪鹰救了他,旁的却记不大清了。
这个叫雪鹰的,一直对张君宝很好,只是张君宝到底辜负了她。
说起来,这次是自己欠这个姑娘的?
罢了。
看来在这个世界要完成的第一个成就,就是阻止雪鹰死亡。至于怎么救,这个就要看情况了。
这一路想一路走,竟已经到了殿前。从少林寺一路陪伴自己的旧友——僧人草蜢——已经赶到殿前,远远望着正门进入的仪仗。
皇家气派,赫赫威仪。
展昭却注意到了别的重点。
这是一次轻装简行。
虽然随行之人有徐达刘伯温这一文一武的百官之首,但是这仪仗的规格,简直已经压到了帝王出行的最底线。
即便如此,不见丝毫缺失慌乱,这不是一次突发的行程,至少有些准备时间。有所准备的轻装简行,不希望引人注意的帝王出游……
朱元璋那小子,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会是,只为了旁观火狼来取自己性命?
展昭记得,这时候,朱元璋似乎已经知道了刘伯温策动火狼来杀自己的事情,只是……身为帝王,不能不在意他张君宝这人本身带来的威胁。
张三丰的一手太极十三式名震江湖,全真教又素来广结善缘,江湖威望极高,甚至仅次于少林,而张三丰本身算得上出身少林,身边更是有一个出身少林的草蜢大师,两家虽是有些罅隙,但是毕竟还连着这一层师徒名分,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去。
而且,这天下,都是张君宝帮着他朱元璋打下来的。
说白了,不过一句功高震主。
张君宝势大,虽无心皇权,但其存在本身,就已经威胁了皇权。登基之前这无所谓,但朱元璋已然黄袍加身做了这中原之主,徐达和刘伯温便不愿意再给自己的主子留下这个祸患。
而朱元璋本人,虽最初对杀张君宝一事有所抵触,但是身为帝王,少不得要顾全大局,掐灭所有隐患,所以此次御驾登门,其实就已经表明了他默许的态度。
朱元璋本人和张君宝关系很好,可是这是私交。一旦涉及江山基业,这些私交,便只能使这件事的悲剧色彩更为浓烈,身在局中的两人更加纠结,并没有什么积极向上的意义。
展昭站在紫霄殿前,看着仪仗徐徐行来。
当中端坐之人一身便装,依稀还是当年模样。
人是,事非。
此时的武当山尚且是全真教的地盘,最近原本临近掌门继任大典。丘处机临终之时曾指名由君宝继位,此时正是“全真”转为“武当”的关键节点,门派上下都翘首以待,谁想先盼来的竟不是掌门继任,而是御驾亲临。
展昭看着那仪仗落地,看着朱元璋起身走来,看着朱元璋身上的天纲一闪而没,只觉得命运真是个凶残的东西。
天纲早已经种在朱元璋身上,这个人,直到他走完他应走的命运,这个世界的走势,都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偏差。
今日他原本该和草蜢往山下行走一圈,却是因为一早未醒,草蜢才体贴的改了行程。如今看见圣驾来此,草蜢无比庆幸今日君宝睡过了头——不然的话,这武当山下,可就没有一个能和圣上不卑不亢地对话的人了。
展昭看着缓步走来的人,微微一笑,“许久不见,我还曾担心你不能适应宫墙和公务的束缚,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你过得很好。”
在这个和李寻欢有些关连的世界里,展昭不知不觉的就带出了些属于李寻欢的风格,那一双眼睛望过江南春早,直直地望进了朱元璋眼底。
看着那望过来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朱元璋忽然有些动摇,放任自己的左右手冲自己的兄弟下手,这样……真的好吗?
但是,箭已在弦,没有反悔余地。
朱元璋也只能上前,认真的用力的拥抱了一下自己的义弟,“劳你担心了。”
两人重新站定,朱元璋看着面前这银发白衣满眼笑意之人,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君宝,我此来……”
“我猜到你要做的事,但我也有不得不为之事。你所要做的事,我不能支持。”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猜……是要火狼继承这全真掌门之位。”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在此处和我心平气和的说话?”
“因为我不支持,也不能放任。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固执的人,我坚持的事,无论结果如何,到底是要争上一争的。”
“是啊,你素来如此……但你这一回,难得的是为了你自己。”
“并不是为我自己,”展昭摇摇头,“我们之前那般颠沛,不也活得很好?只是火狼,真的当不得这个掌门。他性格太重名利,悟不了武当自然之道,亦不曾习得武当武艺,教中诸人也不可能弃了自己多年师承,跑去学那半路出家的烈火门武学,这于两方而言,都是极大损伤。但是,中肯的说一句,身为帝王,你这一步,没有走错。”
“哦?你还懂帝王术?”
“呵,”展昭看着朱元璋,“帝王术?说白了就是领导和平衡。若世人只知名将不知帝王,便是帝王之过。功高震主素来是个忌讳,我能理解。我的性格你清楚,那位置上要做的事太过琐碎麻烦劳心劳力,我懒得去掺和。但是武当这一片净土,虽是对你布局有损,我却是要护着的。如果你信得过我的管理能力,便不要插手武当的事,我自会保证它不是你的威胁,不然,我也是不会退却的。”
“君宝,若你愿意来我身边……”
“你知道,到你身边的结果不会比在山上更好。我信你,却抗不了大势。”
“我此来之事,势在必行。”
“我知道。”
“你还坚持?”
“你也了解,我总是很固执。”
朱元璋一声长叹,“那么,便请丘真人的大徒弟来接旨吧。”
虚云道长原本站在张君宝身后两丈,此刻被点了名,却也不得不出列接旨。
他这个小师弟,看得透,悟性好,性格也很好,举派归心。可是如今一纸圣旨下,又能如何?
只是,可惜了武当前两代基业,就要这么毁在这圣旨之中了。
“你确定,你要宣这旨?”
“君宝,你也当知,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好一个君无戏言!”展昭大笑,振衣而起,立在了殿前汉白玉的高柱上,“既然皇上说君无戏言,那我君宝今日就要让皇上实现当日在武当山顶对在下的承诺!”
石柱之上,张君宝银色长发并着白色罩衫随风飘动,面上仍是带着浅笑,一双眼中,却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是,朕是曾给你承诺,但是你不记得了吗,你不为朕所用,恃才傲物,拒绝朕送给你的武当长存和武当英雄的牌匾,你既然拒绝了朕的好意,那朕曾经说过的话,也就全部收回了。不过朕念在你是朕的义弟的份儿上,还是会给你一次机会。”
展昭听着这话,却是明了。
这人自称为“朕”,虽是仍称他君宝,却已经不是在站在私人角度与他对话了。
此刻在这里的,不是朱元璋,而是当今圣上。
看来这个帝王,他可以做得很好。
朱元璋转头,看看火狼,又看看张君宝,“火狼,从前虚云不是说你武功难以服众吗?要不然,你和君宝比试一下,胜者——得武当。”
火狼扭头,一脸得意的仰头,“张君宝,你听见了吗,圣上命我们以武来定掌门,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你的太极十三式了,顺便,我们的陈年老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展昭却并没有看火狼。
他只看着朱元璋。
这人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会是个仁德的帝王。
武当对张君宝甚至对朱元璋而言,都在很长的时间里是具有“家”的意义的,如今却只为了维护皇权,这武当,竟成了朱元璋眼中,两方赌斗的砝码。
这个人和张君宝的情谊,大约……也快到此为止了吧。
朱元璋迎着张君宝的目光,不闪不避。
从登基为帝起,他就已经有了觉悟,这,不过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其中的一件。事到临头,之前的心理建设到底还是太过空泛,身处当时当事,纵万般不愿,他也只能前行。
这是他朱元璋自己选择的路,从踏上,就无可回头。
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展昭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于将视线转到了火狼身上。
“火狼,你我的私人恩怨暂且放置一边,我问你,少林和武当的弟子,是你杀的吗?”
火狼嗤笑一声,“哼,这都得怨你!谁让你不早点出现啊?窝在这武当后院,两耳不闻窗外事,倒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
“果然是你。”展昭已经得到回答,心里便有了计较,“今日,我就要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
话音刚落,展昭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只白鹤,从那石柱上直扑而下,火狼腾身迎上,两人在空中,只一个照面,便已过上了招。
两人双双落在高高的灯顶,转眼间便战成一团残影。
底下观战的武当弟子们却都是震惊的不行。
为什么?
太极十三式乃是以慢打快借力打力的功夫,这快打,明显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烈火派向来以快为教义,自家君宝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不对啊!
刘伯温和虚云震惊的却不是这个。
张君宝忽然用了快打,可是他居然比火狼还要快,攻击还要刁钻!这是怎么回事,张君宝从来都没有这个风格!
展昭用的,确实不是张君宝的风格。
是白玉堂的风格。
杀伐果断,刁钻狠辣,出手极快,完全不给人反应余地。
展昭虽极少使用这风格与人动手,但常与这风格的人比斗拆招,一时间切换到了这个模式,水平自然也是不差的。
这火狼,比着白玉堂的水平,到底还是差的太远了。
火狼惊异于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大惊之下,竟就被一脚踹下地去,亏得他反应快,稳了身形,却也在落地后往后平平飘出十余步才卸了冲力。
“张君宝,你——”
展昭轻盈落地,“你的快,也不过如此,在速度上欺负你确实不大地道,你既然想看太极十三式,我便换用太极与你对招罢。”
展昭说着,手上已摆出架势,揽雀尾的架子,阳光下一派闲适。
随后的打斗,不若说是单方面的逗弄。
展昭素来厚道,此次让这火狼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被耍,却也是因为猫崽子真的有些生气。
武当山上的这曾经的全真教未来的武当是张君宝当做家来重视的地方,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家成为别人言语中那般不在意的地方。
展昭此番,是在给张君宝出气,为那个认真实践自己武道,却一次次经历朋友背叛的孩子,奏一曲安神曲。
太极,最重借力打力,引导趋势。因势利导,以敌之力攻敌。
太极为道法,道法自然。
太极真意如水,无处不在,无处不可借力,无处不能摧。
雪鹰从人群上方凌空而入的时候,原以为这被人群围观的两人会打得多惨烈,谁想竟是这么一边倒的逗宠,叫她那一声凌厉的“住手”都像是个笑话。
“师兄,君宝,你们不要再打了!”喵的这么溜宠真的好吗,师兄你傻啊,人家溜你你还跟人家打,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还有脸吗?
展昭很疑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走了吗?”来砸自己门的小道童说了是雪鹰来通风报信的,那之后雪鹰明明应该已经离开了呀!
火狼很生气,“师妹,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走开。”
……火狼你多大了,这副小学生打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雪鹰没搭理自家师兄,直接跟君宝说话,“我刚才下山的时候,看见满山的弓箭手,武当已经被禁军包围,皇上要对你们不利啊!”
“不可能!”张君宝和火狼此次居然异口同声。
火狼是觉得自己和皇上的盟约尚在,皇上不可能杀他,而展昭却是因为开打前和朱元璋聊的那一通,无法相信皇上居然不是针对他这个威胁,而是直接将主意打到了整个武当头上!
火狼这货自我感觉良好,“他们绝对不敢戏弄我!”
这话出口的同时,武当山上太空,却升起了一枚信号弹。
信号弹拖着长长的白烟升空,在最高点炸开。
埋伏已久的弓箭手纷纷现身,箭搭在弦上,弓已拉满。
两队禁军持盾,将皇上护在中央。
漫天箭雨,就这么撒了出来,覆盖了整片空场。
场上站的全是武当弟子,武当因为功法问题从来不穿重铠,一眼望去这一群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家伙们全都是手无寸铁的暴丨露在漫天箭雨之下。
觐见帝王如何能不解剑,这些弟子今日已注定要命丧当场!
展昭这一次,是真的怒了。
抬手,巨大透明的金色八卦浮起,将整片空场遮挡的严严实实,箭雨落在上面,竟似箭头被吸附住了一般,稳稳地扎住,再不能前进一分。
有些抱头蹲下的弟子,此时也睁开了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奇景。
“退!”
随着展昭这一声低喝,这些箭全似长了眼睛一般,照着各自的来路射了出去,被射翻的弓箭手原以为必死无疑,却都在从铠甲里拔丨出了没有箭头的箭后震惊当场。
那些被削断的箭头,随着金色八卦散去,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火狼看着这做梦一样的场景,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及这人。
这俨然已经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地步了。
展昭罔顾新一轮受了朱元璋命令增派的弓箭手射来的箭雨,手一挥,新的八卦阵笼罩在众人上空,而他本人,却跃出此地,伸掌直直扑向被重兵围拢的朱元璋。
徐达下令禁军变阵,盾牌竖起两层,如一堵墙挡在展昭和朱元璋中间。
展昭动作不变,逼近时,那两层盾墙分崩离析。
太极真意,在于借势,以天地之理,借天地之势。
禁军被威势压得四散,原本被保护得很好的朱元璋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展昭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那时的朱元璋一身布衣头戴斗笠,正是青春年少,指点江山,笑得恣意,“若有一天我得了天下,我就把这武当山赐给你,让你做个大宗师大英雄!”
那时的张君宝也很开心,或许那时候,张君宝心底里就已经相信自己这个义兄,在未来会成就皇图霸业,会如他所言,有将武当山赐予自己的能力。
那时候的张君宝,配合着道了一句“多谢朱兄赏赐”,那时候,大抵除了耍宝之外,更多的是感动。
兄弟情义,那时候是真的很深,他们一同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却无法共同面对成功。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这天下之主的眼里,不需要任何一个有威胁的人存在。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义兄弟,是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
展昭感受得到张君宝那记忆中的温情,也感受得到那其中的不忍,可是他也感受得到张君宝的愤怒和伤心。
展昭在朱元璋面前站定,手已掐住朱元璋咽喉,却留了力。
朱元璋早已从张无忌身上接手“天纲”,这个世界“规则”尚稳,天纲自悬。若他于此杀了朱元璋,怕是此界命盘将即刻大乱。
一边是差点丢掉性命的武当上下,一边是张君宝和朱元璋多年的兄弟情义,中间,夹着一个天纲。
展昭眼前,却闪过另一组画面。
那是一个夜晚。
晴朗,明月高悬。
朱元璋和张君宝坐在屋顶,背后天空干净,月光明澈。
朱元璋从怀里摸出一个饼,“既然这样,这饼啊,我就自己吃了啊~”说着就作势欲咬。
张君宝倾身,凑过去一点,闻闻那饼,装作不在意的扭过头,“好香的饼啊~”
朱元璋一脸得色,“蓉儿做的~”
这蓉儿,自然就是两人都熟识的那个温柔的姑娘,后来在武当山清修的沈蓉。
张君宝撇撇嘴,“雪鹰也会做。”
明摆着小孩子吃醋赌气的语气。
朱元璋拍拍张君宝的肩,顺毛,“别跟我怄气了,来,吃饼吧~”
展昭感受着这两段记忆背后那属于张君宝的感情,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悲悯。
“朱元璋,你永远不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不会有张君宝了。”
展昭和白玉堂如今也算老夫老妻,有些感情,张君宝不懂,他却明白。
只是那一个张君宝,已经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朱元璋不久前在武当山脚曾找过张君宝一次,那次,朱元璋是这么说的。
“我是答应过你,让武当安享太平,但我可没答应过,武当可以长存。”
“张君宝,我不能让你在这里为所欲为。”
那时候,张君宝是怎么说的呢?
展昭记得,那孩子虽然伤心,却还是护着武当的,“倘若你敢动武当的一草一木,不要怪我不念及兄弟之情。我张君宝,与全真派上下的弟子们,誓死保护武当。”
当时朱元璋沉了脸色,扔下一句,“好,这可是你说的”便转身离开了,张君宝却在他离开之后,在那里站了很久。
那之后,两人之间,其实就已经难以挽回。
而今天这一通折腾,莫说张君宝已是展昭,便是张君宝尚在,两人之间,却也只剩了恩断义绝。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被掐住喉咙,试图劝说君宝,“君宝,元璋他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他对不起沈蓉,对不起沈万三,对不起你,甚至他还对不起我,他确实可恨,可是他不该杀啊!这些年来连年战乱,加上水旱蝗灾,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现在国家才刚刚安定,已然国贫民弱,急需休养生息,如果你此刻杀了元璋,二十八路封王必定群起而造反,难免会陷入群雄逐鹿的局面啊!再加上浙东张士诚虽然已灭,但他财雄势大尚有余党,还有北方,蒙古元顺帝余孽,西北也先、瓦剌等强邻大族,纷纷崛起,铁骑横行,带甲十万,皆对我中原虎视眈眈,常思入寇啊!”
刘伯温在一边武力值不够,此刻也上了嘴炮,“张大侠,如今天下苍生,正是黄台之瓜,何堪再摘,国家安定方才有利民生,此际杀掉朱元璋,既于事无补,也只能徒添战乱,祸国殃民,况且他也并非一无是处,他登基以来,肃贪倡廉,整治劣制,建立了规章制度,有板有眼,杀皇上容易,但救天下苍生很困难啊!请大侠三思!”
展昭听着马皇后之言只觉这女子不凡,听了刘伯温之言,却气笑了,“如你所言,我若是今日杀了他,便是将这天下拖入战乱的罪魁祸首了?你这字字句句,看着是劝说,实为挤兑,你可想过,若是这皇帝死了,总还有下一个,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政治敏感度高,心怀天下,擅长平衡精于帝王之术,若你并非辅佐某人,而是自登大宝,也定会有一番作为。”
刘伯温赶紧表示自己不是那块料,撑死了当个谋士,他可没有做皇帝的本事。
朱元璋为人多疑,刘伯温清楚,此时若是不解释明白,等着自己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展昭看着这样的刘伯温,觉得好笑。
其实他觉得最适合补上这个帝位的,不是旁人,正是马皇后。
短短几句摆明天下大势,此等政治和军事眼光,殊为难得。
展昭知道,他不可能杀了朱元璋。
除非他张君宝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不会有谁敢说什么不该说的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否则即使他在杀了朱元璋后再将谁拱上帝位,那人都不得不为了名正言顺,而再来杀他张君宝,那真是麻烦的很。
有自己坐镇的武当,百年之内定保无虞,至于百年之后……
朱元璋活的,远不如张君宝长久。下一任帝王建文帝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况那时的武当,也定与庙堂再无威胁。
周围之人尽皆跪伏于地,念那一句“请大侠三思”,朱元璋自被掐住喉咙就一直表现的呆呆的,此时也终于从不敢置信中回了神,“君宝,我知错了。”
展昭脑海中回响的,却是月下那一句——
别跟我怄气了。
胸中酸涩。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高抬贵手,我会把我欠沈蓉的、沈万三、还有天下所有人的情,都换给天下苍生的,相信我。”
展昭看着朱元璋这样子,却只为张君宝觉得不值。
他凑近朱元璋耳侧,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朱元璋感受着耳侧温热的呼吸,听着那句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可是远等不及他反应过来,张君宝就已经一掌向他的胸口隔空拍下,朱元璋看着自己的外衣碎成漫天飞絮飘落,听得那人拖着火狼雪鹰飞远之际朗声一句——
“朱元璋,我今天不杀你,全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如果你不做个好皇帝,定守不住你的小命,我不会亲自动手,却也不会饶过你!我们从此,再不是兄弟!”
刘伯温看着朱元璋一脸恍惚,赶紧出言劝解,“皇上,张君宝这是在效法战国时代豫让矢志为智伯报仇,死缠要刺杀赵简子,最后是赵简子遂其所愿,让他刺击自己所穿的衣裳,是为击衣。宋太丨祖赵匡胤因为醉斩功臣郑恩,激得郑妻陶三春大闹金銮殿,宋太丨祖迫不得已,把龙袍脱下来,让陶三春刀劈泄愤,这就是斩龙袍。”
展昭远远听见这一篇长篇大论,真是懒得回去做补充说明。
他纯粹就是来了一出割袍断义而已,只是打击面大了点,下手重了点,场面华丽了点,刘伯温这真是脑补过度。
何况他举的那例子,和此次有根本性的不同。那俩例子里都是衣服主人让别人对自个儿衣服撒气,展昭此次却是罔顾朱元璋个人意愿就撕了他衣服,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被带出的火狼和雪鹰一头雾水,火狼素来是个没耐性的,“张君宝,你这是什么意思?”
“趁着那位多疑又小心眼儿的皇上没有恼羞成怒杀了见过今日场面的人灭口,你们赶紧出关回天山,有多快走多快吧。”
“那里面那些人呢?你不管了?”
“我布的阵法还在呢,无须担心。”展昭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是……什么阵法?”
“准确来说,是太极的变种,算是太极内力的一种外放,怎么,想学啊?那就等过些日子你们安定了我再到天山去教你。”
“你真教我?”火狼一脸的震惊——开什么玩笑!这东西不该是各门各派自己捂得死死的么?开派的武学啊,就这么教给他这个宿敌,真的没问题?
“你既然想学,又没什么不能教的,只是我可先说好,你这心境和已经成型的内力体系,若是学太极悟不透可不怪我啊~”
火狼看着身边这个笑得狡黠的家伙,有一种自戳双目的冲动。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把打赢这家伙作为我的人生目标的?
雪鹰看着身边这个银发的男人,却觉得开心,“君宝,你今日过后,是不是就不用再担心他给你找麻烦了?”
雪鹰素来都对张君宝很好,张君宝也一直很喜欢这个小丫头。
可惜,不是情人间的喜欢。
火狼一直看不清这点,一直认认真真地把张君宝当情敌,一直坚定地找张君宝麻烦,张君宝此前不明白,展昭却是明白的。
火狼这做派,像极了第一世总找自己和丁月华麻烦的白耗子。
谁无年少时啊~白玉堂,也是有这么青涩这么热血的过去的,只是这对白玉堂而言,更多的意义大约在于“黑历史”,其本人更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把那段历史忘个干净。
如今,记得白玉堂那时候的模样的,也只剩了展昭和白耗子自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基本被忘干净了。只不过这除了他本身之外唯一记得的这一人,偏偏就是白玉堂最不愿意他记得的那个。
总觉得很丢脸啊有没有。
所以展昭看着火狼,某种意义上有种微妙的亲切感。
白耗子已经永远告别了那个青涩的年代,火狼也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能逗弄的时间委实不会太长,所以需要珍惜当下,抓紧能逗弄的每一分每一秒。
火狼和雪鹰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若能终成眷属亦不失为一件美事,但是这到底还是要雪鹰自己去判断。
毕竟感情这东西,从来与合不合适无关,只关感觉。
展昭直接把两只小动物送下武当山,还附送了武当驿站的两匹快马,与他们约定三个月后冰湖相见。
两只小动物打马而去,展昭在山下镇子里慢悠悠地要了碗汤圆,就着点心,慢悠悠地吃起了早饭和午饭。
猫崽子穿过来一路融合记忆昏迷到快中午刚被挖出来就去看场子,还附加了脑力运动和体力运动,再不补充点体力,实在是很容易困啊~
身心俱疲(……)的猫崽子,就这么就着一壶清茶,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吃着饭,认真到有人坐到他身边的长凳许久都不知道。
猫崽子确实有些累,吃到碗见底,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困的迷迷糊糊的,几乎要把脸放到碗里去。
所幸武者本能还在,此刻身边没了会帮着把碗端走的白耗子,展昭还记得自己动手把碗挪走。
猫崽子晃晃头,视野里那一团金色的东西有点扎眼。
待展昭辨认出那一坨子是什么之后,整个人瞬间清醒,“唉你还来干什么,没挨够揍?”
那一坨,赫然是已经换上了新外套的当今陛下。
朱元璋今日的心路历程堪称复杂。
一早儿听暗卫来报,说刘伯温和徐达联手要干掉自个儿兄弟君宝,自己劝阻未遂反而不得不因为身为皇帝助纣为虐,见了君宝后再度心软,君宝却坚持原则,自己不得不命弓箭手动手,原以为从此天人两隔,谁想自己兄弟居然这般强悍,基本一个人可以当一支军队使,结果还没搞明白自己那庆幸和欣慰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自家兄弟掐住了脖子,来不及感叹自己的禁军太不给力,就被君宝那句话里的信息量弄昏了头,又被马皇后和刘伯温长篇大论给上了课,刚刚表现出悔改意图,却被君宝附耳之言震得心神不守,未回神就被割袍断义,自己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那人就不见了。
武当弟子全被守在法阵之中,禁军根本进不去,再在山上耗也没意思,队伍下山,却在山脚下官道附近看见了那银发白衣一副困倦样子一个人吃饭的君宝。
其实之前那般神迹,君宝也并不轻松吧?
朱元璋此前,一直未曾明白自己对张君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直到今日,那人动手之前两句提点,看似云里雾里,却叫他茅塞顿开。
可是……是不是已经晚了?
朱元璋看着那豁然清醒坐直身子的君宝,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要回答说,君宝你跟我走吧,只要你跟我走我天天给你揍都行?
问题是自己做不到啊!天天还要上朝,被百官看见了不成样子啊!要不……跟君宝商量商量,不打脸?
……朱同学,您不觉得您的思维已经跑偏了么?身为一个皇帝这么“抖艾沐”真的可以?
猫崽子不知道朱元璋想的方向,看他久久不回答,估摸着是沉默的拒绝,自己吃饱了犯困,打算溜达溜达找个山清水秀草好的地方去睡个午觉,可不准备坐这儿跟人干耗。
于是猫崽子起了身,也不管面前坐的这人什么身份,抻了个懒腰,就悠哉地迈开了步子,往武当山那几处张君宝记忆里适合睡午觉的地方走去。
朱元璋能就这么放人走么?
那必须是不能啊!
朱元璋不愿意放人走,也不愿意动手拦——打不过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自己是来忏悔追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于是纠结的朱元璋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该说的,只能默默地跟上展昭。
皇帝自然不能孤身一人,后面默默待命的仪仗队眼看着那俩人一前一后都要从视线里消失了,也不得不暗搓搓的跟上。
圣上,您这么干……不大地道啊,我们这一堆又是执旗又是打扇又是扛轿子的,您就这么带着我们往连石板路都没铺的纯山路上走,真的不是在拿我们撒气?
事实是,专心想着如何开口的朱元璋,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带着一队的拖油瓶这件事了。
拖油瓶一号刘伯温和拖油瓶二号徐达凭着平日里对皇上的了解略有所觉,但并不准备点破。
存在感弱到会被直属上司忽视什么的这种丢脸的事情才不要说出来呢!
猫崽子被跟到了半山腰,看朱元璋还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我说,你堂堂大明之主,就这么闲?你要跟到什么时候?”——我很困啊!我要找地方补觉啊!这太阳不睡觉简直浪费啊!晒太阳还可以补钙对身体很好的!
朱元璋听着这明显赶人的话,有点受打击。
以前的君宝,从来都不会开口赶他。
“君宝,你跟我回京好不好?”
猫崽子被这么一句怨妇腔刺激的一激灵,“不好。”
两个字简直就是斩钉截铁,连思考都没用。
“为什么?京里比这里繁华多了,你就不想去看看?”
“不想。”
“君宝……”
“你不必多言。京中我或许会去,但绝不是与你同去。我在那些朝臣心目中的形象,你我都清楚,何必找不必要的麻烦?就此别过,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可是——”
“没有可是,慢走不送。”
展昭无意趟这趟浑水,朱元璋既然有治国之才,这大明就无需他再去操心,这辈子难得有机会闲云野鹤,他才不会上赶着去给自己找麻烦,何况这身份,若是入了朝堂,麻烦绝对比他当年耀武听封引来的麻烦多得多,而且这些麻烦大多没有什么于天下有利的作用,他更懒得去招惹。
展昭看着后面躲躲藏藏的仪仗队,“你走吧,你不走,他们也走不了,这山路还能跟得上,他们也是不易。既然已经做了皇上,就对这天下子民好一点,别忘了,你最初时候,是因为什么才想坐上这个位置的。”
展昭说完,四下望望,足尖一点,整个人就如同振翅白鹤钻入空中,再难寻得。
朱元璋追不上,也只得作罢,一甩袍袖,摆驾回京。
刚刚建立的这个政权,还没有稳固到叫他可以放心离京太久的地步。
展昭用了鹤冲天身法摆脱那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的皇上,也没了在山上午睡的兴致,干脆就一路赶回山上,奔着自己卧室去了。
结果刚到紫霄殿,就看见空荡的殿前,倚着石柱等着自己的草蜢。
草蜢见他回来,迎上前,语气有些急切,“你把火狼杀了?雪鹰没找你拼命?”
这都是哪跟哪啊……
展昭扶额,“火狼短期内不会再来中原,之前他杀了那么多人是因为受人挑唆,偏偏挑唆之人动不得,这账要么记着,要么就只能算了。”
“火狼不会再跑来杀人吧?”
“这倒是不会了,即便他再入中原,也不会再滥杀无辜了。”
“如此也好,他既已放下屠刀,我辈也无需苦苦追讨,不过君宝,你怎么劝得他悟道的?”
展昭想了一下,其实也没劝啥,“可能是……忽然就自己开窍了?”
“火狼施主居然是自行悟道!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展昭默默抽抽嘴角,决定绕开这个话题,“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了。”
“君宝你今天是挺拼命的,赶紧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下山论道。”
论道什么的……
展昭默默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决定这一休息一定要休息久一点,论道什么的,自己必须把这个身体在少林寺看的那些书重新嚼一遍——大相国寺那些佛学理论毕竟是宋时的东西,明朝不知有没有什么新发展,草蜢偏偏又是个理论痴,不嚼透,论道时候容易没底气啊~
于是猫崽子吃饱之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三天后,饿醒了才去找吃的,完全不知道这连睡三天一事叫多少人脑补了多少东西。
武当上下自然是觉得那一日猫崽子为他们挡箭透支潜能,各种感动之余,自然是对这即将接任的新掌门各种加好感度,也导致了武当上下空前团结对张君宝绝无二心。
喵的这可是整个门派的救命之恩啊!让他当掌门都不足以表达敬意有没有!
至于朱元璋拿到暗卫传来的猫崽子睡了三天的消息之后,是一副怎样的千回百转,这个,就按下不表了。
展昭在山上和草蜢论了半个月的道,就留书出走,一路往西,奔昆仑去。
他和火狼雪鹰还有冰湖之约,展昭也对原剧里面这一著名景点很是好奇。
虚云在看到自家即将成为掌门的师弟离家出走的留书的时候的心情,武当上下都表示感同身受,原计划月底举行的掌门继任仪式也不得不往后推迟。
猫崽子在留书中表示,他若是在典礼前赶不回来,就请师兄替他做这个掌门好了,都是师兄弟,不要计较那些虚礼。虚云攥着信纸,笑出了冰封三尺的体感效果,武当上下一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全派弟子磨刀霍霍等着掌门回来就把人压着完成继任仪式。
猫崽子对此完全不知情,以至于留书出走半年后他从天山游玩回来就被虚云笑着关进了屋子,由师弟们“护卫”完成了继任大典。
天知道虚云是怎么做到三天之内请全了各门各派掌门观礼的,这速度根本就不科学!
逃家也未能避开继位命运的猫崽子认命地和各派掌门及代表打着招呼,少林峨眉崆峒都算旧识,华山和昆仑也见了礼,展昭看着这阵仗,脑袋里冒出来的却是一个著名事件,名为“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六大派已经集齐了,可是召唤的神龙……阿不明教,在哪里?
这世界明教虽有魔名,却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在江湖上地位也是不低,理论上,武当掌门继任这种事情,应该是派出使者前往的。
不过明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魔教不拘于俗礼,此番若是没人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展昭正这么想着,就听门口的小道童朗声通报——
“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前来观礼!”
几乎同时,展昭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跨国门栏,进了殿前空场。
那人黑发披散,不显邋遢,同色宽袍广袖舒展,别有一派潇洒。
那人进了空场,目光四下一扫,便往展昭处行来,原是漫不经心的一拱手,却在看见展昭长相和那一头银发之后瞳孔暴缩。
两人对视一眼,便彼此确定了身份。只是此刻各大门派使者均在,其中更是不乏掌门,委实不是个说私话的地方,两人也便做足了场面,就等着仪式结束之后寻个能单独说话的时候好好说说话。
结果,这机会尚未等到,却等来了个麻烦人物。
当今天子,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不辞辛苦从京中赶来,出席这一场继任大典。
杨逍——或者说是白玉堂——并不清楚皇上与自家猫有什么样的纠葛,之前也确实听说这大明江山少不得张三丰功劳,却也只是一听一过没有认真。
毕竟,未“认亲”之前,张三丰于他不过是个旁不相关的人,他白玉堂从来都不是那般无聊到去探听无关人士秘辛之人。
此时情况却不一样。
皇上大张旗鼓前来,江湖人到底也是大明子民,该见的礼自是不能少,朱元璋也给足了武当面子,不仅免了张君宝跪礼,还道今日为武当喜事,他纵是皇帝今日也不过是客随主便,况素日与武当门人交情深厚,无需太过讲究,大家尽兴便好。
如此言论,深得江湖人心,听得这一席话,各大派对朱元璋都颇有好感,这般日子,张君宝也懒得与朱元璋发作,只是做足了面上的恭敬,派了分位较高的弟子引他和侍卫往后殿休息。
朱元璋却是打蛇随棍上,自言对武当还算熟悉,又与张君宝为结义兄弟,无需费心安排,便带着那引路道童,往张君宝寝殿去了。
这般场面,张三丰哪怕是为了武当着想也不能和朱元璋掰扯已经割袍断义的事,只能任由着当今圣上“大度”“不拘礼数”地往他住处去。
入夜,自少不了烟花饮宴。张三丰作为今天的主角,肯定是躲不了,朱元璋作为天子,自然也得坐在主位,两人居然搞得像共治天下一般双双坐在了上座。
展昭想撤都没地方撤,只能站起身,一杯一杯地应对离席前来敬酒的人。朱元璋作为帝王,自然也不会少了被敬酒,一时间主位之上这两人一杯接一杯,惹得坐在客席的白耗子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你俩当是成亲吗?喜酒都没有两个人一起受的!
只是当今场合,白玉堂不愿意给自家猫没脸,也只能忍着,默默地灌下一壶又一壶酒。
展昭腾出点精力,顾及着白耗子那边,就眼睁睁看着那人身边一点一点清了场,除了一壶接一壶的白耗子,酒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真空区。
所以说,煞气什么的不控制好真的很容易惹麻烦。
展昭唤来一名道童,命他带明教使者下去休息,那道童去白玉堂那里,开口说完话,展昭就见白玉堂望了过来,起身,甩袖跟着那道童离席。
展昭扶额。
白耗子这次气得不轻,自己的腰今晚上可能要保不住了啊哈哈哈刚刚望过来那眼神杀气甚重啊。
虽然展昭仍旧没有想明白白玉堂在气什么,难道是年龄差?不对啊,自己与他都是二十余岁的年纪,最多自己一头银发看着老了点,这耗子小气到这份儿上?
宴席直到后半夜才散了,各家使者自然都住在了客舍,朱元璋死乞白赖跟着展昭回房,美其名曰兄弟二人好久不见不如秉烛夜谈,尚有各派之人在场展昭不好拒绝,原以为这一夜虽是耳根子要惨但是腰可能不用受伤了,却在回了屋子推开门进了屋看见屏风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的黑皮耗子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扶腰。
这不祥的预感……自己这回要毁的可能不仅仅是腰了。
展昭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给这两人做介绍和解释,而且展昭也不希望朱元璋知道太多事,一时间无人开口,却是白玉堂黑了一张桃花面,挑了眉,从榻上抖衣而起,缓步下得台阶,“猫儿,咱们今儿晚上,该好好谈谈。”
展昭没来由地一抖——不对啊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抖?
“玉堂,事情比较复杂,等明日各派下山我再与你细说。”
白玉堂微微颔首,“也好。”
展昭为朱元璋保住小命一事松了口气,却没提防朱同学跑出来怒刷存在感,“明教使者?我怎不知义弟与你乃是旧识?”
“义弟?”白玉堂笑了,“猫儿?”
看着白玉堂的笑容,展昭忽然有一种后悔那时候只震碎了朱元璋衣服的想法。
“事情很复杂,之后我再跟你细说,先睡吧,明天我还得把各派掌门送下山去,忙得很。”
白玉堂默许,返身回了榻上,却见那朱元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伸手解了腰带脱了外袍卸了金冠,而自家猫完全没有要赶人走的迹象。
白耗子的理智濒临离家出走,“当今天子竟跑来与人同榻而眠?”——你的侍卫禁军都是死的么?不怕你出事?不嫌你丢份儿?
朱元璋一脸自然,“无妨,左右不是第一次,我兄弟两个并肩多年,吃穿用住都在一处,倒是杨左使身为明教使者,按例当宿客舍才是。”
眼看着白玉堂笑得越来越可怕,展昭赶紧扑上去把人抱住死死压住白玉堂的手,“哎哎别拆房子!这人动不得!”考虑考虑此界天纲啊亲!杀了他麻烦很多的啊!
朱元璋却不知猫崽子在救他命,还在不遗余力争取自身利益,“武当客舍不差这一间,杨左使远道而来,武当自不能怠慢,否则外人会以为武当蔑视外族,影响武当在江湖上的风评。”
“江湖风评?”白玉堂冷笑,“却不知陛下言行,可曾在乎过江湖风评?”
“朕之天下,少不得义弟功劳,况我兄弟多年,感情深厚,又何惧江湖风评?”——朕和君宝竹马竹马这么多年,多少生死交情,你这个忽然跑出来的外族还不赶紧断了念头从哪来回哪去!
朱元璋迎着白玉堂的目光,两人身周的气场越发紧张。
猫崽子觉得心累。
喵的从天山回来就被压着办什么继任仪式,连着折腾到现在喝了一肚子酒连点甜食都没吃到就连鱼都是清蒸的简直累不爱。
猫崽子此时也是心里有气,看着那二人对峙,也不去管了,脱了外袍除了鞋袜,自己卸了冠散了发,径自爬上塌去铺开被子躺倒,道了一句“二位自便”就闭上眼睛果断睡觉。
白玉堂冷笑一声,动作迅速的除了外袍鞋袜钻进被子抱着半睡眠状态的展昭,冷冷瞥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愤愤。
展昭睡得是最里面,靠墙,白玉堂睡得靠外,自己若是再去挤,自不可能挨着自家义弟,而是挨着那阴阳怪气来历不明的明教左使。
只是此刻也不能离开,若是离开,一是露怯,二是保不齐今夜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皇帝陛下怀着一肚子怨气,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眯了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白玉堂看着谁在太师椅上的家伙,冷冷一笑,抱紧了怀里的猫崽子——
猫儿,我倒要听听,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复杂曲折的故事!
展昭第二天是在熟悉的怀抱中醒来,习惯性地蹭蹭,翻了个身,腰却被按住。
“玉堂别闹,今天还有事。”展昭眼睛尚未睁开,却已经本能地去拍开鼠爪,“等今天送那些掌门离开后再说。”
“用不用再睡一会儿?”
“不行啊,”猫崽子撑开眼皮,“起晚了虚云师兄会来砸门,而且我很饿啊。”
一晚上净喝酒了能不饿么?何况——
“对了,一会儿送他们下山后我们去食堂,昨日一早常梧师弟说今早会做豆沙包,那味道可是一绝,跟云儿的肉包一样堪称绝品。”
白玉堂扶额。
他懂了,自家猫不赖床的理由其实和那一群什么掌门没什么太大关系,重点其实在豆沙包……这猫的甜食症已经没救了。
朱元璋围观这俩人秀恩爱,此时果断坐不住了,“还记得头一次吃到的时候,常梧特别热心地给我们带了很多带走,真是怀念啊~”
白玉堂却没搭理朱元璋。
因为白玉堂完全明白,展昭会提到豆沙包,只是因为想吃甜食,而与朱元璋提到的那些过往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既如此,他也就容得这人再在眼前蹦跶个一时半刻。
反正,猫儿是他的,他和展昭之间,永远不会再有别的人。
不过……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自信并不妨碍五爷吃醋不是~
送走各派掌门,朱元璋居然以怀旧为由赖着不走,虚云看着自家师弟身边一黑一金两尊大神,悄悄告诫弟子们珍爱生命暂时远离掌门。
为了掌门自然是百死不辞,但是要是死于外人间的斗法,那就得不偿失了,自家师弟妖邪不侵自是无事,可是武当弟子众多,张君宝那段数的却只有一个,别的人跑去掺和,岂不是自讨苦吃?
于是展昭忧郁地发现,自从自己接任了掌门之位后,武当上下都没有人爱搭理他了。
掌门这个麻烦位置我知道你们这群修道的没人愿意坐,我顶上了你们也不能用过就扔啊!说好的同门爱呢!
展猫咪默默吃掉一个又一个的豆沙包,坐在房顶上,仰望蔚蓝天空。
无云、无风。
这是个极好的天气。
朱元璋正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只有白玉堂。
展昭想了想,抬手敲敲瓦片。
下面传来白玉堂懒沓沓的声音,“干嘛?”——吱的五爷受够了三人行啊,好容易能放松一会儿,猫儿你又要干什么?
“玉堂,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又四下无人,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我们私奔吧。”
听到屋里重物坠地的声音,展昭笑得眉眼弯弯,“只此一次过期不候啊,走不走?”
“当然走!”
墨色身影从房中扑出,卷了站起身的展昭,几个起落就出了武当围墙,“五爷我可从来不会浪费机会!”
武当巡守的道童看见自家掌门被卷走,纷纷大喊示警,弟子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却连拦截都没做到,眼睁睁看着那黑影消失在视野里……
——虚云师兄!掌门被人抓走了!
这么大动静,朱元璋自然不会不知道,可是他踏出房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遥远的那个黑点。
——朕不过到厨房找常梧学做豆沙包,怎么君宝就被抓走了?
你错了,其实……张君宝他,是跟人跑了。
朱同学,自欺欺人什么的是不好的呦~
武当上下眼瞅着就要倾巢而出伙同禁军一起去拯救自家掌门,却是虚云眼尖,看见张君宝卧房顶上有一排瓦片竖着立起煞是奇怪,考虑到刚刚君宝就是从这里被卷走的,虚云当机立断,跃上房顶细细查探。
结果,就看见那一堆瓦片上以劲气划出的“留书”。
“吾有感天道,遂与杨兄同去闭关,请师兄暂代掌门,因归期不定,故若师兄不弃,接任掌门也可。此去未有寸进不敢归返,武当上下,托与师兄,勿念。”
虚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它啪嚓断掉的声音。
什么叫不弃接任掌门也可?老夫辛辛苦苦等你回来压着你当掌门为的是啥!什么叫未有寸进不敢归返!不许我们去寻,你自己也不爱回来是吧!武当上下托付给我?谁是掌门啊这话说得不亏心吗!勿念,呵,你师兄我此后必定早晚三炷香的念叨你!我这么些年对你不好吗?才回来几天又跑,还留下一只朱元璋!这么大的烂摊子留给我,打不得骂不得撵不得,你对我这是有多大仇啊!
众弟子仰望着房顶上的虚云,头一次感觉到自家大师兄的深不可测——看那身周扭曲的气场!我武当门人果然藏龙卧虎深藏不露!
朱元璋见虚云在房顶山站那么久没有下令追出去,赶紧也上去看了一眼,然后……
派出了自己身边所有能派出的暗卫。
他有种预感,如果此次不能追回张君宝,或许……他就真的,一辈子也追不到了。
展昭和白玉堂去了哪里呢?
他们……去了襄阳城。
为什么是襄阳城?
其实展昭自从发现自己这一头白发就想去襄阳看看了,结果之前天山冰湖之约没腾出空,回来又赶上继任,这次逃出来,果断得去看看。
这一次的襄阳城没有冲霄楼,白耗子好好儿的站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去拆楼,唯一相同处,大约只有这一头白发。
两人在襄阳并未做停留,此后一路往关外去,回光明顶住了一段日子。
杨逍尚且年轻,尚未见过纪晓芙,甚至这光明顶上紫衫龙王黛绮丝尚在,金花银叶尚未相识。
这个倚天的江湖,尚未开始,便已经不同。
朱元璋已经称帝,倚天的剧情却连上一代的故事尚未展开。张三丰尚未收徒,武当七侠连个影都还没有,就连阳顶天也还好端端的做他的教主,没有夫人,却有个名为成昆的师弟天天忙前忙后的照顾他。
总觉得这次的两个世界融合的很有问题啊。
展昭刚刚和杨逍上光明顶,正赶上大殿里议事。这一群人看着杨逍带人回来虽有惊讶,却并没有在他自报家门的时候有什么过激反应。
最过激的,大约就是一样少白头的白眉鹰王殷天正特别开心的上来拍他的肩,感叹自己终于不是这满山上下的唯一一个白毛了。
魔教……果然非同一般。
此前白玉堂一直未提解释的事情,展昭也乐得当他忘了,谁想这小气耗子一直记着帐,在两人回了光明顶杨逍住处之后,清算了一次总账,还加了利息。
这直接导致了猫崽子在光明顶上的第二次露面,被推迟了整整五天,而即便是五日之后出现在了饭桌上,也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展昭并未一直留在光明顶,而是隔个几个月,就回武当山一趟。
武当山毕竟还是张君宝的家,他放不下。
时间缓缓流逝,如此,竟也是快三十年过去了。
殷天正家添了孙女,取名殷离;金花银叶在山上住了二十余个年头,最小的孩子刚刚成婚;阳顶天和成昆练了双修之法,如今已经成为镇派的高手;金毛狮王出外游历,结识少林扫地僧,引为知己;青翼蝠王韦一笑学了太极心法,平衡了阴阳内力,早无需靠人血补充阳力,最近爱上了极限运动,经常找悬崖玩滑翔翼。
展昭此次并不担心扰乱天纲,因为天纲在朱元璋身上,那就决定了这个江湖以武当为主,其他的世界的变化对天纲只要没有毁灭性影响,世界规则会自动作出修正,无须担心引发混乱倾覆天地。
只是……
时间过得这般快,竟然又快到该去扶正天纲的时候了。
展昭坐在马车里,奔赴在回武当的路上。
听说这一次少林竟要从外门随便招收弟子做武僧,一听到这无厘头的消息,展昭就知道,这是所谓的“天纲”又要开始闹腾了。
他大概记得,原剧讲的是有两个少年以落选武僧为名被少林派出来到武当去做卧底……
呵呵,能想到这种奇葩主意的,一定是少林寺的仇敌。
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何等底蕴何等胸襟,是吃错了什么才会弄出这种事,当年水淹的明明是金山寺不是少林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脑子进水一般的设定?
猫崽子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不得不去走剧情。
记得在这个世界里,峨眉昆仑崆峒三派被自家大弟子反水,一个个都要地位不保,跑上武当山请张三丰主持公道。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掌门完全打不过自家反水的弟子……
坑爹么啊。
展昭按捺下心里的吐槽,继续回忆剧情。
嗯,那三派要篡权的年轻弟子派了一个代表和张三丰单挑,张三丰使出人肉风车技能,将对手抡了起来,玩大风车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被对手隐藏在帘子后的亲爹一枚飞针从背后打入脊柱,踉跄吐血,那对手却被余力扔出殿外砸在了门口的石台上被那些年轻弟子抬走……
哎呀那孩子一定很疼。
展昭对这个世界已经要绝望了。
中针之后自己连吐血带中毒卧床不起,直到大结局才跑出来保护了一次皇帝……
等等,前面的剧情明明和皇帝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第二部开头的重要道具御赐金刀根本就没有到武当山啊!当初朱元璋发下来的封赏里面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把刀不假,但是武当上下都是练太极剑的这刀完全没用所以张君宝就给婉拒了……
婉拒了……
那这后面的剧情都是哪里跑出来的啊!
展昭忧郁地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再这么自己思考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的吐槽逼疯了。
这简直就是他经历过的最不严谨的世界,没有之一。
这样的空间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这个世界的法则真是太不容易了,把主线剧情人物智商筛子成这样的世界居然还能维持!
展昭掀了帘子,居然就看见这行走在镇间荒郊的马车,路过了一个人。
那人没有绑额饰,腰间也没有那把奇怪的剑,但是展昭还是无法忽视这张脸。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片子里被他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一部的男主,名为张无极。
好吧这听着像极了张无忌的名字其实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这家伙长了一张阿飞的脸!
是的阿飞!
展昭特别后悔自己去掀了车帘。
马车上的人和马车下的人,掀帘时候的笑脸和车下人的面无表情。
这简直有种场景重现的即视感,可是问题是最后和飞剑客在一起的是小李飞刀而不是南侠客啊!这么楞乎乎地深情对视真的对吗!
展昭抖了抖手,破罐子破摔,“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那孩子却是笑得特别开心,“好啊~我要去少林寺,你也去吗?”
展昭却松了口气。
飞剑客是不会有这么白痴的笑脸的。
“你为什么要去少林寺?”
“去拜师啊!我一直想学武,可是一直找不到人肯收我为徒,少林寺头一次招外面的人入门,而且还不拘年龄,不管怎样都得去试试啊!”
张无极眼中有着对武学的纯然热情,“而且我看你走的方向也是那边,你也是去拜师的?”
并不。
少年你是怎么会觉得猫崽子是去拜师的,醒醒啊少年!
展昭却觉得这孩子很好。对武学对人都这般的真诚,如果师徒缘分这东西真是命中注定……
“你可愿拜我为师?”
“哎?”
“我并非是去少林拜师,只是顺路而已。”
“那你又是谁?你看着年纪不大啊!我可没听说过哪一位开派收徒的是弱冠之年。”
张无极摆明了不信,展昭也没多费唇舌解释,只是摸出武当掌门的印信,“鄙名张君宝,武当人士,迄今未曾收徒,今日你我有缘,不知你可愿拜我门下?”
张无极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了个满脑子空白,完全凭本能磕了三个头,就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地傻乐了。
展昭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忽然有点担忧。
这家伙……搞不好会是自己收过的,(智商上)最不让人省心的徒弟。
于是几日后的那个傍晚,完成了明教任务到武当山找自家猫的黑皮耗子在踏进武当大门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在一处雕栏空场教学的两人。
教的那个自然是自家猫,被教的那个……
白耗子脚下一滑,好悬没磕在那。
这张脸他记得清楚,这是唯一一个把自家猫宿主抢走过的家伙!那个叫做阿飞,最终娶走李寻欢的剑客!
尽管阿飞娶走那个不是自家猫,但是身体是一个灵魂曾经也是一个啊!要不是俩人离开的都早,杨逍并没多少机会围观阿飞寻欢日常生活,白玉堂早就妥妥气炸了!
这算什么?嗯?仍旧是有杨逍的世界,仍旧是有明教的世界,仍旧是有张三丰的世界,仍旧是有武当的世界,哪怕主角张无忌都蝴蝶了,怎么阿飞还是冒出来了?自家猫这一次可没有个飞刀灵魂能替换了呀!
白耗子正纠结,那边展昭远远看见他回来的身影,带头收了招,领着自家新收的乖徒弟叫人,“无极,这是明教左使杨逍;玉堂,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张无极。”
白玉堂默默咽下一口血,“这谁?”张无忌?开什么玩笑!张翠山都不存在了张无忌哪来的?殷素素嫁的不是姓张的啊!
“张无极,天地无极的无极,你别听错了。”
“……”白玉堂觉得这名字果断是世界的恶意,不管他听不听错,这名字和这脸带来的一定都没有好事!
张无极是个心地善良的天然呆,但是天然呆这种东西一般都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张无极本能的感觉到了这个叫做杨逍的明教之人对自己的莫名敌意,可是他也不愿意因此就疏远了对自己很好的师傅。
天然呆这种东西,对于来自他人的善恶,总是能感受的很清楚。只是面对恶意之时,因为天性的善良更多的不愿意去相信。
张无极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人对自己的敌意,却也感受到了那人和自己师傅之间微妙的关系,他知道师傅对自己好,也不愿意师傅难做,乖巧地寻了个理由,便给杨逍和张君宝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这也就导致了第二天一早,按例去叫自家师父起床的张无极同学在看到屏风后的榻上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听见被子下面的自家师父那低弱的泣音的时候,被强制刷新了三观。
展昭自然是因为根本顾不上感受周围有没有人,白玉堂却很难说是不是有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此举好比是在宣告领地所属权的大型猛兽,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时候,白玉堂也注意了捍卫自己权益,将猫崽子除了手和头的部位都严严实实的裹在了被子里。
张无极保持着死机状态退出门去,还本能地关上了房门,走出院子,有路过的道童看见张无极这一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死样子,再看看他出来的方向,心有戚戚焉地拍拍张无极肩膀,“习惯了就好,小别胜那啥,你懂的,身为君宝师叔的弟子,你这么脆弱可不行啊!”
武当上下第一次知道自家掌门嫁出去时候的心情,身为新来的,不体验一把岂不是说不过去?习惯就好了啊,你看我们在武当山上看那两人秀了这么多年的恩爱,不也都过得很好?
张无极的世界观,今天,也被愉快的刷新着。
展昭虽然提前拦截了张无极,制止了一出“少林派人卧底武当”的笑话,但是他无法阻挡另一件事。
西域高手“女子十二乐坊”进军中原,往武当踢馆。
……
谁写的剧本!谁!女子十二乐坊这不是个演奏组合的名字么?搞成武侠片的音攻杀人团真的没问题?这里面领头的那个女的一副阴险脸真的能够在音乐上领悟甚深甚至能用音攻杀人?
展昭看着对面一副古风音乐演奏天团的架势一水儿衣带飘飘的妙龄女子,深觉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出现了偏差。
这阵势,除了宫中和朝廷大员府邸,按理只有在京中较大的勾栏里才有机会出现,这光天化日大演武场上,一群女子面对着对面一水儿衣带飘飘的道士,袅袅娜娜摆好了琴筝吹起了横笛甚至还配合着音乐一面演奏一面跳起了飘逸的舞蹈……
这画风好奇怪啊妈妈,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快带我去治眼睛吧!
展昭对这踢馆方式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淡定,借此当做是对自家弟子定力的考校,指挥着小道童摆好糕饼点心,猫崽子带头坐下,时不时挥挥袖挡掉大一点的杀招,别的……就当是给自家师弟师侄什么的练手了。
毕竟音攻这种方式在江湖上极其少见堪称奇葩,不是借音乐控制他人制作傀儡的就更少,如此大规模的纯音攻陪练团,可遇而不可求。
猫崽子咽下一口金丝饼,抬手给自己续了一杯武夷春茶,一抬头,就感受到自己被一道扑面而来的锐利杀气锁定,干脆把喝剩的小半杯茶底子泼了出去,消了这股杀气。
这动作才做完,他就听见了噗地一声,抬头看去,是对面的那个领头的女人吐了血。
展昭有些疑惑,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递上了一条帕子,“擦擦。”
那女子没忍住,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乐声也停了。
“你——”
“怎么还吐血了呢?想吃直说嘛,常梧师兄厨艺确实是一绝,何必不好意思呢?”展昭隔空捻了一盘子点心递过去,“这个桃花酥蓉蓉以前就很喜欢的,说是很适合女孩子吃,你尝尝?”
围观了全程的武当弟子看着对方那领头的女子气的瞪大双眼除了吐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莫名地有种微妙的同情。
失去了语言能力的女乐师在被塞了一盘子点心之后,保持着浑浑噩噩的状态被自己的师妹们架下了山。
——张君宝,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展昭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天,恰逢杨左使领了门派密令出去做任务,剧情君就又紧锣密鼓地找上了门。
展昭看着那三个穿着怎么看怎么山寨的掌门,再看看另一侧服化道一样山寨得不忍观瞧的所谓“三派首席弟子”,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没救了。
故而峨眉崆峒昆仑三派掌门刚提出请张三丰帮忙主持公道武力镇压一下自己门派里的刺儿头弟子的提议,展昭就速度地应下了。
别再这样给这三派丢脸了好么?无论是灭绝师太还是周芷若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崆峒七伤拳也是名震天下,昆仑一直以世外高人归隐门派而享誉江湖,看着这气场这服装这水平……灭绝师太自杀真是死对了,她若是能活着看见这一天,一定恨不得自己死了!
好吧,其实该庆幸的事是这个世界里没有灭绝师太和周芷若才对。
没有如原剧那般玩大风车,猫崽子出手就是贴身小擒拿,脚下错步干脆利落把对手脱手甩飞,看着那孩子如原剧一般啪叽掉在门口的石台上,原本准备叫他缓缓降落却不慎意外手滑的展昭不得不慨叹一声法则至上,末了回手,袖箭直接订到了帘子后面被定格在抬着手冲他发针的瞬间的“被甩出去的那小子他爹”身上。
这穴点的真狠,袖箭深深地扎了进去,鲜血直流。
展昭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我不太喜欢这种背后暗算他人的风格,但是你为了儿子这么拼,这爹当的也不容易,好好包扎一下,别再来了。”
猫崽子随手拔丨出了那枚袖箭,有机灵的道童将人扛下去治伤。猫崽子速度送走三派掌门,回了房间,一面啃雪绵豆沙,一面思考自己还有什么剧情要走。
中针中毒养伤蝴蝶了,似乎只剩下救驾那一场了?去哪救?什么时间?难道要一直守着么?就记得那是个竹林了,别的资料都欠奉啊……
展昭想着想着,忽然记起一个被自己遗忘了的人。
这个人的地位大约相当于第一部里的火狼,也是被人当刀使最后害死自己爱的女人的BOSS,名字是什么来着……杀破狼?这是人名?
猫崽子叼着雪绵豆沙,默默扶额。
联系最近一段时间武当在各地的铺子传来的消息,上次来弹曲子的那个天团似乎挑拨杀破狼干了不少傻事,使得杀破狼吸引了江湖庙堂的大部分注意力,那么这一群来自于西域的杀手团的目标,就微妙的明显了些。
她们其实是来刺驾的。
呵呵。
你说你是来刺杀皇帝的为什么还要在之前把自己的名头搞得人尽皆知呢?若是夹带在表演团里混进宫去,保不齐早就得手了!毕竟马皇后为了淡薄自己的政治存在感很努力的把自己往热爱歌舞喜欢听曲拒不参政的方向发展,这种演奏水平好到能领悟音乐本质发展出音攻技能的团队基本没有什么落选的可能。
真不知道现在的刺客都是怎么想的,你看当年在开封的时候刺客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做派和思维回路大多数还都是很正常的嘛,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不该体现在这个方面啊!专业素质呢?
猫崽子正在那思考人生,就听得外面小道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掌门!不好了,有弟子飞鸽传书,说在山脚下看见了女子十二乐坊在距离圣驾不远处出现了!”
猫崽子哀怨地看着桌上的半盘子雪绵豆沙,起身抖抖衣服,整个人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一道白光往山下去了。
一定要赶紧打完收工回来趁热吃!
猫崽子不知道该感叹一句自己运气好还是这世界的法则太儿戏,他在山脚落地的地方,居然就是剧情发生的地方。
女子十二乐坊正对落单的皇帝和那唯一的护驾大臣下手,琴弦一拨,杀气直冲朱元璋,半路上就被一只凭空落下的巨大八卦竖着挡住了。
白发的道士一身同色道袍,外罩浅灰罩衫,悠哉落地,一挥袖,收了神通……阿不,八卦,抬眼看去,就见对面那女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张君宝,你好!”
猫崽子点点头,“好久不见,你也好。”
朱元璋看着那女子的眼神里,也不由得带上了微妙的同情。
“老娘这月余勤加修炼,就是为了再遇你时报当日之仇!”
展昭想不明白,“那碟子桃花酥我只吃了一块,别的都给你带走了,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老娘才不听你胡言乱语!看招!”
朱元璋领教过这乐坊本事,虽是知道自家义弟厉害,到底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未多余。
只是这冷汗不该是替张君宝捏的,而该……
为张君宝的对手。
猫崽子一向不喜欢和女人动手,所以如今对方铁了心要真打,他也只能……
认真打。
展昭素来诚于人,对手拿出了认真的态度,他也不会避让。
最多,看在对手是女孩子的份儿上,留点力、不打脸。
歌舞团对上全武行,这是一场完虐。
虐罢了,展昭收手,递上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张帕子。
这些女孩子,说到底,也不过是西边儿那有异心的外族派出来试水深的牺牲品罢了。
不管那一地的女子心里的槽已突破天际,猫崽子拖着此次的任务物品——皇帝朱元璋*1——就运起轻功回了山上。
记得事情结束得很快,为了安全至上,还是请这皇帝在山上多住上个三五天好了,反正这家伙也不是没吃过武当的饭,猫崽子对于常梧师兄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朱元璋到了山上,赶紧的就给自己走散的各路部下发了信鸽报了平安,之后居然就安心地在武当山上住下了。
是的,他居然就这么住下了!哪怕三天后事情已经妥妥解决,这位开国□□,居然还死乞白赖地窝在这武当山上天天拖着张君宝下棋赏景!
亏得猫崽子在感情方面神经相对大条,除了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有点麻烦不能再完全无拘无束地随时去找常梧师兄要点心吃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反倒是顺利解决一众麻烦回了山上的张无极,常常觉得想笑。
这个皇帝年轻时候和自家师傅的关系他已经打探的七丨七丨八丨八了,概括来说,就是八个字:追悔莫及,求而不得。
可是自家师父……
呵呵,除了杨左使,别人,妥妥的没机会了。
而且,若他记得不错,杨左使这一趟出门并不会很久,大约这一两日,也该回来了。
已经迅速成长为豆沙包的张无极望着天空笑得老神在在,朱元璋看着张无极的这笑容,没来由地后背一凉。
展昭不知道张无极在想什么,看着这个孩子他只觉得欣慰。因为在原本的剧情里,第二部的这个男主,最后是死在女朋友怀里的,对的这是一部主角死掉的电视剧。按着之前这世界法则对剧情执行的认真程度来看,哪怕是那个被扔飞到门口石台的家伙这砸下去的细节都这么注意,男主八成是注定要被法则回收了,却没想到这次法则居然网开一面,实属难得。此劫过后,自己的这个徒弟便没有了既定命数,就这一点看,其实非常适合修仙。
没有命数束缚,可以钻天道更多的空子,也就容易在修仙一途走的更远。
不过相对的,没了既定命数,无法预知命数中的劫期,那么,这何时有祸,也全看彼时际遇造化了。
张无极这一次活下来,迎接他的是一个完全空白的未来,这未来里会有什么,就全看他自己怎么写了。
女子十二乐坊已返回西域,听说是因为完成任务不力而受了罚,之后的消息便断了,朱元璋身上天纲浅淡,新的天纲也不知道会到谁的身上去,只要不找上张无极,展昭便可以着手授他修仙之法了。?
这个能孕育出张君宝的世界里,灵气原本就是很充沛的,尤以武当山灵气最为浓郁。若是张无极能够在这武当山上踏出这一步,定会事半功倍。
第二日傍晚,杨逍赶回武当山,进了张君宝的屋子,入眼的就是朱元璋和自家猫围着棋盘有一下没一下的下子,张无极抱着软枕窝在一旁的木椅上,半睡半醒的观战。
“呦呵,这不是圣上吗,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
白玉堂速度地开启了嘲讽模式,朱元璋抖了抖袖子,“这不是杨左使么,近日武当并无什么大事,杨左使不在派中处理教务,远来武当,可有要事?”
“怎么,圣上还不知道?猫儿,你还没说?”
展昭疑惑脸——需要说什么?
白玉堂给展昭顺毛,一面秀恩爱,一面表示鼓励,“猫儿,这可有些失礼数了,毕竟圣上怎么说也是你的义兄,咱们的关系,怎么都该知会他一声,哪怕是晚了这三十年,也不能隐瞒不报啊~”
朱元璋一口血哽在喉咙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望着张君宝——君宝,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很抱歉猫崽子没有这样的神经,以诚待人的猫崽子再度捅了朱元璋一刀,“嗯?义兄?可是二十年前我就和他割袍断义了啊,为什么还要报备?”
朱元璋很想捂着心口缩成一个球,可是他只能撑着,“义弟莫要瞎说,何来割袍断义?你义兄我当年可没答应,这不作数的。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同生共死不知多少次,怎可只因那一件事就断了你我兄弟情分?”
猫崽子没有想懂,“我和你割袍断义,为什么要管你同不同意?”
白玉堂默默为自家猫点了无数个赞。
朱元璋拼命把那口血往下咽,却还是从嘴角流了一丝血线。
猫崽子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却还是递上了帕子。
朱元璋看着递帕子过来的猫崽子,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血点溅到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圆润光滑,血珠停留不住,缓缓滴落在纵横的方格里。
展昭看着这人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担心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起身上前,捏住了朱元璋手腕。
“心脉受损,忧思伤身,身为一国之主,断不可如此意气用事。”
“君宝,我在你心里,只是一国之主?”
“不。”
“那还有什么?”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君王,也是很好的朋友。你懂得居其位有什么该做的事,这很难得,而你做的很好。”
“只是这些?”朱元璋拭去唇边血迹,低了头,仍在笑,神色却有些晦涩不明,“你可还记得,当年月下,你我坐在屋顶,笑看江山夜色?”
“君宝记得,但你也说,那是当年月下,如今,却已是如今。”
“已是如今,好一句已是如今!君宝,我知我当年以武当为注逼迫于你是我不对,你也知道我当时别无选择,你至于,一直那般恨我?”
“我不曾恨你,正如你所言,我知你当时别无选择,若我站在你当时立场,也会舍私情,成江山大业。”
“那你为何……”
“那时我便说过,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会无条件支持朱元璋的张君宝了,你忘了么?”
多年前,印在胸口的那一章落下,只震碎了朱元璋外袍,也震碎了那一句只有这两人知道的话——
今日过,箜篌碎,金兰殁,情谊长绝。
一切只因,这世上,早无张君宝。
那个与朱元璋情谊深厚的张君宝,早就死了,死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平凡的夜里。金兰情殁,相思长绝。那一句话,是展昭替张君宝给朱元璋的最后交代。
我已离去,虽有眷恋,生死不欠,好自珍重。
朱元璋到底是离开了,甚至在那个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拒绝了张君宝给他疗伤,带着侍从,连夜下了山。
此一别,竟是永诀。
不过月余,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太丨祖崩于应天皇宫,举国同哀。
武当满山缟素,一代宗师张三丰在开国后第一次入京,擅闯太丨祖灵堂,敬了一杆香。
愿你们兄弟,来生有缘,再续金兰之谊。
朱元璋,你这个皇帝,真的做得很好。
十几年后,张无极顺利飞升,同年,杨逍并张三丰浪迹江湖,再无踪迹。
这个世界的天纲不知去向了何处,但好在,并未束缚住张无极。
在两人脱离此界之时,这世界的法则捏着小手绢,无声欢送。
这其实是个濒危的世界,世界观从最初就太过混乱,独立运行已是奇迹,若无这两位意外到来的大神帮忙加持此界气运并于无意中帮助此界法则修补这个世界的“基石”,这世界早早就该崩塌,而不会这样平稳过渡发展下去。
张无极的命,是法则给伏羲的谢礼。
谢他匡扶一界,保住了这世界中万千子民性命。
基石已稳,纵然前路跌跌撞撞,这世界,到底是保住了,得以发展,得以期待一个未来。
岁月荏苒,不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