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小姐的马车一路归家。
程衍知早就等在了家里，他的亲妹妹出言不逊，当着太子的面嚣张，结果被太子原话转告给了他。
……天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尴尬。
但是程家的家训里说了，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即便二娘是闺阁女子，这个规矩也是要老实守着的。更何况，这件事引得太子和圣人都知道了。
不妥善道歉，绝对对程家有影响。
但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自家妹妹去道歉的消息。
他本来是要和父亲一起，跟着在妹妹道歉之后，也跟着道一个歉的。
他只等到了一路骑马冲回来的探消息的小厮，小厮翻身下马，冲进院子，“少爷，林岱少爷只说让小姐写一封道歉信即可，不必为此事毁了名声。”
程衍知一愣，缓缓道：“倒是极好的胸襟，想必人品极好……”他话还没说话，立刻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二小姐如何了？”
小妹心高气傲，他最怕她难过。
“二小姐瞧着还好。”小厮一边追一边道。
程衍知翻身上马，“知道了，我去接小妹……顺带，亲自上门去道谢。”
小厮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
黛玉送走了程二小姐，打算继续去加班加点背个书，毕竟这都耽误了快半个时辰。
不妥。
时间不可浪费。
就在她让绕过一道门的时候，身后有看门的小厮追上来，气喘吁吁道：“少爷，程家大少爷上门来找您和老爷了。”
黛玉：“……”
为什么要阻止她学习。
她爱学习，学习爱她。
话虽如此，黛玉还是不得不应允了，转身去见客。
林如海还在衙门没回来，只要黛玉去见程衍知。她走进正厅，遥遥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鸦青道袍，身姿如松地站在正厅等她。
程衍知看见黛玉走进来，下意识打量了眼前的小郎君。
气质文雅灵动，稍有些病弱，是个气度不凡的样子。程衍知心下好感又多了三分，连忙拱手道：“多谢林小郎。”
黛玉也猜到了他的来意，只是避开他的礼，“举手之劳。”
程衍知是真心诚意地来道谢，想了想，很认真道：“林小郎资质极好，我认识一位先生，针砭时弊极为精准，只是我如今跟在殿下身边伴读，也只能偶尔见见。”
黛玉一愣，“这？”
“小郎天赋如此好，也当多择良师。只是良师益友难得，既然有机会，不如延请过来？”程衍知笑眯眯地看向黛玉。
保住他妹妹的声誉这样大的恩惠，他不还回去，心内难安。
“多谢，我已经有陈修齐先生教导。”黛玉倒不想欠这个人情，毕竟，她要是真让程二小姐声誉丧尽，两家怕是要结个仇。
她的做法，也算是为林家着想。
程衍知微微皱眉，他倒是把这给忘记了。
在林修齐面前，那位先生确实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恩惠不能不报，那么便……
程衍知道：“那便算了，我还认识一位先生，等他回了京都，我再引荐给你。这一位，你想必是绝对想要认识的。”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这才各自告别。
这时候外头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黛玉提着风灯，火急火燎地回了书房，开始背今天的内容。至于程衍知说的话，不多时便被她丢到脑后去了。
背书要紧。
五年弹指之间。
黛玉忙于学业，在京都只和程衍知，贾兰，崔承谨几个来往得多些，闲暇时间便去坊市之间看看，日子过得很是寻常平静。
林如海如今官至礼部尚书，再进一步就要入内阁了。
林家一家，在京都渐渐成了众人眼里的书香世家，提起来都是肃然起敬的。
这年冬天，姑苏寄来信，说林增的生意做大了，要来京都进货倒卖。黛玉略有些意外，次年正月，林增便上门来拜年了。
昔日的胖小子长大了，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穿着一身茧绸衣裤，打见了黛玉便弯腰行礼，“林少爷万福。”
黛玉一愣，才意识到这就是林增。
其实眉眼依稀还是那个样子，只是五官长开了，个子又高又魁梧，看起来很精神正派。他笑吟吟地看着黛玉，姿态放得很温和。
“原来是增哥儿。”黛玉也微微笑起来，“请坐。”
林增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他怎么都不肯坐，黛玉只得由着他，只是她也没坐着，只是站着和林增说闲话。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备下的酒菜上来了，两人便坐着说话，“你寄来的信我和父亲都看了，你在京都打算做什么生意？”
林增笑着道：“做布料生意。”
黛玉也笑了起来，“伯父伯母可还好？”
“身子还算硬朗，多是些劳累出来的小毛病。”林增说话很爽朗，只是看向黛玉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猛地闷了杯子里的酒，“当年，多谢林少爷。”
他忽然出声，神色凝重
黛玉道：“举手之劳。”
林增的表情有些严肃，“我也是近几年做生意才晓得挣钱多难，顺手的人情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做。”他弯腰对着黛玉打了个深揖，“小的是真的，感激林少爷一家。”
“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黛玉只是宽慰他。
林增却道：“我该为从前道歉的，还请林少爷原谅。”
如果不是林家让他读书，他现在还在姑苏城挑着担子做货郎，风里来雨里去，不知自己挣了几文钱。
“无妨。”
黛玉只是缓声道。
林增的绸缎坊很快在京都建造了起来，等到初具规模的时候，黛玉才知道，林增做的是新织法的花罗。罗布本就娇嫩轻薄，新织法更加轻薄精美，简直一出现便成了京都贵妇人争相购买的新品。
这个消息，是崔承谨带给她的。
五年过去，崔承谨十七岁，尚未及冠，但是眉目已经长开。长眉凤眼，面容俊朗，肤色皎白如玉，看人时似笑非笑清贵威仪。
总之，不说话的时候，很能唬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