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这边安置妥当,黛玉便乘船一路到了长安。
还没到码头,遥遥便能看到早就等候再次的林家下人。黛玉拂了拂衣摆,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她考了第一名的消息早就递到京都了,林家的下人也全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住地恭维着她。黛玉倒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并不大理会,众人便也不再多提。
马车一路到了林家新安置的宅子。
京都显贵多,林家虽然算不上极其煊赫,却也是颇有根底的人家,不能没有牌面,所以新安置的宅子要比姑苏的宅子要华丽富贵许多。
黛玉到时,她中了秀才的消息已经送到了长安。
贾敏和林如海都十分高兴。
这消息通过贾敏又传到了荣国府,荣国府送来贺礼,贾政找借口把宝玉暴揍了一顿。揍完,塞进书院去了。
也不知道崔承谨是上哪得知的消息,知道黛玉回了长安的第二天,便递了帖子上来,请她去郊外的茶楼里吃茶。
两人确实是有好久没见了,黛玉挑了两样姑苏的特产带上,便去赴约了。
崔承谨定的地方是个普通茶楼,两人要了个包间,隔着帘子可以听说书先生说书。崔承谨心情不错,一见到黛玉便道:“近来可好?合适去找程衍知的弟弟当街道歉?”
黛玉:“……”
崔承谨轻咳一声,“那先不急,我听闻你考上秀才了,感觉如何?”
黛玉想了想,“怎么你们都晓得这回事了?”
一个秀才罢了,天底下秀才多了去,怎么人人都知道她考上秀才了?
崔承谨又咳了一声,“程家二小姐的话传到我爹耳朵里去了,所以……但她是个女儿家,我阿爹就没追究这回事。”他抹了把鼻子,低声道:“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知道了,所以,大家全都等着看你的能不能考上秀才。”
黛玉沉默了。
忽然,她察觉到了问题,“二小姐?”
崔承谨点点头,“扮做男装溜出来玩。”
其实这样半大的孩子,男女之分还不明显,就算是扮成异性也看不出来,所以这倒不算什么。只是……京都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了,黛玉有些头皮发麻。
这不就是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赌约?
并且还兴致勃勃地等着她去找程二小姐的麻烦,找回这个场子?黛玉觉得没必要了,她如今是个男子身份,去找程二小姐反而坏了她的名声。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了。
只是她还是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黛玉想着,便决定等回去了写一封帖子送过去,让程二小姐给林如海写个道歉的信,这件事就此作罢。
崔承谨满是搞事的心思,“虽说她是个女子,但是她当街羞辱朝廷命官,便是做错了。咱们也不能饶过,说什么,都要去找她当面要个道歉!”
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承谨,“她不可见外男,你去找谁?”
“这有何难,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崔承谨露出一个自作聪明的笑容,“我特意请了一位女先生,请她去当面听她道歉,再把道歉的言辞神态写下来,交给京都的说书先生们传唱,算是应诺了她说的当着京都众人的面道歉。”
黛玉沉思片刻,“……高。”
就是脑回路有些清奇。
她为大齐江山感到担忧。
话虽如此,黛玉倒是没打算这样做,毕竟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只是才吃茶完回家,她便收到了程二小姐的帖子,说是要约她当众道歉。
黛玉自然说不必,但是第二日程二小姐的马车便来了林宅。
“程二小姐说,若公子不去,她便守在门口。”小厮火急火燎地道。
黛玉正在温书,不得已,只好起身出去。林家门口停放着两辆马车,一辆外面站着丫鬟,一辆没有人看。
听到黛玉出来,有个带着帷帽的少女走出来,对黛玉行了个礼,“我答应过你,如果你考上了秀才,我便当街向林大人道歉。”
倘若她是个可以抛头露面的男子,黛玉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
但是她是个女子,倘若抛头露面承认自己羞辱朝廷命官,那对名声大有瑕疵。
这样不妥。
黛玉只道:“道歉可以,我说过,你交给我一封道歉信即可。”
隔着帷帽,少女的姿态也仍然骄傲倔强,“我程二娘说到做到!”
黛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思索了一下,她还是问道:“你确定?”
“确定。”程二娘回答得很快。
“这对你名誉……”
黛玉的话被打断,少女抬着下巴,语气倔强,“我原本就不该败坏林大人的名誉,这就是做错了,更不该轻视你,没什么可辩驳的。”
黛玉缓缓道:“我的意思是,我允许你不必言出必行。”
少女一愣。
“你的名誉,比起言出必行更重要。”这可是能毁掉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情,可不单单只是丢脸,“所以,你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程二娘一时之间都懵了,她以为林岱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为难她一个女子,故而如此。
可她从来不觉得女子就可以逃避某些事情,所以,即便如此,还是愿意出来道歉。
但是……
他似乎是存着善意的。
“你……”程二娘有些迟疑。
黛玉淡淡道:“你的道歉信,还是得写的。只是……不必让大家都知道,你做了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程二娘这回是真的,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烧。她觉得很丢人,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而不是因为兄长讲的道理,赌气去道歉。
“谢谢。”她迟疑了会儿,“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黛玉并不在意她以后会不会再这样,她需要一个道歉,而程二娘会道歉,那么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好。”她点头,“那慢走,不送。”
说完这些,黛玉转身回府。
程二娘还站在原地,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林岱的背影,觉得心头的那口气消失了,于是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