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
由来紫宫女。共妒青蛾眉。归去潇湘沚。沉吟何足悲。
——李白《古风其四十九》
无论襄阳王这边儿如何地悲催,展昭那天然孩子只要无人提醒绝对不会对这现实有丝毫的感觉。
而襄阳王悲催就悲催在,平日担负着提醒之责的白耗子,正在开封府里被强制性装死。
展昭自觉地替恍惚状的襄阳王擦了擦汗,然后退下站好,继续当他的柱子。
襄阳王只觉得秋风吹过,自家脆弱的小心灵就好似那萧瑟的落叶在风中无助地颤抖。
故而,接下来的两天,襄阳王和自家丫头聊天的时候,再没叫过展昭陪值。
这两天展昭一清闲,又得了在府内自由行走的许可,干脆就逛起了襄阳王府。
襄阳王爵是正一品的分位,身为正一品的王,又是皇亲,这府,原应是极堂皇的。
而展昭在这里行走两日,对这王府的感觉却是完全的不同。这王府,那贵气并无外露,完全地内敛,而最深重的气息反而是霸气,一种叱咤疆场龙吟天下的霸气。
许是这府中刀兵气太重,展昭在这府中始终无法真正放松:要知道,高手对于身周环境有着本能般的反应,环境但凡有一丝的紧迫不安,都会有所察觉。
这府中处处弥漫的都是军中的严谨,置身府中,宛如置身边疆军营,实在是让展昭完全放松不下来。
这一精神紧张,人就会变得很精神,展昭精神是精神了,没有要做的事,也没有接到任何的能让他‘动起来’的‘任务’,脑子里自然就会自主寻找能解闷的事情。
于是展昭这两日对白玉堂的思念那是日益深重,可以说是展昭平生第一次认真地长时间地思念什么人。
——也不知那耗子怎么样了……
当日,即嘉祐三年五月三十,开封府。
白玉堂激动得几乎要仰天大吼——他白玉堂终于无罪释放……啊不,是伤愈下床啦!
——他白玉堂居然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啊!
——他白玉堂,眼看着就要长毛了啊!
白玉堂这边儿还没开心够,公孙先生摸摸胡须笑得一脸慈祥,“只是白少侠仍需小心,这些日子不可擅动真气,尤记不可过量,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功夫尽废自此再不可动武。”
原本已经打算飞去醉仙楼喝酒的某只白毛啮齿类动物闻言心里一寒,赶紧地打消了念头。
——笑话!没了这一身本事,白爷再想跟着那猫可就难了!
公孙看见小白的乖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为了在展护卫回来之前稳住白少侠,适当的手段果然是必须的啊……
襄阳王府里,展昭闲逛着,赵翎却是跟在襄阳王身边。
随护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个,两男两女。
男的一个沉默一个开朗,沉默的身上挂着一把重刀,活泼的腰间缠着一柄软剑。
女的却是一对双胞胎,一个使的是双刀,另一个,使的却是双鞭。
鞭是上好的蛇皮所制,怕是用了什么药物炼制,那一双鞭上闪着的是幽幽冷芒。
赵翎逛累了坐下喝水,看着这四人,忽然起了兴致,“皇祖叔,翎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谁使的是双鞭……她不怕两手的鞭子缠到一起么?”
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天真莽撞,襄阳王听得有趣,却也没有多调侃自家孩子,“翎儿,你见过哪个江湖人敢用自己控制不了的兵刃与人对打的?”
赵翎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皇祖叔,你也知道我爹那不是个爱让自家女孩子学武的性子,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不说,还得偷偷摸摸地避着人……”
“哦……倒也是,祯儿那个性子。”赵元忆摇摇头,抿了口茶,“翎丫头,你自学的是什么?”
“刀。”赵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最常见的那种刀……展大哥他们不是御前带刀么,我就在他们入宫轮值的时候从父皇那儿要个人去我宫里,缠他们指点……”赵翎说到这里居然有些委屈,“皇祖叔,你说那些人怎么都那么死板啊……非说什么公主之尊不可擅动刀兵,他们一介粗人哪能指导龙子凤孙……龙子凤孙怎么了?谁说的龙子凤孙就学不得功夫的?!还是展大哥和白老鼠最好,教的利索,根本没那些废话!”
襄阳王好悬才压下要喷出来的水,“那白老鼠……”——该不会是传说中狠辣的不像话的锦毛鼠白玉堂吧?这丫头就这么叫人绰号,没被做掉?
“就是白玉堂大哥啊~那家伙就喜欢与我吵嘴,害得展大哥每回都得从中周旋和他打架。”赵翎抱着杯子一脸神往,“但是他两人感情真是好……我要是也能有个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是么……”襄阳王默默地咽下一口水——天家最难求的,便就是那感情啊……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再走走,就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演武场。
赵元忆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居然提出想看看赵翎的刀功。
赵翎虽然觉得自己的水平不好拿出来丢脸,但是毕竟面对的是自家人,想了想也就应了。
取了下人递上的刀,赵翎试了试,还算顺手,一纵身跃上了演武台。
却不想,襄阳王居然叫了人上场与她对阵!
上场之人解下身上佩刀,向她行了一礼,“属下得罪。”
那人,正是一直陪在两人身后那身佩重刀之人!
赵翎看着这人,再看看这刀,忽然起了兴致,“你的名字?”
“……属下邵剑波。”
“邵剑波……好名字,一会儿可不许给本公主手下留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留了这条命去和亲就成,毁容什么的就不要了,这脸还是要出去见人的。”
“等一下!”赵元忆出了声,“翎丫头……该不会以前你在宫里找人教导你的时候说的也是类似的话吧?”
“有什么问题么?”赵翎一派天真,“我只是说实话给他们减轻心理压力啊~”
赵元忆很无奈,“翎丫头……展小子那里你也是这么说的?他居然还肯教你?”
“是啊,当时还说,请本公主对他的身手抱有最基本的信任,他绝对不会往我的脸上招呼的。”
“……展小子……原来会说这样的话……”襄阳王有点儿接受不能。
“展大哥确是这么说的,当时还笑得很好看呢~”
襄阳王顿时对自家如此天然的孩子即将远嫁的事实充满了担忧。
——孩子啊,展小子那时候的笑容绝对不会是开心愉悦,你知道么……江湖人这种东西,若是还保有着傲气,一旦言语之间受激,那人就是一个大杀器啊……
赵翎终究还是输给了邵剑波,不过……输得还不算丢脸,好歹在这场指导战里撑到了百招之外。
亲身的经历使得赵翎对邵剑波其人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当日下午,赵翎知会了自家皇祖叔,就带了邵剑波跑去了襄阳城里玩儿去了,美其名曰体察民情与民同乐。
好吧,这怎么说也算是赵翎这厮出宫的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
但是……翎丫头你要是出去带着展昭不比带着这人好么?邵剑波……与他襄阳王并非死心塌地,要是真的忽然间有了什么歪念翎丫头你根本不是人家对手啊……
得知招领带了邵剑波私逃出去游玩的第一时间,赵元忆就找人通知了展昭,却不想那去传信之人回来禀告时却说,展昭并不在府中!
——展小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玩不好非赶上这个时候……
赵元忆深深地苦恼了。
展昭去了哪里呢?
事实是,展同学就跟在赵翎和邵剑波身后百米的隐蔽处,远远望着那俩欢乐地吃着街边馄饨的俩人,安静地吞着面前的阳春面……
展昭遇见赵翎其实不是意外,虽说他在府中闲逛,其实一点儿都没放松对赵翎行踪的掌控——这可是襄阳王府,虽说对赵翎未必是龙潭虎穴,但是既然襄阳王早有反心,便不得不防。
一路上时不时与府中下人聊天问路,一日有余的时间里,对这襄阳王府不敢说是多熟,起码平面布局图已经基本上了然于胸了。而且问路之时提上一两句公主现在何处之类的问话,不仅不显突兀,反而算是作为护卫的尽职,绝不会惹人怀疑。
于是那边儿公主一出府,展昭这边儿就得到了消息跟了出来。
城中不比王府,毕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况且襄阳王为扩大自己的实力,这城中来往的江湖人较之他处要多上许多,江湖人一多,城里就容易乱,也更加不安全。
尤其是对公主这样的不谙世事的适龄女孩子而言。
江湖人多是粗人,粗人就脱不了酒色财气这种生活要求。江湖汉子大多都是好色的,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更懂得及时行乐的必要,从潜意识里就不愿意自我约束,甚至是在不断地放纵着自身的行为。
公主长得原本就是漂亮的,再加上天成的皇族气质,和自身的活泼性格,在这江湖人扎堆的地方,不遇上麻烦才是咄咄怪事。
之前公主赶得急,一到襄阳直冲进了襄阳王府,几乎没给人看见,也就没惹上其他事情。然而,这回公主可是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溜达,这一路行来不过几百米,自己悄悄放倒塞到角落里的大汉就已经有六个了……展昭一面吃着阳春面回复体力,一面盯着赵翎那边丝毫不敢放松。
展昭这面没吃几口,那边儿赵翎吞了两三个馄饨拽着邵剑波起身转战其他小吃摊儿……
展昭往店家手里丢了几枚铜钱,悄悄儿地跟了上去——这已经是他今天半途而废的第三种食物了……这到底是公主逛小吃街还是他来逛小吃街啊……
果然,没出五十米,公主就又找到一样新奇小吃拽了邵剑波坐下,展昭看看俩人架势,认命地在五步之内找个位置坐下,要了那家的招牌。
居然是刀削面……
展昭深深地内伤了——今儿吃的这几样从抻面炸酱面云吞面阳春面再到刀削面……这是命么……
展昭决定,今天过去,三日之内一定不再吃面!……不,还是半个月吧……
被迫再度挪窝的展家猫咪望着这端上来的什锦炒面,默默地给心里那时间段进行了延长。
这一路,敢上前调戏的都被邵建波的刀打退,远远构思绑人的都被展昭暗地里解决,几乎丝毫无觉的赵大小姐这一日过的是很欢畅,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儿经历了多少回的麻烦缠身。
眼看着夜色渐深,赵翎也开始有意地往王府移动,展昭和邵剑波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却不想,夜色下,大麻烦找上来了。
什么麻烦?展昭不是放倒了一批人嘛,那些被点了昏睡穴的几个时辰下来早就醒了;邵剑波打退人家也没杀人,那些人里居然有认识的,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脸,拉帮结伙地跑来出气报仇了。
江湖人一旦意气用事,就会变成这种很奇怪的生物,为了面子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大队人马围上,邵剑波倒是沉稳得很,赵翎没见过这阵势,居然很迷茫,“波波,是你招了什么仇家吗?怎么这么多人要找你麻烦?”
邵剑波无力了。
展昭见人足有六七十,对邵剑波的本事没有底,干脆就飞身进了战圈,两人一前一后将赵翎护在中间。
赵翎看见展昭居然还很意外,“展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接话的是彻底无力了的邵剑波,“他已经跟了我们半日……从你出门开始。”
“唉?那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赵翎眨着眼睛问得天真。
邵剑波咆哮——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为什么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展昭默默微笑——笑话,跟踪这种事若是叫人察觉到就太对不起我那燕子飞的功夫了!
展昭这一出场,那些来找麻烦的当即就改了想法。
……原本还以为是大户人家小姐私自出游,这么看居然还有暗卫随行,怕是哪个江湖人的女儿吧……
襄阳原本就是个江湖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江湖人一多,江湖人的女眷自然也是不少的,能养得起暗卫的,自不会是什么不济的,若是能攀上高枝……
那群人里,当下就有好多人打起了生米煮成熟饭上门攀亲的念头。
不过,要起这种念头,就得先把那大小姐带走,若要带走人,这一明一暗两个护卫,就绝对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