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在做什么?”

徒睿岚走过去,黛玉回过神来,慌忙抓下了书案上的画纸背在身后藏了起来,偏头笑着叫了一声,“表哥。”

“藏什么哪?叫我看看。”

黛玉摇头,“不给。”

徒睿岚大感好笑,“画笔和颜料都在书案上,你再如何藏,我也知道那是什么。”

黛玉微窘,慢吞吞地将画稿拿了出来,“我给父亲回信呢。”

“想作画一并送回去?”徒睿岚低头看了看,画纸还是一片空白。

黛玉很有些沮丧,“只在小时候看着母亲画过,学了那么一点,那会儿还觉得很简单的。到了自己手里,就不知道从何处落笔了。”

“这有何难呢?”徒睿岚接过画稿放平,镇纸随手一抹,操起画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枝紫藤。

将画笔交给黛玉,示意她试试。

黛玉提笔赞道:“我父亲收藏了一副前朝梅和晨先生的紫藤图,那紫藤真真是灿若云霞,有紫气东来之感。表哥这画虽不若梅先生之作,却另有一种遒劲,又不失流美,定是用心学练了许久的吧?”

这样说着,不禁又为自己不能做出好画带了些羞惭。

手上一热,已经被徒睿岚握住了手。

“我哪里来的功夫去练这些呢,也不过是小时候略学了一点,打发时间罢了。”徒睿岚温热的手握着黛玉的,细细地让她随着自己的劲道走,嘴里说着,“其实琴棋书画不过是怡情养性,闲来无事做做就是了。拿这画来说,你将看到的描摹出来,只是画其形,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得其意,借以抒胸臆。”

引着黛玉画下了几笔,紫藤枝旁逸斜出,花团簇锦,倒也有几分空明净洁扑面而来。

“原是我想画一幅给父亲看的。”黛玉放下画笔,“如今这可算什么呢?”

都不是她画的了。

徒睿岚笑道:“这又有何难?”

不由分说,另取笔来在画上落下自己的名字,“舅舅探花之才,就是皇祖父,提起舅舅来都是赞不绝口的。就请表妹将这个随信送去舅舅那里,请舅舅指点于我,也叫我得些进益。”

黛玉一笑,“这可算什么呢?原是我要画紫藤给父亲看,现下表哥占了紫藤,我要画什么?”

“也是哪……”徒睿岚点了点额角,“一不留意竟抢了表妹的主意。”

本也是个促狭的性子,黛玉偏头笑道,“那表哥用什么来赔我?”

“只好随表妹说了。”双手一摊,徒睿岚做认命状,“但凡我有,表妹只管开口。”

背着手绕书案一周,黛玉灵光一闪,“我屋子里的白玉花瓶里还少了两朵花,就罚表哥摘荷花来给我插瓶,如何?”

她一双明眸清如春水,亮若寒星,带笑看着徒睿岚,玉白的颊边梨涡浅现,带了几分调皮。

徒睿岚咳嗽了一声。

老五傻乎乎的,倒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表妹……生得当真脱俗。

“那有什么呢?表妹跟我来。”

徒睿岚拉起黛玉往外走,黛玉忙回头,叫了紫燕和青芽两个人捧了花瓶跟着。

靖王府中看莲花最好的地方,自然就在望香亭。徒睿岚和黛玉来到了亭子里,彼时斜阳夕照,晚霞已经涌动在西面半边天际。余晖将云染得如画布一般,橙黄艳红葡萄紫,层层叠叠铺叠开来,便让人不免生出许多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来。

“看中了哪朵?”徒睿岚敲了敲黛玉脑门。

黛玉看了一回,忽生捉弄之心,指着一朵楼子花儿,“我喜欢那个。”

那花儿生在水中间,离着亭子和岸上都甚远,这边儿也没有小舟可乘。黛玉浅笑盈盈,眼中调皮之意尽显。

“淘气!”徒睿岚叹息,“真是为难了。”

黛玉顿觉得意。只是尚未来得及说句取笑的话,就见徒睿岚突然跃起,云纹靴在栏杆上借力,已经飞身而出。

“啊!”黛玉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天啊……”跟在黛玉身后的紫燕也叫了一声,随即觉察出不妥,连忙闭了嘴。

倒是青芽,并不少见多怪,捧着白玉雕花的瓶儿凑到黛玉身边,笑道:“四公子从三岁起就习武了。府中几位公子,若论身手,四公子当属这个。”

伸出大拇指来比了比。

这还是黛玉头一次听说,惊讶之余,更添几分崇拜之心。

这么一听紫燕说话,便没有看清楚,到底徒睿岚是怎么自湖水之中折了莲花的。

只觉眼前一花,徒睿岚鞋底不湿,气息不急,手中雅致莹白的莲花在黛玉眼前晃了晃,“如何?”

晚风掠进望香亭,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水汽和花香。

黛玉接过花,屈了屈膝,欢喜道:“多谢表哥!表哥身手,令人敬仰!”

敬仰……徒睿岚不大满意这个词,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年纪似的。

“敬仰就用不着了,天上摘星揽月做不到,水中折花倒是不在话下的。表妹但有差遣,只管说就是了!”

黛玉崇拜的眼神,还是很叫人受用的。

毕竟,任是哪个人,面对着个清丽脱俗俏生生的小妹妹的仰视,能够不生出些骄傲来呢?

徒睿岚也不例外罢了。

将两支花插进花瓶里,黛玉左看右看,越看越觉欢喜,命紫燕和青芽赶紧送回去,“好好儿地供在屋子里,夜里就能嗅着荷香入睡呢。”

“表妹喜欢,明儿我叫人每日都往紫藤院送几支重楼莲花。”

徒睿岚话音才落,九曲桥上靖王夫妻两个相携走来,正将这话听得清楚。

别看靖王素日里喜欢冷着脸,实则也并非他的本性。只是少年之时,并不如别的皇子那般得宠,总担心被人小看了,故而做出一副严肃冷厉样子来。其实,靖王爷,也是个爱花之人。这王府中的许多花木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名品。

如这一池芙蓉,亦是如此。

本是落了衙后,一时兴起与妻子来望香亭中赏花的,结果还没到亭子里,就听见儿子站在那里大言不惭地每日都要采花送人,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竟生出“养儿何用”的悲伤来——可不是么,从小到大,老四把王府里的花儿祸害了个遍,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怎么就从来都没想过他这个父王呢?

日常嘴甜说的好听,也只剩了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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