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弄紫泥海。夕披丹霞裳。挥手折若木。拂此西日光。

云卧游八极。玉颜已千霜。飘飘入无倪。稽首祈上皇。

呼我游太素。玉杯赐琼浆。一餐历万岁。何用还故乡。

——李白《古风其四十一》

四月十七，江宁已经在府中安顿下来，带着孙子守着儿子喂着媳妇（=-=b）小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这一日，展昭巡街归来，见过公孙先生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在院外，远远就听到院子里几人说话的声音。

展昭疾走几步，进了院子，“婆婆，可是珠儿姑娘和苏姑娘到了？”

“展大哥真是长了一双猫耳朵，隔了大老远就听出来是我们了？”两个姑娘从屋子里一左一右伴着江宁走出，不是苏虹珠儿又是哪个！

“展大哥不用担心，白大哥好得很，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内就会醒了。”珠儿笑眯眯地窜上来，“所以展大哥你也不要整天郁郁寡欢了~先把你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看着别这么憔悴，不然岂不是会影响白大哥胃口？嘛……虽然展大哥憔悴了也是美人一个，但是奈何白大哥自己长得也好啊，这该注意的细节还是得注意点儿不是~”

苏虹也帮着腔，“就是，要不然白大哥醒了看见你这憔悴样子真的移情别恋，展大哥你委屈都没地儿诉不是~”

展昭一向皮薄，又真的尚未开窍，被两人这一番打趣儿下来，早红得好似刚出水的虾子。

“你们两个瞎说什么呢？仔细被白兄听到！待他醒了你们可是会挨揍的！”

“怎么会！”苏虹故作惊讶，“白大哥明明会感谢我们才对！”

江宁和珠儿心思都要比苏虹细些，一直注意着展昭神色的二人心下不由得有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测。

“我说，小昭啊……”江宁试探着问了一句，“该不会，我家小崽子还没跟你摊牌？”

展昭一脸茫然，“摊什么牌？”

江宁婆婆见展昭这神色之间不似作伪，当即就惊讶了。

更惊讶的是在场的另一对，尤以苏虹反应更为激烈，“不会吧？白大哥追了你这么久亲都亲过了一起睡也睡过了，该不会还什么都没做过吧？”（某雅乱入——小白，你不是风流天下，你是忍者神龟=-=）

“……”展昭木然，“似乎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白兄……”

江宁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干脆也就赌一把帮帮自家小崽子，“昭儿，婆婆跟你说，这真不是大家想错了，是你还没意识到……你见过哪里哥们儿是你们这样的？有事没事亲两口，嗯？”

展昭闻言，木木呆呆地飘去窗口看着尚自卧床的白玉堂。

三人见展昭一动不动，知他是在想事情，也就静静看着并未上前打扰。

不多时，展昭回了身，望着三人，眼中一片空茫，声音也有些干涩，“珠儿姑娘，麻烦你照护一下……”话音刚落，红色人影“咻”地一声不见了。

院中三人面面相觑。

珠儿拉拉苏虹袖子，“虹，我们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到展大哥了？他这样子……不会出事吧？”

江宁一听，拄着拐就往前厅奔去——得赶快去找那两个老头子，要是昭儿迷迷糊糊地再出了事，可就……

珠儿苏虹见着江宁婆婆跑走，回了屋子里守着白玉堂——展大哥让照护的应该是白大哥吧……估计错不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江宁婆婆应当就可以放心了，她们也帮不上更多，倒不如做好本职工作。

江宁一路奔到前厅，找到包拯和公孙策，急急忙忙地说了下大致情况。包拯听完当即就要派四大门柱去满京城找人，被公孙策拦下。

“展护卫行踪必须暗地查探，否则有心人问起难免会影响到展护卫声誉……展护卫与耀武楼掌柜的似乎很熟，学生这就往耀武楼一趟寻求私人力量的帮助。”公孙策说罢向包拯行了个礼，就匆匆出了门。

公孙策赶到耀武楼，直接找到柜台，还没开口，掌柜的就迎了上来，“呦，这不是公孙先生么！稀客啊！快请上座！”

“掌柜的，抱歉，学生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掌柜的点头，直接带人进了后面账房，“公孙先生有话请说。”

“展护卫一刻前因为某些误会受了些刺激冲出了开封府，不知……”

“哎呀，您问展四……侍卫啊，您来之前不到一刻钟，刚冲上去进了屋子，说是要想事情谁都不见……”

“哪个屋子？”

“四层的‘少阴’……公孙先生，这个……当家的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掌柜的脑子里浮现出自家楼主吩咐，不自觉地冒了冷汗，语气也坚决了许多，“公孙先生请放心回去，我们耀武楼绝对会保证展护卫的安全！”——要是有一点半点的不安全，自家楼主绝对会抓着所有人给他家弟弟陪葬的所以您对展护卫的安全问题大可放心=-=

公孙看着掌柜的这样子，有些为难，“掌柜的，就不能通融一下？昭儿那孩子……学生真的不甚放心……”

“这个……”掌柜的很头疼——怎么说才好拒绝呢？为了自家性命，没有楼主吩咐绝对不可以放人进去啊……

公孙策看着掌柜的这样子，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拿出舌战群儒的本事来忽悠掉面前这一挡道的，就见掌柜的一脸看见了救星了的样子望着自己身后，“楼主！”

公孙策一回头，不由得有些恍惚，“展护卫？”

“在下展云翔，阁下可是公孙先生？”

掌柜的如蒙大赦，行了个礼就迅速地退下了。

“正是学生，不知展老板和小昭……”

展云翔动作顿了顿，“恕在下莽撞，公孙先生您在府里常如此称呼昭儿么？”——昭儿居然都已经认命了么，一丁点儿都不反抗？《倚天屠龙记》自家弟弟可是看过的！

“……最初时展护卫曾有抗拒，后来许是习惯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可有什么不妥？”

“没。”展云翔笑得开心——怨不得后来怎么叫自家老四都没了反应，原来是早被人训练麻木了啊~

外间似乎有人找过来——“云翔，你在哪儿呢？”

展云翔无奈地冲外面喊了一声，“账房！我又跑不了你瞎叫什么！”

门“砰”地一声打开，公孙策看着进来的人，忽然有一种自己没睡醒的感觉。

——谁来告诉他，这冲进来的长着白玉堂脸的是哪位仁兄？或者说……何方妖孽？

不知隔了多少空间的金白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谁想我了？

沈世豪见自家夜枭和一陌生人独处一室当即就加强了戒备，“您是？”

“学生公孙策，来此寻展护卫……”

“哎，云翔，真是来找你弟……唔！”

展云翔死死捂着某口无遮拦的家伙的嘴，“家教不严，公孙先生见笑……”说着还狠狠地瞪了沈世豪一眼。

沈世豪乖乖地窝在那里不动了。

公孙惊讶地看着这二人，挑挑眉毛，笑的了然。

只是心里的疑惑仍旧丝毫未减——这两人是如何与那展护卫和白少侠长得一模一样的？莫非……有亲缘关系？

“这位……可是白锦堂白老板？”

“……”黄鼠狼挣开夜枭的爪子，“在下沈世豪。”?

公孙策惊讶地瞪了眼睛，“‘沈庄’的沈老板？”

“正是不才。”

展云翔看着某只黄鼠狼表面谦恭内里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的样子，微笑上前，将人拖着领子往后一甩——

某黄鼠狼变成片状拍在了墙上=-=

“公孙先生，我们不用理他，在下很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误会’才会让昭儿这一向心志坚定的孩子失魂落魄地从开封府里跑出来？”

原本想扑上去求安慰的黄鼠狼乖乖地噤了声——自家老婆‘弟控’模式一开那就是无敌状态，自己是皮痒了才会这时候凑上去找揍！

公孙策看着展云翔，“这个……抱歉，此事涉及展护卫的太多个人事情，学生并无法做主外传。”

展云翔很失望——自家弟弟这一隐瞒身份，很多第一手情报都得不到啊……

“不过，展护卫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放任他一个人的话，学生担心……”

“？”

“所以还请展老板通融，容学生去见一见展护卫。”

展云翔为难地看了看公孙策，半晌，一扬袖，“那就只好这样了！”

公孙策松了一口气——还好说动了……展云翔真的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展云翔揪着沈世豪，“你给我在这儿照顾好公孙先生，我去见昭儿。”

公孙策木然——展云翔果然是一个难缠的人物！所谓照顾，怕是监视甚至要大于保护吧？偏还叫人一点儿错处挑不出来！

不管公孙策如何愤愤，沈世豪如何委屈（又被抛弃了=-=），展云翔大步出了门上了楼，这事情就算这么定下了。

耀武四楼，少阴房。

展昭一直在里面静坐，四周窗帘掩得严严实实。

展昭脑子里一片混乱，却懒得去想任何事，只是由着那些自主飘出来的片段在脑子里飞来飞去。

最初在苗家集的莫名熟悉，后来在陷空岛的自然亲近，再到开封府一次次并肩，江宁酒坊一同遭捆，殷城诱捕柳清风受伤……再就是同行使辽，白玉堂受伤……

若是真如婆婆所言，那么，很多之前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说得通了。

譬如说喂药——自己断不会容第二人这般方式；再譬如说自己在看见辽宫所囚白玉堂惨状时脑中的空白心里的疼痛，还有那之后看见黑白无常的恐慌……以及，这一个多月来的这不明的感觉心绪，若是真的像婆婆那般解释，怕是都可以说得通……

最初只以为是白玉堂对以前的‘展昭’有情，曾想过若是可以，两人这般生活下去做个伴儿也是不错——谁料到，或许早在那之前，自己就已经对他有情，却还呆呆地全无察觉。

白玉堂……白兄……玉堂……

两个字留在舌尖，绕在心间。

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早就习惯了命中有你……

所谓的考察，所谓的兄弟，其实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

展昭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任凭烦乱心绪呼啸而来将自己深埋。

展云翔走进屋子，好容易适应了黑暗，就看见自家弟弟躺在榻上，看着好似是睡着了，两只眼睛却是大睁着，一点儿神采都无。

展云翔慌了，一把抱住展昭，“小昭，怎么样……你别吓哥啊！”

展昭的神智渐渐回笼，“哥……”

展昭忽然间觉得很疲惫，就这么窝在展云翔怀里不想动弹，“哥，借我靠一会儿……”

这几乎可以算作展昭第一次向他们几个哥哥做出类似于撒娇的举动，却让展云翔只觉得心疼。

展昭静静地靠着展云翔，很久很久，除了呼吸起伏，完全看不出这还是个能动弹的人。

展云翔抱着展昭，沉默很久，“小昭，是不是在朝里面受了欺负？大不了不干了，咱们三个哥哥你当是用来干什么的！走，哥带你辞官！”

“哥……”展昭闷闷地出了声，“不是朝里的事……也不是府里的事……是我自己，自己有些事情没想开。”

“什么事，说出来哥哥帮你参详参详。”——就是别这么闷着，哥看着心疼！

“嗯……”展昭动了动，似乎是在想从哪里开口比较好，“哥，你……呃，有嫂子了么？”

提到‘嫂子’，这辈子当了老大的展云翔脑子里蹦出来的仍旧是上辈子害自己不浅的某只凤凰，“你哥可是老大，哪来的嫂子？”

“不……我是说，我嫂子，大哥你的……该叫媳妇？”

沈世豪的脸不期然出现，展云翔忽然很想看看沈老板听见这话会是个什么反应。

展昭抬头，看着自家大哥忽然就变得很暖的眼神儿，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通透了——婆婆他们说的不假，白玉堂每回叫自己名字，看着自己的时候，几乎都是这样的眼神儿！自己看过太多回，决计错不了！

“那个家伙，很笨，连碗都不会洗，算盘也打得差强人意，却有一个经商的好脑子。”展云翔缓缓说着，“可能长得不算多漂亮，但是很会哄人——虽说笨手笨脚，但是，嘴很甜，经常滑舌，真正关键的时候却绝对不会跟我说谎。总体来说，还算可靠。”

展昭点点头，“这人听着好熟……是沈大哥吧？”

展云翔意外地没有推脱否认，只是淡淡一笑，点了头，“啊。”

带着公孙策在门外趴着的沈世豪听了这席话，忽然觉得自家夜枭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家伙，明明一次都不肯对自己明说喜欢，却在对家里人的时候这般坦白诚实地说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公孙策在一边意外听见了这种东西，居然八风不动沉静依旧，只是笑着捋了捋胡子——嗯，年轻人的感情也未必是冲动的，这样生活化的感情，才能真正长久啊，看来这又是一对值得祝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