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听了这话,一个不小心差点呛了水,颇为努力地在那顺气。

白玉堂听闻夏家大姐对自己武力值的肯定,却并未因此感到开心,“五爷怎么可能对他下那么狠手!”

展昭却是终于没忍住笑出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姑娘‘展昭武力这般不济’的印象,但是确实不存在被打跪这种情况。”

夏晋虞却是理直气壮,“可是展昭无论在书里还是在影视剧里,一般都是各种受气忍辱负重受伤不断,若是武力够强,何至如此?”

展昭张张嘴,竟无言以对。

白玉堂却有些不乐。

那猫为了天下受的委屈,到头却被人认为是实力不济,那猫是他白五爷家养的,他白玉堂想怎么欺负那是他们自家的事,若别人说句不是就是不行!

看着白玉堂要开启战斗模式,展昭赶紧拦住,“我们还是继续说这屏风的事吧。”

“对对对!”夏老爹明显是听故事入了神,“这屏风上的场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又都是谁?若是我所猜不错,正中两人该是展家家主和主母,那主母怀中的女孩儿,可是我所见墓主?”

“夏老伯所猜不错,那孩子,确是展凤仪,家中行五,展家幺妹,后来嫁给白玉堂儿子白芸瑞的那人。”

“嫁给白玉堂儿子?这俩人最后竟是结了姻亲?那展昭管白玉堂叫爹爹的时候,那白玉堂还不得意疯了?”

白玉堂一头青筋。

夏丫头,这横是你想错了,要是展昭真管白玉堂叫爹,以展昭那重辈分的性子,白耗子这一辈子还是会追不到猫的,白老鼠妥妥会憋屈疯了才是真的!

“不,情况比较特殊。”展昭回忆一下当时辈分,也觉得很乱,“白芸瑞是白玉堂大哥大嫂的亲子,出生后不久就被过继给了他,这孩子当初养在开封府,是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共同抚养,管两人叫爹。”

“共同抚养?”夏晋虞眯了眼睛,手摸着下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记得展昭后来娶了丁月华,这带着孩子,丁姑娘还肯嫁给他?这是真爱呀!”

“什么真爱,月华妹子最后嫁给的是四大门柱里擅使暗器的马汉,才不是那猫!”

白玉堂誓死捍卫自己身为官配的权利!

“what?丁月华和马汉?”八卦的夏晋虞震惊了,“官配都乱成这样了?那展昭娶的谁?七五里女配原本就少!”

展昭看着已经完全偏向八卦的谈话内容,很想扶额,“我们先来说屏风里的事好了,除却中央的展家父母,两侧那两位分别是展昭在江湖上的两位师傅,至于那一位贵妇人,是这两位师傅的母亲。两侧排开的,一排是来观礼的这两位师傅的亲朋,一侧是展家三位哥哥。而这场景,却涉及展家的一个规矩。”

展昭顿了顿,“展家和其他家族不同,成人礼不在二十冠礼,而在十八岁。每个展家人都有一坛命酒,只是和别家女儿出嫁或是儿子大婚出土的女儿红或状元红不同,展家命酒只在成人礼当日,也就是整十八年的时候启封,家中诸人喝过之后,这二十斤里剩下的,是要留给日后的配偶灌下去的。”?

“二十斤?”夏晋虞瞪圆了眼睛,“女婿也就算了,儿媳这么个喝法受得了么?”

“……”展昭想了一下,发现这个还真的无法求证。毕竟,自家这几个全是嫁出去……不,另一半全都不是女的,这儿媳受不受得了真的无从考证。

白玉堂回忆了一下当初那坛子酒,忽然觉得很怀念。

当时纵使太过心急,不能细品,可是那酒却是一等一的好酒不假。清隽温厚,入口甘醇,后劲不强却绵延不绝,真不愧是展昭命酒,一如其人。只是可惜,那般的酒,这一生便是再漫长,终究也只能喝到那么一次。

那是天地间,真正独此一份的珍酿,已成绝响。

“别管能不能喝了,”夏家老爹故事听一半很是难受,“然后呢?那一坛子,就是这展昭的命酒?这是展大侠成人礼?他跪着是仪式的一部分?”

“不是仪式。而是……发自内心。展昭一生,前半生飘零江湖,少年入官场,一直不曾与亲人共享天伦,纵亲情深厚,却终究歉疚。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他一生,虽游之有方,到底疏于孝道,前半生累于命数,后半生,却是太过任性,卸了官职,仍不曾长居家中侍奉双亲,反而叫全家为其担心,当真不孝。”

白玉堂看着展昭这般消沉,也顾不上是在别人家里,伸手就想把人揽怀里,被展昭伸手挡开,“无碍。”

夏晋虞看着俩人互动,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他没娶丁月华……展大侠这一坛酒,难不成存了一辈子?”

白玉堂赶紧出来捍卫自身利益,“怎么可能!那坛酒根本就没过夜!”

瞬间,屋里那三个夏家人,眼神都不对了。

其实从一早展昭提出想听屏风故事的时候,夏家这三人就觉得事情有异,后来听展昭讲故事,桩桩件件如同亲历,这便更加不对。

历史上,从未有展家和唐家的记录,这人能说的这么详细,甚至连家中秘辛都知道,人物身份更是没有什么冲突,甚至连画中人腰牌上纹样都那般清楚,说不得,定是这屏风所绘场面在场之人。

而这两人姓氏……

夏晋轩虽未归家,可是和夏晋虞联系未断,夏家二老说是当没这个孩子,可暗地里还是关注着的,自然知道自家儿子身边都有些什么朋友。太详细的不说,这姓甚名谁到底还是知道一二的。

这两人姓氏放在七五那个背景里原本就很引人联想,偏这姓白的还叫了展小哥一声猫儿,又这般亲昵,甚至还斩钉截铁的道出这坛酒没过夜……

那与会之人除了长辈便是兄弟,外客不多,而那外客又只有一个少女,却与那腰别小斧的少年举止亲近,唯一与展家四少并立的,只那一个锦毛鼠。

夏晋虞一脸古怪,“莫非,小展那坛酒,进了你的肚子?”

白玉堂点了头,看着紧张起来的三个夏家人,笑得傲气,“我们既然决定说了,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怎么?怕知道太多被灭口?”

“夏老伯放心,展某既然说了是以故事换故事,就说到做到。至于灭口这种事……您儿子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素来将心比心。”

若你们不会对我们不利,我们自然不会下什么狠手。

见这两人算是亮了身份,也有了承诺,夏老爹松了一口气,夏晋虞却是直接伸手猛拍胸脯,狠狠大喘气,“老爹我就跟你说天天守着古董过日子会引来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之一的白玉堂闻言挑眉,夏晋虞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一千多年前的人找上门来,难道不奇怪?”

夏晋轩赶紧把他姐拖住,白玉堂那家伙初次见面他就觉得不好惹,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好惹,锦毛鼠白玉堂凶名在外,自家老姐这是作死的节奏!

等等……最开始就在白玉堂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想把展小哥拐上床的想法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夏晋轩的后怕到底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展家猫咪在安抚了夏家三人之后,夏家老爹居然坚持不懈地要把故事听完,并且表示,能得原主讲故事这是多难得的机缘一定要把握住。

夏家姐弟俩简直要给自家为了故事连命都不要的老爹跪了。

要是此地只有南侠一个,夏家姐弟绝对不仅不会拦着自家老爹,保不齐还会起哄,毕竟南侠性格出了名的好。

可是,此时,此地,不仅仅有乖巧的大猫,还有肉食性的白耗子!

老爹!你的命难道还不如听故事这件事重要么!醒醒啊老爹!拿什么拯救你啊老爹!

夏家姐弟内心里的弹幕简直要突破天际,然而,纵然他们默默刷屏刷的多厉害,都没有什么卵用。

夏家老爹捧着茶杯,一脸期待滴望着南侠,完全无视了一边人形的食肉鼠。

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展昭看着夏家老爹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儿,有些好笑,“其实故事也说的差不多了,屏风上涉及的,也不过是那一夜里仪式的部分罢了。”

“别的呢?仪式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两个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故事就有点长了,但是……总的来说,是那仪式过后的年初,襄阳王谋反——”

“等等,你不是要说,这家伙,真的死在了那什么冲霄楼?”

夏晋虞一脸不信——亲,你骗谁呢?这一只全须全尾的,要是碎在了铜网里,什么样的医术能把人拼成这样脸上一点疤都没有的?要相信科学啊亲!

“是啊,爷是在那死过一次,你有意见?”——猫儿能这么平静地说那一段过往已然不易,你们能不能不打岔把这块快进了?

夏晋虞被那满是杀气的眼神一扫,乖乖地缩回去坐直,静静示意猫崽子:您请继续。

展昭拍拍炸毛的耗子,“他的任务是盗盟书,我却是带兵正面半路迎敌,所以等到我赶到襄阳,只收到了别人转交给我的他的遗物。之后我带着芸瑞,又在开封供职几年,包大人过世后不久,我就辞官,带着芸瑞在江湖上游荡了几年,直到芸瑞和凤仪大婚,我自己继续在江湖上闲逛。”

“听起来,倒是有些寂寞。”

“没办法呀,”展昭笑着摊手,“这耗子死前跟我定了约,约定的年限之前不让我死,没法子,就在江湖上瞎逛呗,到了约定时间,我一点儿都没耽搁。”

“没耽搁?你是怎么死的?”夏老爹问的很学术,白玉堂心里却是一紧。

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敢问过。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敢。

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死后展昭那二十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更不敢去想,展昭是怎么死的。

若是死于江湖人之手,他会恨不得给他报仇;若是死于皇家密谋,他会恨不得回那里颠覆赵宋王朝;可若是……

可若是,那猫并不是死在别人手里,不是死于其他原因,甚至,说得浅白些,正是因他而死,又叫他如何自处?

他早对那些可能做过无数猜想,可是却从不敢去向展昭求证。

他怕那猫会难过,可是,他也怕自己会崩溃。

若是,那猫真的因他而死、为他而死……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展昭看着不安起来的白玉堂,伸手握住白玉堂的手,十指相扣。

他们相处了太久,久到那耗子的一些想法,不用说,他也知道。

这耗子没问过自己是怎么会正好在二十四年过后到了这里,不问自己如何结束的上一世,不问那一世的终局。

展昭知道,是因为什么。

纵使白玉堂从来不是个会逃避问题的人,可是当有些事有些人对自身而言太过重要,重要到完全占据了心中柔软,便是再不会逃避的人,也会下意识地绕开那份残忍。

只是啊,没有那些过去,又何来他们现在?那些苦痛,终究已经过去。

既然已经过去,又为什么,不去正视它,彻底迈过那一段过去,让那苦痛里,开出最甜美的花?

展昭的手收紧,明着是回了夏家老爹的问话,盯着的,却是白玉堂的眼睛。

“那一年陷空岛上,白玉堂忌日,我最后陪他喝了一顿酒,在墓旁自断心脉。”

白玉堂呼吸一滞,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不是没有猜过这最惨烈的可能,但从前还可自欺欺人,如今,却是再没了骗自己的理由!

那猫是因为他在那世界寂寞枯守二十四年,也是因为他而死!

他白玉堂何德何能,一句约定,将那猫孤身绑在那世界二十四年,竟还左右了那人生死……哈!白玉堂,白玉堂!你真是厉害!真是厉害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