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客栈内一片寂静。
昨夜在夜市逛了一晚上,又遭遇了“恶少”街头横行霸道一事,宿知袖精神有些疲惫,沉沉地睡了一夜才养回了精神。
她第二日打着哈欠出门时,恰与对门出来的徐氏等人打了个照面,不比宿知袖难得坐马车行那么远的路,徐氏显然对这种程度下的疲惫应付地游刃有余,脸上笑容浅浅。
见她一脸疲惫,徐氏还关切地慰问了下她的身体状况,得知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舟车劳顿,徐氏才放下心来。
今日是商洽会正式开始的日子,宿知袖也发现众人皆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物,却见徐氏着一身浅紫色的薄衫,与她白腻的肌肤几位相衬,云鬓雪腮,葳蕤动人。
而宋惊羽则是难得穿了件交领白衫,领口带着层淡淡的蓝色,平时不觉,现在换了这身心头,一个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形象瞬间晃了众人的眼。
一袭白衣越发衬得他这张容貌昳丽的脸摄人心魄,往常因他性格跳脱导致地对他容颜的忽视终于被今日这身不俗的衣装打破。
宿知袖一行人见得多了还好,倒是客栈楼道中往来的行人乍一见得这般容貌,不由地呆在原地,只怔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
众人灼烈的目光却好像不能惊扰他分毫,走至一楼,他笑着喊大家一块儿来到楼下的大堂中用饭,自己则早已占下一张桌子落了座。
宿知袖看他一副专心干饭的模样,不由地失笑,果然刚才一瞬间“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什么的都是错觉。
憨憨本质丝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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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早点品种繁多,兼顾到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的口味,一顿饭吃得众人心满意足。
致远商会的会址果然距离客栈十分接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步行前往的众人便已经看到了高悬在屋檐上的匾额。
阳光照射下,“致远商会”四个鎏金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商会门口有几名衣着体面的小厮垂手立在门口候着,只有当客人到来时他们才会扬着笑脸检查来者手中的请柬。
请柬是由商会中的陆家用自家的特法制成,连书写的纸质都在寻常市面上很难找到,所以想伪造请柬进入商洽会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宿知袖一行人自然在出示了自己的请柬后顺利入内,每位携请柬而来的客人可带一名下人进入,一行六人正好符合。
进入大厅内,一些散座和桌上放置的糕点茶水首先映入她们眼中,此时客人还很少,只有寥寥几位随意坐在位子里轻声聊天。
负责接应来客的小厮将宿知袖一行人引进来,小声道:“客人们可自行在此处找地方坐下,商洽会正式开始后将会有专人引导各位到二楼,请先在此处休息一会儿吧。”
徐氏笑道:“有劳。”说完带着大家一起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正厅很大,可以想见来参加商洽会的人数之多,不过也难怪,毕竟整个南明郡数得上名号的商人都汇聚于此,就连远在河阳县的宿知袖等人都被递了帖子,致远商会规模不小,所图怕是亦甚大。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主家还没有亮出底牌,哪有自己就先自乱阵脚的道理,所以宿知袖拣了几块瞧得上的糕点,舒舒坦坦地坐在椅子上,品尝地甚是惬意。
这糕点花样很是精巧,更兼是小小的一个,刚好送入唇中,宿知袖一尝便只是栗子糕,却不知这里的厨子是怎么掌握火候的,尝起来又软又酥,甜味极淡,一点儿也不腻人。
宿知袖觉着味道不错,便将碟子朝徐氏等人面前递了递。
徐氏本来胃口就小,又一心思量着此次商洽会的来历,指腹间夹了一块儿糕点竟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吃完,宿知袖瞧着她这样食不知味的倒有些可惜。
幸好右手边的宋惊羽很捧场,不住地往碟子里拿糕点,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欢喜,宿知袖好似一下子找到了知音。
两个人围绕着各种口味的糕点互相品鉴切磋起来,宿知袖意外地发现她们二人在吃食一道上竟有许多相似之处,话题愈谈愈热烈起来。
厅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方便再讨论这些了,宋惊羽意犹未尽地住了口,眼睛离满是对食物纯粹的热爱,唇畔的笑容化都化不开:“等你日后有机会去京城,我一定带你去福满楼、云酥斋好好吃上一顿……不对,我一定把那些大师傅请回家给你做!”
宿知袖笑眯眯道:“好啊,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哦。”
宋惊羽眉目间灼灼,笑容更深。
宿知袖抬手摸了摸心脏,好家伙,美人加美食双重暴击,她有点撑不住了。
忽然间两道阴影闪过头顶,宿知袖正了正身子,发现是一对衣着不凡的夫妇来到她们几步远的地方。
那名妆容浅浅、保养得宜的夫人见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尽管有些上了年纪,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是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如今亦是气质雍容。她身侧站着的男子更是浸淫商场多年,浑身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
宿知袖刚奇怪面前的美妇人为何有些眼熟,却见她突然眸子泛动盈盈波光,柔柔的嗓音中带着丝哽咽:“羽儿,你怎的来了南明也不回家看看?娘和你爹,还有你弟弟们可想你了……”
还没回过神来,宿知袖便突然发现自己身侧的人站了起来,只听到少年清润的嗓音含着喜意:“儿子给爹、娘请安。此次儿子是陪朋友一道来南明有要事,而且请柬本就是爹寄给我的,所以猜到咱们定会在此处见面,就没有绕道回家里去了……”
他几步来到那对夫妇身边,见母亲范氏忍不住落了泪,他赶紧扶着母亲的左肩轻声安慰起来。
宋惊羽性子活泼,说话更是随意自在的很,低声哄了几句便让母亲举着帕子破涕为笑,她拉住宋惊羽的手:“这回回来,也一定得在家里住几日!”
宋惊羽忍不住回头看宿知袖等人的身影。
却听之前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宋父咳了咳,沉声对宿知袖等人道:“几位小友若是不弃,可以到寒舍小住几日,也让老夫给羽儿的朋友尽一尽地主之谊。”
宿知袖本担心会叨扰,却见对面一家三口俱是满目真诚的盯着自己,她拿不定主意,只好回头问问徐氏的意思。
却见徐氏沉吟了一瞬,脸上笑容温婉:“既然宋明远前辈诚挚相邀,那我与知袖就却之不恭了。”
闻得她们答应下来,范氏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来,宿知袖瞧着她与宋惊羽极为相似的眉眼,这才恍然刚才为何觉得她眼熟。
这眉目、神态,可不就是和宋惊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也难怪宋惊羽的五官出色,容貌不俗,原来是继承了宋夫人惊人的美貌,现在一看,连性子也是颇为相似的。
宿知袖看着范氏携着自己和徐氏的皓腕良久,终于做出了上述判断。
只见范氏态度热络地与她们二人闲谈,虽是长辈语气却是亲和热情,显然是对她们好奇又友善,言谈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宿知袖甚至隐隐觉得这位宋夫人像是一朵被人精心呵护着的温室玫瑰,美则美矣,更有几分天真娇态,似与这人间的一切困苦磨难隔绝开。
果然,稍稍留心便会发现宋家父子虽然落后几步,但宋明远的目光时不时地便会落到笑着与宿知袖二人交谈的范氏身上,显然是珍之如宝,就连宋惊羽也偶然会关切地看她一眼。
宿知袖眼中闪过一丝明了,耳中听着宋夫人与徐氏低声的交谈,目光渐渐又移到大厅别处。
到了此刻,受邀前来的客人都在大厅中等候已久,宿知袖粗粗打量,厅内来人携家带口的,只怕这里最少也站了有近五十人。
宿知袖心知这里站的都是商界的老狐狸,便低声在心里向小为要了比较重要的几人的材料。
其中便有关于宋惊羽父亲宋明远的情况,宿知袖之前已对宋家的事有了些了解,现下多是看关于宋氏生意的内容,出乎意料的是,宋家除了经营着禹朝排名前三的宋氏钱庄外,居然还参与了海运。
谁都知道,将本国的商品运往海外,再从外面低价收购一批当地特产回来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只要海运途中不出什么意外,大赚一笔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丰厚的盈利也代表着其背后的竞争是多么激烈,宿知袖在河阳县对于海运一事听过那么一耳朵,当时就对海运带来的回报心动不已,却没想到纵横海外的船主就在我身边。
宿知袖忍不住看了眼笑着回父亲话的宋惊羽,这家伙的身份怎么一个比一个叫人吃惊。
摇摇头将想法抛至一边,宿知袖又扫了扫其他几位南明商界大腕的情况,无不是在掌控着一方或一个行业的命脉的老狐狸,没有一个可随意轻视的。
有两个人格外引起宿知袖的注意。
一个算是在古代开着“连锁酒楼”的周家,他们家的酒楼几乎开遍禹朝各郡,就连不少说得上名号的县里都有,势力颇大,宿知袖一见到这个姓氏便蹙了蹙眉,她仔细一研究,果然在这位家主的底下瞧见了周武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对象是南明郡内的第一酒肆阮家,这家是徐姐姐的酒肆在南明的有力竞争者,宿知袖的酒算是与徐氏共进退,那么这位自然也就是自家酒厂的对手了。