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华接连高烧了整整两天,第三天的清早退了烧,才算是正式宣布脱离危险。

展昭这两日不眠不休,也有些疲累,但是此刻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傅振华发烧的第二天,曾有车队开车路过,停车驻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车子是一水儿的越野,在这个年代简直壕气得出奇,而且还是在天快黑的时候路过他这,待了一小时天黑透了才走。

而在那之后,展昭时不时就会有被窥视的感觉,虽然都是一闪即逝无法找到窥视之人的确切位置,但是展昭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可是救过他很多次命的,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看一个江湖人的直觉。

展昭逮了一天,奈何那些窥视者实在是躲得太快,或者说人家就是频繁路过,路过就扫一眼,比苍蝇还烦人。

此地不宜久留,但他彼时不好离开。

小舅舅还病着呢,这个时候折腾万一情况恶化了怎么办!

展昭就这么挺着,挺到傅振华醒来,又进了粥、药,观察了半日,未见反复,这才在傅振华耳边说明了情况,和他商量一下如何跑路的问题。

现在这伤着,又被人盯上,对方来路不明,来意就更不明了,无论如何不适合在此就留。

可俩人要说去哪,也是亮眼一抹黑。

1997年的时候,展云鹏刚刚创立东航两年,触角还没有伸到这么远的地方,展昭接手的记忆对此时情境根本起不到什么帮助。

至于傅振华,他对着大陆简直陌生到不能再陌生,这回都是第一次来,至于这里的生活细节他真是一丝半点都不知道。

展昭看着傅振华如今的状态还好,干脆就背起人选定了一个方向直线赶路——反正这个走法怎么着都是该能遇上个镇子的,到了镇上打听打听情况,再做打算。

两人运气不错,走了一个多小时,居然进了个市。

展昭一路问着人,一路背着傅振华摸到交通枢纽站的位置,稍微翻了一下能拿到的发车资料,和傅振华俩人研究了一下,遭遇了两个艰难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大部分的票都需要证件。

展昭从十多年后来,百分百是个黑户;傅振华在大陆,那也是没有身份证的人。

不过既然是大部分票需要证件,那也就是说有一些不那么正常的票卖,展昭反正就是想带着傅振华找个能安心养伤的地方,其实对地方并不挑。

第二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他们没有流通货币。

此时是1997年,大陆还在使用第四套人民币作为流通货币,可是1999年第五套人民币开始陆续发行,到了展昭过来之前那时候,市面上除了一毛的硬币之外,已经很少能看见第四套人民币了。

所以展昭自然不会存在随身带了钱的情况,或者说他身上现在揣的第五套人民币,此时此刻要是拿出去花,不仅会无效并被认为是精神有问题,还可能被国家安全局之类的地方抓走。

两个正常状态下分分钟能一个打十个的人此刻陷入了困境,大眼瞪小眼思考着解决办法,最终展昭翻遍了自己浑身上下,只找到一样能变现的东西。

手表。

可是举目四望,来这儿的人要么急着赶路,要么急着买票,刚出站的也急着回家,委实不是能卖得出这块表的地方。

展昭摸着傅振华额头又有些发热,实在不敢再带着人折腾,只能先把傅振华放在这里休息,自己去问这附近有没有当铺。

这举动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乘务员过来询问,展昭便说是和兄弟在林子里迷了路,又掉了坑,人是爬上来了,东西全没了,只有这随身的手表,想着卖了换个路费。

乘务员看了一下那个表,也有些犯愁。

他在杂志上看过这个牌子,应给是那种挺贵的表,他们站里不可能买下来为顾客解忧。

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可能买得起了。

这会儿边上有个人走了过来,表示想和展昭单独谈谈,想买这块表,乘务员赶紧给两人找了间没有人的小屋,让他们自行交易,并提示他们注意财物安全。

最终的结果顺利得叫人觉得意外,那个人此前在一旁听到了展昭给乘务员的那套说辞,不仅说定了要买这表,还表示想请他俩和他一起回家,一是交个朋友,二是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这刚从坑里爬出来的兄弟俩也没有能用的银行卡,手表的钱,还得回家取,正好到时候俩人一起带走。至于在当地游玩的钱,他做东,就当是尽地主之谊。

展昭最开始也怀疑过这事儿是不是太顺了,有点反常,但是出于对自己武力值的信心,展昭并没有推拒。

反正他和傅振华也是准备随便去个地方小住,这还有人能帮着安排住处,说不定还有相熟的大夫,简直不能更好。

傅振华这一次伤得太重,要想彻底恢复,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但是按着傅振华到现代的说法,他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就回了自己所在的时间,所以这半个月,他得想办法尽最大可能的给傅振华找到一个和过往全不相关的长期落脚处。

反正也不知道那位买表的大哥是要去什么地方,但听着说话的口音应该不会是傅振华来的地方,这就已经满足了最重要的条件。

再说哪怕到了地方形势不对,他还可以带着傅振华反洗劫一下,再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嘛。

傅振华就这么烧得昏昏沉沉稀里糊涂的和展昭一起上了贼船,踏上了不知去往哪里的列车。

展昭不知道的是,那位买表的大哥上车后安顿好了他们,说是去他在别的车厢的座位,其实是回去和他家老大复命去了。

说实话,能这么顺利地完成老大交给的任务把这两个小哥给骗上车,他还是很觉得意外的。

毕竟看着这俩小哥的样子都不是傻瓜,就这么跟人跑了毫不担心被拐骗也真是民心淳朴。

(并不,猫崽子只是觉得他随时可以带着他家小舅舅七进七出无压力啊!)

包下了一个车厢的陆雨看着自家小弟这么快就回来复命也是很意外的,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甚至都做好最终是把人绑上车或者是用药放倒带走的打算了。

这两个人实在太有趣,有趣到他忍不住想带回家好好研究。

虽然那兄弟俩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却不是第一次看见那兄弟俩了。

头两日车队在走惯了的那条荒郊野岭的路上看见那座一周前还没有,堪称是拔地而起的小木屋的时候只是有些好奇,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就停下来休整。那兄弟俩他远看着是有一个病了,可是当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用望远镜观望周围情况的时候瞥到那边正换药的景象,他居然发现那个“病号”身上居然是一身的枪伤和弹伤,而照顾病号那人,处理的手法堪称专业老道。

而且这俩兄弟未免长得太过相似,前一年克隆绵羊的热度还没有下去,各国暗地里的人体试验,他这个游走在黑暗里的人也免不得听到不少消息。

是以这兄弟俩分分钟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当时就派了人盯着这兄弟俩,另一边还查了这俩兄弟身份。

可惜他只查到了一个。

傅振华,警方派的卧底,前几日在执行任务时身中数枪,最后抱着□□与帮派同归于尽。

另一个长相差不多的,是在北京的一个刚创业的小青年,叫游所为的,但是根据手下发来的信息,那游所为此时此刻在北京正常的生活着,并没有不知所踪。

这就很有趣了。

那个受伤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因公殉职的傅振华,可是另一个是什么来头?光看那应对枪伤的处置手法绝对不是个一般人,难不成是个还没被挖出来的卧底?这家双胞胎是倒了什么血霉,双双被派去做卧底?

展·夜煞·昭仿佛感到膝盖中了一箭。

陆雨起了好奇心,便派了人随时盯梢,在他们要撤离此地的时候,要手底下的人想尽办法也要把这俩人带走。

谁知道运气居然这么好,那俩身无分文还没有证件的居然如此心大,随随便便就上了勾,真不知道这样性格的是怎么当了这么多年卧底还能活着的。

真是有趣。

97年的火车基本还都是绿皮火车,速度堪忧,颠簸感严重,开窗就会风大,不开窗会闷,整个旅程对傅振华而言堪称煎熬。

在火车上整整两日,展昭一只手一直没离开傅振华腕脉,时时刻刻以内力温养,就怕一个疏忽给小舅舅的身体带来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期间他还顺手给傅振华治了个别的毛病——困扰傅振华好几年的头疼病,其实是肿瘤压迫了神经,他本来为了在这没有他的十来年里不给小舅舅留下什么怪力乱神的印象,但是还是忍不住开了个外挂,动用神力把那个瘤子震碎,碎到比粉末还细那种,可以随着血管随着别的身体垃圾一起正常排出体外的状态。

总之就是非常的不科学。

当然了这件不科学的事他并不准备通知自家小舅舅,等他自己去所检查什么时候发现了,再自己脑补什么原因他就不管了。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下车的时候是下午,下了车有人接站,帮他们买票的老兄带着他俩上了车,展昭看看越来越远的写满了缅文的火车站,再看看这车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把小舅舅带进了沟里。

这个车队的型号就是此前在木屋附近停留过的车队,而且这辆车排在十来辆车的车队队尾倒数第二辆,要买自己表的这位老兄绝对不可能是这车队的主子,应该就是个跑腿办事的。

展昭歪头想了想,往前伸手拍拍坐在副驾驶的那位老兄的肩膀,“哥们,问个事儿,你家老大那儿有私人医生吗?药品齐全不?哎你不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我,事都到了现在这么明显了,你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意义吗?”

“医生和药品都有,下车直接带过来跟我走。”

回答的声音和那大哥声音完全不同,展昭听着有些耳熟,正纳闷,就见那大哥抖着手从袖子里摸出二哥大,战战兢兢地回了句是的老大,扭头看着展昭的表情简直复杂到难以解读。

展昭不管他,只道了声谢,就自顾自给傅振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起闭目养神。

驱车近两小时,车子驶进了一片独立别墅区。小楼都是西洋样式,外墙白色,铁艺黑色。

车队中间陆续有车转弯脱队,展昭乘的这辆车跟着前边两辆一直驶最中央的一栋占地最大的洋楼阶前停下,那位大哥开了车门,示意两人下车。

展昭扛着半昏迷的傅振华下了车,转头就看见第二辆车的司机下车给后座开车门,而那个迈步下车的人通身好像自带强大的气场,下了车见着他二人,笑着摘了墨镜。

展昭心里边顿时就冒出了一万群羊驼。

居然是陆雨。

得,之前还想着怎么才能按着傅振华说的把他扔进陆雨窝里,这可好,有些缘分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令人防不胜防。

陆雨见着展昭这反应,眼中笑意更加深邃——这个反应……有意思。

展昭却面临了新的尴尬。

现在这个阶段,好像并不适合管陆雨叫舅妈,但是要是直呼名字或者兄弟相称以后辈分上……算了还是叫名字吧。

但是怎么介绍自己呢?这个时间的展云鹏还刚刚创业,此时此刻正在北方为事业奔走,自己但凡报出个名字,眼前这家伙百分之百会去查个底掉,很容易惹一堆麻烦,要不然就翻翻自己别的名字吧。

展昭打定主意,自我介绍的时候用了楚丹青的名字,假装忘记了介绍傅振华。

陆雨笑得了然,也没刨根究底,只是带着两人先去了医务室。

既然这个人以后是自己舅妈,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展昭见陆雨跟进了屋子在一边站着也没赶人,麻利的给傅振华处理了一下因为长途跋涉有些开裂的伤口,重新做了消毒换了纱布,动作行云流水,末了特别顺手的把换下来的绷带和带血的衣服用酒精灯点了扔进了放垃圾的金属盆里,看着它一点一点烧了个干净,这才松下来口气,满屋子找水喝。

陆雨看着这“两兄弟”,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约是不会觉得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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