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草木有所托。岁寒尚不移。

奈何夭桃色。坐叹葑菲诗。玉颜艳红彩。云发非素丝。

君子恩已毕。贱妾将何为。

——李白《古风其四十四》

五月四日夜里,两个小乞丐在展昭所在的那一角府墙外学猫叫,被展昭一头黑线地拎了进来,“你们两个说的暗号……就是这个?!”

俩小乞丐认真点头,“找猫大哥当然要学猫叫,可有什么问题?”

看着那俩小乞丐满眼的‘就该如此’,展昭抚额。

——赵祯你这混蛋!看你这一个称号出去,我堂堂七尺男儿在市井百姓心目中就是一只活猫!

而一边,床上的白老鼠已经捂着被子笑成了一团,怕展昭在孩子们面前一点儿面子没有,没敢出声。俩孩子不知道里面青纱帐中有人,展昭听着自家木床那几不可闻的吱嘎声响,咬牙——臭耗子!让你笑!憋死你得了!

床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呛咳声,展昭听见声音一愣——自己的诅咒怎么忽然间这么灵?

白玉堂微弱的□□声和抽冷气的声音从床里传来——“嘶~”

展昭一惊,冲上去撩开帐子,“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有点疼。”白玉堂挣出一个笑,要多狰狞牵强就有多狰狞牵强——总不能跟自家猫儿说,我刚笑你没笑好呛着了,一呛着还就真倒霉正正扯到伤口了?找打么?!

展昭看着白玉堂这表情,心里一冷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真不想给你处理!你个自作孽的!

白玉堂心虚地扭头——白爷哪知道就这么巧啊……

俩孩子原本听见帐中有人就已经吓了一大跳,如今看见展昭和那人亲昵举止,更是严重受惊。

“展大人……白大哥这是?”待看清那人是谁,那之前在东街和展昭说过话的男孩子倒抽一口冷气,“原来前日传闻白大哥受伤,不是假的?”

“呦,这不是文轩小子吗,看起来,混得不错?都到了四袋了?”

“真是白大哥?”那被称为文轩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白大哥这么厉害,还会受伤?”

“你家展大哥一样厉害,不还是三天两头受伤嘛~”

展昭一个白眼儿瞪过去,白玉堂你找的什么对比案例……这是典型反例!也不看看无论《包青天》还是《七侠五义》,这个叫‘展昭’的人就没几天是健康的么?这是我的错么?你搁这旁敲侧击地抱怨什么!

“白大哥,这回你可幸福了,住这里展大哥一定会很认真地照顾你的。”文轩这话一冒出来,一鼠一猫都有些神经紧张,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怎么?”

——我对猫儿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敏感的么?

——我没在俩孩子面前说什么啊……这耗子举止也正常得很……

“展大哥责任心很强的嘛~这事情汴梁人都知道哇~”

……警报解除……

一鼠一猫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对了文轩小子,你们不是来汇报的么?说吧。”

“哦。”那被称为文轩的孩子点点头,“今儿我们按照展大哥说的,在后面注意下有没有人盯着那个受伤的大哥,结果,真就叫我们看见俩人!”

“哦?”白玉堂挑挑眉,和展昭对视一眼——有门儿!

“那俩似乎是暗哨,穿的很普通,但是我们丐帮的见的人多了,这俩人眼睛里精光外露,走路也极稳,没什么声息,一定是练过的,但是不算高手,就是一般的练家子,应该是大户人家里养着的那种护院一类的人。对了展大哥,你怎么知道有人会盯着那位受伤的大哥的?”

“既然是害人,却还不害死,就一定会事后担心——尤其在这被害人和开封府拉上关系之后。”展昭顿了顿,正备往下说,白玉堂就接过了解说的任务,“尽管那人进行了易容,但是盯梢盯久的对这人身上一些改不了的典型特征还是很熟悉的,犹豫几日观察一下,就会有结果了。”

“改不了的典型特征?”俩小孩有点迷糊,那个不爱说话的拉拉文轩袖子,文轩会意,当起了发言人,“什么特征啊?我们那日看那大哥被展大哥收拾完都认不出来啊,没见有什么地方还一样的……”

“疤。”白玉堂这回只说了一个字,就懒懒地靠在了展昭身上,不再说话。

俩小孩想了想,“白大哥说的是……那位大哥手上的疤?别的地方都被衣服和头发遮住,看不见的……可是手上那么浅的疤,隔了那么远,怎么确认得了?”

“呵……”展昭看着俩小孩疑惑的样子,莞尔,“若是很久以来一直就盯着一个人,别说是浅疤,就是头发长了一分短了一分都是会感觉得到的。”

“……”白玉堂看看展昭,点点头,“猫儿,你头发确实长了啊……”

展昭差点儿岔气,“你睡了俩月,可能不长长么?!”

白玉堂摸摸鼻子,扭头……

俩小孩挠挠头发,默默地将自身存在感最小化。

展昭深呼吸——案子要紧……

“那两人在我们进了府之后去了哪里?”

“有一个留在了府外,还有一个,进了吕大人府里。”

“吕大人?可是吕太尉?”展昭皱了眉,——若是那位大人,这案子怕就要很麻烦。

“就是他。”文轩点头,“二品官员府在这京城也不算多,我们不可能认错。”

正二品太尉,这人地位太高,要查……没有这么高的权利啊……要不去找赵祯同学反映一下情况申请个特批?

思量再三,展昭决定——先查着!等到不得不走明路的时候再去头疼那个逮捕权什么的……

将俩孩子悄悄带去见包大人,又将俩孩子送去一处安全房间安置好,展昭这才回了屋子。

许是刚刚说话动脑有些劳累,展昭回房间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睡着了。

看着睡得安稳的白玉堂,展昭脱了外衣,也爬了上去。

抬手一道掌风吹熄蜡烛,展昭给白玉堂小心地拉好被子,就抓紧时间睡觉——这耗子后半夜搞不好又要痒,到时候还得值夜,这会儿得好好儿积蓄体力啊~

后半夜白玉堂果然又不安分地浑身瞎抓,展昭认命地爬了起来继续钻研剑气版生死符。

又到了上朝时分,展昭见白玉堂未醒,就将药和粥放进了小厨房热着,先去陪包大人上朝了。

下朝回房,就见俩小孩在床前守着,床头小桌子上摆着空了的药碗和粥碗。

“展大哥,回来啦?白大哥和我们说了会儿话刚睡着。”文轩压低声音。

展昭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辛苦什么,我们家的冤还是靠两位大哥洗雪的,这可是大恩~有什么用的上的尽管说,我和老十一都会帮忙的!”

展昭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前院儿王朝冲这边喊来,“展老弟,大人叫你!”

展昭冲俩孩子点了点头,红影一展,人就不见了。

“哇……”

“老十一,看见吗?这才叫高手!等我们长大了,一样也要长成这样的高手!到时候我穿白的你穿红的!”

“文轩大哥,为什么是我穿红的……我是男的,不穿红的!”小家伙吸吸鼻子,很委屈。

“那你穿蓝的……你穿蓝的会很显老啊,那样就不帅了……”

“为什么不是我穿白的……”

“因为你哥我想穿白的呀,小寿寿~”

“……”小孩子委委屈屈地扭头——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欺负人!

床上疑似睡着了的白玉堂眼皮微微地颤了颤,被子下的手指握得死紧,——白爷我现在睡着……对,我睡着呢,所以绝对不能笑出声啊!

开封府书房。

展昭进了屋,就见包拯和公孙策一脸严肃。

“包大人,公孙先生,这是?”

公孙策表情凝重,“你救回来的那个人……他今天已经能说话了。”

展昭一喜,“真的?”

公孙策点点头,“但是,他的身份……”

“怎么,莫不是什么江洋大盗通缉榜上有名之人?”

“不。”公孙策摇摇头,看看包拯,开口。

“那人说,他叫赵勤,是去年的状元……”

展昭愣在那里,“这人,是不是叫赵勤?”

公孙策一惊,“小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展昭苦笑——多有名的案子啊,《包青天》系列里的《真假状元》……看过那个电视剧的都知道……但是谁知道这东西真发生过啊!还好端端的就在1057年!嘉祐二年,在历史上可是有名的才子年,这一批学子里出了不少能人,谁想得到,那状元案,也在这时候出了?

展昭想,反正自己和白玉堂的不正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命关天,还是坦白了吧……

于是当夜,开封书房的灯,又是一夜未灭……

五月十四,那自称赵勤的人终于伤愈,经公孙和展昭两方诊断,确认其完全恢复成了正常人,至于后遗症倒还是落下了,那手脚筋接续处,每到阴雨天气就会隐隐作痛。

那凶手,终究还是毁了一个人。

展昭看着面前这面色惨白虚弱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在心里叹气。

这人原本就是个典型的书生样貌,气质干净,还带着点儿飘渺。这人,该也是个并不好荣华的。平白遭了这等冤屈,倒真是无妄。

那人彻底断了药物之后,就开始不间断地练习字画,进境倒是飞快——也是,人家之前就是状元,这练习,原本就不过是一个回忆、捡起的过程。

五月十七,包大人带着一个卷轴入宫面圣。

五月十八,金銮殿上,圣上命太尉婿系嘉祐二年状元赵勤金殿之上现场作书。

赵勤书毕,帝即观,观毕大怒。

百官不解,帝令宦官亲取嘉祐二年状元卷,予百官于金殿之上与赵勤刚刚手书作比。

字体起落转提,习惯各个迥异,百官惊骇。

帝令包拯带人进殿,令包拯所带之人手书一卷。

那人竟然现场就帝所述时事作文,帝观毕大喜,予百官赏之。百官观之皆惊——这分明,就是那状元卷的风格,分毫不差!

太尉婿赵勤,当即坐倒于地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完全了。

帝命开封府即日审理此案,并当即除去太尉府赵勤一切官职。

五月十八日,状元案破。

太尉府赵勤□□一事大白天下,百姓惊闻此事,都道是天理昭昭,举头三尺,公正自有论断。

开封府猫窝里,白玉堂听着案子前后因果,笑骂了几句,倒头继续去恢复他的体力。

开封照影居,展霁接到家中急信,匆匆赶往开封府,求见展昭。

五月十九日,展霁驾马冲出东京,往江南而去。

五月十九日傍晚,展昭一身便装,守在东京朱雀门,翘首以盼。

昨日二哥急急来访,说是家里换了人来今晚就到,大约会走朱雀门,这人会是个惊喜,叫他一定要亲自去接。

会是谁呢?自家能单独出来的也就是那三位哥哥,此外还有谁能被换出来?自家父母那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且有必要驻守在家里,这之外,似乎就只有那仨哥哥有行动能力了……

展昭在那里静静等人,全不知道这朱雀门周围的人有八成以上都在看他。

展护卫其人,除巡街外极少出现在朱雀门,这种时候,又是一人在这,莫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还是……在等什么人?

天要黑了,城门很快就要关闭,展昭等在那里,也越来越焦急——怎么还不到?千万别是出事了!

关城门前,一辆鎏金马车紧赶着跃进城门,大家尚被豪华马车晃花了眼的时候,就见里面扑出一个小女孩儿,直线地冲着大家敬爱的展大人扑去——

“抱~”

展昭大惊,赶紧将人接住,“凤仪,怎么是你?他们居然敢把你一个人放出来?!”不觉得危险吗?!这孩子才两岁零两个半月!就是王母也毕竟还是孩子啊!

“没关系~是我外甥的外甥带着我来的~”展凤仪伸脖子在展昭胸口蹭蹭蹭,“你看~”小爪子一指,展昭就看见那马车帘子掀开,上面走下来一对好熟的金童玉女——

“沉香大哥,小玉姐?!你们带她来的?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展凤仪你这个笨蛋,你给他们下过多大的绊子还敢跟人走,不怕人弄死你报仇啊?!

小玉下了车,看见展昭,直接就要扑过来,“昭弟~可想死我了……我们下了朝就直接过来啦,正好遇见这孩子在一个人赶马车,我们就搭了个车……你妹妹真可爱嘿,不愧是你教出来的~”

这一日,朱雀门一带,汴京百姓,遭遇群体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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