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行路难。归去来。
——李白《行路难三首之二》
这时候,且容我们转换一下视角,去看看开封城里发生的事情。
在展昭和邵剑波不幸被围的时候,小白耗子正在一处凶宅晃悠。
这凶宅原本是一个商人的家宅,只是前两日这里发生了一宗命案,直接将这里变成了一户凶宅。
案子是开封府处理的,其实并不复杂,不过就是这当家的暴发户疑神疑鬼受了生意上对手的挑拨,怀疑自己老婆在外面有男人,甚至觉得自家崽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于是在被灌了很多酒之后回家就把自家老婆家暴了不说,还乱刀捅透加上极碎的分尸,连带着自家儿子也没放过。
这妇人平素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但是也是个烈性的,一看自己孩子受了这等委屈,当下一发狠,怨灵生成煞气,直接干掉了那商人,送之轮回。
第二日下人来叫人起床看了这恐怖的凶案现场,直接就两腿发软,着人往开封府报告了。
包大人当夜就把案子审清,也将事情交予了牛头马面与阎王思量,可是人间的这个烂摊子却似乎就这么烂了,没什么法子收拾。
展昭不在身边,这小白鼠闲的心慌,干脆就抱了画影跑去鬼屋玩玩,谁想晃悠了足有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一壶,这窝在角落里的俩怨灵还在自欺欺人装壁画不肯出来。
白玉堂笑得灿烂,一抬手就丢出去一道法力刃,将那小的怨灵的衣领钉在了墙上。
那大的怨灵利索地现了身,“请大人放过小儿,贱妾愿为大人鞍前马后……”
“会做点心么?”
那女子样的怨灵明显被这句话弄愣了,凭本能点了点头。
白玉堂看看后面被挂在墙上奋力扑腾的小崽子,点点头,“会洗衣服么?”
那妇人镇定了些,点头。
“那么收拾床铺打扫房间什么的……”
“小妇人对于家务尚算精通。”
那女鬼已经彻底镇定了——这位上仙似乎不是来除灵的,也不是来送灵的,似乎就是来找佣人的……这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儿子……你是想留着还是送去转生?你是杀了人要进地狱的,他不用。”
“请大人送小儿转生吧。”那女子深深一拜,白玉堂点头,“好吧,既然这孩子是干净的,应该没什么麻烦……等到了今夜子时我就送他离开,在那之前,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抓紧时间。”白玉堂一抖手,那女子颈后已经出现一朵白色的火焰纹样,“你以后就是五爷我的使灵了,记得好好儿干活,平时也就收拾收拾屋子,看个门儿什么的……看还有谁敢在五爷不在的时候擅自去那猫窝里闹腾!”白玉堂这话说得杀气四溢,衬得一张桃花面宛如厉鬼。
屋里的某只正牌厉鬼表示自愧不如。
于是在当夜那孩子被送去冥殿轮回之后,白五爷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用于照顾生活起居的使鬼。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回到这混乱的‘战场’。
公主大人尚且没有成为事发中心的自觉,只是觉得这场面很有些冒险的刺激——邵剑波尚且不说,展昭的本事她赵翎可是见识过,所以面对着一群明显不是善茬的家伙,这永寿公主一点儿都不见紧张。
甚至不但不紧张,还很有些莫名的兴奋。
展昭对这个关键时刻忽然脱线的公主的行为回应了成群的黑线。
巨阙尚未出鞘,那看着就是个平常剑的样子的武器明显没有其出鞘后具有的震慑能力,那些合围的人里居然有人在看清了展昭的长相之后欢乐地言语调戏之,展昭额上的青筋是不受控制地群情激奋——我是男的!我忍了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家里的那一群无良人士叫我小昭并不代表我就娘了!
邵剑波感受着那传说中的南侠身上越来越浓重的阴郁的黑暗气息,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据说高手都能用气势震慑他人,看来传言果然非虚!
公主看着两方对峙倒是先没忍住,从展昭背后伸了一个头出来,“昭哥哥,这群人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揍他们!”
展昭很想抚额——公主啊您哪里学到的‘砸场子’这种词汇?公主之尊不要如此粗俗,赵祯表哥知道了是会哭的啊……
邵剑波脚下一滑——这样的公主嫁出去真的没问题么没问题么……?!
邵剑波这一滑,对方以为是开战讯号,直接就开始攻击了。邵剑波和展昭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对方一出手就有了反应,倒也不算是突兀。
最突兀的倒是被护在中央滴水不漏的赵翎同学,这孩子许是要在远嫁之前好好撒撒疯燃烧掉一生的热情,这时候居然在里面连蹦带跳又拍手又加油,好似一个开心的孩子,笑容天真甜美,说的话却是——
“对对,往下一点,展大哥,揍他!”
“啊啊就是那里,波波加油~”
“展大哥你把剑当棍子用都不出鞘不好玩儿!”
展昭闻言无奈地拔了巨阙,不意外地听见那群挨打的家伙们抽冷气的声音——原本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才不拔的,但若是这丫头的愿望……拔了就拔了吧。
展昭这边兵刃一出也确实趁手了许多,那群来挑事儿的见了巨阙这一江湖中独一无二形制的兵刃也都有些惧意。
这半天,挨打的都是来挑事的那群人,自家兄弟受伤,对方却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衣服都没怎么乱……
这群家伙也算知道了两方差距,对南侠的身份也算是认了命了——咱兄弟点儿背,还就真遇上原版了!南侠这东西不好装啊,这个本事搁这摆着,估计不会是赝品了。
再说,还有巨阙这一防伪标识——不是谁都有勇气背着一不开刃的五斤重铁块子到处溜达的!
不开刃的兵刃,大多数时候,无异于送死!
江湖人,可都惜命的很!所以,用着不开刃的神兵能够做到这般水准……若这样的都是赝品,那这赝品的水准也委实太高了些。
于是没过多久,那群家伙们跑的跑散的散也不剩什么了,只是躺在地上的某一只cos尸体的家伙眼睛里那怨毒的眼神儿委实叫人觉得没来由地身上发寒。
赵翎好奇地拿了巨阙的剑鞘上前捅捅那人,“你那眼神儿好奇怪……你认识他们谁么?”
展昭无奈地上前拿过自己的剑鞘,将巨阙归鞘,看着那硕大的剑被狭长的剑鞘吞掉,大家都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好似将一巨蟒塞到一竹叶青肚子里一样的场景委实有些叫人难以接受(某乱入:小菊花大黄瓜其实不适合在一家=-=)。
那人定定地看完巨阙归鞘,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
“原来如此。”
……这位仁兄,你悟了什么?
在场的另外三只都有这个疑问,所幸那地上趴着的家伙并没有如何吊大家胃口,“原来我遇上的那个果然不是……”
“你遇上了什么?”赵翎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是好奇。
“一年半前在苏州城郊,有个贼人掳了我未婚妻……我一气之下追踪上前与之对打,那人用的就是巨剑,像极了巨阙,那人也是自称南侠……”
“唉?!昭哥哥,有人假扮你哎~那人后来怎么样了?”赵翎俩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死了……叫我杀了。那人长得就是个虬髯大汉,我还在纳闷长这样的怎么会被称为儒侠……”
展昭却抓住了被遗忘的那只兔子,“那么,你的那位未婚妻——”
“也死了……被辱之后,小茹她……说是对不起我,就在我眼前,跳了崖……”
一时沉默。
“那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昭哥哥又是为什么?”
“呵……为什么?”
那人竟有些歇斯底里,“若是世界上根本没有南侠,是不是那个畜生就不会顶着这般名号在小茹家受尽款待又害死小茹?是不是?!”
那人低低呜咽着,“小茹……若是没有这个人,是不是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是不是没有他,我们或许已经有了孩子……而不是现在……”
展昭看着那人,眼中有不忍。
赵翎看着那抹不忍,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自家昭哥果然还是太过心软,这明显是迁怒的事情,他就准备这么忍下?
赵翎抬脚踏上那人胸口,直接将展昭邵剑波和那苦主都弄愣了。
赵翎俯下腰,直直地盯着那人眼睛,“我倒觉得,与其嫁给你这个懦弱的只会推卸责任的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你这丫头说什么!小茹她……”
“小茹她才不会这么说?你错了!你觉得你家小茹为了什么死的?为了她自己?!错了!是为了你,是为了让你干净,让你的名声干净,让你没有负担!若是她真的回家与你成婚,不说家人乡邻会如何看待她,光是那些闲言碎语的压力,凭你这般懦弱的性子,真的受得住么?真的不会最终休了她,毁了她么?‘与其如此,倒不如留个干净的印象和名声’,那个叫小茹的,该是这么想的吧……她做的对啊,若是真的嫁了你,怕是后半生只会剩下灾难了!”
赵翎这一番话端的是不留情面,却是事实。
在这个不断地看重着妇女贞洁的时代,整个社会的道德评论对当事人而言只会有压力。而当这压力积累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引起生活上的变化,最终要么是精神崩溃要么是生活崩溃,断难得有什么真正好的结局。
脏唐臭汉,汉唐靡乱,□□混血常见,整个社会也很开放,风气摆在那里,很多时候对心灵的束缚并不严重。
但是,唐后期开始,这重束缚逐渐加重,到了仁宗一朝,已经隐隐有了定势。
相较于明清,有宋一朝或许算得宽容;但若是与汉唐相较,则不得不说这思想束缚已经很严重了——仁宗一朝虽说对言论算得无比宽容,但是极重礼法亦是不假。
整个时代造成的悲剧,已经不是几个人的力量所能制止扭转得了的。
邵剑波看着赵翎,听着那字字句句,忽然对这公主起了兴趣。
进襄阳王府不过是为了还那赵元忆一饭之恩,却没想这报恩的唯一任务居然是全程陪着公主,更没想到这公主会是个这般有趣儿的人。
邵剑波看着一边的展昭,隐隐约约有了点儿没来由的敌意——这家伙跟赵翎这丫头亲得很呐……
“小翎,差不多该回去了。”展昭看看天色,决定无视地上躺着的那人生观被颠覆的从懦弱里往其他方向进化的娃,“再不回去,老爷子该担心了。”
赵翎闷闷地点了点头,跟在了展昭身后。
邵剑波默默地拎着刀跟在后头,却没了最开始跟着这公主的漫不经心,双眼里满满地都是好奇和探究。
展昭感受到那邵剑波目光的变化,心里踏实了些。
那人原本的漫不经心极容易造成疏忽致使反应不及而让公主有可能受到伤害,如今多了好奇应该会多关注一些,公主的安全保障就得到了相应的提高。
展昭三人保持着队形回了王府,一路上倒也没有人敢上前捣乱了——巨阙已出,谁想找死。
进了府中,没说上几句话,赵翎就被自家皇祖叔拉着出来逛夜市。
北宋的夜市,在历史上都是有名的繁华,虽说此处不抵汴梁繁华,但是不同于京中的奢靡,此地的气氛有一种军营才有的勃勃英气,若是要比拼精气神儿,或许御林军都不抵这城中的普通百姓。
一行人走在街上,前面有几个便装的随从不动声色地开路,后面襄阳王打头,赵翎邵剑波展昭三人并行紧随其后,赵翎在两人中间东看看西看看,叽叽喳喳拽着两人表示自己的兴奋和惊讶。
襄阳王看着这三个孩子,很是欣慰——翎儿临走前的日子,要是一直都这般开心就好了。
只是,欣慰之余,还有些担心和期待。
担心的是,体会过真正的快乐之后,翎丫头之后的日子反而会更加难熬;期待的是……
若是这两个家伙里有谁真的喜欢上了翎丫头,自己并不介意真的煮一把饭将这丫头留在大宋,毕竟这丫头堪当大用,如此送与契丹,岂不是便宜了那帮畜生!
契丹历代夺我食粮掳我子民杀我百姓,我大宋,凭什么还要好好儿地供着那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