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开始就猜到这次有可能会成功,宿知袖也没料到居然这么顺利,她心里品了品,估计还是前段时间的好感度刷的给力。
没再多想,宿知袖就绣坊一事又神色认真地与孙氏讨论了一阵。
当年孙氏可是江南一带最出名的绣娘之一,见识过的绣艺及绣坊的内行门道不计其数,是真正的内行高手。
宿知袖虚心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孙氏听,也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启发。
孙氏听着她的话,默默点头,偶尔有个别出错的地方,她也只温言点出。
宿知袖反应一下,很快便恍然大悟。也多亏有孙氏的指点,宿知袖感觉自己原先模糊的想法被渐渐丰满,一个渐趋成熟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在这里一直待到中午,正好大家都饿了,宿知袖拿出自己带来的食材,准备再给他们好好露一手。
将菜叶一一理净,宿知袖找了个木盆先将菜放入,起身瞧了瞧屋内的水缸,水面已浅浅只能盖住一点缸底。
巧妇难为无水之炊,宿知袖还是将小澹喊了过来:“你们家的水放在那里呀?缸里的用完了。”
裴澹才想起这事,拍了下脑袋:“这水昨天就快用完了,是我忘了打。”
他在厨房内找了一只木桶,拎着桶走进小院,宿知袖跟在他身后,这回才发现在屋后竟然还有一处水井。
宿知袖又重新评估了下孙氏家的有钱程度,在乡下可不是哪家都能舍得花钱挖一座水井的,要找到关系请专门靠这手艺吃饭的人来勘测地形。若是你家底下压根就挖不出水,人家也不会白费功夫的。
总之,挖井也实在不是件简单的活。
就如宿家也算略有盈余,可十几年前刚搬来柳家村,接下来几年又是征兵又是交税的,各家都青黄不接,宿家即使有点余钱,也为了不引人注目,就没有请人回来打井。
所以严格来说,这是宿知袖第一次见到真的水井,她好奇地跟在裴澹身后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水井上面的吊桶和木头转手看起来用了很久,接口处磨损地有些厉害,井沿边潮湿阴冷,除了打水时人经常站立的地方外,围着边缘生了层薄薄的青苔。
宿知袖猜测有可能这水井是孙氏的夫君在世时所建,一直使用至今,问了下裴澹,果然如此。
边回着话,裴澹的手腕仍一圈一圈地拧着木把手,水桶将将要到井口时,他的脸颊因用力而憋红了一片,宿知袖赶紧凑近搭了把手。
清冽的井水被倒进裴澹拎过来的水桶内,宿知袖忍不住叮嘱他:“井边还是有点危险,等孙姨身子好后你尽量离得远些吧。”
裴澹点头应了,二人一道将水桶抬回厨房内,宿知袖本就厨艺娴熟,又有小澹在一旁帮她打下手,两菜一汤很快便端上桌。
孙氏今日精神头很好,硬是要起身与两人一块儿在餐桌上用饭。
实在劝不动,宿知袖二人也只好随她去了。
尝了尝几道菜,孙氏弯眸笑道:“上次头一回吃了知袖的手艺便觉得非同一般,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又有口福了,将来也不知谁有福气能把你娶回家……”
“孙姨可别这么说,似我这般懒的人,十天半个月的还不知碰不碰一回锅灶呢,”她眼底浮起一层淡漠,弯起的眸子里带着点不以为然:“若是指望我以后做饭,那全家都得饿肚子咯。”
她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神色却不似作伪,显然每个字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裴澹默不作声地听她们二人聊天,闻言眸底忍不住闪了闪。
孙氏虽看起来是个传统的古代女子,听到这话却只掩唇笑了笑:“知袖说的不错,似你这般有本事的女子就该寻一个宜室宜家的,想我当年刚与你叔叔成亲时,不也是他经常洗手做羹汤吗?没想到啊,岁月催人老,一晃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宿知袖也没料到这话题兜兜转转地,最后竟然说到孙氏去世多年的夫君身上,不免有些担心。
孙氏却粲然一笑,摆了摆手:“无妨,跟你们这群孩子随便聊聊,我倒仿佛年轻了不少。时常将那些旧事拿出来晒晒太阳,将来老了也不至于连点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一顿饭便在这样和睦的氛围中吃完了。
宿知袖看着孙氏吃了药,才提出告辞:“孙姨,那我先回去了,等您身子大好了再来找您谈其他事。”
孙氏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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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两件大事都迎来了开门红,宿知袖心里的愉悦感一直持续到回了自己家。
屋里除了宿家人还多了两个身影,一个是昨日刚商谈过事宜的柳康裕,另一名来客瞧着却陌生得紧。
宿知袖回忆了下给柳康裕派下的工作,瞬间就解码了来人的身份。她笑得很是灿烂,主动打招呼道:“想必这位是赵村长吧?小女子闻名已久,今日总算有缘相见了。”
客套两句,几个人纷纷在堂屋里落座。
柳康裕作为联络人,在两边还不相熟的情况下,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这位是柳家村的前村长赵平,他对于咱们推广红薯一事还有些存疑处,正好当面商量清楚。”
接着又直起身子,向赵平郑重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酒厂的东家,知袖,也是此次一力促成红薯在咱们柳家村推广种植的人,念叨了一下午,现在你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赵平本人现在心里:??!
虽然一早便听他说东家是个小姑娘,赵平见着真人后心里受到的冲击依旧不小,面前这个才十多岁,长得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居然办成了这等大事?
果然他们已经老了嘛,赵村长在几分钟内见识了世界的参差,一时间心态有点调节不过来。
知道她们在商量正经事,宿家人都没有进来打搅,只有白氏中途送了次茶水,很快又退了出去。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赵平,宿知袖笑得像个态度再诚恳不过的后辈:“不知赵叔在哪些地方心存疑虑,现在不妨提出来,咱们一道出个主意。”
提及正事,赵平面色陡然严肃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是红薯苗的数量,知……知袖你应该知晓,要供应整座村子春耕的需要,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其次,这种新奇的品种想要推广开,一需要咱们对种植它的技艺了如指掌;再者,如果一旦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突发状况,咱们可否及时提出应对措施和补救方法?毕竟,这是一个群体性的重大举措,若有闪失,那后果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承担的。”
说到此处,赵平忍不住觑了主座上那位小姑娘的面色,虽然一直默默听他发表意见,但是她身上带着某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轻而易举便能夺取众人的注意力。
赵平隐隐感觉到一股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宿知袖曲指在桌上敲了敲,面色波澜不惊,心下却有些欣慰于这位颇有实干的村长一腔为民热血至今未曾被浇灭。面对他连番的追问,宿知袖也毫不在意。
针对赵平提出的问题,宿知袖俱按照自己的准备给他解了惑,就连最后一项应急措施,宿知袖也以酒厂的收益为保证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赵叔放心,我事先的确为此事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若因我年轻,还有什么不当之处,也请您不必客气,直言便是。”宿知袖头一次在人前露出这般强硬自信的姿态。
赵平见到后却反而安心了不少,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言下之意便是欣然接受了她的招揽,一时间屋内宾主皆欢,气氛越发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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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二人,宿知袖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见一个小胖子圆滚滚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宿知袖伸出手指抵住他额头,歪头问道:“小胖子,我合理怀疑你这么冲过来是想撞伤我!”
小胖子撅着嘴,哼哼道:“姐,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连家里人想见你一面都难。”显然是对宿知袖满满当当的行程充满怨言。
宿知袖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见我干嘛,每天不是都和你那群好朋友玩得挺开心的吗?你以为谁都像你没有正经事要做吗?”
她懒洋洋地仰靠在木椅上,嘴角噙着丝冷笑:“再说,你现在这般自来熟的态度,是想把以前欺负我的事都一笔勾销?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听到她提起曾经的事,小胖子脸上闪过一阵心虚,呐呐道:“对不起,姐,我错了……”
对这声迟来的、甚至是不知道有几分真心的道歉,宿知袖心里其实有些不屑,更何况当初那个被他捉弄欺负的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其实没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反问他:“小胖子,我只问你,你觉得我娘平日里待你如何?”
小胖子不假思索道:“大伯母对我特别好,以前是我不懂事,这下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这段时间柳氏不在,一直都是白氏悉心照顾着一家人的起居,尤其是小胖子,他渐渐意识到无论是姐姐还是大伯母,都跟自己娘亲说的不大一样。
他也隐隐约约地认识到,自己某些所作所为真的深深地伤害到一些待自己很好的人,面对这种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看法突然崩溃的情况,小胖子有点茫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宿知袖看清了他眼中的困惑,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你只记着认清一个人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万不可再如当初偏听偏信便是。”
说完最后一句话,宿知袖径自起身离开。
本来不欲与他多言,只是她想想,做错的事哪里能那么容易便翻了篇呢?他该认错,向自己伤害过的人。
宿知袖是故意提起了白氏。
既然原主没了,那么便偿还给她的母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